慕秋笙笑了笑，压低声音通风报信：“爸前两天还说，让我别偷偷帮你，你什么时候厌倦了，也就要回家了。”
“我看是你上次回来，他和妈都觉得回家的时间太短了，盼着你放下工作回家呢。”
早在慕秋筠上节目前，慕苍就已经明言讲过，不会帮他，他在娱乐圈的路都要自己来走。
慕秋筠对兄长微笑道：“我也很想他们，让爸妈放心，我会尽力做到最好的。”
慕秋笙忍俊不禁，又叮嘱两句，就挂了电话。
慕秋筠回去时，特意去练习室看了眼，章学和荀鄂还在里面，两人一个跳舞一个练台词，他沉吟了下，没有打扰，顾自上楼。
而练习室内，章学一手摁断音乐，对荀鄂道：“你这两天先别练了。”
荀鄂：“那怎么行，周六就要上台了。”
“你听听你的嗓子！”
荀鄂张了张嘴，低头拎起水瓶，喝下两口润了嗓子，才说：“我没事，笛子给的润喉糖我一直吃着呢。学哥你要不要来一块？”
章学没好气：“我一个舞担，吃它干嘛？”
荀鄂心说也是，自己剥开糖纸吃了一块，喉咙仍旧有些发紧，他下意识清清嗓子，在章学的瞪视下，退让道：“我小点声练……”
章学没再强硬阻拦，毕竟他也拦不住。
在舞蹈镜前站了半晌，他道：“实在不行就不要后半段了，前半段《长安令》的时间也够了。”
舞台表演时间要求是8-15分钟。加上开场和结尾，他们的古代戏部分是九到十分钟，再加上现代戏，是十四分钟多一点。
这个时间非常危险，对所有人的容错率都很低。
但凡哪里多卡几下，表演就超时了。
尚且不知道超时会不会扣分，怎么扣，有没有容错区间。
所有人只能按照标准的15分钟来要求自己。
荀鄂看着章学，摇摇头：“不行，慕哥那么用心写出来的，也让林老师和季老师修改了，剧情又这么有意义，我可不能拖大家的后退。”
他专心沉入了表演，因而也没有看到，章学在听到他的话后，青一下红一下的脸色。
第86章 序幕拉开 慕秋筠有意为之
周五晚, 宿舍区、食堂区空无一人，所有练习生都聚在训练室里，进行最后的排练。
各组之间消息并不互通, 他们不清楚其他组别要如何表演，训练到什么程度。
他们唯一能把握的，就是尽可能练到极致，好在明天呈现出最好的表演效果。
最后一次排练结束，慕秋筠掐断秒表：“十三分四十七秒。”
“大家辛苦。”慕秋筠对围过来的几人略点下头, 说，“明天维持现在的状态就好。”
杨钧则也说：“都放松心态，排练怎么来，舞台就怎么来, 一样的。”
众人点头。
为了养足精神, 这个晚上所有练习生都早早回了房间，躺到床上。
眼看时钟过了十二点, 509的宿舍里忽然响起极轻一声：“你们睡了么？”
“没有。”
“我也没。”
“……没。”
“卧槽学哥你也没？”
章学在黑暗中翻翻眼睛：“你们不都醒着。”
问话的荀鄂说：“我是……太激动了。”
袁直赞同：“第一次正式舞台啊。”
文野：“你们紧张不？”
“紧张个屁。”章学低声道, “都别想了, 赶紧睡觉, 明天和排练一个样就完事了。”
“学哥, ”袁直弱弱探头，“你不紧张吗？”
“还行。”章学道。
“那你怎么还没睡？”文野直白地问。
“……”章学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翻了个身，“我这就睡，晚安吧。”
接连三声“晚安”响起, 章学看着墙壁，默默抿起嘴唇。
他脑子里太乱了，新剧本的剧情, 他明知道慕秋筠不会特意针对他，却还是忍不住代入到自己身上，每排练一次，他脸上就有如火烧一次。
他不断告诉自己，除了慕秋筠，别人都不知道他之前那些破烂事。而慕秋筠也必定不会在意他那些经历。
但大脑仍旧不受控制地往那边想，章学都自嘲地想也许这就是做贼心虚。
他借着廖聪的资源才跻身一线，现在生怕哪天被人扒掉过往经历。
各种各样的担忧在心里打架，章学约莫两点才勉强睡着，梦里都是事情败露，他被网友戳着脊梁骨骂的场面。
他苍白辩解：“不是的，不是的，你们不知道这个圈子水有多深，不使点“小聪明”很难出头的……”
“但是“小聪明”也有“小聪明”的代价。我现在已经改了，你们别骂我了……”
章学盯着两个黑眼圈，晃晃悠悠起床，文野都被他的状态吓了一跳，脱口问道：“学哥，你还好吗？”
“我没事。”章学搓着脸，“化上妆什么也看不出来。”
荀鄂一边洗漱一边背着台词，那些台词都变成了他的肌肉记忆似的，在嘴边完全不卡壳地秃噜出来了。
袁直吐掉一嘴泡沫，嘻嘻笑道：“你上台去表演一段绕口令吧。”
“你别打岔。”荀鄂作势轻推他一把。
“咱们早点去化妆室抢位置吧！”外面传来文野的高声提醒。
“好嘞。”两人应声，火速冲出卫生间的门。
他们自认来得够早，但到化妆间时，里面已经热火朝天忙起来了。不少人没有位置，就站着让化妆师在脸上涂抹。
慕秋筠四人大概来得早，每个人都有位置。
程颢冲他们招手，说：“我们马上完事了，你们来这里。”
化妆、换衣服、去后台……一套流程火急火燎赶着完成，几人进入候场室，立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紧张气氛。
“我去，怎么大家都这么紧绷。”袁直声音有点发颤。
“别受他们影响。”杨钧则拍拍他脑袋，率先走进房间。
候场室里坐了一些人，齐齐将视线投注过来。
“啊啊他们来了。”
“王者军团——”
“慕哥这美貌，我去，我要弯了。”
慕秋筠穿着明黄底色的帝服，两侧耳后坠着珍珠，逼人的贵气让众人下意识为他让开位置，并且不敢靠近。
“来，打个气。”杨钧则伸出手，八人手掌交叠：“加油！”
扑通——扑通——
荀鄂这时才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
候场室内每个人都浸染着压抑的紧张，他暗暗咽了下口水，生怕一会儿掉链子，连忙又掏出快润喉糖吃下。
“嗓子没事吧？”杨钧则一手搭在他肩膀上，关切道。
“没事则哥。”荀鄂一本正经，“你听我声音。”
在几人的监督下，他声音的确没造成影响，此时嗓音清澈，咬字精准。杨钧则便笑了笑，拍拍他肩背。
人齐之后，工作人员让各队的队长上前抽签。程颢手伸进纸箱里，拿出一个写有数字的乒乓球。
“15。”工作人员向众人做展示，同时屏幕做出公示。
“一共多少组来着？”杨钧则问。
“16组。”赵怀笛说。
“啊？这么靠后？”荀鄂呆道。
“靠后面正好调整一下心态，不至于太紧张，挺好的。”杨钧则道。
荀鄂点头，心里依旧有些忐忑，他转头看袁直和文野，毫不意外两人都和他们一样。
哪怕他们已经苦练两周，还是会莫名没底气。荀鄂忽然意识到好像队里的底气担当一直没有说话，也难怪他总觉得心慌。
他仰头看慕秋筠：“慕哥，你给大家打个气呗？”
“已经练习了多日，不必担忧。”慕秋筠道。
荀鄂一听他声音就心稳，立刻点点头，安定地做了几段深呼吸，凝神静气。
不久，演出开始。
候场室的大屏幕上也同步播放着演播厅的整体情况。
舞台——
比初次评级高级了不知多少、灯光变幻的华丽舞台。
舞台下最前方，是五位导师的导师席。
后面观众席，终于不再由他们这些练习生填充，而是由随机抽取的一百名幸运观众，来现场协同打分。
刹那间的光影闪烁，背景响起了观众加油助威的有力声音，屏幕里就像瑰丽神奇的另一个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他们是舞台上的王者，会有无数人为他们加油喝彩。
荀鄂一下子感觉有些头晕目眩。
他忍不住想：“如果这次没表演好，台下的观众是不是要骂我了？”
又想：“不可能不可能，我都练出肌肉记忆了，怎么可能表演得不好呢？”
然而心中某个隐秘角落，还是有个微弱的声音质疑：“如果第一次舞台演不好，是不是以后整个演艺生涯就毁了？”
紧接着他自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又不是唯一一次舞台！”
“然而这是唯一的第一次……”那声音小声辩解。
内心天人交战，荀鄂左右看看，所有人都是严阵以待的模样，他不敢把心里话同伴说，就一直默默给自己打强心剂。
不止他，文野、袁直、章学、赵怀笛，甚至杨钧则和程颢，也或多或少流露出不易察觉的紧张。
慕秋筠处在他们之间，神情举止都十分泰然。
他能感受到他们此时紧绷的情绪。
但他并不担心。
过往的考核经验表明，他的这些队友们，都是登场前紧张忐忑，登场后超常发挥的选手。
或许一定程度的紧张反而会促进他们表现。
慕秋筠冷静地看着屏幕，灯光瞬变，第一组登场。
“哇，好牛啊。”袁直情不自禁感叹。
“哎，他们主题和咱们是不是不一样？”文野问。
“别管他们，咱们的就是对的。”在他身后，杨钧则坚定道。
候场室里，众人的心情也随着舞台的情况起起伏伏。
不断有人在舞台上失误，然后拿到比平时略低的分数，红着眼眶遗憾立场。
其他人的心情也跟着揪起来，一边为他们惋惜，一边祈祷自己的组不会出问题。
也有人在原本的授课内容上做了改动，展现了非常不错的效果。
荀鄂仰头看着，本来不断说服自己自信的话语，重量逐渐减轻。
心中的天平似乎在缓慢向另一侧倾斜——
大家都好牛。
所有人都是咬着牙熬着夜苦练两周时间，没有谁比谁更轻松。他们在肯定自己努力的同时，也不能忽略其他同学的努力。
我能避免失误吗？
在看到又一个人失误导致团队演出中断时，他清晰听到自己鼓膜的震响，双手在膝盖上捏成拳头。
“14组准备上台，15组台下候场。”
工作人员也进来通知，14组的七个人，和慕秋筠等八人，一共15人同时起身。
“加油兄弟们。”
“慕哥，等你舞台。”
“鹅子，冲啊！笛子，冲啊！”
唯独剩下的16组四个男生，同时向他们送出已经重复很多遍的祝福。
几人笑着对了拳头，到达舞台后方，荀鄂率先伸出手，看向几人。
八个人一同按下手掌：“加油！”
队友们的声音是最好的强心剂，荀鄂狠狠吐出口气，随即眼角一转，在晦暗不明的光线中，看到了章学绷得极紧的两颊肌肉。
他愣了下，刚想张口提醒，负责控制流程的工作人员就已经走近他们，快速询问：“你们要按什么顺序上台，该排好队准备了。”
与此同时，舞台下方响起导师组的依次评价。
“……综合上述评价，14组，你们的个人定级分别为……”
林宥辰沉稳的声音不急不缓，台下几人却都有点冒汗。
他们在这里，没看到14组的演出，但七个人里，六个都是C级，还有一个D级。
那名获得D级的学员，上次分明拿到了C+的评定，另外两个C级学员，上次拿到的则是B级。
可以说是整体下滑。
心跳声震响。
没登台前，谁也不知道这两周的努力，带来的是进步还是退步。
伴随着鼓膜嗡嗡作响，主持人甜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接下来，让我们迎接第15组，期待他们的舞台演绎。”
灯光骤亮，八人在舞台上找好站位。
观众席一片疯狂，几乎所有人都在喊“慕秋筠！慕秋筠！”
慕秋筠、程颢、荀鄂缓缓退后，将中心舞台交给三位舞担。音乐渐响，杨钧则和赵怀笛站在舞台两侧，歌声流淌。
台下热情的喊声让第一次登台的几人一阵头晕，不约而同想到：原来这就是舞台。
第87章 意外状况 林宥辰：难顶
这感觉太不一样了。
和他们过往所有考核都不一样。
初次评级的舞台为了控制外源因素, 节目组特意要求所有学员穿制服表演。
那时没有这么变幻莫测的灯光，也没有摇旗呐喊的观众，导师组只是粗略估计一下他们的初始水平。
而现在, 似乎一切都变得极其正式。台下呐喊的粉丝，更是无端让人感到压力。
文野耳边充斥着粉丝的呐喊声，大脑一阵嗡嗡作响。
他暗暗告诉自己：不行，不能慌，那些动作都已经练了千八百遍, 实在不行，还能看章学哥的姿势调整……
文野和袁直都在用余光观察章学，同时校准自己。音乐逐渐进入高-潮，节奏越来越快, 他们完全是在靠本能完成所有动作。
紧接着, 戏腔乍响。
赵怀笛不愧是专业的，登台前再紧张, 此时曲调仍旧婉转悠长。观众席爆发一阵呐喊, 刹那间耳返里根本听不到音乐, 整个舞台都被喊声所笼罩。
好像就是千分之一秒的功夫, 文野瞳孔紧缩了下——
章学失误了。
他背身回转的幅度过大, 音乐节奏又紧，容不得他圆滑调整, 只能认下这个失误，僵硬地调整回本来的位置，慢了半拍跟上舞蹈动作。
文野后背的冷汗刷一下流下, 因为他愕然发觉，他好像是唯一一个做对动作的。
袁直也跟着章学慢了半拍。
三人舞蹈，两人都慢, 他虽然做对了，看上去却像在抢拍。
他嘴唇微微一颤，忍不住想：观众会怎么看？
那么多人都在台下喝彩，她们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心乱如麻，他慌张将动作调整到与另外两人一致，几乎同时，他就看到导师席上，王堪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比章学失误更像一个不好的兆头，文野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动作，他机械般动着身体，接着，就像某种精密的仪器发出齿轮卡壳声——
他感觉自己的膝盖关节咔的一响。
在这种音乐声里，他其实听不到关节的响声。只是下-蹲再起身时，膝盖那瞬间的滞涩感，让他自然脑补出了关节的声响。
紧接着的一个抬腿动作慢了半拍，旁边章学和袁直却已经找回了节奏。
文野愣愣地望着前方，心里响起一句：又毁了。
开场舞结束时，他们三个都数不清自己出现了多少失误。按照舞台设计，三人快速从右侧退场。
在观众注意不到的阴影中，文野特意转头看了眼导师席。
从主导师林宥辰，到他们的专业导师王堪，神情都有些凝重。
心脏止不住的下沉，心底又响起那个声音：确实毁了。
舞台后方的荀鄂已经心脏狂跳。
他们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舞蹈组三人的现场。谁都没有想到，三人会接连出现训练时从未有过的失误。
荀鄂感觉自己脸是冰凉的，他都不敢伸手去碰，只是愣愣张着嘴，看着前方。
“冷静，别怕。”程颢关了麦，对他低声道。
“好，我不怕。”荀鄂压低声音，只是声线控制不住地发紧。
三人依照站位，各自从不同方向走出大幕。
荀鄂身着深红色文官服，身形挺拔，走路带风。
程颢深紫色宦官服，一路小跑自他身后追出：“许大人，留步！”
荀鄂转头，站定，手臂平举，浅施一礼：“李公公。”
姿容优雅，颇有文人傲骨。台下立刻响起一阵尖叫。
排练时未曾有过的场外声音突然插-入，荀鄂心里一瞬空白。
好在下一句是程颢的台词，程颢笑眯眯道：“许大人呐，最近查案实在辛苦。倘若方便，不如借一步说话？”
荀鄂冷冷挺直身体，唇形微动：“不方便。”
程颢并不在意，从怀里掏出来一页纸，展开在他眼前：“我想你会方便的。”
程颢因为长着一张娃娃脸，平时几乎接不到演反派的戏，这次节目他铆足了劲，两个剧本全要的反派。
温和可爱的脸上挂着深不可测的笑容，这是观众没见过的程颢。
霎时观众席响起惊呼，荀鄂被程颢拉着，走到幕前竹林边。
光线造就了竹影摇晃的效果，两人背后是墙，程颢压低声音，对荀鄂道：“柳州的那个案子……”他语速极快列了几点案情证据，然后微微一笑，问：“许大人想必已经猜出主谋是谁了吧？”
音乐乍紧，在观众的紧张注视中，身着皇袍，头戴珍珠配饰的慕秋筠缓缓上场，藏在了墙后。
“啊——”
尖叫几乎掀翻房顶，荀鄂感觉那叫声已经从左到右穿透了他的脑袋，他下意识想：“我要说什么来着？”
瞳孔一瞬收缩，嘴唇不住颤抖，面前的程颢定定看着他，忽然冷笑：“许大人装什么傻？今早我的人看到有人快马出城，许大人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出城——对，出城！
反复练习无数遍的台词在脑海中响起，他也冷笑：“对，我已经派人出城，将携款逃跑的柳州知州截在路上。李公公这么急，是生怕柳州知州被压入京，坏了你的事？”
程颢眼中冷光乍现，语调却依旧温和：“看许大人这话说的……”
对话顺畅地进行下去，荀鄂心底狠狠松了一口气。
没人知道刚才大脑空白那一瞬间，他后知后觉反应出多少焦虑。
古代部分有惊无险结束，中场音乐响起，赵怀笛和杨钧则的歌词和旋律都做出从古到现的转变。
这是此前所有队伍都没有的变化，观众们惊喜呐喊。
舞担三人上来转场，荀鄂和程颢慕秋筠飞速回后台换衣服。
舞蹈部分的音乐结束，他们再上台，只能看到另一侧下台的三人背影。
那完全垮下去的肩膀让荀鄂心里一酸。
不能再失误了。
他对自己说。
个人评分和团队挂钩，也就是说，他们这边的表演好一点，也能给舞蹈组稍微拉高些分。
他在心里下定决心，回头看一眼慕秋筠。慕秋筠今天的发挥比平时还要更好，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完全引着他和程颢进入戏里。
他只要看到慕哥站在自己身后，就感觉心里又着落了，这件事稳了。
荀鄂定了定神，走上舞台中央，对坐在桌子后面的程颢点头一笑：“王总，您找我？”
程颢一指旁边椅子：“坐下吧。”
荀鄂笑着应了，落座后，视线下意识朝向前方——
舞台旁侧空无一人。
他一下子愣住了。
慕哥呢？
那是慕秋筠出场的站位。
眼神不自觉左右扫视，他在另一个从未接触过的地方看到了慕秋筠。
慕哥为什么会站在那里？
他一会儿要从哪儿登场？
这场戏接下来要怎么演？
几个问号同时挤上心头，他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这时正眼神乱飞，因为表演组的特殊性，摄像给他们的都是表情特写。
大屏幕右侧的小屏上，荀鄂定不住的眼睛完全被观众看在眼里
导师席上，林宥辰不动声色沉下唇角。
程颢坐在舞台中央，看着荀鄂，笑了笑说：“见到我这么紧张？放松点，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这句也是剧本上没有的台词。
程颢又在给他解围了。
第88章 突然争执 慕秋筠：也好
程颢巧妙地让观众以为, 荀鄂左右乱飞的视线是角色紧张的表现。
他连忙定神，诚惶诚恐：“没想到您亲自找我来……”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程颢笑道, “我之前在酒会上看到你，就觉得你很有天分。刚好我手里有个项目，正缺男一号，你看看，有没有兴趣？”
荀鄂刚提上一口气, 倏然顿住，愣了下道：“真的能让我演吗？”
程颢微笑：“当然。你跟着我，资源有的是。”
“你明白我的意思，”没给荀鄂反应的机会, 程颢直接道, “你想要的资源，我都能给你。对你来说,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荀鄂的脸色红红白白, 说不出话。他不止是在下意识做出贴合人物的反应, 心里此时也着急又紧张。
刚刚的“有天分”, 和“有的是”这两句后面, 接的应该是他的台词。
但程颢却都跳了过去，是紧张出了失误？还是因为什么？
荀鄂心乱如麻, 强自镇定：“王总，您抬举了，我做不了这种‘工作’, 您换人吧。”
观众席又发出惊讶的呼声。
没人想到他们会把这种题材搬上舞台，有些观众都在小声议论：“这期节目不会播不了吧？”
荀鄂和程颢展开激烈的辩论，期间程颢又落了几句台词, 荀鄂后背衣料都被汗浸湿了，他翻来覆去练了两周台词，几乎到了能倒背如流的地步。
但也正因为这样，程颢现在的节奏完全不符合他的思维定式，他每句台词几乎都是在被程颢带着走。
程颢说一句，他接一句，整场戏的节奏全在程颢手里。到了两人面对面的戏，荀鄂清楚看到程颢额头全是细汗，显然并不是游刃有余。
他心底一片恐慌，下意识想：慕哥呢？慕哥怎么还不上场？
没有慕秋筠这根定海神针，他整个人就像在海里失去方向的小鱼。
好不容易游到能看到慕秋筠的地方，慕秋筠却不似排练时，上台先与他做一番寒暄，而是直截了当的：“你是来试镜的吧，来，看镜头。”
荀鄂大脑嗡嗡的，心里想：中间的戏呢？
那些两人对话，让慕秋筠扮演的制片人看到他才能的片段，突兀地被删掉了？
台上的荀鄂大脑嗡响，台下的林宥辰和季梵却看得明白。
时间不够了。
舞蹈组的接连失误，和荀鄂在正式上台后的停顿、迟疑，把整场表演的时间无限拉长，预估绝对会超过十五分钟，甚至能到十六分钟以上。
所以程颢和慕秋筠都在努力压时间，过渡的对话统统删掉，以现在的节奏看，表演组结束后，时间大概在十一分钟左右，给舞蹈组留出了充分的时间。
但荀鄂毕竟没有正式演出的经验。他们都能看出，荀鄂现在还能维持住表演的状态，完全是靠慕秋筠引导。
他本身已经接不住慕秋筠和程颢的戏了。
在《长安令》的部分，因为长达一个多月的练习，他还没有让人看出明显的端倪。
但到了现代戏部分，他熟悉的节奏全部乱掉，就连观众都能感觉出荀鄂前后状态的变化。
虽然如此，到了结尾部分，荀鄂饰演的主角经历过打压与沉寂，借助一部新戏声名鹊起，举报了那位王总，让一切得以昭雪时，观众席仍旧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舞蹈组收束了整场表演，八人最后回到舞台，等待导师组的打分。
——搞砸了。
即使不看导师组惋惜的表情，他们也知道自己把第一次舞台搞砸了。
除了杨钧则和慕秋筠，其余六人都看着地面，不敢和导师们对视。
而五位导师彼此交换过意见后，林宥辰举起话筒，说：“结合我们五个导师的观点，你们组最终获得的综合评分是：B级。”
“个人等级分别为：
程颢，B。
慕秋筠，B。
赵怀笛，A。
杨钧则，A。
章学，C。
荀鄂，C。
袁直，D。
文野，D。”
“对结果有什么疑问吗？”
观众席上响起尖叫：“慕秋筠为什么是B？！”
“章学凭什么是D？！”
林宥辰目光沉沉，一旁宋凌忽然开了麦，声音冷淡：“根据我们的判断，你们的小组得分应该是C。”
“太多失误，几乎全员不在状态，水平高低不齐，配合不够紧密，好几个人面部表情没有管理。”
他冷道：“但也有优点。主题明确，改编的戏腔和剧本，比较有新意，所以最后评级是B。”
“至于个人评分，早就说过了，个人评分与小组相关。你们有问题吗？”
几声消沉的“没有”后，他们依次下台，回到学员的休息室。
除了登台的第十六组，其余所有学员都在里面了。
八十多个人看着他们，没人敢吭声。
除了杨钧则和赵怀笛拿了符合水平的分数，另外六个人没一人成绩喜人。
而且，谁也想不到，向来独占鳌头遥遥领先的慕秋筠，这次竟然会拿B。
周日正片上线，网上议论纷纷。
[我去，真的吗，慕秋筠拿B？他哪儿做得不好你们告诉我？]
[啊啊啊我好气啊，筠和颢表现都很好吧？是和他们搭戏的荀鄂没演好，连累他们也压分了！]
[谁没听过小笛子的戏腔我真的会很伤心OK？这才是真正的专业选手，和那些随便捏两下嗓子哗众取宠的网红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前面，拿笛子和网红比，辱笛子了。]
[他们这场还是挺惊艳我的，唯一的戏曲改编，还有古代和现代两段剧情互文，虽然可能没发挥好，但还是期待他们下场比赛~]
[剧本是筠子哥写的，我真的爆哭，筠子哥怎么什么都会，希望他单飞，不要被队友拖后腿了。]
[同意，筠哥单飞吧，个人评级拿S，组队拿B，这谁受得了啊（发疯）！]
除了围绕选手本身的讨论，他们设计的剧情也引发一众热议。
本来几个月前#华海高管被查#的话题就热度未退，网友们立刻喜滋滋把王标拉出来“鞭尸”。
刚好剧本里也是“王总”，许多人都好奇，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意有所指？
而几个月前，新闻刚发布时，有被实锤曾受王标“提携”的男演员发文控诉，说网友对他的指责太过严厉，他也不想屈从王标的淫-威，但是实在没办法。
这种说法遭到网友一顿嘲讽，直把那人嘲到删号，才算作罢。
现在话题复又提起，不少人顺着剧情再次对当时的言论大加调侃：
[什么没办法，就是利欲熏心，荀鄂演的那个主角，不也坚决没要王总的资源，靠自己的本事火了吗？]
[就是，有实力的演员总会火，现实里例子也不少，就怕没实力还爱作妖的抱了资本大腿，还真以为自己是沧海明珠呢。]
[唉，但凡他们不那么急功近利，把好剧本好角色让给真正有实力的演员，现在内娱也不至于是这种生态了。]
……
园区内虫鸣阵阵。慕秋筠与林宥辰并肩走在小路上，林宥辰问：“心情稳定？”
“还好。”
慕秋筠面色沉静如旧，林宥辰“唔”了声，没再出声。
半晌，慕秋筠忽然自己说：“是我失算。”
林宥辰侧头看他。
“没有考虑到舞台存在的意外因素，我以为……”慕秋筠一顿，声音略低，“他们已经习惯了考核。”
林宥辰心情复杂地笑笑：“不是所有人都有你那么强大的心态。”
见慕秋筠抿唇，他放缓音调：“有件事你们可能忽略了。第一次上舞台的，不止荀鄂他们三个，除了赵怀笛，你们七个都是第一次。”
慕秋筠瞥他，林宥辰说：“所以别把责任都背到自己身上。团队的事，就交给团队。”
慕秋筠垂眸：“好。”
林宥辰从他密而挺翘的扇形睫毛，看到微微抿紧的下颌线。他不知道慕秋筠有没有真正理解他的意思，不过他想，慕秋筠的性格不适合团队合作。
他旁观过他们商讨和排练，发现慕秋筠不太会团队交流。他的大部分发言，都是一种命令式的言辞。
即使语气平和，声音里也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种命令型人格估计也不懂什么叫团队一起分担，他们习惯了发号施令，自然也要承担起命令所带来的责任。
这样处事的好处是，当他自身强大，其他人心悦诚服，很多事都会变得简单很多。
但一旦有人起了逆反心理，这种态度就会变得难以令人接受了。
林宥辰越发觉得慕秋筠不适合做演员，他也越来越发自内心地，希望慕秋筠离开这个圈子。
他可以去公司里发号施令，可以安心做一个受人仰视的大少爷。他没必要来这个满是污泥的地方摸滚打爬，一举一行都要受人议论。
林宥辰心里暗笑，慕秋筠都不知道他的心思，他却已经想打造一座花园，把对方好好地装进去，让对方安心在里面喝茶抚琴，遗世独立。
两人并肩散了一圈步，彼此间没说两句话。
回到楼里，林宥辰抬手，手指微屈，敲敲慕秋筠头顶：“有事找我，我来解决。”
慕秋筠微微一怔。林宥辰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其实有些冒犯，但出乎意料的，心里没有十分抵触的情绪，但他还是下意识看了林宥辰一眼。
一个有些无奈的眼神。
林宥辰却倏然愣住了。
他没在慕秋筠眼中看出抗拒，也没有隐晦的不满，只有非常浅淡的无奈……是什么意思？
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允许他更靠近一点的默认？
林宥辰慌乱移开眼，生怕被慕秋筠敏锐察觉到自己混乱的情绪。
慕秋筠回到房间，三个室友都在，程颢一脸愁容，拿了A级的杨钧则和赵怀笛也看不出开心。
舞台效果不理想，他们几人今天都比较失落。慕秋筠心态良好，便安慰一句：“不必在意，下次努力。”
杨钧则略带嘲意笑了笑：“可能没有下次了。”
“？”慕秋筠不解。
程颢叹了口气说：“刚鹅子过来说，他不想和我们同组合作了，下周的舞台我们可以找别人，或者就我们四个。”
“荀鄂？”慕秋筠问，“为什么？”
“你看网上的讨论了吗？”杨钧则问。
“没有。”慕秋筠说。
节目组特意强调了，让大家不要关注网上的话题。这两日节目组也没有把手机发给学员们，但总有人神通广大，通过各种渠道获取到了信息。
杨钧则靠在椅背上，说：“他不小心看到了别人给他发的私信，说他拖了你们后腿，让他别死皮赖脸抱大腿了。”
慕秋筠皱眉。
一来他不认同这种说法，二来他也不理解，隔壁明明因为关注评价闹出过一次风波，为什么荀鄂还要明知故犯，扰乱心态。
他问程颢：“你怎么说？”
“我劝过了，”程颢头痛地揉着头，“但是不管用。还是你去试试吧？”
慕秋筠点头，转身走到隔壁，敲了敲门。
房门打开，屋里一片死寂。
荀鄂根本不敢抬头看他，趴在桌子上，直接道：“慕哥，你别劝我了，我也挺不好意思的。”
“你真的决定了？”
“嗯。”
荀鄂鼻音很重，听起来像狠狠哭过。慕秋筠默然片刻，说：“好吧。”
“等会儿，你就这么放弃了？”章学不可思议地问。
慕秋筠转头看他，目光在说：不然呢？
章学愣愣地张了张口，但没发出声音。
在他看来，荀鄂这次发挥失常，和慕秋筠本身的计划有很大关系。
他们的时间太紧，没有预留出弥补失误的时间；
剧本临时调整，荀鄂一个新人根本不可能适应节奏。
而且他早就私下提过，第一次登台容易出意外，让慕秋筠谨慎考虑。但慕秋筠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现在出了状况，全网都在骂荀鄂，怪他拉低慕秋筠和程颢的水平。
锅都让荀鄂背了，慕秋筠轻飘飘的遗世独立，被粉丝大力支持单飞。
章学想问：凭什么啊？
凭什么这些大少爷大老板，可以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犯了错却让他们这群小虾米背锅？
就像那个剧本里，得罪了业界高管，还能接到戏爆火的主角一样。
凭什么他们随随便便就能开罪业内大老板，然后仍旧拿最好的资源，一部戏就爆火？
凭什么他们能背靠其他人可望不可即的大树，然后轻轻松松指责别人“没有气节”？
是他们想没有气节的吗？
现实里哪有你得罪大佬，还能让你一部戏爆火的好事？
真正的现实是，大佬一句话，没有制片人敢冒风险用你，你五年十年都接不到一部戏。
然后有人熬了十几年，终于熬出了头，过往被媒体挖出来，放到公众面前，获得网友大肆赞扬。
但更多的人，早在这十几二十年里，隐姓埋名，退隐成家，从此以后查无此人，谁愿意为他们得罪大佬抱不平？
他积攒了几天的情绪突然爆发了，瞪大眼睛质问慕秋筠：“你从一开始制定方案起，考虑过荀鄂吗？你有想过如果他表现不好会怎么样吗？”
陡然拔高的声音把屋内几人都吓到了，袁直下意识起身，带动椅子发出难听的地板摩擦声。
慕秋筠也愣了下，但表情依旧镇定，问：“你想说什么？”
章学张了张嘴。
他想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只是本能地感到不舒服。
曾几何时他把慕秋筠当成明明身份很高，还是愿意来和他们一起体验生活，在无形中指导了他们很多的大少爷。
但现在他觉得，也许他想错了，慕秋筠没有来体验生活，他只是好奇来转转，然后仍旧高高在上地对一些他看不过眼的事情予以批评指责。
他有错吗？
章学说不出来。他觉得，如果他有慕秋筠那个出身，早去环游世界了，谁在娱乐圈受苦受累啊。
荀鄂有点难堪，站直身体，两个眼眶都还是红肿的，他低头对慕秋筠说：“慕哥，是我今天心态崩了。我和大家聊了聊，然后也觉得，我一开始就走狗屎运，遇到你和颢哥愿意带我。”
“但我本身没有那个实力，所以一上台就露怯，粉丝骂我是肯定的。”
他鼻尖又开始泛红，抽了抽鼻子，荀鄂说：“所以真的，我再跟着你俩，对咱们都不好。我们四个都感觉和你们一个组压力很大，所以昨天舞台一直失误。”
“我们两个组分开，其实都能舒服很多。”
他越说越难受。荀鄂第一次知道，原来当着人面，坦荡地承认自己能力不行，一点也不潇洒。
他这么厚脸皮的人，都感觉脸烧得像要着火，更不敢看慕秋筠的脸色。
他忐忑等待慕秋筠的回应，随即就听慕秋筠道：
“也好。”
然后慕秋筠转身离开了。
咔哒一声房门关上，房间内又恢复成死了一般的沉静。
章学揉揉头发，三两下把自己摔到床上，瓮声说：“你们就当我发疯，该干什么干什么。”
没人应答。
过了不知道几分钟，文野忽然自嘲地笑了下，说：“本来咱们几个也像跟班……”
袁直跟着笑笑。
他大抵是四人里心态最平稳的一个，什么时候都能笑笑调节气氛。
章学没吭声，荀鄂在原地站了会儿，眼泪忽然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袁直赶紧跑过去抱住他，荀鄂哭得特别伤心，又说不清自己在哭什么。
他想起之前每天缠着慕秋筠求补课，上课吃饭习惯性占好的位置，还有慕秋筠被人针对时，他和章学真情实感为慕秋筠吵的架动的手。
可能是这段时间关系太过亲密，让他都误以为，自己和慕哥也能称得上朋友了。
……
“怎么说？”
慕秋筠回到房间，杨钧则立刻转头问道。
“依他的意思。”慕秋筠说。
杨钧则顿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你劝了吗？”
“人各有志，何必多劝。”慕秋筠道。
程颢几乎一瞬间预感到了什么，抢着说：“老杨，咱俩出去散散步。”
“散什么步，”杨钧则说完，转头向慕秋筠，“都一起合作这么长时间了，你多挽留几句能怎么样？”
“强留有什么用？”慕秋筠皱眉看他。
“没让你强留，至少尽个朋友的义务吧？”杨钧则同样皱眉，语气不太好。
程颢：“你先冷静冷静。”
“我很冷静，”杨钧则说着，看慕秋筠眼睛，“就一句话。文野要走，你不留；荀鄂要走，你也不留；如果明天我们仨也有人想退队，你会挽留吗？”
“全凭你们的想法。”慕秋筠说。
杨钧则对程颢摊手：“你看。”
程颢有点急：“你假设这个有什么意义。”
“没什么意义，我就好奇问问，”杨钧则说，“上次我就想问，你一直拦着。你一直这么护着他，他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们是来合作的队友，不是他慕大少爷的跟班？！”
“你怎么说话的？”程颢难得声音拔高了。
“我就这么说话，而且我今天话就放在这里，我从上次开始，就觉得慕大少爷不近人情，跟这样的人做朋友，我不踏实。”杨钧则咧唇，嘲讽地笑道。
“则哥，你别……”赵怀笛也忍不住插了一句。
“你重情重义，不代表别人也一样吧？”程颢怒道，“人和人性格本来就不一样，你做你的，他做他的，你闹什么？！”
“颢哥……”赵怀笛弱弱喊了声，将求救的视线投向慕秋筠。
“都别吵了。”慕秋筠道。
程颢松了口气，看向他，刚想说“秋筠你别介意”，就听慕秋筠道：“如果不满，可以退组。”
“筠哥！”赵怀笛差点破音喊道。
程颢脸色也变了，从中缓和：“秋筠你也冷静下。”
“行，我退组，”杨钧则一抬手，自嘲哼笑，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起身向外走，“我去问问节目组怎么换组。”
“你别闹了！”程颢怒。
“我闹什么？”杨钧则转头讽笑，“你们没听明白吗，大少爷逼格高，咱们配不上，该走走呗。”
他快走几步，拉开门，刚好看到几米开外，站在走廊里，皱眉看着他们这边的林宥辰。
杨钧则迅速让开，让另外三人也能看到林宥辰的身影，半抬手臂示意道：“林导师配得上，问问林导师愿不愿意结组吧。”
“你有事吗？”林宥辰冷冷。
杨钧则耸肩，大步走出房门，程颢连忙追出去，让他冷静一点。
赵怀笛缩着不敢说话，林宥辰对慕秋筠扬起下巴：“你跟我来。”
房门关合，林宥辰握住慕秋筠手腕，大步带他进了电梯。
按下顶楼，林宥辰就看着电梯按钮，没有吭声。
慕秋筠亦沉默不语。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顶楼有一半是会议室，另一半是半遮挡的草坪天台。
林宥辰拽着慕秋筠走到边缘，四周有围栏，脚下是闪烁连绵的人间灯火，红绿交织，铺开璨璨光海。
“你看。”林宥辰指着连绵灯海说，“你本来就该站在这里，看远处那些风景。”
远处高楼林立，灯火相映，乌黑的夜空将一切都笼罩进去，兼收并蓄。
灯光将林宥辰的侧脸映照得一片暖黄，慕秋筠刚看向他，林宥辰也转头，与他对上视线：
“你其实没必要进娱乐圈，也没必要听这些屁话。”林宥辰说，“你的那些理想，在哪行哪业都能实现，你的话，不管在哪儿都能做到。”
“在这里不行吗。”慕秋筠静静问。
“在这里……”林宥辰倏然住口。
可以。
但是你要低头。
而他不想看慕秋筠低头。
第89章 夜来南风 林宥辰：拼个桌？
吵架的事不知怎么传了出去。
慕秋筠走在通往演播厅的走廊上, 一路都有人侧头看他，眼中盛着好奇与探究。
他径自走到程颢旁边的位置——杨钧则早早自己过来了，程颢作为队长, 也早走了一步，赵怀笛被另一个玩得好的同学叫走，于是慕秋筠独自来到了位置上。
四人这前后错开的行动，更证实了学员间的议论。尽管他们还坐在一起，彼此间的气氛却有些僵硬。
林宥辰刚开完导师会, 先其他导师几分钟进入演播厅，入目便看到许多人低声交谈，视线若有若无瞥着慕秋筠。
“安静。”
音响环绕四周，观众席上的学员们在林宥辰冷淡的注视下缩了缩脖子。
隔着几十个的人, 林宥辰与慕秋筠对上视线, 稍触即分。
昨晚他们在天台吹了许久风，后来都没有讲话。
林宥辰觉得, 在慕秋筠身边, 他有种很奇异的感觉。既躁动又平静, 既万语千言又只字不提, 夏日的晚风吹过他们中间的空隙, 时间仿佛无限拉长。
但听到慕秋筠提议“回去”时，他又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实在短暂。
不久，其他几位导师也到场了，林宥辰照例对刚结束的第一次演出做出总结, 说了些鼓励。
小小的动员会结束，他们进入正题——
“下面，我来宣布第二次汇报演出的主题：”
他刻意停顿, 屏幕上同时出现五个水墨字。
“《夜来南风起》。”
“演出内容依旧与课上所学相关，你们可以自由结组，可以选择继续上周的组别合作，也可以构建新的合作，唯一需要强调的是，已经登记好的小组成员不可以更改，组与组之间的合作可以变更。”
全场的视线都明里暗里看向了慕秋筠他们，四人处在焦点中心，岿然不动。
“下午两点前，将你们的合作情况报给工作人员。”
“一点小建议，”林宥辰在一众好奇的目光中，缓缓道，“今天最好就定下来你们的演出框架。明天开始，一共三天，会有一个‘特别安排’。”
“什么特别安排？”
“三天？三天时间都不能训练吗？”
潮水一般的问询声淌下来，林宥辰故意卖了关子，没有回答。
“对规则没有什么问题的，可以抓紧时间去训练了。”
众人哗啦起身离开，杨钧则拨了两下头发，闷不吭声看程颢一眼。
“我们也回去吧。”程颢站起来，好像没经历过昨天的争吵般温和平静。
四人回到训练室，看着空旷的房间有些出神。
他们八个人经常一起聚在这间训练室里，习惯之后，其他人也都默认了这个房间是他们八人的地盘。
现在失去了荀鄂袁直他们的吵吵闹闹，房间变得异常安静。
赵怀笛心里难受了下，瞥见程颢和杨钧则脸色都不太好，慕秋筠倒是一直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试探着缓解气氛：“那我们……先商量下主题？”
“行。”
杨钧则走到自己习惯的位置坐下，另外三人也各自坐了下来。
程颢说：“‘夜来南风起’，感觉好像学过这句诗。”
“白居易的《观刈麦》。”杨钧则道，“初中学的。”
“难怪呢。”程颢用卷起的A4纸敲敲头侧，转头看慕秋筠，“秋筠有什么想法？”
慕秋筠摇头：“暂时不清楚。”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赵怀笛沉吟道，“和我们后面两周学的课程应该有关系？”
杨钧则：“咱俩学的《桃枝颂》，他们舞蹈班是《清荷》，你们表演班是……”
“《我与土地》。”程颢说完，忍住了下意识想叹出的气，提醒道，“现在就我们四个，可以不考虑舞蹈了。”
“我知道。”杨钧则说。
话音刚落，他们的房门被人敲响。
“请进。”程颢高声喊了句，立刻有两个小男生探进头来：“几位哥哥，合作吗？”
紧接着，另外一组推开门走进来：“慕哥，听说鹅子他们要单干了，你们和我们合作呗？”
接连几组上门寻求合作，程颢浮出苦笑，不动声色看向杨钧则。
杨钧则别过眼，一副“别问我，看你们”的模样。
过来的几组七嘴八舌推荐自己，但言辞中更多的是对四人，尤其是慕秋筠的推崇。
程颢有些哑然，杨钧则被他们吵烦了，直接道：“你们要是想合作，我们没问题。要是纯粹想借我们搭把手，拿个好成绩……”
“那就算了，”他一哂，“谁知道这次发挥成什么样，能拿什么分数呢？”
过来询问的几个队伍代表面色讪讪，有人道：“虽然慕哥这次遭遇了滑铁卢，但兄弟们都相信你只是马失前蹄，下次肯定会起来的。”
“多谢。”慕秋筠客气地颔首。
几人看他们都不热络，无奈转身，扫兴而归。
程颢有些头疼。他自己队伍里的隔阂还没解决，再加入个新队伍，真不知道是帮人家还是害人家。
眼神向左看看慕秋筠，再向右看看杨钧则，他提议：“你们先握手言和，我们再继续讨论？”
杨钧则一瞥慕秋筠，看对方神情淡淡，就哂笑道：“直接讨论吧，也不影响。”
赵怀笛讷讷不敢言语，空气中总是流动着让人不适的因子，他们面对面坐到中午，也没有确定具体的主题。
这一次四个班级所学内容各不相同，而诗句原文又似乎与农业有关，四人谈来谈去，也只能确定《我与土地》的内容是符合大主题的。
可具体的小主题是什么，怎么截取，如何展现，他们一点思路都没有。
中午来到食堂，章学他们四人也在，却罕见地没有热情招呼。
他们和另外一个四人组坐在一起，想必是准备合作了。
杨钧则皱眉问程颢：“昨天慕秋筠和他们说什么了？”
“我也不清楚。”程颢低声。
杨钧则有些奇怪。以章学和荀鄂对慕秋筠的仰慕，没道理一天时间就变化这么大吧？
他看向慕秋筠，对方好像没发现这种变化一样，照旧选好食物，找了空位落座，慢条斯理吃着午饭。
他心里嘲弄一笑，刚拿起筷子，忽然人群一阵喧哗。
几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林宥辰和季梵，一前一后，刚从门口进来。
导师怎么过来学员食堂了？
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林宥辰从容自若选好午餐，走到慕秋筠旁边，问：“拼个桌？”
“好。”慕秋筠道。
林宥辰轻轻一笑，在他旁边坐下，季梵则跟着坐到林宥辰对面。
霎时间空气变得有些奇妙。
大家都知道慕秋筠和队友刚吵完架，林导师这时特意坐到他身边……
由不得不让人想到某种无声的袒护。
第90章 微妙变化 慕秋筠：。
林宥辰坐下后, 食堂内的嘈杂立刻减弱很多。
季梵有点欲言又止，林宥辰则神态自若、举止自然地，把手边一小碟西瓜推给慕秋筠。
慕秋筠也没有推辞, 拿起西瓜上的小叉子，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两人没有刻意交谈，却无端给人一种他们很亲密的感觉。
季梵五味杂陈吃着饭，随口和程颢搭了两句话，得知他们组暂时打算独立表演。
他惊讶：“你们之前不是搞得挺好的, 不继续了？”
程颢无言以对，只有苦笑。季梵语重心长道：“不要因为一次失利丧失信心嘛，该磨合的就磨合磨合。”
横亘在几人面前的难题不是靠磨合就能解决的，程颢也只能先笑着应付了。
到了下午两点, 工作人员来确认他们的成员情况, 程颢表示他们四个单组演出。
他在队长栏签好名字，工作人员感慨：“你们八个上次的舞台其实挺惊艳的, 要是能继续合作就好了。”
人人都这么说。程颢心想。然而荀鄂他们那边失去了信心, 唯一有可能让他们重振起来的慕秋筠又不打算插手……
也就只能这样了吧。
晚上十点, 所有人在演播厅集合。
早上刚开完第二轮演出的动员会, 也公布了演出主题, 不知道节目组这次又是什么打算。
众人吵吵嚷嚷的，却在慕秋筠和林宥辰一道进入演播厅时, 忽然噤了声。
林宥辰和慕秋筠关系好，这是众所公认的。
之前不是没人为此不平衡过，但在慕秋筠超强表现的绝对压制下, 不满的声音渐渐也就偃旗息鼓了。
但最近，这两个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地发展了起来。
数次被人看到同进同出，越发明显的某种特别对待, 以及，那个代言广告的传言——
听说林导师本来不打算接，知道是和慕秋筠合作后，非常痛快地就接下了代言。
种种不同寻常的迹象，都让一直潜藏在众人私下议论中的那个猜想，越来越浮上水面。
他们刻意躲避着慕秋筠的视线，慕秋筠则在或明或暗的探寻目光中，镇定自若走到座位。
林宥辰走上舞台，试了试话筒，确认设备无故障后，他又等了一会儿，耳麦里接收到导演的指示，便开门见山解释道：“你们大概很好奇，今晚又叫你们过来做什么。”
“一共两件事。”
他环视一种好奇的目光，视线在慕秋筠身上停顿片刻，说：“第一件事，正式公布一下目前的投票情况。”
“啊——”
演播厅立时炸了，各种惊喜、哀嚎交织，但无论学员们如何感想，大屏幕上还是展示出了投票通道的实时情况。
慕秋筠断层领先，票数已经达到了五千多万；
第二名章学，票数九百多万；
第三名程颢，票数八百多万——实时投票显示，他的票数增幅比章学要快很多。
赵怀笛排在第四，也是八百多万，只比程颢略少几十万。
章学作为所有学员中的流量担当，能拿到这样的成绩并不奇怪。但很显然，他的流量也快要到达瓶颈，程颢和赵怀笛的票数都在飞速增长着。
而慕秋筠一个第一次上节目的新人，拿到这样的票数，可以说是压倒性的历史记录。
所有人都仰头看着大屏，默默在那上面寻找自己的名字。
一阵嘈杂的议论后，林宥辰说道：“之所以要将投票情况展示给你们，是因为我们发现，就算藏着瞒着，你们也总有办法了解到网络上的实情。”
观众席中不少人表情尴尬，目光闪躲，林宥辰略提了下唇角，说：“现在将全平台的总票数公布，一来，你们可以了解自己现在的位置；二来，也是想告诉你们——”
就是多双眼睛齐齐注视着他，他沉声道：“投票结果不能代表一切。”
“你们的最终出道权，是由每轮公演的导师评级、观众评级、以及实时投票共同决定的。”
“如果你们现在就因为票数不理想、反馈不满意而放弃努力的话，最终的出道位必定不会有你的名字。”
“导演今天不方便上台，所以我代为转达她的意思：”
“没有任何一档节目能完全脱离开商业运作。但我们可以向你们保证，整个节目组，都在尽力减少商业因素对你们的影响。”
“节目不采用打投出道的方式，就是想给一些有实力，但不善表达和营销的学员更多的机会。”
“节目组没有把注意力放在网络投票上，也希望你们不要过度关注投票的情况。”
话音落地，一片安静。
忽然有学员举手问：“可是老师，如果这个投票影响不大，节目组开通它的用意是什么？”
不少人跟着附和，林宥辰关了麦，说：“你的商业价值和你的实力是两回事。”
说完，他冲导播室那边道：“这句删掉！”
导播室里一片笑声，郝晶导演在玻璃窗后，笑着对他举起“OK”的手势。
学员们却笑不出来，大部分都有些茫然，在他们看来，出道带来的就是商业价值，只有商业价值被人看到，他们才能在出道后保持热度，一路长红。
有些善于琢磨的，却多少明白过来，节目组是想给他们两份机会——
假如一个学员没有出道，却在观众中有着极高的人气，想必节目结束后也不会缺少合作。
而进入出道位的，在节目热度的扶持下，更不愁后续的发展。
有性格比较感性的，在这时已经红了眼眶。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好像自打和公司签约，进入这个圈子之后，所有人都在催着他们快点走。
时间是钱，青春是钱，他们是打了标签，标签上写好保质期的商品。
公司也好，资方也罢，都生怕他们耽误分秒，损耗价值。
可这个节目组、这群导师，却一直告诉他们：不要急，慢一点。
在一次又一次的强调和叮嘱中，他们隐隐感觉，长久贴在身上的那层标签，好像正一点点被撕去。
他们不再是全身上下都被明码标价的商品，而是真真正正，被当成一名“艺人”来对待。
在短暂的交谈声结束后，林宥辰宣布了第二件事：
“上午提到的三天‘特别安排’，明天作为第一天，早上五点半，会有大巴车来接，全员到楼下广场集合。”
“三天时间住在郊外，预计会长期直播，建议自己带妆，素颜出镜也没问题的，带好防晒霜和防晒帽。”
“啊——？”
这奇怪的要求把大家都搞蒙了，不断有人问：“干什么去啊导师？”
“去哪儿啊导师？”
林宥辰不答。五位导师，除了一直臭着脸的宋凌外，其余四位都是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
次日五点，宿舍楼在喧嚣中醒来。
赵怀笛一边刷牙，一边拨开窗帘看向广场——
五辆大巴车已经整齐停在外面，等着他们下楼。
慕秋筠刚下床，走到他旁边，跟着看了眼。
赵怀笛有些惊奇地看向慕秋筠，心说难得见慕哥最后一个起。
他冲到水池边，咕噜咕噜吐掉泡泡，探头问：“咱们还吃早饭吗？”
“吃一口吧，不然容易晕车。”程颢换着衣服说。
“你不是要去领队伍手册吗？”杨钧则换好衣服，正在系鞋带，问程颢。
“所以我赶不及了，你帮我带个包子，楼下见。”程颢飞速蹬上鞋子，跑出去和其他队长集合了。
慕秋筠走进洗手间，杨钧则已经整装待发，赵怀笛站在两人连接线的中点，刚换好衣服，看看身前的杨钧则，再看看身后的慕秋筠，愣了下。
杨钧则对他说：“我先过去，帮程颢买早餐。”
“等等——”赵怀笛下意识喊了一句，心里莫名有点奇怪的感觉。他对正在洗脸的慕秋筠说：“慕哥，我和则哥先出门买早饭了。”
“好。”慕秋筠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
赵怀笛一直和杨钧则一起上声乐课，已经习惯了两人同进同出。
但房门咔哒关上的一瞬间，很微妙地，他心里浮出一个想法：我怎么把慕哥单独留下了？
杨钧则反倒比他直接：“你不跟慕秋筠一起？”
“啊？我……”赵怀笛犹豫了下，觉得可能是自己太磨叽了，笑笑说，“我跟你一起去买早饭吧，一样的。”
两人买了四人份的早餐，直接下楼，程颢和章学站在一起，看到他俩，愣了下：“秋筠呢？”
“他今天起得晚，我们先过来了。”赵怀笛解释。
他也不清楚说这句话时，心里那股异样的情绪是什么。在程颢有些复杂的目光中，赵怀笛把早餐交给他。
不大一会儿，慕秋筠下了楼，神奇的又与林宥辰在一起，手上还拎着一个装早餐的袋子。
两人到楼梯下面就分开，慕秋筠向他们三人走来。
章学犹豫了下，跟程颢说：“我先上车了。”
“……好。”
章学避开与慕秋筠打招呼，先钻进了车里。
程颢等慕秋筠走近，把装着他们两人份的早餐分开，交给慕秋筠一份：“钧则和小笛帮我们带的。”
“谢谢。”慕秋筠接过，对两人道谢。
赵怀笛小声问：“你和林导师……”
“在餐厅外遇见了。”慕秋筠道。
餐厅外遇见，显然早餐也是林宥辰帮忙打包的。毕竟里面一些小点心，是学员食堂没有的样式。
林宥辰大概是怕慕秋筠挑食，每样点心都装了一份，让那个早餐袋看起来鼓囊囊的。
赵怀笛不由自主想起之前无意间听到别人的议论：
林导师不会是在追慕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