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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你的问题,打破你的理性,然后,我们将一同沉入深渊’听起来是不是很美妙?

但你知道吗?那些德行败坏的心操师通常会在你即将坠入深渊的那一刻放手不管,让你一个人掉下去。

等你彻底崩溃失去理智时,他们就能更容易地控制你了。

就是一群狡猾的疯子。

所以,在当这个女孩跟着人群一起倒数等待烟花的时候,他莫名地有了一丝安定。

看吧,她也像个普通孩子一样,期待美好的东西。

之前那些危险的想法只是他的错觉。

“老板,这孩子是的暗杀目标?”咒术师问道。

甚尔脑海中浮现出她与自己相似的轮廓,同样的黑发,深觉诅咒师眼瞎。

他说道:“那是我女儿。”

诅咒师一噎,咳嗽了半天。

透过咒灵视野,他看着人群中的女孩黑中带绿的眼睛,又看向沙发上的甚尔,尴尬的笑了几声:“怪不得,小公主可真漂亮啊,您妻子一定是位大美人呢。”

甚尔沉默地注视着他,目光冷淡。

诅咒师随即放下手中的盒饭,继续专心工作。

他心中下定决心:除非绝对必要,否则不开口说话。

很快,窗外下起了大雨。

连带着他们所在的这栋酒店的玻璃也被雨水打湿。

在咒灵漂浮半空的视野下,诅咒师注视着那女孩独自漫步在街头。

她没有避雨的想法,任由雨水淋湿全身。

随着熙熙攘攘的的人流逐渐散去,女孩独自一人坐在便利店外的长椅上,静静地发呆,仿佛陷入了沉思。

诅咒师忽然意识到,她应该是难过的。

她的思维虽然趋于成熟,深邃且复杂,但在本质上,她仍是个孩子。

一个难以被理解的孩子。

在寻找认同感的过程中,错误地将他人视为同类,从而受到了伤害,她连缓解疼痛的方式都显得青涩稚嫩。

诅咒师的心态挺乐观,他天然的想:这孩子或许适合我这个行当,你瞧,她连行为都像个疯子。

他把这段画面说了出来,等着暴君发怒,冲出去杀人。如果这女孩是他的女儿,他肯定会这么干。

将那小子绑到小黑屋里吊起来打,用刀一片片剜下他的肉喂给咒灵。人类当然在咒灵的食谱上啦,那小子看起来就很嫩。

甚尔摸了摸嘴边的疤痕,想起了裕里在同样位置上的那道疤。

甚尔很清楚,能真正伤害裕里的人从来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恶人。而是像曾经的他一样,滥用女儿的好意,不珍惜她的宽容,还理所当然地享受她的付出。接着,站到高处去嘲笑她跟自己不一样。

裕里是个极度缺乏自我认同感的孩子,她一直艰难地活着。银仙说得对,他没办法添补裕里渴望的所有情感。

他打算找回自己的女儿,告诉她一个道理:结束一段不坦诚的关系,这是对的。

咒术师大气都不敢出,他用余光瞟到了甚尔的动作,赶忙小声阻止。

“那男孩回来道歉了,不如再给他个机会?”

半响,他终于等到那位暴君平息怒火,一声未发的坐回沙发上。

诅咒师悻悻然,觉得他算是救了那小子一命,有缘碰到了一定要狠狠问那小子要笔钱——

夏油杰在花店门口驻足,透过明净的玻璃橱窗,许多精心包装后的鲜花在木制的花架上摆成一排,花瓣柔软而矜贵,上面还挂着晶莹的露珠。

虽然不知道这些鲜花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他觉得它们很漂亮。他想:我该给裕里买一束这样的花。

如果要询问裕里的意见,无非就是两种答案——

含糊不清地话语和明确的‘好’。

裕里不太会拒绝别人的善意。

这种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比如在街边有人送给她一个小贴纸,她就会耐心地听那个人讲上十分钟的话;也会因为一枚简单的手工胸针,付下不值那么多的价钱。

他给硝子发去信息,年轻的咒术师在这方面懂得不多,尤其是猜测女孩的心思。大多时候他选择询问同窗的意见。

硝子:百合、玫瑰还有火鹤这些花都挺好的,寓意也都不错。不过啊,要是你是想送给裕里酱的话,我推荐你选向日葵。

夏油杰看了一眼那株向日葵,觉得和那些娇嫩的*花不太一样。

硝子说:你想送她礼物,但关键不在于这个礼物是什么,而是那份心意。你想为她做点什么,不是吗?

其实,硝子在发完那段话后颇为心虚。

她认为自己应该帮夏油杰做些决定,他不能总是按照裕里的想法而去做,否则他会被那女孩的思想影响到。

你应该成为那道光啊。

……

如果裕里不喜欢向日葵,他还可以送别的,这束花只是一个开端,用漂亮的透色丝带包装好,送出去的不只是花,而是他的心意。

硝子说得没错,他想为裕里做点什么。如果能让她高兴,那他就算成功了。他就是想再看到舞厅夜灯下裕里的笑容。

他拿着花回到了酒店,发现裕里正在洗澡。于是,他把花藏到了鞋柜上面,想给她一个惊喜。

软床上,裕里常用的那台笔记本屏幕亮着光。夏油杰走过去想帮裕里关上屏幕,他没别的意思,就是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就像平常帮朋友熄手机屏幕一样,是个习惯性的小举动。

他略微低头,然而就是那不经意的一瞥,看到了和裕里正在聊天的对象。

不是她在某个聊天室里认识的人,而是大家都会用的那个大众聊天软件。无论是硝子、他、悟,还是其他熟悉或陌生的人都在用这个工具。

聊天对象似乎是个男性,他叫甚尔。

寥寥消息中,甚尔问过她四次,何时回家。

夏油杰猜,那应该是裕里的家人。

“你在看什么?”裕里的声音自他背后响起。

她换了身平常的衣服,圆形领口巧妙地勾勒出她的锁骨线条,湿润的头发披散在肩上,水珠缓缓滴落在地毯上。

他注意到裕里的视线从他手上移开,转而移到了他身上,他只能庆幸裕里听不见他急促跳动的心脏。

他拿起一块干毛巾,走到裕里身边,为她擦拭湿发,动作轻柔而小心。

裕里抬起头,那眼神就像大猫科动物盯着猎物一样,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夏油杰斟酌着开口。

那些话语听起来既小心又谨慎,像是怕惹恼她一般。

裕里轻轻坐在床边,手指轻柔地划过那台笔记本电脑,沉思片刻后,她平静地说道:“杰,我们是朋友。如果你有任何关于我的问题,尽管问我。但是请不要用这种方式,我感到有些冒犯。我喜欢真诚的人,而作为朋友,我们更应该彼此坦诚。”

“抱歉,我没有任何窥探你隐私的想法。”那对狐狸般上挑的眼尾微微瞪圆,他摊开手解释着。

人在被冤枉的时候,肢体动作反而比语言更加坦诚;裕里瞬间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

她眼眸柔和了些,点头道:“我相信你。”

接着,他们一起出门,在商业街吃了些东西。

路过一家饰品店的时候,夏油杰猛地想起,他为裕里买的那束花忘记送了,还落在了鞋柜上。夏油杰有些懊恼。

裕里走进饰品店里,店主穿着华丽繁杂的哥特萝莉装,层层叠叠的裙摆在狭窄的柜台前来回穿梭,她弯腰蹲下身,取出数盒材质各异的耳钉放在裕里眼前。

“想给男朋友买礼物?那看看这款吧!跟你男友耳朵上那枚黑曜石的款式挺像的。”店主热情的介绍着,目光在裕里和夏油杰之间来回流转。

她喜欢这对情侣的配置,女孩的和男孩的身高差恰到好处的完美。她在脑海中想象着他们接吻的场景,需要他抱住女孩的腰,而女孩只能靠在男生胸膛上,脚尖勉强支撑。

然后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珠懵懂的看着对方,等待柔软湿润的舌尖撩拨口齿的快乐。

当然啦,看着人畜无害的女孩说不定是段恋情中掌握主导权的那位哟!把男孩哄得晕头转向的乖乖交出主导权,哄骗他说出一些羞臊的话语,然后,做更多快乐的事情!

无论谁是攻方,都非常美味!

店主脸颊泛红,热情地向顾客介绍:“这个和这个!是时下最热卖的一对情侣款哦!”

那狂热的态度,简直就像是逼迫他们签订下某些不可言说的黑暗契约。

夏油杰轻轻拽了拽裕里的袖摆,肉眼可见有些慌乱,他指了下自己的脑袋,然后看向店门外。

裕里眨了眨眼,显得有些疑惑:“杰,你可以在外面等我。”

不是这个意思啊那个哥特女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的样子,我们走吧!夏油杰内心有点崩溃。

但这些话他又没法当着店主的面儿讲出来。

裕里边仔细审视边挑选,最终选定了两款工艺相近且镶嵌着绿宝石的皮钉手链,以及一款精致的耳钉。

店主在打包礼物时,好奇地问裕里:“这些礼物是不是要偷偷送给他的?不问问你恋人的意见真的行吗?”

裕里解释:“我们不是恋人关系,只是朋友,这些礼物也是给家人的。”

店主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扫了眼裕里,但又没说什么,她把打包好的礼物放进袋子里。正要继续打包耳钉时,裕里突然按住了包装盒。

店主顺着那只白皙的手看过去,裕里轻声问:“可以帮我打单侧耳洞吗?”

……

东亚人的情感总是晦涩难懂,因为各种原因将自己的真心藏匿起来,哪怕是随口而出的恶劣话语,都比一句真心吐露的更畅快。

更不要提爱和喜欢这两个字眼。

文字被人类赋予的意义实在太多,简简单单的两字节发音,都背负着沉重的情感。

裕里很明白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人们活的有多么压抑,因为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她的青春,就像困在蛹中的蝴蝶,渴望蜕变的那刻,又为即将到来的变化感到忐忑,因为她不知,自己会长成什么模样的怪物。

裕里能够轻松地向家人表达爱意,因为甚尔和惠是她珍视的存在。她也能自然地对狐仙和小雏说出喜欢。

只有她心里明白,那些话背后藏着多少感情。

她时常在想,如果说出口的爱和喜欢,没有达到应有的分量,那么不就是谎言吗?

她认为,爱应当是纯粹的。

店主的手停留在她脸侧,沾染了唇釉的红唇轻抿起弧度,她注视着裕里的脸,眼中闪过一抹惊艳,那是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注视,是来自同性的赞赏。

“小姐,你很有魅力。”店主轻声说。

离开店铺后,他们去了附近的百货商场,裕里说想要买些东西。

夏油杰的注意力被那些毛茸茸的大型玩偶所吸引,他忍不住走过去抱起一个,手感异常的好,随后,他将其中一个递给裕里。

粉色狮子星星虎玩偶与裕里偏冷的面孔形成鲜明对比,营造出一种别样的可爱氛围。夏油杰看着这一幕,感到手心微微有些痒痒的感觉。

“裕里,选个你喜欢的玩偶吧。”

“我觉得你家里应该准备些靠垫、椅子,这种玩偶可有可无。”

“但是抱着它真的很舒服,你觉得呢?”

裕里不说话,杰就一直用那双上挑的狐狸眼盯看着她。天知道她是怎么从那对小眼睛里看出可怜的意味,裕里只好投降。

裕里选了一个绿色的狮子玩偶递给他。

然后,他们走进了地毯专卖区。高档的绒制地毯摸起来软绵绵的,踩上去感觉就像踏在云朵上。

“还是这些更实用。”裕里忽然对他之前买的那两个大玩偶挑剔起来。

“挺可爱的,对吧?”夏油杰坚持他的说法,他抱着其中一只玩偶舍不得撒手。

不,那让你看起来特别傻。裕里心想。

还有一些挂画,一些家中观赏的植物,夏油杰挑了几盆适合摆放的多肉植物和一盆大型的龟背竹。

“我之前真不觉得买家具是件让人开心的事。”

他以为这个过程一定很繁琐,得不停地挑来选去,花好多时间也不一定能挑到满意的。可现在,他突然觉得这购物过程还挺愉快的。

“分情况,如果是和家人一起购物,我会很开心。”裕里说。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家人,夏油杰侧目。

“和我在一起呢,不会开心吗?”他反问道。

“说实话,我感到有负担。”裕里说,“你买了很多无用的东西,不是说东西本没什么价值,而是你用不上。”

“现在用不上,不代表以后不会用到。”夏油杰反驳她。

裕里:“朋友之间应互提有价值建议,不然何谈友谊?”

“你在这里陪着我,我就很开心。”他叹了口气,“裕里,朋友未必非得有正向意义,一起干些蠢事,过程却很快乐,这也是一种价值。”

“就像你和五条悟之间的关系?”

“对。”他认真的点头,又补充了句,“我们不是总凑在一起干蠢事。”

比如一起拔除诅咒,深夜探讨些男性话题咳——

再比如一起探望受伤的学长,突然路过街边的大胃王比赛,即兴参加,随性而为的恣意活着,也是种意义啊。

夏油杰忽然发觉,曾经他认为的某些荒度人生的时刻,居然那么快乐。

只是他被某些阴暗的情绪裹挟着理智,反而看不清了,这就是一叶障目。

他订了很多东西,还填好了收货地址和运费。

他还买了几条热带观赏鱼,这玩意养起来精贵着呢,这下不得不早点回他在池袋买的那套公寓了。

他逗弄着一条暗墨色的孔雀鱼,笑着对裕里说:“你看它像不像你?”

那条鱼的尾巴就像被火焰烧过一样,随着水波轻轻摆动,鳞片闪着暗绿色的光,那是很深邃的色泽。

裕里听后觉得难以置信,反问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东西?”

“我是说你的气质,裕里,不觉得它和你很像吗?”

“一点都不像。”裕里坚定地说,她可不是那种离不开氧气泵和镜子就没法活下去的热带鱼。

夏油杰突然显得有些沮丧:“我觉得很漂亮啊,好想送给你,可是又怕你不喜欢。无论挑选什么礼物,你好像都不太在意的样子。裕里,你到底喜欢什么?”

“如果是送给我的东西,你可以直说——”

裕里忽然卡壳。

夏油杰见她说不出来话,感觉很有趣,温柔地声音透着些许笑意:“如果我直接给你礼物,不管是什么,你都会收下吧?还会说‘谢谢,我很喜欢’。但是你真的喜欢吗?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你肯定也有喜欢的和不喜欢的东西,有些事你可能也不感兴趣。”

“没关系啊,我就是喜欢裕里。喜欢你在我面前坦诚地表露自己喜好,我一点都不介意,那不会对我造成困扰。相反,我很高兴接触到真实的你,裕里,我喜欢被你依赖的感觉。”

裕里瞪大眼睛看着他,那双墨色的眼球圆滚滚的,显得特别可爱。

剖析别人和剖析自己感觉完全不同,一般来说,被他人洞悉自己的内心应该是厌恶的,可奇怪的是,裕里并没有这种感觉。

她强压下嘴角。

“池袋的房子还没有装修好,平常也不太常过去住,但那以后也算是我的家。”他将一枚系着铃铛配饰的钥匙塞到裕里掌心。

“你随时可以来玩。”他期待和裕里一起布置公寓,觉得那个过程会很愉快。

裕里犹豫地收下钥匙:“暂时帮你保管吧。”

“不,送给你了。”

“你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杰。”

“是你不明白,裕里。”杰打断她的话,说:“我很欢迎你。”

“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花言巧语?”

“这可不是花言巧语哦,都是真心的。”

夏油杰蹲下身,深邃的眼瞳里流淌着温柔地光泽,他认真地对裕里说:“有些人无需言语就能成为朋友,而有些人得花好多时间去互相了解,才能成为真正的朋友。没人说得清哪种友谊更酷、更长久。”

“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夏油杰轻笑:“我想你明白,我们不是因为错误的缘分而相聚与此的人,我们的友谊是后者。裕里,谢谢你这么包容我。”

那言语间流露出的纯粹喜爱,和他眼中充盈的暖意,不带丝毫恶意、攻击性,利他性因素。

彻底失去了掌控感啊,对于这段关系。

“又是这样”裕里轻声说,“其实就是想让我更宽容些,再多点耐心,等你足够了解我,等你能够改变我。”

“你生气了吗?”夏油杰缓和着嗓音问她。

她忽然靠近,凑过去,用鼻尖蹭了下他的侧脸,像是某种互相试探的小动物,确认着气息。

她盯着夏油杰耳垂上的黑曜石耳钉,口袋里紧握的手微微发热。

“我,生气?”裕里几次张嘴,摸索着蹦出几个字句。

她的嘴角忽然出现好看的弧度,眼中多了几缕深沉的绿意。

“不,我很开心。”

她点头,确认道。

她不完美,夏油杰也一样。

我们每个人都有不足,但夏油杰始终相信他能改变现状,他可以变得更好。

“你很特别。”裕里说道。

在商城的负二层,有一家化学试剂店,很少有人光顾。夏油杰在店铺内漫不经心地闲逛,而店主则偶尔抬头提醒他不要接触某些危险品。

夏油杰耸了耸肩,远离那些标有特殊符号的瓶瓶罐罐。

他在前台等待,而裕里则去采购所需的物品。支付时,他注意到蓝色瓶子上的标签——鲁米诺。夏油杰试图回想所学的知识,思考鲁米诺试剂的用途。

夏油杰询问她这些东西的用途,裕里只是说:看星星。

星星?用这些化学物质合成?

夏油杰深色的眼睛打量她,像是在看什么新奇事物。

裕里笑得很轻松,应该是这段时间她确实很快乐,所以笑容也变多了。

“我保证,你没见过这样美丽的星空。”

硝子发短信问他,在做什么?

「去看星星」

东京市区?

看星星?

别逗了,这地方早就被高楼大厦覆盖!晚上黑乎乎的一片,哪能看到星星啊!

硝子简直不敢相信,难道这俩人打算偷偷溜进天文馆里去看不成?

她转头跟五条悟吐槽。

“啊,那真是超级浪漫。”五条悟显得有点呆,慢半拍地回答。

“你又是怎么回事!”

“悟!”见他没有回答,硝子吼道。

“别吵硝子,刚才在忙。”五条悟挂断电话,就连一贯轻佻的语气都收敛了不少。

五条悟叹了口气,心里有点烦:“明天得回趟老宅,那帮老头闹得不行,我得去处理下。”

“什么事情还得劳烦你?”硝子问。

“你忘了吗?之前你救的那个禅院家的小子。”

“不是已经处理好了,被打成那样能活着就该庆幸了,还想要什么?”硝子感到烦躁,命都保住了还想怎样?真是群厚颜无耻的家伙。

他的语气比平时严肃一些:“那小子的术式被剥夺了。”

日本异能力者人数稀少,又不像北欧国家有超越者能撑场面,咒术界对这些人的态度一向很轻蔑。

可现在异能者中有能剥夺咒术师术式的人,五条悟已经预料到消息传开后会引发咒术界的暴动。这件事得赶紧处理掉,不能让禅院家的人闹大。

在另一边,夏油杰与裕里乘坐出租车抵达目的地后,夏油杰被周围阴沉压抑的氛围震住,这里更像是贫民窟的烂尾楼,没有一扇窗户亮着灯。踩在生锈破损的楼梯上,四周弥漫着酸痛的锈响声。

夏油杰忽然感到哪里不对劲。

他回头望了眼漆黑的走廊,深呼吸一口气,穿过三道屋门,裕里停在第四扇门跟前。

老旧破损的门,却用着新锁。

裕里掏出钥匙打开,在她走进那扇门之前夏油杰头皮一紧,猛地拽住她。

她回望,眼中带着疑惑。

夏油杰笑了下,松开那手。

“没什么。”他说。

屋内黑暗一片,没有一点点光线。

“啪”的一声,光芒亮起。

夏油杰松了口气。

“进来。”裕里和他说,她手中的塑料袋发出声响。

玄关的右边摆放着鞋柜,门口有个搁置雨伞的框架。

他见裕里没有换鞋的意思,便跟着走进去,心里说了声抱歉。

穿过一扇门,门缝虚掩着,偶尔有腐肉恶臭的味道散出,他推开那扇卧室,借着玄关的灯光打量屋内,屋里很干净,像是刚打扫过一样,床边是新换的枕套和被褥。

裕里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夏油杰赶忙追上去。

她走进一处小房间,蹲下身,将那铁板拉起,一截简陋的梯子顺势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站在洞口,踌躇不前。

裕里停住向下的举动,半张脸被黑暗包裹,那对眼睛深沉而无光,仿佛在无言的责问他:你现在要逃?

不,他当然要陪在裕里身边。

里面漆黑一片,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握住夏油杰。

“别害怕。”

裕里叫他闭上眼睛。

夏油杰耳尖微动,注意着地下室内的动静。

说实在,这里的空气并不流通,每一次呼吸都能嗅到浓厚的铁锈味,经久不散,他隐隐感觉那味道很熟悉,但一时间没有想起。

很久后,他会后悔没有及时察觉不对,带着裕里离开,那便是他和裕里之间关系破裂的起点。

而现在,他只为眼前的美景而欢悦。

几分钟后,夏油杰缓缓睁开双眼,瞬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房间内,无数闪烁的星辰如璀璨星河,将夜空般的深蓝铺满整个视野。这些星光在黑暗中舞动,如梦似幻。

“这是魔术?裕里。”他激动地问,甚至想要用手机记录下来。

“很漂亮,不是吗。”裕里微笑着反问。

“当然。”夏油杰肯定地点头,甚至流露出几分感动的神情。

那些缀着蓝色荧光的美景遍布整个黑漆漆的地下室,天花板上,密密麻麻地闪烁着,营造出梦幻般的氛围。尤其是房间的某个角落,堆积成一大片的蓝海,仿佛是郁郁葱葱的满天星在这里绽放。

然而,这份奇异的美景只是表象,内里则是烂肉和人血。

鲁米诺,又名发光氨。

可以鉴别时间很久,哪怕后来清理过的血迹,都会产生反应。

而当鲁米诺与血红素发生反应时,就会呈现出蓝紫色的荧光。

眼前璀璨夺目的夜空星景,就是这么来的。

虽然那些腐烂的尸体被一点点清理掉了,痕迹却依然留存着。

裕里在脑海中慢慢拼凑起曾经的画面,她清楚地记得,房间的北角是堆满小孩尸骨的地方,也是她曾经蜷缩求饶、受到惩罚的地方。

西南角,是男人冲洗照片的工作间。

墙壁上的照片应该贴了一整排,其中曾有裕里的照片。

那个男人很喜欢拍那些东西,他笑着,解释道「因为快乐,也是为了留住美景」

裕里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腰的位置。她的背部有一片肌肤,被男人用试剂烧穿过,虽然面积不大,但应该挺丑的。

她今天回来,其实是为了弥补以前的一个小遗憾。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有点遗憾。还有一点就是,她想向夏油杰验证这段友谊的开始,虽然他们之间有过各种狼狈、互不尊重的经历,但现在,他们应该算是朋友。

夏油杰拍摄的动作一僵,他忽然听到了一阵粗重的喘息声,接着,他走近那扇一直以为是装饰物的屏风,推开它。

陌生的男人出现在夏油杰眼前。

他坐在折叠椅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棉布,堵塞住他呼救的能力。

裕里脸一半藏入阴影,阴晴不定地看着他,有些责备的意味,似乎在怪罪这个男人突然出声打扰了他们的兴致。

她说:“你还有反悔的余地,杰,想走的话随时可以。”

“你呢,不和我一起离开?”夏油杰反问她。

这个房间太压抑了,空气也好,古怪的全新家具,都让他喜欢不起来,唯有那段星空,异常地美丽。

“我总要处理干净啊。”裕里抿唇笑,“我得把那些都处理干净,才能安心。”

“人心中的恶,必有其开始的地方,必有其滋生的源头。”

“而人与人之间的恶意,往往比对异种的敌意更为强烈,正如这间地下室,又埋藏了多少恶意呢。”她轻笑着,打开灯光按钮。

一瞬间,白昼降临。

“从哪里开始说起?大概十岁,也许更早一点吧,我曾经被这个男人绑架过——”

那是一段非常惨痛的经历,也是裕里第一次体会到人性中的恶意。

第37章 鸭血粉丝汤

那些暗处蛰伏的低级诅咒一旦遇见她,便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半个月前,这里还没有诅咒出没,裕里不想推测那些东西形成的条件。

“裕里,这个男人和你的经历有关系吗?”

“有啊,他曾经想侵。犯我。”

夏油杰仿佛在冰水中,寒冷从骨髓蔓延全身。

裕里的皮肤很白,如同陶瓷般的冷白调肌肤在白炽灯下蒙上了层不真实的美感,她讲到那段被虐待的经历时,语气平静,可里头却透着股冷意。

当裕里平淡的跟夏油杰说起那段过往,就像谈论着某天饭后按动遥控看到的一则新闻。

故事的内容很简单,男人抖得像筛糠,由于嘴巴堵住无法说话,裕里每讲一段他便疯狂摇头。

其实那段经历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但她觉得应该讲得更深刻些,好让夏油杰能感同身受。

可她就是不擅长博同情,把这段本该惨痛的经历讲得平平淡淡,就像电影开场前报幕的一样无趣。

在这间地下室里被杀死的人,床头柜边藏着的那些零碎尸骨,都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因为肉腐烂得太快,骨头也被敲碎得厉害,根本看不出她们生前到底遭遇了什么。

男人说:爱是可怜的人自愿将受虐的权利交给他人。

就像巴浦洛夫的狗实验一样,将生理痛苦与情感联系后,爱也可以折磨我们。

裕里听到那些话,第一反应就是驳斥,不理解。

她认为那个金发男人对爱的理解是错的,爱应当是纯粹高尚的情感,爱是无暇宝玉,他在亵渎爱。

她没有说出来,只是忍着,像忍着疼痛那样屈辱地忍下来了。可那些像洗脑一样的言语,日夜不停地侵蚀着她。不可否认,男人的话对她产生了影响。

自那以后,她变得谨慎,内心封闭,对人充满猜忌。

仔细观察每一个接近她的人,每一个人触碰她的细节,她猜测对方的目的。

如同变魔术般,裕里手中取出一把匕首,尖端泛着冷光,抵在了男人脖颈上。

“之前安慰星野小姐的那些话,其实也是我想对自己说的,虽然经历了许多痛苦,但我很幸运地活了下来,这就足够了。”

男人听闻此言,开始剧烈挣扎,椅子因他的晃动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男人将哀求地目光投向夏油杰。

他喉结滚动了下,走向裕里:“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再提及,就代表你早就放下了,对吗?”

裕里把玩着匕首,沉默不语。

“裕里,你要我做什么?”

想要他为她报复仇人?堕落成杀人犯?

他隐隐觉得,裕里有藏在那些可怜事实背后的另一个目的。

“选择。”裕里说:“我想知道,如果受害者是我,你会怎么选择?”

房屋外,弥漫于天空的乌云聚集成云层,大雨滂沱。

一辆黑车停靠于老旧房屋的不远处,孔时雨推开车门,打着一柄雨伞,眺望那栋唯一亮起灯光的楼层。

地下室内,匕首挑破了男人的气管,血喷射而出,嘴里咕噜咕噜的冒着血。

男人有气无力的挣扎着,摆脱捆绑住他的绳索,藏于暗处的诅咒虎视眈眈,夏油杰由上而下俯视着他的脸。

“你想说什么?”

男人冒血的嘴做着口型,他目光紧紧锁着裕里。

他的喉管被划破,只能“嘶嗬”着,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掏出一枚挂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递到夏油杰手里。

打开那枚吊坠,里面装着一对妻女小小的照片。

夏油杰忽然明白了什么,他顿住了。

裕里擦拭着溅到手中的血,扫了眼地上的男人,由于夏油杰背对她,遮挡住男人的举动,她没有发现异常。

“裕里,你能看到诅咒?”他不死心的求证了遍。

“对。”

至此,夏油杰便都明白了。

他盯着裕里看,好像要把这一刻的她记在心里。

裕里,你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多少真假?我分不清了。

他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人。

“我合格了吗?”

他顿了顿,又换了个较为温和的语气:“或者说,我们现在的关系算什么?”

裕里说:“是朋友。”

他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眼瞳暗沉。

“不,我们是共犯。”

清扫游戏,这些天的义举,都是在为此刻做铺垫,她其实什么都不在乎。

让人盲目崇拜或极度厌恶,都能控制一个人。

她虽然不能控制夏油杰未来会选什么,但她只要找到夏油杰最不喜欢、最讨厌的选项,就能反推他最可能走哪条道路。

从始至终,她想完成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操控他。

哪怕诱饵是她本身。

裕里,是如青苔般阴冷潮湿的人啊,这才是她的本质。

他直起身子,走到裕里身边,俯视她。

“到此为止。”

他不像是一时冲动,他显得异常冷静。

裕里愣住:“什么意思?”

“我们不要再见了。”

第38章 西红柿鸡蛋面

“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有人会来接我。”

“是吗,那太好了。”

夜幕低垂,裕里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她明白,他走了。

男人的喘息声也慢慢地没了,最后一点声音也没了,他变成了一具尸体。

她离开地下室,走进洗漱间取出早已备好的汽油。

镜子里映出那女孩的脸。灰暗的灯光下,她那张漂亮得让人惊艳的脸,看起来了无生机,就像这房间徘徊已久的幽魂。

她问:“错误是什么?”

缺陷,漏洞,失败的布局——败笔。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

她突然听见奇怪的声响,就跟着声音找了过去,在卧房里发现了几个低级咒灵。

这些家伙一边发出恐惧、疼痛的叫声,一边呲牙咧嘴地试图吓退她。

它们就像一团团雾气,慢慢地聚集成一个大圆球。裕里伸出手去撕开这些雾气,就像扯棉花一样轻松。

察觉到她的动作后,那些咒灵迅速散开,然后一只二级咒灵出现在她面前。

尽管它看起来非常扭曲和丑陋,但裕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

“哦,是你啊。”

她轻轻地说,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灰色的雾气缓缓蔓延,如同无数细小的吸血虫爬上她的双手,舔舐着她的脸庞,吃掉了那滴泪珠。

“裕里裕里——”

“呜——我喜欢你,裕里。”

它爱着这个女孩,生前就一直渴望着,连死后也还是那么执着。

即使变成了咒灵,这份感情也没变,还是特别想她,真的很想…

它努力汇聚成一团人形,金色毛发覆盖住肉块。

它是那么努力啊。

女孩捏住它的触须,它感受到一股温暖的错觉,仿佛灵魂都被温柔包裹。但那种幸福的错觉消散的很快,出于本能,它对女孩产生了恐惧,想要赶紧逃离。

躯体一寸寸化作了灰,从类似头颅的顶端,顺着躯体,脊椎,一寸寸爆成烟灰般的雾,到最后,仅剩那截触须。

裕里十指相拢,抵在胸前。

她想,人生的第一次总是难能可贵的体验,失败也是。

但是不知为何,那些难过悲伤的情绪如同海水般翻涌着,在胸腔里裹挟着五脏六腑隐隐作痛,她将脑袋俯低,轻叩着地板,重重的喘息着。

“在很久以前,一只无名怪物渴望得到名字,于是它决定踏上寻找名字的旅程。

由于世界广阔,怪物分成两部分,分别向东和向西前进,往东的怪物来到一个村庄,遇到了铁匠。

怪物说:“请把你的名字给我。”

铁匠说:“名字怎能给人呢?”

怪物说:“如果把名字给我的话,我就进入你的身体,让你的力量变大作为谢礼。”

铁匠说:“真的吗?那就把名字给你吧。”

怪物进入了铁匠的身体,变成了铁匠,成为村子里力气最大的人。

然而有一天,铁匠突然喊道:“看看我!看看我!我身体里的怪物已经长得那么大了!”

……

她点燃火星,扔进汽油中,黑色的眼瞳倒映着那束急促燃烧起来的火光。就在火舌快要吞噬到她的那一刻,脱掉长裙,扔进火中。

她像是那本绘本中的怪物,拼命地往东跑,一心想要逃到有阳光的地方去——

不远处的黑色轿车旁,雨中站着两个男人。

甚尔撑着伞快步走近裕里,孔时雨脱掉外套递给他。

车内,裕里捧着那本绘本,可注意力却没有集中到那上面,她身上披着孔时雨给的外套,全身被雨水打湿。

甚尔从未见过她如此失态,如同被抽去了灵魂,什么都无法回应。

连呼吸频率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稍不留意就会错失她的声音。

甚尔正在给裕里处理伤口。

她的脚踩在他手里,冷得一点温度都没有。

血从她的腿流下来,就像断了线的红珠子一样。

拔锈片的时候,她连颤抖都没有,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疼痛。

“裕里,看着我。”

他严肃地把女儿的脸转向自己,逼迫她将视线集中。

甚尔没由来的惶恐。

温度,对,就是温度。

裕里的眼里,失去了所有作为人类应该拥有的情感。

车载广播突然被打开,孔时雨将音量调高,舒缓的音乐流淌而出,车上的三人显然都没有心思听。孔时雨切换频道,最终定格在一个常听的新闻频道上。

“截至目前,东京都的现任知事是猫山里百咲,年仅26岁的她成为日本历史上最年*轻的市长。”

她的眼瞳动了动,像是回到了现实中——

裕里的记性很好,只要是她想记住的东西,可以原封不动的复刻出来。年幼的裕里有很多玩具,在玩具被丢弃前,她总会将那些东西摆到同一个位置。包括书本,家中其他东西摆放的位置。

但最近,她变得丢三落四。

惠是最先注意到裕里变化的人,他和姐姐上一秒做着事情,下一秒,裕里就会忘记她正在干什么。

他拜托姐姐去拿些沙包,和悠仁在小院里等啊等,都没有等到她的身影。

两个孩子疑惑着走回家中,就看到裕里正盯着某处发呆,手中抱着一些水果。

他问裕里怎么了?裕里回过神,将手中的水果递给他。

惠摇了摇头,他让裕里帮他拿沙包,不是水果。他想和悠仁玩躲猫猫游戏。

裕里眨了下眼,她没有解释什么,扭头又上了二楼去拿东西。

“裕里姐姐是不是生病了?”悠仁一边想着,一边有点担心地看着裕里离开的背影。

他从小跟爷爷一起长大,没有爸妈在身边的孩子总是更敏感一点,很容易感觉到别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不太清楚,”惠有点不安地说,“自从姐姐从东京回来后,就变得怪怪的。”

“这算病了吗?”

“但姐姐看起来挺健康的啊。”

这种事情其实已经发生很多次了。

裕里和惠有不少共同的绘本,但有一本旧旧的,她从来不给惠看。

小孩子嘛,好奇心特别重,他和悠仁打算找个机会偷着看看那本书。

没多久,裕里拿着一叠纸鹤回来了。

惠和悠仁面面相觑

从东京回来后,裕里表现得很正常,像往常一样生活着,偶尔会离开家一段时间做别的事情,每天都会按时回来不让他担心。

闲下来的时候,裕里不怎么抱着那笔记本玩了,开始看一本绘本。

他记不清那本书什么时候给裕里的,或者可能是裕里自己买的。总之,那本绘本的封面让他觉得特别不舒服。

他向狐仙求教,狐狸的育儿经验是如此丰富。

“举行一次家族野餐活动吧!”狐仙兴致勃勃的建议着,自费为他们购买了车票。

那天早上,裕里看到床头放着一套女式裙裤装。

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床头灯旁有张纸条,是她的笔迹,写着:野餐,池袋,小雏。

她明白了,今天的行程是陪伴家人。

她洗漱后换上衣服,走到门口,发现门后还有张纸条:要微笑,别让家人担心

猫山里小姐的统治计划正如期进行,互联网上充斥着大量关于她的正面新闻。与此同时,星野小姐作为受害者对犯人的控诉也戏剧性地落下帷幕。

裕里仰望天空,看到蓬松柔软的云朵漂浮着。

惠走到她面前,伸出双手:“姐姐,猜猜看左手和右手哪个手里有糖果?”

裕里指了下。

“答对啦!这个是姐姐的啦!”

惠摊开左手,一颗包装彩色玻璃纸的水果味硬糖出现在她眼前。

惠没有掩饰自己的笑意,时不时抿嘴,偷偷注意着裕里的表情。

几分钟后,裕里一个人去了卫生间,惠亦步亦趋。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人流渐渐散去,惠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他赶忙拽住一个中年女人。

“我姐姐去了卫生间,但等了好久还没出来,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出什么事,阿姨能帮我看看吗?”他伸手比划着裕里的大概模样。

女人答应了,可过了三分钟回来说里面没人,什么都没有。

他顾不得男女有别冲进卫生间,一间间推开去找,裕里不在其中。

惠的心骤然悬空,整个视野都显得不稳。

他强压恐慌,跑去找甚尔。

在乘车区域,他看到了裕里和甚尔的身影,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惠气喘吁吁地走到他们面前,甚尔面色如常,示意他不要多嘴。

上车后,三个人坐下了。甚尔叮嘱裕里不要离开座位,然后带惠去接热水。接着,他把这十几分钟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惠。

甚尔是在服务台跟前找到的裕里,她正在和乘务员沟通,乘务员耐心地询问她想要找什么,还看了看她的车票,想知道她要去哪里。

裕里一直在说:“我想不起来了。”

她说的不是“我不记得”,而是“我想不起来了”

两种说法有点微妙的差异,说明她尽力想了,但就是想不到。

她的记忆因为某种心理问题出现混乱。

事情变得严重了。

第39章 秋葵

她不清楚自己何时变成了这个样子,只是觉得自己越来越无法理解周围的一切。

发呆,抱着小狗发呆。

太阳晒在身上的时候很暖和。

脑袋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在想。

野花编织的花环落在她头顶的时候,轻飘飘的好像一片羽毛,一阵风拂过,然后就被恶趣味的大人们拍下了照片。

但是她似乎有点…感受不到那种快乐。

也不能说是感受不到快乐,而是她变得迟钝了。她的行为、思维逻辑、反应速度,各种意义上的迟钝。

这样可不行,她这种状态明显不对劲,不正常。

就在小雏的狗准备咬她的手臂的那一刻,甚尔迅速按住了狗的脑袋,把它拉开,然后随手就扔进了河里。

“裕里,你在想什么?”甚尔的询问打破了沉寂。她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没什么。”她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她从野餐布上拿起两片面包,慢慢地放在餐盒里,又加了生菜和沙拉。

“你在难过。”他说,眼神里满是关切。

“没有。”她否认得太快,反而显得有些不自然。

“情感是相互的,他没有,我也不会有。”

甚尔的表情稍微变了变,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裕里的头,然后轻声问道:“我帮你干掉他,行吗?”

“死亡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

“但至少能让你不那么难过。”

“我没有难过。”

一味地否认在甚尔看来似乎成了狡辩,裕里顿了顿,接着说:“好吧,我不确定这种感情是不是难过,我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而已。”

甚尔与银仙对视,眼中满是担忧。他们明白裕里心中有结,而这个结,似乎并不是那么容易解开。

“接着说。”银仙鼓励道。

他的声音温和,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倾诉。

“——有点挫败,他好像不太喜欢我。”

不对,这个用词并不恰当。

甚至美化了她在夏油杰心中的形象,确切说,他厌恶我。

“那种事情,那种简简单单的答案,甚尔可以做到,惠也可以做到,为什么他不能?”她的语气里带着疑惑和不解。

“说清楚点吧,孩子。”银仙忽然插嘴道,“挫败的根源于何处?”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没办法影响他的决定,也不能让他因为我而作出什么。他的想法,我控制不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在说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甚尔和银仙相视,银仙说:“或许这个念头本就错误,没有人能主宰另一个人,人是自由的。”

但裕里似乎并不买账,她摇了摇头:“他说他需要我,想要我成为他的道标。”

甚尔冷笑:“别信男人的话,裕里。他们和骗子的区别只是不在通缉令上。”

银仙说:“如果做不到引导别人的灵魂,那对你而言就是个负担,甚至可能摧毁你自己。”

他的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裕里内心深处的某扇门。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渴望掌控他,想要完全拥有他,但同时却不愿为他可能的堕落负任何责任。可以理解吗?”

这句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甚尔和银仙都愣住了,他们没有预料到裕里会有这样恐怖的想法。

银仙首先反应过来,他摇了摇头:“你不能那么做,那简直就像个……就像个……”不负责任的混蛋。他实在没法对裕里说出这种话。

裕里问:“你要否定我?”

银仙看着裕里,认真地说:“我是在帮你纠正啊。他都是成年人了,你也快成年了。要知道,操控别人的人生可不是随便说说的玩笑话,你想过没有,要是真做了这些,成功了又该怎么办呢?你敢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他吗?能接受他的全部吗?如果那个男人能轻易反控你呢?你该如何自处?”

女孩低下头,不再说话。

她知道银仙说得对,但她还是无法释怀。

她无法接受夏油杰对她的态度,无法接受他对她的厌恶。

裕里忽然抬起头,执拗的看着银仙:“是他先伸出手的。”

他先开口,说了些让人着迷的话,想要了解全部的她。

然后又第一个松开了手。

人和人之间更多是的泛泛之交,然而,裕里在情感交往方面存在明显的偏差。她太执拗了。她总是带着极端的攻击性来进行每一段社交,说是社交,不如成为侵略。

她把那股恐怖的掌控欲在和那个高中生的交往中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又该如何引导她呢?

银仙揉了把额发,避开裕里的视线。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向裕里传递那些宽慰人心的话语。

“其实啊,在感情里,谁都做不到坦诚相见。就算是妖精,也难免会有点小私心,这很正常。”

裕里打断了他:“银仙先生,你打算开始骗我了吗?”

“你在抓头发,舌尖绷紧,视线闪避,你在焦躁。我看得出来,你已经对我厌烦了。”裕里目光直视他,语气平静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银仙瞪大了金色的眼睛,急忙摆手:“别胡说!不准随便猜大人的想法!”

他猛地跪坐到裕里面前紧张道:“不会哦!我才不讨厌裕里呢!其实我不是讨厌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好好引导你。你和小雏一样,总爱问些让人深思的问题,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作为一个狐仙,融入现代社会的节奏已经够难的了!”

“哎?银仙哥哥不是人类啊?”一直沉默的小惠震惊了。

“让我们将银仙送走吧。”小雏突然打断说,“人偶对银仙的无孔不入地管教已经产生了逆反情绪。”

“啊!为什么啊小雏!!”银仙抱着头哭得很伤心。

小雏从背包里拿出了招灵游戏的工具,平铺在草地上:“再配合这个测谎率高达99%的测谎仪,没有人能逃过它的检测。”

“有点意思,来玩玩。”甚尔完全是想配合市松小雏跳过这个话题,再聊下去,裕里非得把银仙逼到崩溃。

他的女儿,很擅长用言语摧毁一个人的身心,虽然她可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小雏掏出一枚硬币做屋。

银仙轻轻按住硬币的另一角,笑着说:“开始了,小雏想问什么呢?”

“银仙银仙,请出来跟我们玩吧。”

“嗯……小雏啊,我一直都在呢。

“银仙银仙,生命和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安乐死是罪孽吗?银仙的三围是什么?今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人鱼烛究竟有多长?”

“白色。”

“叮咚!”测谎仪亮起代表正确的蓝色光芒。

“只回答了内裤颜色的银仙,一点用都没有。”

“是你问题的原因啊!”

“那么时政问题呢?”

“我可以回答。”裕里说道。

“禁止场外援助。”小雏瞧了眼裕里,随后问道:“银仙银仙,裕里爱着甚尔吗?”

“当然。”

“叮咚!”

“银仙银仙,这份爱是恐怖的吗?”

“当然不是啊!”

“叮咚!”

裕里的目光落在了小雏身上,小雏显得格外平静。

裕里却感到一阵紧张的情绪涌上心头,或许是因为小雏提出的某个问题触动了她内心的某根弦。

“银仙银仙,裕里对爱的理解是错误吗?”

“呃——错误?”

测谎仪猛地亮起红灯!

“银仙银仙,爱能否被准确地定义呢?”

“”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银仙银仙,裕里为这段友情所感受到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吗?”

银仙沉默片刻,然后坚定地回答:“…存在。”

小雏拉着裕里,把他的手按在硬币上:“来试试看吧,银仙的bug被人偶修好了,之后的问题肯定都会有好答案的。”

市松小雏认为,如果银仙要否定裕里对爱的认知有错误,那进行否定的一方必须拿出价值更高的东西,才能使这种否定成立。

而不是用那些虚无缥缈的抽象概念来让她的朋友明白,何为爱——

夏油杰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先去了池袋的那栋独立公寓。

他戴着棉纱手套,把买来的家具一个个搬进屋里,拆封、擦洗、摆放好,还挑了个合适的位置放。多肉植物得放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因为绿色总是——

他的动作僵硬了下,抿了下干涩的唇,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和裕里有关的事情。

擦洗完地面后已经是第二个白日。

那条有着绮丽尾摆的孔雀鱼蔫蔫的靠在浮叶上休息,偶然吐出些泡泡,鱼的眼睛睁的很圆,不知看向何方。

夏油杰突然有点慌,因为这条鱼连喘气都好像很费劲。

尽管看起来有点狼狈,还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还有那对玩偶,夏油杰挑出绿色的那只狮子玩偶,成对的水杯,几个造型可爱的抱枕太多了。

和裕里一起买的是在东西太多了。

需要一点点分拣出来,就像要把和她的回忆一起从这些物品里剥离。就像发现了病灶的患者,需要一步步的剔除病根,这个过程痛苦且艰难,但他相信,身体是朝着健康的方向好转。

手机的铃声打断他的思路,他脱掉手套,接起电话。

“杰,尽快回高专。”是夜蛾老师的声音,大概又有什么紧急任务了吧,这段时间他确实耽搁了太多事情。

“我知道了。”

杰略带疲倦的声音从手机的另一端响起

然而,高专内只有硝子一人。

“老师让你乖乖待在这里等他回来,不要在想着出去了。”这种类似警告的话,硝子说出口。

“是要责罚我吗?”

“你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自己心里没点数吗?”硝子说。

夏油杰垂眼,掩盖住那点情绪。

下午四点多,带新人出任务的悟也回来了,是完全不认识的面孔,即便他们互相介绍了番,夏油杰还是没能记住他们的名字。

晚上九点多,灰原和七海穿着破破烂烂的制服归来,抱怨这次任务的对象有多难沟通,差点让那人死到咒灵手上。

夏油杰听着,他心想:那就不要管了,随便她死掉好了。

之后,他和悟回到寝室打游戏,说了些什么他有点记不清,总之发生了一些争吵,悟走了。

两日后,夜蛾正道回到高专——

就差没开直播表演了,举着咒术师的身份,把那些政要的丑闻和违法事情全都提交给了警方。

他就不明白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夜蛾正道心里满是失望和担忧,毕竟夏油杰本来是三个人里头相对稳重的,谁知道居然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杰在办公室内挨骂,硝子和悟在门口乱聊。

该说点什么吧,和裕里的相遇并没有让他的心态好转,反而朝着另一个糟糕的方向急速堕落。

硝子突然觉得夏油杰的情感正在慢慢消失,这让她脑子一懵,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硝子很无奈。

“哈。”五条悟气得笑了出来,其实这段时间他心里也挺憋屈的,怎么没人来关心关心他啊!

“他和那个女孩打着行侠仗义的旗号,揭露了很多高层的丑闻。”

“之后呢?”硝子问。

他直截了当地说:“当然是压下来啊,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我早就看透了。”

比如他这颗价值一亿的脑袋早就在黑市炒的满天飞了,还有谁的脑袋能值这么多钱!

也没见有哪个胆子肥得像猪一样的家伙敢来送死啊。

“我以为杰懂这个道理。我们一直努力去救普通人,但这事有个限度,硝子你也明白吧。”悟摊开双手,指着自己,“我们也是人啊,最重要的当然是自己,为什么要忽视自己而去在乎他人呢?对我而言,他曾经能够很好地平衡这两者,可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却变了。”

“如果是悟一定能做的更好吧。”“只做到这点程度怎么配活着呢,我的能力应该能发挥出更多的潜能吧”“好想成为他啊”

“他怎么敢对我说出这种话!”五条悟的声音低沉而愤怒。

他那苍青色的瞳孔中,阴霾的情绪如乌云般密布。

就算全世界都不理解他,杰也应该站在他这边啊!

喜欢强者其实没什么不好,他就是被那些在某些方面比他强的人吸引。

他爱和喜欢的人开些不切实际的玩笑,但可不是那种为了逗大家笑而没心没肺地牺牲自己的人,然而,总有人误解他的玩笑话为贬低和恶意,实际上他只是为了自娱自乐而已。

不幸的是,有一天,杰也成了那些误解他的人之一。

一秒,又大概过去了两秒。

“算了,和迷茫中的笨蛋没什么好计较的。”他尽力用轻松的语气掩饰内心的不快——

一声接一声的质问,像重锤般砸在夏油杰心头。夜蛾正道随后宣布的惩罚,不过是一场小小的禁闭。

夏油杰心里想着,可能因为我的能力对他们还有用处,所以才没有对我做出更严厉的处罚吧。

就这样,连新生欢迎仪式都错过了的他,只得到了几瓶罐装饮料。

他坐在椅子上,随手打开一瓶,搜索着名单上那些人的名字。

橘原彻,在93至96年担任众议院议长期间,为了牟取权力和利益,指使其部下犯下了32起案件。

福田太郎,在96年大选失败后投靠了猫山里家族,负责处理秘密事务。期间残忍灭口了11位知晓其身份的受害者,三起无头案件均出自他手。

久保夫野,进行了三百四十一起拐卖妇女案件,并对其中一百四十一人虐待致死

相比之下,这些人的行为比任何诅咒更令人发指。

即使那些明显的证据就在眼前,这些所谓的人民公仆还是有办法逃避责任。他们轻松交了一笔罚款,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享受生活。

他应该感到难过、痛苦和愤怒。但在这一刻,他的心情非常平静,好像早就料到这个结局一般。

他只是情不自禁的回想起了裕里曾对她说过的话,她当时的神情。

对啊,我是个悲观主义者。

……

接下来几天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时候,这种情况偶尔也会出现。

夏油杰总是那个愿意倾听和承担他人负面情绪的角色。

而五条悟则是发完牢骚就忘了的那种人,他不会让自己一直沉浸在负面情绪里,让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持续消磨着自己。

但夏油杰会把那些情绪藏在心里,慢慢地积累起来,直到有一天因为一点小事情就爆发出来。

就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时隔多天有关他禁闭的处罚终于被收回了。

他和悟接到了保护星浆体的任务。

天内理子,四岁就成了孤儿,父母在一场事故中离开了她。从那以后,只有黑井美里陪在她身边。理子从小就觉得自己有“光荣的使命”。

实际上,她内心也有小小的期望。她希望能有更多的朋友,和朋友们一起开心生活,如果美里能一直陪着她就好啦。

不过呢,人得懂得感恩。

她清楚自己该做什么,这是责任啊。

比天内理子更明白身为星浆体的残酷命运的人是黑井美里,正因如此,她厌恶着自己家族的世代工作。

服侍星浆体,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但是,当那个黑发的小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攥住她的手指,问她能不能不走,那一刻,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因此,在那两个咒术师试问理子有没有做好和天元大人同化的准备,愧疚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

理子,你真的明白和天元大人同化意味着什么吗?

然后,她们之间发生了争吵。

她和理子之间很少吵架。她一般扮演着年长者的照顾者角色,应该更包容一些。多数情况下,她会下意识压抑住自己的真实情绪。

“喂,你带零食了吗?”理子向夏油杰求助着,少女那对纯粹的瞳孔看向他,带着某种期许。

等夏油杰回过神来,恍惚的翻找着口袋,他才想起来。

“抱歉,只有一块巧克力,悟应该有带些零食,我帮你要点。”他解释道。

“不要。”天内理子拒绝道,“你现在过去肯定会看到美里,她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她好像在说着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用很轻松地语气说:“和妾身去买些吃的吧,等五条安慰完美里,妾身再过去,然后和美里道歉,她就会原谅妾身啦。”

巧克力甜腻的口感融化在齿间,夹杂着苦涩的滋味。

“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搞定的。”夏油杰压下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说道。

“如果这都不会被原谅,肯定是道歉的态度不够真诚。”她还得意地说,“妾身可是很会求得别人原谅的,你们这种外行人哪懂这些。”

理子那天笑得特别灿烂,但慢慢地声音小了下去,最后甚至有点难受的感觉:“再说啊,如果因为生气浪费了我们不多的相处时间,以后回想起来,肯定会后悔的。”

夏油杰睁大眼睛看着她。

“哎呀,明明不是我的错嘛,却要我先低头,真是没面子。不过呢,家人就是这样,美里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天内理子买了很多零食,还有两束鲜花,她递给夏油杰一束。

“不用谢,这是送你的。”天内理子得意地晃了晃手指,“我知道了,你和五条也吵架了吧?作为败者联盟的我们要互相帮助呀。一起去道歉吧,这是首领的命令。”

夏油杰脚步一顿,他看着手中的那束向日葵,低声道:“如果你的朋友欺骗了你,也可以原谅吗?”

天内理子眨了下眼睛,毫不犹豫道:“可以哦。”

别说道歉了,三跪九叩都是可以的哦,因为她可能连朋友都快见不到了。这种类似将死者的心态,让天内理子那别扭又傲娇的性格瞬间变得特别坦诚。

他们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在路边的圆形花坛处坐下,天内垫了张纸,撑着下巴问他:“和妾身聊聊看吧,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变得像一团被揉皱的草稿纸。”

观察他的细微表情,需要的时候靠近,一边注视着他的眼眸一边认真倾听,在确保他能感受到自己认真的时候,给他想要的回应。曾经,裕里做的很好。

他开始讲话时有些磕磕绊绊,因为理子时不时地插话,打断他的节奏。后来,理子突然安静下来认真的听他讲着。

接着,是关系的分歧点。

那是一个糟糕的雨夜,从那天起,他就对下雨天感到厌恶。

理子琢磨了一下说:“你是觉得她骗了你?那些关于自己经历的话都是假的,只是为了让你同情她?”

夏油杰听了,表情突然有点僵住,他摇摇头说:“她所说的内容三分是真实,七分是虚假的。她从来讲的都是有一定依据的事情。”

这是痛苦的根源,真假交织且不清晰。

正如他和裕里之间,真情中混淆着假意。

他不喜欢这种界限不清晰的关系。

好厉害的人呀,天内理子撑着侧脸想。

“这类人想获得他人好感是很简单的事情吧。”

夏油杰不可置否。

“那么假设,你了解的那个完美的她只是表象面具,无论对待任何人,成熟的,宽容的她,都会以此为手段来进行维持自己的社交。但她的内里实则是孤独,失爱,甚至有些自私,如果这样的话,你还会喜欢她吗?”天内理子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夏油杰的心里。

在意识到旧屋内存在咒灵之后,他更加确信裕里在欺骗他。然而,真正引起他怀疑的是察觉到裕里精心策划的一面,并对此毛骨悚然,从而对过去每一次与她的接触产生了质疑。

夏油杰移开了视线。

答案明确了。

他痛恨的是谎言和利用。

“说真的,你好像个人渣。”天内理子说。

“如果是妾身的话,大概被那女孩玩到死,都看不出她的真面目,即使被利用也认为她在为妾身好。”理子伸出两只手指,慢慢地靠近,“因为从一开始,妾身便是无法走入她心底的角色。”

“但是你做到了,你对她说过‘让我接触真实的你’‘我可以包容你’这种直击心灵的话。她信了,也带你看了。但最终,你退缩了。”

“你跑了。”天内理子握拳砸向手心,“是啊,你怕了,像个胆小鬼一样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说实话,你怎么会认为有人能像神一样无条件地包容另一个人呢?这种共情和理解能力,其实更让人害怕吧。”

“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不纯粹,和你可不一样,和悟也不一样。”

声音的主人因为情绪高涨也随之增大了起来,狐狸般的眼尾也随着挑起,倒是比第一次见面看着精神许多。

他听到理子清脆的笑声,像是在为什么感到有趣。

“所有感情都有目的。无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都带着某种需求。我对美里的爱中也夹杂着占有欲。我不想看见她对第二个女孩,像对我一样热情。”天内理子轻声说。

“我保证,你不会想看到她对别人也像对你那么特别。”

“我——”夏油杰试着开口。

“任务结束后立刻找到她道歉吧。”天内理子果断道。

“没那么简单。”

“在困难也要去做!”

“为什么?”

“因为你的话里感觉你特别需要她呀。”

理子轻轻拍了拍花上的灰尘,把两束花抱在怀里,然后转身。

耳边的白噪音戛然而止,夏油杰的视线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他重重地呼吸了下。

天内理子好像被赋予了重任般,认真的和美里道歉,等美里原谅了她之后,她还抱住了美里,然后朝旁边夏油杰挤眉弄眼的,那意思好像是在说“看吧,是不是很简单”。

接着,他们去冲绳玩——

阳光,沙滩。

她躺在沙子里,感觉自己像被烤架炙烤的鳗鱼,体验这种类似煎熬的快乐。

海水扑面的那刻,她捂住脸挡开海水,笑容灿烂又明亮。

从出生以来,大家都说她是特别的,跟别人不一样。对她而言,这种特殊反而很平常,尽可能的避开危险,努力的活到了现在,都是为了和天元大人同化。

就算和美里,和朋友分开也不要紧,不管多么难受

但是,她果然还是想和大家一起去更多更远的的地方,待得更久一点。

而距离同化的日子越来越近,那害怕失去的痛苦,也越来越强,如游鱼般荡过脑海。

前往薨星宫的路途中,大家都缄默不语。

即便天内理子想要说些有趣的话题活跃气氛,张口的那一刻,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抿住唇,苦涩的无声笑了下。

很快,一个陌生男人的袭击打破了沉闷的局面。

刀子横空穿过腹腔,没有伤及肋骨,但痛感是明确的。

五条悟甚至有心情扭头和那个男人开玩笑:“我们是不是见过啊,朋友。”

“别说这种引人误会的话啊,我可是记不住男人的名字。”

他慢慢抽刀,像是为了延长此刻的痛感。一脚将五条悟踹开。

五条悟拍掉灰尘,咳嗽几声:“没事的!虽然流血了看着很吓人,内脏和骨头都没有伤到哦!”

接着活蹦乱跳的从树堆里跑出来。

五条悟冲夏油杰说:“天内交给你了,尽快把她带走,甚尔我来处理。”

夏油杰惊愕,那个男人就是甚尔?!

他扫了眼逃跑的天内理子和夏油杰,甚尔换出天逆鉾,进攻的姿势停顿了下。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

在很早之前啊,他见过这小子。

对,想起来了。

在五条家宅邸附近,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能发现他站在身后的只有这小子。①

“天内的悬赏已经撤销了白痴,就算你现在杀了她也换不来钱!”

五条悟躲避着甚尔的攻击。

“是我撤销的,你这个白痴。”

甚尔的速度更快了。

开什么玩笑那是人类能达到的速度吗!还是说以前和他交手的场合这人都留手了?

悟闭上眼,通过感知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个咒灵的咒力来捕捉甚尔的踪迹。

“等等,我们来聊聊吧,既然没有赏金你干嘛还要继续!钱的话我可以给你,还是说——”

“术式——苍”

他强行用术式隔开了甚尔企图靠近他的动作,这个术式的运转对他而言也破费力气,他擦掉了把汗水。

“没心情聊天吗,我明白了,是因为裕里——”

五条悟猫一般璀蓝的瞳孔蓦地瞪大,他嘴角那抹笑意瞬间消失。

天逆鉾强行破开五条悟的术式,横刀插入脖中。甚尔紧接着迅速换刀连续刺出数刀,捅的脑浆翻飞。

直到视野被捅毁,五条悟也没想到有人会破解他的无下限术式。

甚尔收刀,蹲在五条悟身侧。

“我早就跟你说过,你那肆意妄为的个性迟早会*害了自己。”他轻轻拍了拍五条悟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平静地说。

“瞧,报应来了。”

第40章 金枪鱼寿司

位于九州岛中部的熊本,如同被打开了水闸,雨水连绵不绝。

经历了连续多日的大雨,气象台不断更新着最新天气预报,并称当地政府已经有充足的应对方案和排水系统,居民只需安心待在家中等待雨季过去就好。

然而,就在这个雨天,家中空无一人。

窗户被雨水敲打,杂乱无序的声音如同阵阵擂鼓,裕里被这声音从梦里吵醒。她无神的盯着天花板看了许久,随后坐起身,走下楼梯,到厨房的冰箱取出一桶冰牛奶。

透过橱窗,可以看到树根在雨水冲刷下形成了小漩涡。雨水积得越来越多,有形成洪灾的倾向。

【五日后归来。】

黑板上写着他的归期,他又出门了。这段时间,他常不在家。他在忙什么?

“砰砰砰——”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裕里走出厨房,随手拿起昨夜扔到沙发上的薄毯裹住自己。

她打开门,一个老人在雨中急匆匆地出现。他神情焦急,开口便问:“你有见过我的孙子吗?”

那张脸庞瞬间与记忆深处的形象重合,是悠仁的爷爷,虎杖倭助。

她侧过身让开一条通道:“您可以进来休息下,慢慢说。”

老人摇头:“真的没时间了,再拖一会儿雨水堆积起来我孙子就有危险!我找他半天了,既然他不在你这儿那就算了,我再接着找找!”

裕里喊住他:“让我去找吧。”

她迅速换上衣服,带着雨伞出门。

虎杖倭助急得不行,甚至想陪她一起出去寻找。然而,裕里的一句话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二十分钟后我会带着两个孩子回来。”她看了眼虎杖倭助,如同打量般上下扫视了番,“您跟着我只是拖累。”

门再次关闭。

裕里用手机开了个软件,是她自己做的简易定位软件,只能近距离接收目标的位置。

她撑开伞,走进雨中。

在四公里外的沙滩公园的大象滑梯下,她发现了两个孩子。悠仁和惠的肩膀相互靠着,头也紧挨在一起,正沉沉地睡着。

当裕里尝试把他们叫醒的时候,惠先醒了。

“你找到我们了。”惠说。

裕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迅速抽回了手。

这个过于成熟稳重的态度,明显不是小惠,而是另一个惠。

“嗯,下雨为什么不回家?”裕里一边说着,一边钻进洞口,用伞挡住了飘进来的雨和风。

惠轻轻推了推悠仁,慢悠悠地爬过去,靠到了裕里身上。惠闻到了浓浓的尘土味和潮湿的气息。

“我就知道你能找到我们。”惠说,趁着悠仁还没清醒,他赶紧告状,“悠仁和老爷子吵了一架,这几天都晚归,每次被抓到都会挨打。今天他本打算离家出走,但碰上暴雨,只能躲在这儿。”

他用开玩笑的口吻说完这些,还轻轻碰了下裕里的肩:“好久没见了,姐姐。”

裕里从他这句话中捕捉到了一个关键,大惠的时间流速和他们的不一样。可对于小惠来说,只是睁眼和闭眼的区别。

他看起来兴致不高,只是一直蜷缩着身体,往裕里身边靠,像是在汲取安全感似的,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颓废的气息。

他说:“我不喜欢阴雨天。”

因为那些恶心的东西,总随着雨水钻进人的身体。

他说:“我的世界毁了,裕里。”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悠仁。都没了。

他像个胆小鬼,逃到了这里,苟且地活着。

毁灭也有消亡,不可再生的意思。

是人为引起,也可能是自然发生。

就惠的话而言,很大可能是人为导致的结果。那么推定为最差的结论,他的世界线陷入了某种物理层面的破坏,这种破坏连带着社会的生态体系崩溃,以至于他没办法进行正常的生活社交。也就是说,惠除了她的世界,已经无处可去了。

真可怜啊,裕里心想。

她轻轻地摸了摸惠的背,感受到他颤抖的躯体,她再次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惠,好可怜。

“没有地方可去,就留在这里。”裕里用肯定的口吻说道。

悠仁打着哈欠,喊了声“裕里姐姐”,就往她怀里钻。他跟惠挤在一起,格外的粘人,好像两只抱团取暖的小动物。

裕里的眼睛看起来很平静,带着潮湿的水汽,她把话又说了一遍,怕暴雨声盖住她的声音,认真地看着惠。

“惠,你一直都是姐姐的全部。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的出生,是为了把世间所有的美好都给你。”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睫毛没有震颤,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出,仿佛这些话在心中练习过千百遍——

「你的术式很奇特」

「不是什么很难学的东西哦,也有其他咒术师明白无下限的运作原理啦,这个术式不是我专有的术式,但是,能使用这个术式的只有我,猜猜为什么?」

「因为我是天才啦」

在阿基里斯追龟的故事里,尽管他需要跨越无数个区间,但追赶的总距离其实是一个收敛的级数。五条悟的能力就像把这个无限收敛的级数变成了现实。

故事中,阿基里斯每次到达乌龟之前的位置时,乌龟都会再前进一点点。

所以,阿基里斯追乌龟的过程就是一个无限的、不断缩小差距的过程,最终他一定会追上乌龟。

也就是说,五条悟的能力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杀死五条悟,只有两个办法。要么让他自己撤掉那个无下限术式,要么强迫他解除这个术式。

当五条悟毫无戒心地把这些全告诉了他,那一刻起,死亡的结局就已经定下。

他目光凝视着那具逐渐失去生气的尸体,语气平淡地来:“瞧,报应来了。”

薨星宫主殿内部。

杰带着天内理子抵达这里。

“走下楼梯,穿过大门,到达那棵大树的根部,你会走进一个和高专周围结界不同的特殊结界,只有受邀请之人才能进入。天元大人会保护你直到同化结束。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回头,然后和黑井小姐一起回家。”

杰一边讲,一边回忆起夜蛾正道布置任务的场景。他明白,夜蛾把同化说成了抹杀,是为了让他们对此产生强烈的负罪感。

所以,在他们见到天内理子之前,他和悟已经商量好了,如果那个少女不同意同化,那就算了。

“那,那天元大人怪罪该怎么办!”理子紧张的神情中透露出一丝期待。

夏油杰微笑着安慰道:“没事的,总能解决的。因为我们是最强的咒术师啊。无论你选择什么,我们都能保证你的未来。”

他轻轻挥手示意:“开心点吧,不要再有负担的活着,也别再用那种沉重的视线感受这个世界了。”

随后,理子泪如雨下,释然地伸出手朝夏油杰。

他成熟悲悯,对弱者宽容,对强者一视同仁。甚至连悟都将他当做善恶的指针。

对于弱者满含感激伸出的双手,他救赎起来总是得心应手。在即将触碰的同时,他突然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感。那是源于对某人突然而起的内疚感,稍微减轻了些许

亲耳听到那番温柔话语的甚尔感到尤为恶心。

那是上位者自以为是的宽容和慈悲,真是个蠢货。

穷人根本守护不了那种珍贵的品质,就像从穷鬼那里抢东西,结果只能掏出满头虱子。

他举起枪械,瞄准目标,冷酷残忍地扣下扳机。

“砰——”

血从女孩身上溅出来,她眼前全是红光,那一刻,她尚未完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而,夏油杰突然瞪大的双眼,和他那失控的表情已经预示了结果。

天内理子连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便匆匆结束了她短暂的人生。

“好,都辛苦了。”甚尔走出黑暗。

“你为什么在这里!”夏油杰睁圆瞳孔,愤恨的目光紧盯着他。

“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那当然是因为我杀了五条悟啊,”甚尔持枪的手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不光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小子,还有你。拥有个好皮囊,圆满的家庭和不错的术式,就肆意地玩弄他人情感。”

“你这家伙,看到别人因你而哭,很得意吧。”

听闻悟的死讯,他自然是认为对方在欺骗自己!悟怎么可能死呢?

他召唤出虹龙,咒灵大声吼叫着朝甚尔冲了过去。

甚尔弯腰,绷紧肌肉,巧妙地躲过了那条大虹龙攻击的同时,刀身插入了咒灵的身体,轻而易举的破开鳞片,如同剖鱼般鳞片翻飞,几个呼吸间就将虹龙开膛剖腹,他踢开咒灵的残躯,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余光瞥到了天内理子的尸体时,他笑容微敛。

“别急着打,我们先来算算总账。很早之前我的女儿裕里多托你二人照顾了。”他在屋檐上闲庭信步,随意抬起两根手指,“涩谷坠楼一次,旧城区第二次。”

“不过,你应该不记得了。人总是这样,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转眼就忘。毕竟,受伤害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己亲近的人,对吧?”

“我很了解你这种人啊,拥有的太多,可以肆意挥霍。”

“保持谦卑,良善的活着,才能无祸无灾,无人记恨。”

“关于裕里的事情,我很抱歉。我们之间有很多误会,但那些不是和你细聊就能说清楚的问题,不不对,只有当事人面对面才能将一切说清楚!而且,更重要的是,你刚才杀了理子!”

“有够自大。”他冷笑一声,心中的怒火愈发不可遏地膨胀。

“咒灵操使,不过如此。”

分心躲开来自咒灵的攻击,甚尔闪身至夏油杰身前,迅速扣住了夏油杰的脸庞,狠狠地砸向地面,瞬间形成一个大坑。

“继续撑住啊,小子,不把骨头都拆一遍,可不算结束。”

比起这男人嘲讽的语气,疼痛的感觉反而来的更剧烈,他的体术并不弱,但在男人看来如同猫戏老鼠般可笑,几招下来他的筋骨错位,关节呈现扭曲的姿势垂落在土堆。

疼痛的同时,夏油杰意识到男人是在泄愤。

他的手一点都没有颤抖,攻击的路数招招致命,显然已经习惯了使用暴力,直到杰临近死亡的边缘失去意识才停手。

“你这家伙死了的话,吸收的那些咒灵会呈垃圾式爆炸吧。所以,可别轻易死掉啊,感谢你爹娘吧,你们这种得了上天恩惠的人也会败在我这种不会用咒术的猴子手上。”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