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很会利用神君的身份……
“好,明天我就这么说。”姜蘅忍不住笑出来,接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们是不是该吃饭了?”
其实早就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只是温岐一直不放过她,她自己也被折腾得神志不清,继而便忘了这件事。
“吃吧。”温岐温柔地看着她,腰腹以下慢慢化作蛇尾,“你需要好好休息。”
姜蘅眨了下眼:“是真的休息?”
温岐低低应声,蛇尾轻柔地将她缠绕。
姜蘅从他的动作里感受到了一种小心翼翼的呵护。
总觉得……在他眼里,她似乎变得更脆弱了。
是因为那段记忆的缘故吗?
姜蘅有点哭笑不得,但又沉浸其中。
她索性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整个人蜷在温岐怀里,静静感受他的抚慰。
反正饭什么时候都能吃,就让她多享受一会儿吧。
次日一早,姜蘅独自一人去见贺兰越。
贺兰越平时忙得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面,此时倒早早在议事厅候着了。
姜蘅过来的时候,他刚用完早膳,正在喝茶。
见到姜蘅,他放下茶盏,温然笑道:“蘅儿,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姜蘅微顿,补充道,“是和神君一起用的。”
说完,她仔细观察贺兰越的表情。
贺兰越果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如果不是提前从谢冬宜那里得知此人有古怪,说不定她还真会被他这副慈父的样子给骗了。
“过来通报的人说你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我商谈。”贺兰越慈和地看着她,“可是要谈你的婚事?”
姜蘅点头:“我与神君已经商量过了。”
“哦?”贺兰越面露期待,“神君怎么说?”
“他说……他可以和我成亲。”姜蘅斟酌着说,“不过他不喜被人打扰,所以婚礼当日不能有任何人在场。”
“这是何意?”贺兰越第一次听说这种要求,神色有些不解。
“就是这门婚事不能有任何人参与的意思。”姜蘅耐心解释,“不需要前来庆贺的客人,也不需要长辈、好友,包括所有乱七八糟的人……过程能简则简,从头至尾只有我和神t君两个人就够了。”
“什么人都不能参与?”贺兰越眉头微锁,“我和你娘,还有攸儿也不能参与吗?”
姜蘅心想,一定要选的话,只有谢冬宜勉强能旁观一下。
他这个便宜爹肯定是不行的,贺兰攸更不行。
当然,她对贺兰攸没什么意见,主要是温岐的意见很大。
“都不能。”姜蘅摇摇头,“神君一视同仁,说了任何人不得在场,就绝对不会为谁破例。”
贺兰越沉默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罢,既然是神君的主意,我就不多干预了。不过我要确认一下,婚礼是在我们府上举行吧?”
姜蘅继续摇头:“在神君的府邸。”
贺兰越挑眉:“那座府邸只是神君的临时住处,地方那么小,在贺兰府不是更气派?”
姜蘅没告诉他,温岐最开始还打算回神山操办,离他们这些修士远远的,省得被打扰。
但姜蘅觉得回神山操办太麻烦了,不如就在这里办完,顺便还能看看贺兰越有什么打算。
温岐听从了她的选择。
对他而言,婚礼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仪式传达出的信息。
他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姜蘅属于他,且只属于他。
除了他,任何人都不能觊觎。
“这是神君的决定,我只是负责传达而已。”姜蘅轻轻叹气,“父亲,这些话你得当面跟他说。”
她表现得很无奈,仿佛她做不了任何决定,也无法忤逆温岐。
贺兰越眼神莫测看着她,似乎在暗暗盘算什么。
少顷,他开口道:“既然蘅儿没有意见,神君又执意如此,那就照你们说的办吧。”
姜蘅垂下眼睑:“多谢父亲。”
“这毕竟是你自己的婚事,你喜欢就好。”贺兰越又露出慈爱的表情,“先回去吧,有其他想法再来告诉我。”
“好。”
姜蘅走出议事厅,故意放缓脚步,慢吞吞地往回走。
没过多久,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进入议事厅。
姜蘅记得那个人,他是贺兰越身边最亲近的下属。
她想了想,在脑内连呼三遍“贺兰攸”。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涌入体内,她抬手抚住胸口,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体征正在迅速消失。
这是贺兰攸当初赠予她的假死术。
她在初次窥见温岐的蛇尾时用了一次,还有一次假死的机会一直没用,留到了现在。
没想到还能派上用场。
确定自己已经彻底进入假死状态后,姜蘅快速接近议事厅,来到窗下,小心谨慎地往里看去。
贺兰越和他的下属正站在背对窗户的位置,凑得极近,不知道在秘密交谈着什么。
他们大概使用了某种隔绝声音的术法,即使姜蘅就躲在窗外,仍然听不到一点动静。
姜蘅没有纠结,直接在心里默念法诀,对贺兰越使用了提取记忆的秘术。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幻,她伏低身体,迅速查看这段记忆。
耳边的尖啸与哭嚎声格外凄厉,姜蘅凝神垂眸,发现自己正站在高高的屋檐上。
大量黑色脓水飞溅而下,地面上一片混乱,浓雾弥漫,人群像发狂的野兽般四处乱窜。
姜蘅愣住了。
这不是温岐与圣魔对战的那一日吗?
贺兰越在修士中都算年轻,怎么会有六百年前的记忆?
姜蘅突然有种不寒而栗的诡异感。
她想看看这段记忆的主人究竟是谁,但不同于查看温岐记忆时的抽离感,她在这里是完全沉浸的,就像游戏里的第一视角一样,她根本无法看到“自己”此时的样子。
她只能继续看下去。
“圣魔竟然就这么被他消灭了?我没看错吧?”
旁边的男人震惊出声,姜蘅看过去,认出这是钟家先祖。
“你没有看错,圣魔的确被消灭了。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他竟分毫未伤……”
记忆的主人沉沉开口,姜蘅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如今圣魔已死,这些百姓怎么办?”另一名修士说道,“若放任他们不管,恐怕魔化会扩散得更厉害……”
“不急。”记忆的主人不急不缓,“看看神君怎么处置。”
话音刚落,浓雾之上的温岐已然抬手,无数利器从天而降。
利器如亿万星辉穿透浓雾,密集锋锐,裹挟森冷杀意疾坠而下。
在场所有修士都被这一幕震撼得无法言语,直至地上血流成河,他们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他杀光了整座城池的人……”
“太危险了。照这样下去,如果哪天他想屠尽天下修士,岂不是也轻轻松松?”
“那怎么办?我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这群修士惊惶不已,有几个人甚至想先下手为强,就在这时,这段记忆的主人又开口了。
“不要打草惊蛇。”他说,“反正圣魔已死,他很快就会返回不周山。届时我们再群策群力,将他封印在山上即可。”
“封印?”钟姓男人神色狐疑,“莫非你已经有方法了?”
“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具体要如何操作,还需要各位倾力协助……”
此人边说边收起手中的镜子,镜面映照出他一晃而过的面容,模糊而熟悉。
姜蘅瞬间恍然。
正是贺兰家的先祖,贺兰渊。
第84章
姜蘅昨天刚看过温岐的这段记忆, 因此对记忆中的贺兰渊印象很深。
虽然温岐本人对他并没什么印象,但姜蘅却记得很清楚, 贺兰渊就是那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修士。
没想到最先提出封印温岐的人也是他。
姜蘅甚至怀疑,说不定早在温岐与圣魔开战之前,贺兰渊就已经在酝酿如何对付他的计划了。
毕竟他在说出封印这个提议的时候,完全没有一点思考的间隙。
显然是早有准备。
不过这都是六百年前的事了,现在最诡异的是,贺兰越为何会有贺兰渊的记忆?
难道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姜蘅还想继续看下去, 但假死状态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她继续待在这里,一旦假死状态解除,必定会被屋里的贺兰越发现。
姜蘅没有犹豫,即刻退出记忆, 转身快速离开。
她走得悄无声息,并未被贺兰越察觉。
意识到自己隐藏得很好,姜蘅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她刚走出没几步,一道身影突然从前面的亭子里走了出来。
对方身形挺拔,面孔清隽俊秀, 眼睛漆黑而明亮, 在阳光下闪动着不驯的细碎光芒。
——贺兰攸。
姜蘅心跳骤停。
蛰伏在灵识里的蝴蝶忽然躁动起来, 姜蘅一边安抚, 一边走了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率先开口。
贺兰攸歪头看她:“从你进去的那一刻起,我就在这里了。”
原来这家伙早就来了, 她竟然一直没发现。
估计他也用了假死术。
姜蘅不由暗暗懊悔:“你都看到了?”
“你指哪方面?”贺兰攸慢吞吞地说, “如果是指你偷窥贺兰越这件事, 那我确实看得很清楚。”
姜蘅:“……”
本来她没打算把自己刚才看到的记忆告诉他——或者说,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他,但既然被他撞了个正着, 那不说也不行了。
或许谢冬宜也该知晓这件事。
姜蘅想了想,低声道:“去谢夫人那里吧。”
贺兰攸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言,侧身给她让道。
二人一同向谢冬宜的小院走去,一路上很安静,谁也没说话。
姜蘅的心情有点复杂。
一来是因为昨天的对话让她有点尴尬,二来是因为她不确定贺兰攸现在是什么态度。
虽然他平日很讨厌贺兰越,但他毕竟是贺兰家的人,如果温岐真的与贺兰越起了冲突,他会站在哪边还不可知。
况且他与温岐本就互相看不顺眼。
姜蘅心下忐忑,不由时不时瞄他几眼。
就在她第三次偷瞄的时候,贺兰攸终于开口了。
“你一直偷看我干嘛?”他语气懒散,和往常一样,倒是没有一点尴尬。
“……随便看看。”姜蘅淡定回答。
“如果是想反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贺兰攸继续懒洋洋道。
姜蘅疑惑:“反悔什么?”
“反悔你和那家伙的婚事。”贺兰攸侧头看着她,似笑非笑。
姜蘅:“……”
灵识里的蝴蝶躁动得更厉害了,她不得不揉捻眉心,将这份躁动平复下去。
“我不会反悔的,你不用再试探了。”她平静地说,“我刚才频繁看你,只是想知道,你现在对我和温岐究竟是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贺兰攸摸了摸下巴,做出认真思考的表情,“你是想问,我现在是如何看待你和那家伙的吗?”
姜蘅点头:“算是吧。”
贺兰攸笑了一t下:“那当然是我天真的妹妹和她那令人厌恶的伴侣了。”
“……”
姜蘅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但不管怎么说,他似乎已经接受了她和温岐在一起这个事实。
虽然听上去不是很乐意——但至少让她放心了些。
大概是因为贺兰攸的态度很坦然,没过多久,姜蘅心里的那点尴尬也都消失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终于来到了谢冬宜居住的小院。
谢冬宜正在院子里看书,见他们两人一起出现,顿时面露惊喜,起身迎了上来。
“蘅儿,攸儿,今日是有什么喜事么,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姜蘅略一思忖,还是决定先不把成亲的事告诉她。
毕竟她又不能参加,告诉她反而徒增烦恼。
“是这样的,我刚才看到了一些东西……”姜蘅简明扼要地说,“我们还是进屋说吧。”
她与贺兰攸对视一眼,后者打了个响指,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屏障瞬间笼罩了整座院子。
谢冬宜不明所以,但见他们神色严肃,也没有多问,先遣散了院里的仆役,接着便与他们一起进了屋。
进屋后,谢冬宜关紧房门,三人在桌案前坐下。
姜蘅直奔主题:“这段时间我一直觉得咱爹……贺兰越有点奇怪,再加上他总是暗戳戳地打探温岐,我就一直想找机会查明他的目的。”
谢冬宜好奇地问:“温岐是谁?”
“就是不周神君。”姜蘅顿了顿,看向贺兰攸,“还记得之前你传给我的那道秘术吗?”
“你是说那个回溯记忆的术法?”贺兰攸挑眉,“别告诉我刚才你对贺兰越使用的就是那个术法。”
“是的,温岐帮我修复了一下,现在可以用了。”姜蘅无视了贺兰攸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继续道,“总而言之,我在贺兰越的记忆里看到了六百年前的事情。”
“六百年前?”贺兰攸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什么意思?”
“准确地说,那不是贺兰越的记忆,而是贺兰家的先祖——贺兰渊的记忆。”
谢冬宜柳眉微蹙:“贺兰渊?他不是早就仙逝了么……我记得六百年前的积云山之变,他也参与其中,贺兰氏的绵延壮大,便是从他开始的。”
“对,就是那个贺兰渊。”姜蘅点头,“我不知道贺兰越为什么会有贺兰渊的记忆,但我确定没有看错,所以我怀疑……”
贺兰攸眯了眯眼:“你怀疑什么?”
姜蘅停顿一下,认真地说:“我怀疑,贺兰越和贺兰渊其实是同一个人,或者说,现在的贺兰越已经被贺兰渊取代了。”
谢冬宜曾经跟她说过,贺兰越以前并不像现在这样,他是在某个时间段忽然发生变化,之后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一个人的记忆里不会无端出现与他无关的内容,除非他真的经历过。
“你是说,他被贺兰渊夺舍了?”谢冬宜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但贺兰渊早在几百年前就过世了,怎么会……”
“或许不是夺舍,而是某种特殊的复活术。”一旁静静思索的贺兰攸突然出声,“贺兰家有一门失传已久的秘术,讲的就是如何通过自身血脉复生还魂,但过程十分复杂,且几乎不可能成功,因此这么多年也没人尝试过。”
姜蘅想起同样残缺失传的记忆回溯:“说不定就是贺兰渊自己让这些秘术失传的。”
“这个可能性很大。”贺兰攸嗤笑一声,“不过如果他真的是六百年前的贺兰渊,那他这些年的古怪举动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若他是贺兰渊,那真正的越郎……”谢冬宜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点点苍白下来。
姜蘅知道她在想什么。
如果贺兰渊真的是在贺兰越体内复活了,那就说明真正的贺兰越早在贺兰渊复活的那一日便死去了。
姜蘅不由联想到自己。
如果谢冬宜知道她也不是真正的贺兰蘅,又会作何感想呢?
看着谢冬宜惨白的脸色,她实在不忍心再在她的伤口上扎刀了。
“无论他是怎么复活的,你们最好都小心点。”姜蘅语气凝重,“他从六百年前就开始算计温岐了,如今又急着张罗我和温岐的婚事,指不定又在谋划什么。”
“婚事?”
谢冬宜还没从震惊与伤痛中回过神,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神情顿时更迷惑了。
姜蘅:“……这个过会儿再说。”
“照这么推测,现在最应该小心的是你才对。”贺兰攸直勾勾地盯着她,“你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吧?”
“知道。”姜蘅对上他的目光,真诚地说,“谢谢你提醒,我会小心的。”
贺兰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移开了视线,什么都没有多说。
在这之后,姜蘅又将婚事的来龙去脉与谢冬宜讲了一遍。谢冬宜越听越震惊,加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贺兰攸一直在旁边添油加醋,让姜蘅很是头疼。
直到傍晚时分,姜蘅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温岐已经在等着她了,她一进门,就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姜蘅的口腔立即开始分泌唾液。
“饿么?”
温岐将她拉到案前,拿起准备好的帕子,温柔细致地帮她把手擦拭干净。
看着面前丰盛的饭菜,姜蘅连连点头,口水分泌得更多了。
“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温岐柔声解释,“我让外面的人给我准备了食材。”
姜蘅早上离开的时候,特意叮嘱了外面的仆役。
她告诉他们神君在这里,没事不要进去打扰他,如果他有什么需求,照做就行。
当时那些仆役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惊悚来形容。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姜蘅眨巴眨巴眼睛看他,“反正这里也有饭吃,你完全可以歇一歇的。”
虽然没有他做的好吃,但她这人不挑食,能吃就行,完全没必要麻烦他。
“无妨,我喜欢做给你吃。”
温岐笑意柔和,从袖中取出一颗圆润小巧的珠子。
这颗珠子比葡萄还要小一圈,剔透的深青色,随着转动呈现出流光溢彩的色泽,仿佛有生命一般,漂亮得令人移不开眼。
这个美丽的色泽……让姜蘅想起了温岐欲望深重时的眼睛。
她好奇道:“这是什么?”
温岐只是浅笑,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将珠子含入口中,俯身凑近她。他伸出修长干净的手指,指腹轻轻抚弄她的唇缝,耐心地一点点撬开她。
姜蘅被他弄得口干舌燥,不由微微张口,主动向他发出邀请。
下一刻,温岐低头吻了她。
姜蘅眼睫轻颤,感觉到他在用舌尖将珠子推给她。
珠子的质感很特殊,像蛇鳞一样光滑而冰凉。进入她的口腔后,却变得微微发烫,仿佛很快就会灼烧起来。
姜蘅甚至在这颗珠子上尝到了浓郁的、独属于温岐的气息。
她感觉不太对劲,但温岐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机会。
他勾过她的舌尖,将珠子推得更深,同时用手轻刮她的脖颈,迫使她做出吞咽的动作。
姜蘅喉间微动,将珠子咽了下去。
温岐似乎满足了,又勾着她纠缠许久。直到她喘不上气,他才从她口中撤出来,贴着她的唇慢慢厮磨。
“这是我的妖核。”伴随着交缠的呼吸,他轻声回答。
第85章
妖核?
那是什么?
姜蘅眉头微蹙, 本能地感到不妙。
“别怕。”温岐安抚地亲了亲她的下巴,“不会伤害到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姜蘅抬手覆上他的脸, 看他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你先告诉我,妖核究竟是什么东西?”
听起来像是核心之类的东西,他该不会把自己的修为凝聚在这颗珠子喂给她了吧?
看到姜蘅这么紧张,温岐不由满足地轻轻叹息。
“没有你想得那么可怕,只是我一半的生命而已。”
“一半的……生命?”姜蘅瞬间睁大眼睛。
这还不可怕吗?
一句话不说就把自己的一半生命分给她, 他究竟在想什么?
姜蘅无法理解,然而温岐却微微侧头,平静地看着她。
“怎么了?”他的目光轻而稠,“你不想要吗?”
“这不是想不想要的问题……”姜蘅欲言又止, 半晌,忍不住叹气,“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岐安静地凝视她。
她不知道,在看到她的记忆后, 他便产生了新的恐惧。
凡人的生命太短暂了。
即使她表现得再坚韧, 她的外壳都远比他脆弱得多。
随时都会被t破坏, 随时都会被摧毁。
她很可能会像她记忆中那样, 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突然消失。
他根本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他已经拥有她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她再度离开。
他绝对不能再失去她。
他想了很久。
在姜蘅安然入睡的时候, 他伸出手, 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脖颈、最后停留在她的胸口, 仔细感受她平稳的心跳。
她能活多久?
一百年?
二百年?
还是五百年?
她上一世只活了二十年。
只要一想到她会死去,温岐的心脏就止不住紧缩,像是要拧出血来, 每一次震颤都牵连出强烈的痛意。
他无法想象,也无法忍受。
绝对、绝对不能让她死。
他要永远留住她,永远将她留在他的身边。
他想了整整一晚,也恐惧了整整一晚。
最后,他想出了这个方法。
把他一半的生命凝结成这颗妖核,让她服下,从而获得和他同等的岁月。
这样,她就不会死在他的前面了。
她会得到和他同样漫长的生命,和他一起活到最后一日,和他一起走进死亡的坟墓。
她会和他一起消逝。
“我希望……”温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回答,“你能永远属于我。”
姜蘅微微一怔,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
他在害怕。
害怕她会像上一世那样,过早地死去,过早地离开他。
他因她而恐惧。
姜蘅的心脏一寸寸塌陷。
她不由伸手搂住温岐的脖子,用充满爱意的语调柔软说道:“我现在已经属于你了呀。”
温岐抵上她的额头,蛇鳞从耳后一路蔓延而下:“还不够。”
他太贪婪,总是无法满足。
只有时时刻刻注视她,反复确认她的爱意,才能在无法遏制的躁动中获得短暂的安宁。
“那你属于我吗?”姜蘅眼含热意地看着他。
温岐与她视线交缠,瞳孔通透而幽邃,倒映出她唇角带笑的面孔。
“当然。”
他叹息着将她的呼吸尽数吞没。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她就是他的唯一和全部,是他生命中的所有光彩。
他的血液因她而涌动,他的渴望因她而燃烧。
蛇尾于黑暗中悄然攀爬、缠绕。
月光透进窗内,照亮了姜蘅莹白纤细的手臂。
屋内喘息声不止,隐隐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啜泣,似痛非痛,似愉非愉,随着姜蘅抓紧又松开的手,最后化作颤抖的、戛然而止的音调。
屋里再度静了下来,空气黏腻而闷热,几乎让人喘不上气。
姜蘅呼吸微弱,浑身无力。
温岐将她抱到桌案前,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一口一口喂她吃饭。
姜蘅吃了很多,终于恢复说话的力气。
“贺兰越的记忆,你也看到了吧?”
“嗯。”温岐一边将汤勺举到她唇边,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应该就是贺兰渊。”
姜蘅不解:“他不是已经死了几百年了吗?怎么还能复活?”
“过去的确有一种通过血脉还魂的术法,不过施术的条件极为苛刻,几乎没有人能成功。”温岐说到这里,平缓的语气里有种微妙的不快。
姜蘅猜测他之所以不快,大概是因为这话贺兰攸也说过。
“什么条件?”姜蘅好奇追问。
温岐想了想:“需要一堆很难找的破烂,施术者自己的血,以及他后代的血。”
姜蘅似懂非懂:“这么说,用了这个还魂术的人只能在自己的后代身上复活?”
温岐颔首:“而且不能确定会在哪个后代身上复活,全凭运气。”
那作为被他复活成功的容器,原本的贺兰越运气也太差了。
姜蘅默默思考,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既然他已经复活成功了,那他一直追着你不放又是为了什么?”
温岐不是很想猜测贺兰越这种人的想法。
但他对姜蘅一向有着无限的耐心。
“大概是忌惮我吧?”温岐继续喂她喝汤,“他修为不行,野心却不小。”
姜蘅:“……”
虽然说这个评价很客观,但她还是觉得,他这样未免太打击人了。
要知道贺兰越在修真界已经算是顶尖强者了,结果到了他的嘴里,只能换来一句“修为不行”。
如果让贺兰越听到,估计会后悔当年为什么没有直接杀了他吧?
不过后悔也没用,毕竟他当年没杀温岐又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姜蘅将勺子里的汤喝干净,继续道:“那我们要不要防患于未然?”
温岐看了她一眼:“你是说杀了他?”
姜蘅点点头。
“可以是可以……”温岐顿了顿,面不改色地说,“等成完亲再杀吧。”
至少先让贺兰越把他与姜蘅的婚事昭告天下,等一切尘埃落定,再杀他也不迟。
姜蘅:“……好吧。”
她都懒得说,他心里那点小九九都写在脸上了。
钟府,密室。
四大家族的家主们齐聚一堂,面色凝重,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钟易明终于憋不住了。
“贺兰越,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是帮你把女儿救出神山,如今又是和神君结亲……”王梧鸠冷笑,“原来我们忙活这么久,都是为你们贺兰家做嫁衣了?”
谢贽没有出声,一双浑浊的眼睛暮气沉沉,显然也是对贺兰越的举动颇有不满。
“诸位,稍安勿躁。”贺兰越不急不缓,“我若是真想与那上古妖兽攀亲,又何必特地跑来知会你们?”
钟易明:“那你是什么意思?!”
贺兰越沉静道:“那日在簪花会上的情形,相信诸位也都看到了。”
另外三人听到“簪花会”一词,脸上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偌大的谢府,那么多大能前辈坐镇,却无一人察觉上古妖兽在场。不仅如此,对方还如入无人之境,轻易便将整个谢府的人都拖入幻境,让他们在幻境中体验了一把惨死的痛苦,之后又像没事人一样将他们放出来,行为实在嚣张至极,让人恨得牙痒痒。
原先他们只知道上古妖兽很强,但在簪花会之后,他们才对他的强大有了具现化的了解。
太强大了、也太危险了。
只要他想出手,恐怕整个修真界都无匹敌之人。
贺兰越见三人神色复杂,这才不紧不慢地继续道:“过去还有个封印能困住他,如今他已毁掉封印,圣魔又早死在六百年前,这世上已无人能制衡得了他。”
王梧鸠细眉微皱,觉得他这话说得不太对,但也没有插嘴。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观察他与蘅儿的关系。相信你们也看出来了,他对蘅儿的态度……”贺兰越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很不一般。”
钟易明冷哼一声:“这还用看吗?人家都要成亲了。”
贺兰越笑了一下:“这便是我要说的重点了。”
一直沉默的谢贽终于沉沉出声:“这又是何意?”
“其实成亲之事,是我提出来的。”贺兰越扫视一周,一边留意众人的表情,一边说道,“当时我能看出蘅儿不太热衷,但次日她便改变主意了。虽然她并未透露太多,但我能看出来,此事的主导者应是上古妖兽。”
王梧鸠思索道:“你的意思是,上古妖兽对贺兰蘅执意颇深?”
“诸位仔细想想,他擅闯簪花会、包括破除神山封印,源头不都是为了蘅儿吗?”
王梧鸠沉默一会儿,看他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你不会是想利用贺兰蘅来对付上古妖兽吧?”
贺兰越神色不变:“我正有此意。”
此话一出,钟易明也震惊了。
“可贺兰蘅不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蘅儿的确是我的亲生女儿,但她同样也是上古妖兽唯一的弱点,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贺兰越神色凝重,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况且,我也会尽全力保护好她的。”
王梧鸠面露嘲讽。
说的冠冕堂皇,分明就是没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也是,毕竟不是养在身边的,能有什么感情呢?
钟易明:“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等他们成完亲吗?”
“不能拖到那时候。”贺兰越摇头,“据我推测,恐怕要不了多久,上古妖兽就会带蘅儿返回神山。届时,我们再想动手就很难了。”
王梧鸠眼神讥讽地看着他:“那你想什么时候动手?该不会是在他们的婚礼上吧?”
“婚礼的确是最合适的时机。”贺兰越说,“或许你有更好的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钟易明与谢贽交换视线。
他们都很熟悉贺兰越的行事风格。
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说明他已经有计划了。
密室里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思忖这一提议。
不知过了多久,王梧鸠突然开口。
“我不干,你们谁爱干谁爱干吧。”
钟易明讶异地看向她t:“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还看不出来吗?有人满口为了家族苍生,其实不过是拿我们当冲锋陷阵的棋子罢了。”王梧鸠冷冷地看向贺兰越,“事不过三,这种为他人做嫁衣的蠢事我绝不再犯,以后涉及上古妖兽的议事也不用叫我了,我们王家不会再趟这浑水。”
贺兰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王家主可是怕了?”
“我当然会怕。”王梧鸠反唇相讥,“我可不像你,不仅不爱护自己的骨肉,还把他们工具用。”
上次王恕差点死在谢府,这件事一直让她心有余悸。
自那以后,她就清晰地意识到了上古妖兽究竟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王梧鸠一向是个聪明人,尤其是在涉及王家利益时,她的脑子比谁都清楚。
只要不去招惹上古妖兽和他重视的贺兰蘅,就算没什么好处,但至少也不会有什么大麻烦。
但若一旦惹了他们,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王梧鸠想法坚定,不再与他们多言,转身便走出了密室。
她一走,密室里的气氛愈发压抑。
又过了一会儿,谢贽也缓缓出声:“贺兰家主,老朽有心助你,然而实则有心无力。你也知道,我谢家秘术需要与天地神灵沟通,而上古妖兽本就是这世上最顶端的神灵……”
言尽于此,其中传达的意思已然明了。
贺兰越点头致意,目送谢贽离开密室。
谢贽走后,这里便只余下两人。
贺兰越看向钟易明,沉静道:“钟兄有何打算?”
钟易明也有点打退堂鼓。
但钟家在四大家族一直排行最末,现在谢家与王家都退出了,对他而言,这或许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同样的,风险也很高。
他思忖再三,斟酌道:“我倒是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我们钟家的秘术你也了解,只能在后方援助,恐怕无法在人前作战……”
“无碍。”贺兰越笑了,“与他们相比,钟兄的秘术才是最实用的。”
*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贺兰府又忙碌了起来。
虽然姜蘅说了婚礼能简则简,但贺兰越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
所幸不需要她张罗,姜蘅也就随他去了。
温岐倒是想插手,却被姜蘅拦了下来。
他连婚礼究竟是什么都一知半解,姜蘅并不认为他能做好这项工作。
在此期间,姜蘅还从仆役的口中或多或少听说了外界对她的传闻。
可以说,她和温岐的婚事轰动了整个修真界。
以前还有人会在茶馆里议论她,说她是走了狗屎运的山野村姑,现在倒是没有这种声音了。
用仆役们的话说,那些人就算再憋不住,也只敢关起门在自己家里议论,在外面是断断不敢了。
毕竟不周神君在簪花会上做下的“壮举”,整个修真界都有所耳闻。
姜蘅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虽然她不太想这么说说,但外界少些对她的议论与关注,对那些管不住嘴的人而言其实是好事。
毕竟温岐可没有她这样的好脾气。
如果被他听见了,他真的会当场送他们下黄泉。
这几日,除了操办婚礼事宜,贺兰越也会时不时喊她过去用膳。
姜蘅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每次从他那里用膳回来,都会让温岐帮她检查一下。
她怕贺兰越偷偷给她的饭菜里下毒。
而温岐每次都会温柔地告诉她:“放心,你现在很安全。”
姜蘅觉得……可能也没那么安全。
至少他在检查的时候给她的感觉并不像他嘴里说的那样让人放心。
有好几次她都觉得自己真的要被贯穿了,体内的酸胀感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还没有消散。
看来老话说的没错,蛇果然是一种非常重欲的动物。
此外,谢冬宜也在密切关注他们的婚事。
虽然已经知晓了自己不能参加,但她还是用心为他们挑选了最近的良辰吉日,并将自己最喜爱的玉镯送给了姜蘅。
贺兰攸什么都没送,他甚至没有出现。
姜蘅没有多问。
三日后,婚礼如期举行。
夜色静谧,月光如水。
姜蘅与温岐穿着繁复的婚服,从府邸的朱门一直走到厅堂。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姜蘅并不怎么在意这场婚礼,但此时此刻,她却突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仿佛这几步走的不是路,而是她全部的余生。
她将与温岐一起度过往后的日日夜夜。
整座府邸寂静无声,在摇曳的烛火中,姜蘅抬起眼睫,与面前的温岐四目相对。
“温岐……”她轻声低唤。
“怎么了?”温岐柔和地注视她。
“我突然有点后悔了。”
温岐轻抵她的额头:“后悔什么?”
“我太草率了。”姜蘅轻叹,“我们应该认真办一次婚礼的……”
“没关系。”温岐在她的鼻尖轻啄一下,“以后想办多少次都可以。”
下一刻,他微微侧移目光,妖气如汹涌狂潮般席卷而出。
府邸外猝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夜幕上空泛起水纹似的涟漪,贺兰越的身影随之显现。
“原来你们早就发现了?”
他手持长剑,神色莫测,与六百年前如出一辙。
温岐与姜蘅对视一眼,姜蘅无奈叹气,烛火下的神色格外平静。
“你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