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拥着闲聊时,李执抵着额头哄她:“不开心就换个环境,别太在乎结果。”
他当然不敢说“辞职回家、我养你”这种大男子主义的话,相处得久了,早知道这是找死。
何况以悠悠的能力,随便找份工作,也不至于没饭吃。
吴优只是感到索然无味,这次品牌抄袭的差错,让她觉得一直追寻的目标很鸡肋。为大公司做项目也许可以成为自己的履历,却永远无法掌控全局。
刚刚手撑上阁楼的木地板,吴优猛然想起来幼时的自己,无数个昼夜兼程,追求的不就是自由么
能够随心所欲,才拥有全然的安全感……
那些星空相伴、踽踽独行的少年时光,她有想过为了那些虚浮的项目而面目全非么?
跳出固有的框框,不再画地为牢,一个决定浮出水面。就像走在冬夜的屋顶上,其实并不稀奇,只是她一直不够勇敢而已。
悠悠趴到李执耳朵旁,悄声细语。
他挑了挑眉,悠悠能有这样的打算,李执并不太意外。
“先替我保密,还没厘清方向、也没把握……”
李执第一次见这么没自信的悠悠,可她还是提前告诉了他。
像她把身体全部重量都依托给他,轻盈地跃起到屋面的模样。
第二天告别黎昕时,悠悠依然将自己的计划按下不表。只顺着母亲的话头,说回去接着上班。
“睡吧悠悠,醒来就到家了。”李执弯腰帮她取了遮光眼罩。
后备箱里塞满昨天打包好的旧物,他又说着这样一句话。
陡然间生出尘埃落定的释然,像雪停后泛着白、荧着光的暗夜,有点冷清,却不再那么黑。
第86章 热烈地爱、恣意地活。
时隔半个多月去上班,吴优第一天分外繁忙,有公事、也有私事。
来找她的人络绎不绝,兔姐昨晚就约定好了。
“想到公司没人等我,每天早起都缺少动力呢。”
悠悠不在,兔姐例行的下午茶摸鱼活动取消了,打开内网软件除了工作消息再无期待,傍晚偶尔健身也没了搭子,连去餐厅吃饭的一小会儿都觉得形单影只。
“小靓靓你就当提前适应。”悠悠贴着兔姐的脸,悄咪咪地说。
“啊?!”
兔姐反应了许久,才意会她的想法。悠悠眨了眨眼睛,跟她确认。
“……嘘。”目前还不宜公开,一方面吴优不是洒手就走、不负责任的人,有些项目想交待好;另一方面,她也要权衡利弊,过年后到三月,把行权的期权拿了,短期高效,划算!
“不是吧,你费这么大劲升上去,才半年……”连兔姐这种觉得工作只是按日撞钟的人,都不免咋舌——那可是A司这几年都少见的特批晋升,作为高序列岗位最年轻的员工,钱途无量。
“如果我是你,哪怕赖着混日子呢,也得多绷几年。”兔姐又开始不按套路出牌,她是真可惜吴优准备丢掉的两百万年薪。那可是稳稳当当的无风险收入,即便兔姐这样的咸鱼也无法抵挡真金白银的吸引力。
“你当部门kpi是白设定的”
“隔壁事业群的廖总监就挺轻松的,不是在忙着老婆移民、就是跟小情儿勾搭聊天……”
大公司是有一批这种领导,就像阳/痿的男人维持着无/性的婚姻。上升无望、中年危机,又舍不得安全的环境。欲/望淤堵,寄托在各种奇怪的边边角角。
“那你看他手底下的年轻人呢?”前一阵刚刚结束年终考核,廖总部门的那几个同事她俩都算熟悉。平常班没少加,绩效系数却贴着下限。当领导的不在乎不去撕资源,就苦了跟着他的兵。
在其位谋其政,处于那个位置甘愿佛系的话,就得别人替你负重前行。
这是一个完备的体系,一旦踏入就会被裹挟向前,用看似安全的收益吊着人,将激情日复一日消磨殆尽。
蜘蛛结网,张拉的丝线捕住猎物,亦困囿自我。
曾经的悠悠以为这叫等价交换,现如今懂得:所谓画地为牢,囚房从来都是被自己亲手搭建的。
她想做一只自由的翠鸟,热烈地爱、恣意地活。经风霜、见雨雪,天地间觅食会辛苦,却也随心所欲。
“你打算好之后的去向了么”
一时之间,兔姐还接受不了这个消息。自诩从不做计划的她,居然开始替吴优焦虑起将来了。
“大约回家躺平收房租”
而人设是卷王的吴优,却好似化成了咸鱼。
以前大家总开乔靓的玩笑,说她待够了的话,可以不做兔姐当房姐,没料到现在另有其人。
“我那套新房快交付了,空置着也是浪费,到时候简单装修下租出去。”
吴优说得半真半假,其实离开熟悉的领域,她也有压力,只能作插科打诨状疏解。
“那边楼下不是马上要开新的商场了自住挺不错的呀。”
晚上大家聚餐闲聊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对啊,新规划的片区交通更顺畅,去哪都方便。”
沈南雨和乔靓一唱一和,故意招惹李执——这是两人的固有恶趣味。
“她住习惯了我们自己家,连路口的咖啡店几点开门都一清二楚。”
李执不紧不慢地开了口,他搂着悠悠的腰,手指触碰到一截细/嫩的软/肉,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往常总能被这些人挤兑得黑了脸,现下却气定神闲。
真是“从前再不好过、如今也好过了。”
“反正如果有新房住,我是绝对不会住旧房的。”沈南风见不得他这么畅快,害怕兄弟苦,更怕兄弟开路虎。
“你这么喜新厌旧,怎么一年多了,也没见领回来位新女朋友替代卫晴呢?”
朋友们许久不见,不戳戳刀子怎么显得亲近
……悠悠笑看一群人斗嘴,她只犯懒地小口抿着酒。重新归岗,似乎有点“假期综合症”,除了跟兔姐算是放松会,白天全程高速用脑。
中间跟上司刘青还有陆峰都分别开了小会。没想到她撂挑子一走,回来看到年终绩效居然依然是“优”……
这真是她职场生涯最意外的一次考核。吴优扶了扶额头,几乎要为自己的奸诈而羞愧。
在w市的时候,陆峰私下联系了吴优一次,问她到底什么想法,找好下家了么?
他的考虑不难理解,两人私交不深,工作上却是同一个部门提拔上去的老搭档。不说是“嫡系”,也得算互通有无的职场利益联合体。
吴优发过去一张医院ICU门口的照片,出其不意的答复,倒是让陆峰安下心来。本以为吴优如此洒脱地休假,是真的要离职。
A司到底是大公司,场面上的员工关怀要做到。再回头他帮吴优争取绩效时也有了由头。公司内部派系林立,只要她能回来,对陆峰总好过换个不熟的搭子。
其实当时悠悠已下了辞职的决心。家事是家事,事业是事业,她之所以留在w市照顾母亲,于心不忍只占了一部分,关键想趁机停摆下放空。
摆锤再度荡起,闹心的事如期而至。
年关悄然到来,临放假前,枫漾创始人王总通过陆峰牵线搭桥,终于在公司堵住了吴优。
“我们品牌起势于无忧经理主持的策略,您是我们的贵人,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吴优和对方打过几次照面,这么卑微的态度还是第一回见。
最近的业内报道和圈子内部到处流传,乃至论坛大众向已出圈:枫漾模仿之余,甚至完整剽窃对方的品牌定位。恰逢国牌风潮兴起,舆论导向很重要。
还有更要害的潜于底层:之余是李执和沈南雨的合伙公司。这已经是他深耕行业的第十年,上游的染织、辅料供应商摸得门清,沈家也是业内老底子公司。
不止看交情,他们还真让利……之余宁愿短期不赚钱,也要在供应链上卡死枫漾。
再加上他们有先发优势和信誉基础,枫漾很被动,简直要困死于襁褓。
是夜,悠悠抚着李执的手臂,月光下那里一道长长的刀疤,笔力险劲、锋芒毕露。
平常他内敛、温和,也圆滑。很具迷惑性,差点遮掩了那狠厉的一面。没想到陪她在w市酒店的每个凌晨,他悄无声息地准备着反击。
“白天我对别人讲,咱俩只是随便谈谈,我跟你一点也不熟。”
“是么?”李执吻了吻架在肩上她的脚/腕,丁页得愈深,“这样还不算熟是因为戴了么?要不要我摘掉里面都浸/满老公的(),才算熟到透。”
李执偶尔会在床/上吓悠悠,配合着急促的chuan息和毫不掩饰的粗话,悠悠怕得往上tai身,用意jia紧他,扭着要逼李执城池沦陷,jing关大/开。
无预料的失控,李执那股子躁/劲仍没过去,指/尖粘了点液划在悠悠小fu。
“耍小聪明是要吃大亏的,悠悠。”他哑着声音。
刚刚那次在李执这不做数,他缠着她又狠狠来了一回,才算心满意足。
倦得悠悠结束后餍/足地叹了口气,万籁寂静里听得太真切。
“会让你很难办么”
李执误解了,在背后拥着询问。
“那倒不会。”
悠悠扭转身,对上他墨黑的瞳仁。
只要把这几个月熬过去,她走后,哪管洪水滔天。
枫漾本来也只是A司参入投资和主推而已,不过是它上了公司年度重点项目,牵涉到部门的宣传,和作为标杆的后续策略跟进。
所以陆峰和刘青才愿意淌这个浑水,找到吴优讲和,让她卖个面子。
“你们算计人家品牌时,也没顾虑到我的立场啊……再说了,我跟他有什么关系一起喝喝酒、吃吃饭的朋友而已。”
吴优皮笑肉不笑地往外推,好像在讲不相干的行业八卦。
是么陆峰早上才在大厦落客区碰见吴优从李执车上下来。
而且她这次休长假,说是因为家人生病。但回来上班后一副悠哉悠哉的架势,全然没了以前拼命三娘的作风。这种底气如果不是想跳槽,只能理解成感情甜蜜、无心工作了。
枫漾王总倒无话可说,毕竟只是传闻A司的吴优经理跟之余创始人渊源颇深。俩人那隐瞒的假婚,没几个人知道。
“我们也是无奈……试想下,作为后来者,如果有人把成功品牌的策略数据免费提供给你,没人会不心动吧”
王总擦了擦额头的汗,贪婪乃人之本性,他其实仅仅是遵循着生意人谋利的第一属性。
吴优对这个中年人没有太大恶感,说到底是由陈宴挑起的事端,维持着表面和平、客套地送客。
但她也绝不心软干预,竞争本来就是各凭本事。如果之余不下狠手,会有无数的后来品牌效仿枫漾的行为。正在确立市场格局的紧要时刻,她希望李执能成功。
“如果你本来没打算离职呢?”
李执贴着她耳垂说话,热气痒得悠悠侧了侧脸。
“”
悠悠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他想问什么。
“即便不走,这件事我也不会插手,你们本来就是无妄之灾。”
吴优最讲规则,别人可以为了升职搞关系、斡旋调和,她却不会违背内心的职业道德。
“零分答案。”
李执往下,齿尖一碰,糖腌的梅子比蜜还要甜。
悠悠遭了疼,迷惑不解:“哪里不对”
“你应该说,没有原因,无条件站我。”
真是幼稚的男人啊……
“我是这么想的,他们损害你的利益,就是冒犯了我。”悠悠嘟囔着。“我当然希望之余越来越好,这可涉及到我们的婚内财产。”
李执噗嗤笑出了声——他的悠悠,实在不擅长说好听话,教都教不会。
之前合约领证时,两人做了财务分离。从W市回来后,李执提过要解决这个历史遗留问题。
依照此时的感情浓度,如果是以前拿着百万年薪、依托着平台资源的悠悠,与之余还未融资、品牌初启的李执,她应该会毫无顾虑地答应。
可目前她正准备转型、前途未卜,他已经上了高速路……
“你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对我们的感情不自信”
李执故意这么说,激将法粗暴但有效。他的悠悠可是有大优点的:好胜!
吵吵闹闹间过了春节……吴优没回w市,同李执第一次远游,去了阿勒泰滑雪。
回沪时恰逢气温回升,她却在楼下见到了仿佛携着风霜的陈宴。
第87章 令你窒息、为你止渴。
吴优从车里下来,立春后沪上微风和煦,她还穿着在新疆时候的羽绒服。
边走边低头摆弄着拉链,她没留意门厅立着个人。猛然杵在眼前,吴优第一反应呆滞住,她才意识到上次见陈宴已快两个月余。
跟李执偏英挺的身形不同,陈宴是更清俊的类型,如今愈加瘦削。他穿着件黑色休闲西服,羊毛的材质本应修身服帖,衣角却有几道褶皱。
而悠悠和李执刚刚度假归来,她敞开着粉色工装羽绒服,背后的李执是卡其色派克大衣,都很鲜亮。
比起来,仿佛身处不一样的画风,陈宴还在万物萧条的深冬,没有一缕颜色。
“悠悠,玩得开心么?”
……陈宴喉咙如塞着把沙子,他已经一周没开口说话了。
理智回归,吴优回想了几秒钟……记起来自己在朋友圈发布了不少旅行照片。上飞机前刚在候机厅拍了张和李执的自拍,当时某人还不情不愿地躲闪,被悠悠以留念回忆为名给说服。
还好还好,她差点以为陈宴驻扎在李执家楼下,蹲守了许久呢。吴优不大信什么要死要活的痴恋,但他那样子实在是寥落,简直带点浪人的气质。
“开心啊。”
话是这么说,悠悠漾着笑的脸瞬时耷拉下来,像本来含着枚糖,下一刻却被噎住了。
陈宴目睹这晴转多云的全程,他看着悠悠从李执副驾开门,甩着手娇俏地喊累的模样。到自己面前,悠悠抱住双臂,仿佛垒起铜墙铁壁。
“把我搞到事业破败、家庭离散,也是你的意思”
……吴优脑子不太转得过来,前一句勉强可以理解:她知道佰嘉投资的人事变动,扫过他们年底的团队宣传照,粗略地瞟了一眼没有陈宴。
还有一天,许知瑶跟她闲聊时提过:“Yuri从公司离职闹得不太愉快……”
吴优不甚在意,当时她在准备春节出行的攻略。完美主义的悠悠,绝不允许和李执这段长达半个月的旅程留有遗憾。
除此以外,她已经在筹划后续的工作了——跟许知瑶聊天,本意是为了探求佰嘉下季度的投资倾向。
至于么?
吴优没觉得陈宴离开佰嘉是多大点事——起因他不遵守职场规则,只不过玩脱了而已。
年前从w市回到上海没多久,李执约悠悠来他公*司一趟,起初她拒绝了。
其实仍心有余悸——枫漾与之余的品牌纠纷尚未明了,即便彼此互相信任,悠悠条件反射般地避嫌。
“害怕了”
李执的下一条信息进来。
“我怎么会!”
……仿佛猫猫被抓住脖后颈,李执又捏到了她的软肋。悠悠激不得,结果还是跑去了他公司,美其名约“例行查岗”。
打开会议室后,坐着的人有点眼熟:那时候帮李执做概念首店选址,悠悠见过,当时被她感慨背景很好的策略总监章震。
他也是陈宴的校友,佰嘉投资之余时,两人应该有些接触,草蛇灰线显现出来。
吴优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的交换条件是什么”
她疑惑多少钱可以让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人出卖自己,更好奇陈宴能掏多少钱。
尤其是后者,简直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他不会觉得自己在演狗血剧里的虐恋情深、扭曲阴湿吧?对于现实理性的悠悠来说,一点也不有趣。
相较来说,章震甚至让吴优觉出一丝可悲——他被陈宴鼓动泄露之余的数据,除了钱的诱惑,最重要的是考虑自己的未来。
章震认定自己在之余的前景暗淡,陈宴是这么跟他说的:“老板娘也是做策略出身的,之余发展得再大,你上面永远压着位老佛爷……”
谁懂吴优身为妙龄女郎的震惊,原来自己背地里被妖魔化成这样?!
这个梗被群内姐妹迅速玩坏,纷纷请安……
好好好,别人家老公事业蒸蒸日上,老婆貌美如花。到她身上怎么变成恶魔传说了!
谁要去他公司“垂帘听政”啊吴优有自己喜欢的领域。再说了,从分散风险的角度,她也该去拓宽新方向。
别人可不这么想,加上那次吴优出面帮忙去蓉城出差、选址谈判,佐证了陈宴的论断。
后知后觉地,吴优忆起初见章震的揣测:放弃很多名企的邀约,选择初创品牌,这人的野心不可小觑。
作为资深打工人,吴优一定程度理解对方:本来想以小博大,在小公司做到高层,之余是融资大卖、势头强劲,转身却发现了天花板,那该多沮丧啊……
此时被陈宴忽悠一下,佰嘉投资了很多新品牌,他许诺牵线搭桥,章震必定心动。
至于枫漾,陈宴代表佰嘉投资,这么热情地扶持它。老板即便知道在模仿之余,仍心存侥幸、与陈宴一拍即合。
幸好,之余的内部监控很严格,存档留痕也比较充分。对于这种职务泄露,合同条款简直是密不透风。
“行啊,你们公司法务挺强的。”
吴优由衷夸赞,文书专业性不输A司那么大集团的水平。
“我人生的第一堂课,学到的就是人性靠不住。”
从家破人亡中得来的血淋淋的教训——所以依靠法律和制度来约束。
那天夜里,悠悠和李执躺在床上。她仰面盯着天花板到很晚。
还是睡不着,翻来又覆去,煎饼都够摊熟一打了。
轻轻地,李执贴上她的背,“不高兴了”她洗完澡就开始不言不语,看起来兴致缺缺。
悠悠习惯睡在靠窗的一边,侧躺着眼前铺陈着浮动的暗影。
“那晚你是怎么想我的”
“什么”
“你说‘人性靠不住’,当你离开家、睡在公司的时候,是怎么想我的”
暴雨前的天空密不透风,悠悠的语气里压着乌云。
“我没有想。”
“没有想”
她预设了一千种答案,打起精神,李执的回复依然在意料之外。
“悠悠你溺过水么”
李执注视着她的眼睛,再琢吻月光下的脸颊。
江南多湖泽,人家尽枕河。李执又是那种顽皮的孩子,蜿蜒的水巷是少年眼中的宇宙。
悠悠却相反,连游泳都不会。淹死的都是会水的。她下水都不肯,当然没溺过水。
“水涌进胸腔,剧烈地呛咳,喘不上气,手脚失去支撑,恐惧压倒了一切。喉咙、鼻子、耳朵被灌满,脑袋昏沉沉,意识涣散……”
“你让我怎么想根本没有想其他的余地。”
他越说越艰涩,好像重回那样无助的境地。悠悠低下头,把脸埋进李执的臂弯。
“原来这就是溺水的感觉啊,我也体验过。”在发出那条分手短信的时候。高铁在飞驰,她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呼吸凝滞。
悠悠仅在刚毕业,与左真合租过一阵子,却已和李执同居到第二年。
他是她18岁成年后,最亲密的存在。
彼此有很多隐秘瞬间:悠悠贪凉,盛夏到家总有一杯冰镇气泡水等着她;冬日寂静的寒夜,李执又会为她煲粥,从没落火的砂锅里盛一汤匙,吹了吹喂过去……
太多太多、细碎却绵长。
悠悠是胆小鬼,不会轻易交付真心,可那些点点滴滴漫上来,潮水将她淹没。
“这么恐怖的体验,为什么还要去找我”
对啊,为什么去找她慌慌张张、通宵达旦地找她,跨越城市、漫无目的地找她……
大约是早上四点在办公室里从噩梦中惊醒,心神不定的时刻,第一反应闪回类似的情形:半夜悠悠腿脚缠着他,嘴里嗫喏着他的名字……
悠悠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在梦里叫李执,身子蜷缩成胚胎在母体的形状,有时候皱一皱眉头,让他情不自禁去亲吻她嘟起的唇,又不敢靠近。
爱是滔天而来的骇浪;也是跋涉千里的甘霖。令你窒息,为你止渴,躲不掉的……
“别回味了,这件事从我公司内部开端,你是平白被牵连。”李执额头抵着她的脖颈。
“不怨你,源头还是用心险恶的人。”
吴优说得斩钉截铁,连陈宴的名字都不想再提。
后来李执怎么样以泄露商业机密提出诉讼为要挟,逼章震咬出陈宴的,吴优也没去详解。
对于佰嘉来说,两个项目都有参与,自己的投资经理不管不顾地拿后来者去模仿,无异于浪费资源、破坏名声。
吴优没有挂一点心,何况,她觉得怜悯下章震都比担忧陈宴,更契合人道精神。
——前者的职业生涯算是埋下了大雷,就算李执不搞死他,以后也可能被竞争对手拿来当把柄。
至于陈宴,他依靠着父亲的名头,再换一家机构营生总是可以的。沪上金融投资公司这么多,会有人买账的。
大约正是有这样的本钱,才会折腾出些妖蛾子吧。
何必那么夸张悠悠看着一脸死灰的陈宴,波澜不惊。
倒是李执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他刚刚在后备箱旁取行李,抬头才注意到这边。
“她是你的所有品么?连跟我说话都不行”
陈宴嘴角挂着惨烈的笑,看着悠悠被李执迅疾地拢过去,没一丝反抗。
悠悠正懵着呢,李执挺夸张的,那速度堪比雪场滑降。
“自掏腰包几十万,毁掉章震这个愣头青,扰乱本来良好的品牌市场,谁知道你还会做出什么疯事”
今天站在这的哪怕不是悠悠,李执也得拦着,不能把对面当正常人看待。
“你根本就是后来者,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
悠悠不爱听了——某位医生前任都早是过眼云烟,哪里轮得到没上过桌的陈宴发癫。
她着急回家,航班延误已归心似箭。那大包小包的牛肉干、奶皮子……特产,还等着悠悠拆分好,明天带给姐妹呢。
李执伸出单臂挡着,吴优只管往前走。陈宴仍不依不饶,像一只徒劳挥动四肢的困兽——还好李执高他半头,又陪悠悠度假养精蓄锐了半个月,才制伏得住。
电梯关门前,悠悠最后看到了陈宴一副崩溃的脸。
在地下车库一簇簇射灯照明下,扭曲又破碎,对比两三个月前她见到的那个骄矜自持的他,仿佛美玉掷地、跌落成渣。
怎么会有人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那他的爱一定是错误的。
铁石心肠的吴优如此想!
还好夜深了没碰上邻居,悠悠可不想自己成为被围观的八卦主角。
李执心有余悸,之后每天上下班必定要接送悠悠,哪怕实在走不开,也提前让司机派车等着她。
直到有一天,萧薇告诉悠悠,陈宴出国了,和母亲宋菁移民到加拿大。
打小走来的闺蜜,在木地板上席地对坐,她没想到悠悠听完居然没皱一丝眉。
第88章 天崩地裂、我心悠悠。
三四月间,草长莺飞,悠悠的日子随之散漫自由。
那天她刚交了辞职信,顺带着任性地休了半天假。想着许久没去找过萧薇,就直接开车到她住处,在超市捎了食材一起打火锅。
听到萧薇的话,吴优才点进陈宴朋友圈——她将他拉黑了,自楼下那场闹剧发生后。
蒙特利尔刚刚经历大暴雪,罕见的极寒气流过境。天空如同渡劫一般,染了层灰蓝色,是灾难片里常见的滤镜。
陈宴置顶的是条简短文字:“自此之后,年年岁岁。”
悠悠并非伤春悲秋的人,相反,她时常觉得那些矫情话语不知所云。
但此刻,短短一行字穿透屏幕,携着冰冻的气息。
原来春节前陈宴父亲已经出事了——被他的母亲宋菁举报的作风问题。
差不多正在元旦后的第一个工作日,辞旧迎新的节点。
在圣诞节的生日宴上,吴优口不择言,猛戳了陈宴两刀……不过是把私下的八卦摆上桌面而已。
没成想变为压倒宋菁的最后一根稻草,装聋作哑也无法躲避,她崩溃了。
撕开了一道口子后,各种调查接踵而来。宋菁倒觉得解放了,不用再为外人的尊重、儿子的前途,过那样虚假的生活。
像在风中抖擞太久的稻草人,散了心力,几乎不能维持形状。
那时候吴优身处医院陪护黎老师,她们陷于八卦漩涡,无暇关心外界。后来大概黎昕隐约知道点传闻,吴优在新疆跟她通拜年电话,黎昕提到了句陈宴。
另一端的吴优十分不耐烦,她知道李执为了反击枫漾,在年前费时费力,繁忙过好一阵,才重新赢回主动权。
黎昕不敢再多说,好不容易和女儿维持好表面和平,大年初一不值得为外人的家事扫兴。
她还暗自庆幸——悠悠挺有远见,陈父那摇摇欲坠的权力原来并不稳当,倒不如自由自在地做点实际的营生靠谱。
……悠悠根本没有上面的考量。她虽爱权衡,上一辈的市侩观念却从未入眼。
惊蛰一过,雷滚风疾,大雨倾盆。
河底巨石随洪流翻涌,岸畔苇草仍柔韧不移。
吴优仅有过一丝悔意:李执把这桩纠纷整理成资料、提交给佰嘉时,她插了嘴话:“不知道会不会被内部压下。”
——毕竟陈宴进佰嘉时就是vip,他父亲的面子挺管用的。
“其实,我还准备了一些给媒体的稿子。”投资论坛的编辑们最热衷这种花边新闻,年底没什么正事,是吃瓜的好时节。
李执低头琢磨着悠悠的神情,他当然留有后手,且有仇不报非君子。
“那就递过去,给佰嘉施下压。”舆论炒火了,架得他们不得不处理。
“你不怕跟他做不成朋友”
她答得干脆,李执又问了一遍。
“你这么大度,给觊觎你老婆的男人放水还是拿来测试我呢”
日常醋劲挺大一人,这会儿装平静。
“大度么?我想弄死他。”李执滑下手掌,钳制着悠悠的下巴抬起。
耍阴招的人活该被唾弃,何况悠悠也被牵涉其中——但李执记得在她家看到的相册,跨越二十年,萧薇、陈宴留下了很多张。
真是又嫉妒、又无奈,才迟迟没有下死手。
“好啦好啦,当然是你更重要。打蛇就要打七寸嘛。”
悠悠伸出手指展开他蹙着的眉头,安抚李执的情绪。她爱他,眼里就只容得下这一个人。
至于陈宴,吃点教训不亏。只是没想到他名声尽毁的同时,背后靠山居然覆灭了……吴优本以为不缺公司为陈宴兜底。
她离开时有些恍惚,陈宴托萧薇帮忙转交了一封信,并央求萧薇亲口转述:
那天他守在楼下,并没有打算伤害悠悠。不成想看到李执陪着她一同归来,那亲密无间的模样太过刺痛,瞬间失控。
陈宴原本是来告别的,当时刚下定决心出国。毕竟他在国内的职业信誉臭掉了,家人又是如此的残破局面,曾经攀附的众人纷纷离散……
悠悠讨厌黏黏糊糊的关系,却推脱不开。就算她是铁石心肠吧,对方已经远在万里之外。
她把信和萧薇给自己的几盒吃的一并带回家,大包小包的没太留意。
晚上吃饭前去岛台上拿的时候,才发现不见了。
悠悠跟李执一起吃饭,随口提了句。
李执正帮她切牛排,悠悠在对面舀着酸奶燕麦。天气转热,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减肥季。
叮地一声,银色餐刀碰撞黑色岩石烤盘,对面的男人嗓音干巴巴:“你不仅收情书,还准备让我帮你找情书”
“喂,我只是出于愧疚。”悠悠暗暗念叨他小气。
李执黑色的瞳仁紧盯她,已经绕过餐桌,来到了悠悠身后。倒真的仔细找起来,不为别的,他可不愿悠悠拿着信躲起来偷偷看。
等两人都遍寻不到,悠悠努力回想,忆起在地下车库等电梯时,不小心被邻居家的小朋友撞了一下,大约是那时候丢了吧。
薄薄的没有署名的白信封,大概率早被当成广告传单清理掉,也许正是天意。
李执看着坐在吧台旁喝气泡水的悠悠,玻璃吸管在杯壁侧划来划去。
……他走过去搂了搂人:“在想什么”
“是不是下手太重了?”她少见地怀疑自己。
“你做错了么?”
“好像也没有。”
却莫名有一丝怅惘。
“你知道么,我小时候特别羡慕一些人……”
悠悠睫毛颤动了下,很是意外。她以为李执一直是这样不显山露水的性子。
其实不然,六七岁孩子间存着最真挚的友谊。李执曾有过几个好朋友,是父亲故交的下一代,玩得紧密时形影不离。
后来分散各地,除了与南风、南雨成年仍互相扶持,其他鲜有联系。
那一波经济危机的巨浪袭来,许些人家里也破产了,趁着潮涌前转移的部分财物,在国外过得风生水起。
起初断断续续有过消息,再见面却是十来年后,回家乡探亲、祭祖。
近几年国内新经济如火如荼,李执终于有了自己的机会……
拉长到世纪转换的变迁里,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做当下正确的选择就好。
“那样你可能不会遇见我了……”
“对啊,所以我很幸运。”
玉兰开了又落,万物有信。
悠悠伸到窗外,接住一片下坠的花瓣。掌心用力握紧,未来也尽在手中。
接下来的一个月,悠悠基本在一场场聚餐中渡过。和公司四五年的同事们都约了个遍。
她去年刚刚升职上去,在同层级里仿佛坐火箭一般的声势。突然辞职足够令人震惊,加上宣称要休息一段时间,28岁最好的年纪,堪称激流勇退,任谁都不免滋生好奇心。
“你不会是要回家生孩子吧?!”陆峰看到她的申请第一时间拦截流程,然后小窗询问。
虽然放在吴优身上不可思议,但这半年来,她已做过不少跌破眼球的事。
坐在顶层明亮的会客室里,俯瞰密密压压的楼群,吴优第一次如此释然:无数日夜的追寻,放下即时自在。
却不想同陆峰多做解释,对于身在此山中的人,迷雾总是拨不开的。
“对啊,我准备结婚,还要装修房子,好多杂事拥着往前走……”
吴优笑着敷衍。
好吧,虽然损失了得力臂膀,但人家一副忘怀得失的潇洒,陆峰无计可施。
悠悠说的不算假——盛夏来临,正是她卷铺盖走人的吉时。悠悠确实逛起了家居城和建材市场,仿佛认真在折腾房子。
火舌炙烤着大地,她常常午后开车去小酒馆喝喝东西,约约朋友,或者傍晚跑到各式咖啡馆、精品屋探店,十足的富贵闲人模样。
乔靓嘲笑她无缝衔接得太丝滑,卷的时候比谁都能卷,躺的时候又直挺挺纹丝不动。
哪知过了几日,悠悠终于宣布了自己的大招——她酝酿了许久的计划,创建一个居家美学品牌。
“说人话,是干啥的”
“就她日常喜欢摆弄的那些瓶瓶罐罐、香薰织物……”
损友们就爱一唱一和拿悠悠逗闷子。
原来她之前并非消遣、而是在市场调研。
项目启动起来,悠悠雷厉风行的风格又重返了。她特邀之前帮李执改造家里书房认识的黎一帆做品牌设计总监。
黎工的事务所在中山公园附近有一处家居体验店,在魔都反响很好,很多人专程赶去打卡,甚至成为一些影片的取景地。她本来对网络营销不感冒,与悠悠一番推心置腹,才改变了成见。
辞职前俩人已经开始筹备,直至首发概念品牌注册,才昭告天下。
不少之前积累的平台媒介帮忙宣传,悠悠一一感谢。她朋友圈转了数篇报道,引发一众点赞。
某天母亲居然小窗恭喜:“悠悠,一路走来太不容易,妈妈以你为傲。创业如果需要资金,家里老别墅刚卖掉,正好有笔闲钱。”
悠悠不习惯这种煽情的氛围,简短回复了“谢谢”。
至于资金除了朋友们入股的一些,拿她的房子抵押一部分作为启动。前滩板块被疯狂炒作,悠悠那套较买入已翻倍。
接着进行下一场内部会,悠悠没多想,熄灭了屏幕。
直到临下班大脑放空时,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品牌名字叫“优黎”。
黎一帆与吴优一样,两人都想做出独具个人风格的品牌,因此各取一字。
……母亲估计是误会什么了吧?很宿命的巧合。
悠悠拿起手机刚想要解释,又缓缓放回到桌面上。
虽非她本意,亦不费成本。连日奔忙,悠悠上次见黎老师仍是春天,此刻暑热已渐消退。
法桐枝干裂痕交错,墨绿叶片铺满天空,只泄露一缕余晖于大地。
是或非,从何时起,悠悠已不再在意。
吴优有更广阔的世界要去闯,不能辜负自己,以及信任她的人……
她的选择着实让不少人大跌眼镜,他们以为她会到李执那做个总监当当,没想到会另起炉灶。
那两个月,她确实往之余跑得很勤。美其名曰:“现在没工作,做你的专属司机。”
“”
真是虚伪的女人,明明另有所图!
悠悠闲暇帮之余做了点策略、赚些零花钱,主要为了学习经验,公司运营方面她纯粹是新手上路。
李执也帮她约了商会的一些朋友和资源,献宝般倾囊捧出。仿佛回到了两人还没正式恋爱时,借工作谈情的阶段。
很快李执就后悔了……忙起来的悠悠上紧了发条,白天根本没空搭理无关人等。
“悠悠总监”再也不总来监督他了……
还好,守株待兔,夜里总算能抓得住人。悠悠被李执摁/在身/下,再逃不脱。
“我错了,不该爽约。”
悠悠先举起双手求饶。
“你知道我有多期待么?”
委屈的男人把她的耳/垂吃到嘴里,牙齿咬住,仍嫌不解气。
说好一起过生日的,她却和厂商出差两周,居然视频连线打发了这特殊的第一次。
——以前悠悠不喜欢过生日,那时李执不敢多问。如今她放下心结,他也终于明正言顺,势必大/操大办。
“浮夸!”
悠悠嘴上嫌弃,等到被绊住脚回不来上海,她还是遗憾的。
在酒店看着屏幕里他为她准备的28份礼物,虽然算是网络上很流行的梗。于悠悠,却是切肤之感。那么多年,她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故意忽视的每一个生日,都有了祝福。
辜负了他的苦心,悠悠只好百般温柔地哄住李执。他不买账,西服套裙剥开,人搂在怀里,一边走一边挺/动。
来到镜子前,借口乱编:“看一看我送你的项链合不合适。”
那枚红宝石钥匙挂坠来回晃/动,白花花荡着的残影做底,根本看不清!
李执的频/率一点不见缓,把悠悠颠地双手挂上他脖子,贴得愈紧,显得很是主动。
“这么喜欢”李执又开始逗她,指尖肆无忌惮地往下探。
意识弥散间,悠悠的视线虚虚扫到墙角,那里侧立着一幅熟悉的画框,对应到她今年编号的生日礼物。
所有礼物里最微小的那件——李执只送了悠悠一枚拼图的缺片。
她小心翼翼地交付给他,他耐心十足地寻来补足。
就像此刻,彼此嵌/合,她和他都是完整的。所有残缺,终将会被爱意填满。
“喜欢,我的心是你的。”
没有回避、躲闪、或试探,悠悠热烈地呼应,如孩子般赤忱。
毫无预料的直接,李执再把控不住局面,两人疯到脱力。
魔都高挂台风警报,海平面被炙烤,加温后的洋流形成气旋,在城市上空乘夜起势。
摩天楼熄了灯,亮堂堂的玻璃盒子坠入漩涡,变成连绵的黝黑礁石。
呼啸而过的响动中,外面恍若天崩地裂,室内两人交缠到忘我。
释放的那刻,耳旁格外寂静,他在她颈后悄语:“我的心是悠悠的。”
【正文完】
第89章 鬼鬼祟祟。
二零二零年。冬
彼此并不熟悉的第一个冬天,李执与吴优不尴不尬地领了证。那时无比羡慕乔靓和沈南雨,在阴冷的天气里飞去热带的海岛,这才是情人间该做的事。
第二个冬天,两人似乎日渐情浓、关系实则浮于表面。因为误会大吵的那一架,事后倒放回去看,其实不可避免。
终于等到相识的第三个冬天,刚一降温,他心底就起了打算。
“你需要休息。”
李执从后面掰直悠悠的肩头。她颈椎不太好,还总在电脑前长时间端坐。
整个秋天吴优都忙于公司搭建的初期工作,李执只能把计划的行程一拖再拖。
有好几次他想认真商量下,她似乎兴趣不大。这个女人!宣传自己的优黎时,整天用什么“生活需要仪式感”来推广。私下里,却说一点都不在乎形式。
那能怎么办呢等吧,总能等到她不忙的时候!李执会对悠悠退让,却也有他的坚持。
好在李执自己的事情并不少,之余下季度的新品发布会即将召开,选址早已定下在三亚。疫情间出国太麻烦,这几乎是李执下意识的选择。
除了考虑春夏季浪漫洋溢的特性,结束后全体员工顺便可以度个假。这一年来,公司旗下的线上品牌向线下市场扩张,在全渠道构筑强大的竞争优势。快到岁末,是该休养生息的。
此外,还邀请了上下游的主要合作商,一些平台和媒体关系。
“解释地那么多,用心不要太明显。”
沈南风戳破他,不留一点情面。
“我会对你提案的新系列投反对票。”李执很干脆地采取反击。
“你这是公报私仇!”
……悠悠听他转述这些吵吵闹闹,勾了勾嘴角,“好吧,我参加。”
“真的”
她答应得比想象中要快,李执有点不敢置信。
“总不能让你在她们跟前塌面子吧。”
“原来还是因为别人啊……”
“嗯。”
悠悠故意逗他,拿指腹划李执眉毛。避重就轻,她就是不肯说:偶尔也想陪着他,要见证他的重要时刻。
明明特在意他,为他欢喜,却绝不会顺着他。像一枚刚长熟的酸枣,让人踮着脚够到了,被含在嘴里仍不老实。
李执不如愿,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他也闹小情绪,精心准备好的主菜就不往外端。
隔天沈南雨联系吴优的时候,她才知道之余筹备和优黎合作。
后疫情时代的消费行为更注重舒适性,回归居家成为潮流。吴优当时由着内心的冲动开始了创业,无意踩中了风口方向。
之余的秀场设计准备加入这一元素,将优黎的装置引入时装秀的场景中,甚至后续可以与优黎开发联名款。
沈南雨就是专程来邀请吴优,加入并出席发布会——不是作为家属,而是合作商。
“还怪有意思的,特殊的夫妻情趣。”乔靓同沈南雨点评。
回趟家就可以把项目谈了,非得拉第三个人当电灯泡。
送上门的橄榄枝吴优当然会接,相对于她这颗幼苗,之余是成熟品牌。多一条曝光渠道,引发传播热点,对优黎都是有益的。
只是李执也太腹黑了:既然老婆忙于工作,那就创造陪老婆一起工作的机会。昨晚却不讲出来,真是他爱计较的风格。
“不需要拐这么多弯……你们公司的年度盛会,我当然会在场。”
吴优不再惹李执了,认真哄他。她在日夜兼程,却也想感受李执的星光时刻。
李执心满意足,“我当然不能让你白白去给我捧场。”
他还在卖关子,悬念要在最后一秒揭晓。既然她自称看淡仪式,那就交给自己全权操办好了。
为此李执对会场的各个细节一一把关,创意和执行的边边角角都没放过。
“是谁说最讨厌聚光灯的”
“对,你不是最烦人多吵杂么?”
以往这种场合,李执总压迫沈南雨代表他出席。回旋镖扎过来,这个自称喜欢安静、在T台上会头晕,从来不关心这些策划方案的人,突然连地面照明都要过目,确保万无一失。
——悠悠能愿意来最好,但为了避免她再被其他行程绊住,必须给她安排件无法推脱的事情。
无心插柳,哪知道吴优当真重视起来这次合作。优黎刚起步,很多事她都亲力亲为,反而比之前更忙碌了……
悠悠没被别人绊住,却被李执的“良苦用心”累住了!
临成行前一周,她被乔靓强行带着逛街、去美容院,琢子还被拉过来作陪。
“现场那么多俊男靓女,不能输阵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容貌焦虑了”
……这小嘴淬毒,兔姐被悠悠一句噎死,想反叫她姐。如果不是李执和沈南雨透底要进行的活动,想让悠悠休息下,乔靓非得丢下她走开。
“你不焦虑当初是谁吃飞醋的”
乔靓上手捏着悠悠的脸颊,提醒她直视自己的黑历史:没在一起的时候,吴优质疑过范蓉、卫晴与李执的关系,都是同个圈子,成了无伤大雅的笑话。
可悠悠如今不会特意关注李执的社交,那时彼此太过陌生、互存偏见,现在她对他简直一万个放心。
“看起来我哥更焦虑。”琢子在旁边添油加醋。
对哦,吴优才意识到李执最近很注重形象:昨天他花三四个小时换了新发型,今晚还约悠悠一起去试下礼服。
即便之余业绩高涨,这次发布会备受瞩目,也不至于这么高调吧。跟李执之前的风格差异好多。
“你说男人突然变化这么大,是不是有什么苗头,准备招蜂引蝶呢”
乔靓故意调戏悠悠。
“好像是有点反常,他最近似乎瞒着我什么事情……”
悠悠想起上一次自己在沙发上补眠,李执搂着她、玩她的发尾,闲适地回信息。
他划拉着手机,不知道什么重要人物,周末早上就有来有回地聊。
她睡得迷迷糊糊,惺忪睁开眼,扒着李执的胳膊:“看什么这么入迷”
他却条件反射地躲开,第一时间扣住屏幕,鬼鬼祟祟的。
可要说李执招蜂引蝶什么,倒不至于……冬夜里,他总把悠悠当成蜜一样贪食着。地暖开得燥。热,她时常被他揉成一滩,又反过来汲取他的汁。水。缴获彼此的全部精力,白天全然一副性。冷淡的模样。
吴优又想起上次,参加李执公司的项目讨论,发布会的很多场景使用了优黎的产品,她很好奇预览效果图。
但压轴流程却被略过,活动策划说对所有人保密。
这可就勾起了悠悠的兴趣,她决定行使一次特权,当晚就缠着李执问个究竟。他却左推右挡,她难得撒下娇都不管用。
“不给看算了,我一点都不期待。到时候开幕漏个脸,然后就回酒店客房躺着啦!”
悠悠跟他赌气,甩甩手走开。
害得李执紧张兮兮地,要糊弄悠悠可太难了。反过来求她:“你难道不想帮我记录下事业的高光时刻么,留下来好不好?”
“台下的摄影师比我拍的好看多了,术业有专攻。”悠悠故意气他。
“你跟别人不一样,我要你亲手拍的。”
“我跟别人一样,你都不肯给我剧透策划呢。”
说笑如此,吴优倒不至于真的提前离席。为对方的成果鼓掌,彼此都心悦诚服。
陪乔靓和琢子做完皮肤保养,李执接上吴优去试衣服。
南风帮她设计了三套主Look,两套备选,还可以根据悠悠的意见再修改。
都是很好看的小礼服,吸取之前的经验,一路上李执已经把理由编得很充分:
首先,作为时装品牌的发布会,老板家属当然要造型别致一些;其次,吴优作为优黎的创始人,这种场合就是公司的形象招牌,应该彰显美学追求;最后,南风使出毕生绝学、每一套都是压箱底的设计。
李执多虑了,在镜子前悠悠很快忘记自己刚刚的拿乔。调整角度,比对前后,沉浸地挑选。
她最近忙碌,日常出差总是着长风衣或薄羊绒大衣,藏蓝、卡其、岩石灰……干练又商务,被包裹在内敛的秋冬气质里。
突然穿上这些轻薄的、泛着锻光、装饰着珠串的礼服裙,身体仿佛打开的花苞,空气随之鲜亮。
方才还吐槽李执浮夸,可悠悠的心竟然跟着洋溢,像荡起的水花般轻飘。
瞬间从湿冷的上海,飞起到热带的海洋上空。天愈加湛蓝、画幅的饱和度在加强。
感知随之变剧烈,心神自由无拘,更真切地觉得自己在*活着,大概这就是度假的意义。
第90章 他碎掉了……
海在暮色里泛着粼粼波光,从沙滩蔓延到天际线。像是神爱众人,慷慨地将碎金倾倒遍地。
走在这幅景里,像乘着志怪里的鱼鳍飞行,飘忽忽的。
发布会前的冷餐酒会,吴优挺快活的。遇见了一堆以前工作的熟人、甚至还有前同事。她逛来逛去地闲聊,捧着杯柠檬芭乐气泡水,自在悠然。
吴优不大爱饮酒,自己创业后,为了断绝在应酬中胡吃海喝、一步步亚健康的可能,她干脆立了个酒精过敏的人设。
今天她尤其不能破戒,不约而同的默契,吴优跟李执一样,悄悄地安排了“节目”。
隔着两张长条桌,李执在与人碰杯,今天是他的主场,总要做些应酬往来。
晚风吹拂桌端一角的雪白帏布。李执穿了件修身的墨黑色西服,内里是同色系曜石灰的衬衫。他站得笔挺,像迎风伫立的桅杆。悠悠的心神离了地,缓缓地上升,是在船头招展的帆。
偏轻快时尚的场合,他没有打领带。衬衫扣子还特意扭开两粒,露出的肌肤呈V型,俊朗洒脱。
从喉结往下延伸的裸。露好晃眼,仰头时那片白皙肌。肉下的线条陡峭,随着酒液下滑起伏……
悠悠想,这造型真好看,也真不守夫道。摸出手包里的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
“早知道昨晚就该往上多咬几口,让你见不了人。”
——前一天下午到达后,悠悠就开始享受难得的假期。不知道是不是气温升高的影响,夜里两人分外得热情。与平日唯一的不同,悠悠克制地把自己局限在脖子以下。
“不需要后悔,现在来咬。”李执冲悠悠抬了抬下巴,“让别人知道吴总不仅在商场上做项目手段狠辣,在床上治起老公来更是生猛。”
悠悠经常出入他公司,李执跟她也互相介绍商会朋友,谁不清楚她和他是一对要出糗也不单他一人。
热带的户外晚宴充斥着植物点缀,旅人蕉舒展着析长的绿叶,油亮鲜活。李执站在那样的背景里冲悠悠放肆地扬眉,星星点点散布在草丛中的夜灯闪烁着,萤火虫般起落在她心上。
悠悠迫不及待了,不止是口嗨,想立刻摁着李执的胸膛,盖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不许多喝。”她平日懒得管李执,他自然知道分寸,酒局能推就推。但眼见又几个合作商围过去,以防万一,必须得告诫他,可不能误了晚上的正事。
李执当然明白,他也有压轴戏要演呢。这几杯香槟对他的量,倒不算什么。
偏要惹她玩:“要管就来我身边管,别遥控指挥。”故意端起新的一杯,虚虚地放在唇边。
吴优收起手机,又吃了一枚斑斓挞。同时丢给李执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转身去后场区找姐妹们玩。
餐布上一叠叠铮亮耀眼的瓷盘,和一排排锐利的银色刀具,折射出凛冽的光芒。
悠悠的视线越过来,李执感受到被狠狠剜了一眼。
她脸颊还有点鼓,手指捏着甜点残留的酥皮,那样瞪着他……对李执来说,他招她,得来的简直不是惩罚,而是奖赏,竟然莫名地有点暗爽!
吴优心里还装着事,到了后场,先跟自家派过来的产品设计师碰了下面。优黎作为创意协助方,同之余的策划执行人员核对了它们的流程。
忙妥当后,悠悠才去找南风。乔靓正在旁边拿相机拍vlog。兔姐在公司里维持最低电量混日子,私底下玩起来倒是全力以赴,今天居然带了好几台设备。
悠悠感慨:“度假还需要这么卷啊?”却被乔靓抓住,拍了好几张照片。
南风带了位化妆师过来,帮悠悠补妆——她刚刚到处溜达,在席间尝着各种果汁饮料把口红抿去,在沙滩上吃风玩烟火棒将发型吹散……
其实更美了,像这冬天的海,不带一丝黏腻,爽落自然。
但是,待会儿那么多聚光灯打着光,沈南风可不敢冒险。
“没必要吧,我又不是模特。”状况外的悠悠被摁在化妆台前,旁边还有兔姐在跟拍记录。
琢子跑出去接母亲了,顾秀青体弱,老太太整个冬天多在这边修养,偶尔回上海复查下身体。过来一个小时的路程,倒也方便。
吴优被兔姐拘束着这不准去、那不许玩,琢子再一走,更觉无聊。
她翻着秀场图册,最后环节依然是“待揭晓”,搞什么花头嘛……
中间李执过来看悠悠,闲下来的她嘴巴更毒,挑起刺来:“你们副牌的宣传概念怎么取得这么随便,还是高端系列呢。”
是沈南风提出的“米兰夜风”。
吴优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瞥了李执一眼,恨铁不成钢:已经不是九十年代了,居然起这种像假洋牌子一样的名字。
她要收回李执品味还成的判断,以后家里只能由自己做主。
无辜的李执想没收悠悠的嘴,人怎么能偏见成这样子她口中艺术细胞旺盛的南风姐姐提出这个名字,他可是强烈反对的!
可惜沈南风难得坚持一次,不是为了附庸国外地名,纯粹纪念和卫晴那段纠葛——她跨越半个地球,在意大利的街头挽回曾经的甜蜜恋人。米兰大教堂的哥特式玻璃花窗投下古老魅惑的彩色光影,对面的卫晴却依然清醒决绝。
“你们每个人都成双成对,我就这一个要求,还不能满足么?”
爱情没有了,事业蒸蒸日上。沈南风怅然若失,她终于成为大秀最后走在最前面的首席设计师,等来了谢幕时刻的掌声,却变成了清清冷冷的孤家寡人。
其他人还敢说什么意见:沈南雨和乔靓两个活宝整日吃喝玩乐,在沈南风面前晃荡;吴优、李执虽然事业心都强、各处出差,总归能同回爱巢、关起门来你侬我侬……
“南风起的啊好听、洋气、简单易记!”吴优立刻改了口。
沈南风正巧进来化妆室催人,搂着她的肩膀:“还是悠悠会欣赏,教教你男人。”
“”
李执想把这颗小墙头草薅了,就会欺负他,对别人说话也能顺着来嘛。
吴优起身准备到前场,她刚刚在冷餐酒会上只是简单地把头发挽了个侧低丸子,现在做好了造型。
精细地编好几股发辫、盘于脑后,丝丝缕缕里编入花环:嫩绿的橄榄枝打底,白色的栀子花苞,搭肯尼奶黄小菊,再簪两支纯色蝴蝶兰。
清爽的配色,很搭她这个人,外表看起来既不柔软、又不温柔。却像这海风轻扬,卷起来的一朵浪花,飞溅到他脸上。带着自由的气息,以及不管不顾、简单任性的生命力。
李执心中一热,向前跨了一大步,牵上悠悠的手。人来人往中,她下意识挣了一下,被攥得更紧。
骨节分明的掌骨硌着她,传过来他浓重的情绪,像漫天卷来的潮。很神奇的第六感,悠悠感知到李执绷着的那根筋。
恰逢沈南雨从前场过来,看到两人,他拍了拍李执的肩膀:“紧张吗”
又冲吴优点了点头:“有没有觉得他今天有什么特别”
当然!吴优眼梢方才一直在李执身上扫,在一起的时间不算短,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状况的他。
带点少见的恣意潇洒,即便之余融资成功的庆功宴上,李执也只是多喝了几杯,大多数时候仅仅内敛温和的模样。
又有着隐隐的雀跃期待,步伐轻快了些,携着她往观众席第一排中间位走。
吴优拿食指指尖划拉着李执的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
他低头,费解地望向她。
“待会儿放轻松,再大的关注,也都是你赢得的。这样的时刻,以后会有越来越多。”
吴优想:往年之余也有发布会,却从来没有如此隆重过,都得归功于这一年品牌声势的高涨。
这半年,她正处于启程,自然明白他来时的辛苦。脚踩过荆棘,头顶星光。
“”
李执满头问号,捏捏她的脸,悠悠认真起来好可爱。
今晚的场合,今生只一次,跟生意无关。他奉上全部的自己,求她托付爱意。
海边长长的T台,华冠丽服、衣香鬓影。吴优坐在李执旁边,没有多余的首饰,除了手腕上一支油润碧绿的老坑玉镯。顾老太太送给她,日常戴着不太合衬,今天却刚刚好。
一袭纯白色的礼服裙,周身简洁的线条流淌。只在胸口处,绸缎作立体裁剪。像一枝修长的马蹄莲,微张的褶皱向上扬起。
旁边的李执着装虽是暗色调,领口却别了枚深海白蝶贝胸针。贝母在光线下晕着珠光,雕刻成一片弯折的叶子,同悠悠裙子的调性正呼应。
两人并排的位置,出于身高差的原由,她光裸的肩头轻轻摩擦他的手臂,盘发的尾梢触到他的西服,一瓣簪花掉落下来……
吴优举起手机,现场布置前卫新奇,她不停记录好看的Look,全身心放松。一直到快谢幕的时候,主设计师马上要巡场致意了。
她就只有这段时间能空出来,暂时离席。待会儿是南风的重要时刻,再之后,李执作为老板要上台。吴优肯定要见证的这一压轴环节,她想满心满意地望着他。在人声鼎沸中,注视着属于自己的男人。
趁着音乐的间歇,吴优欠身站起。
李执问了句,她着急走,来不及解释,悄声耳语:“我回客房拿件东西。”
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还早,没问题。
问题大了!一直到李执筹划的求婚仪式即将开始,悠悠也没回来。
灯光、音乐、布景,均是完美,她却跑了。
他碎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