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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狼成犬 扇九 23238 字 24天前

第91章 约个会 你喜欢我吗?

十点整, 第五自治区旋转咖啡厅。

悠扬的小提琴曲飘扬在繁华的街道间,咖啡豆磨碎后溢出的香气沁人心脾。

作为第五自治区最大的商业圈之一,尼尔街与临近边界的洛华大道自然有天壤之别。

先前的兽人绑架案件虽造成了全区治安的戒严,但对大部分人来说影响不大, 更何况现在早已解禁, 游客流量只多不少, 络绎不绝。

拒绝又一个来要终端号的路人后, 祁绚心里有点后悔, 他真该戴顶帽子出来的, 联邦人的热情实在让他有些吃不消——里边甚至有个星探,被拒绝也不气馁,不停地问他有没有意向成为宇宙级巨星。

宇宙级……也真敢说啊。不论联邦,单拿北星域来说,各个种族的审美都有很大差异。

祁绚很有自知之明, 他的长相只能说比较符合主流审美,但想征服全宇宙, 那可能需要学会变形术。

话说,他看了眼时间, 到约定的点了,怎么还不见温子曳?

他们这究竟是在干什么……一起出门不就好了,非得分开来走。

大少爷还真是恶趣味。

就在祁绚面无表情地发着呆时,他的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这位小哥, 一个人?”

一张脸连同碎发从后垂到面前,挨得很近, 几乎鼻尖蹭着鼻尖。

青年朝他眨了眨眼,祁绚发现他居然没有戴眼镜,怔了一下;对方眸中便漾起浅浅笑意, 犹如一汪隽秀深湖。

他亲昵的靠近只持续了数秒,很快礼貌地拉开距离,退回了正常社交范围,自然而然在对面落座。

“不好意思,”祁绚回过神来,故作冷淡,“等人。”

“这样啊?”温子曳却露出鱼儿上钩了那样的笑容,“那我猜,你等的那个人就是我。”

他伸出手:“认识一下,温子曳,子衿的子,摇曳的曳。星网ID:when。”

“……祁绚,绚烂的绚。”

像是终于醒悟过来这个人是谁,祁绚眼中的疏离散去,骤然点亮,“ajxgon066。”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久久没有松开。

他们相互打量着对方,从眉眼到衣着,犹如初识。

祁绚发现温子曳的微笑中居然带有一丝紧张,害得他心底也微微忐忑起来。

这种感觉……怎么说。

就像真的在见“when”一样。

半晌,温子曳才语气复杂地说:“原来你长这个样子。”

“跟我想象的有一点差别,但……”他有点恍神,“的确就该是这样。”

短短一句话,却将祁绚带回了很久以前的过去。

他想起来,曾经他也暗暗思考过:这位来自联邦的人类朋友究竟会是什么模样?是男是女,年岁几何,该有什么样的眼睛和嘴巴?

就像闭上眼睛摸索,一点点地揣测、幻想,具体如何也仅有大致的轮廓。

等到今天见了面才发现,是这样的——when就该长成这副模样,有一双细长的眼、带笑的唇,温文尔雅,教养良好,时而幼稚,时而成熟。

想象落入实处,因为太过贴合,反而升起一种不真实感。

祁绚不由动容,他想,如果,如果当年他的游戏机没有被祁铭摔坏,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阴谋,如果他们真能隔着遥远的距离相见,那会是什么样?会像现在一样吗?

……那是不可能的吧。

因为他实在变化太大了,远不止温子曳口中的“一点差别”。

娇生惯养的小王子跟在风霜生死中走出的雪原狼,要怎么混为一谈?

侍应生端上咖啡,打断了两人各自纠缠的思绪。

他们如梦初醒般松开手,端坐回位,好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对不起。”

漫长的沉默后,祁绚出声,他深吸口气。

只将温子曳视作when来看待的话,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温子曳抬头望向他,似乎明白这句道歉源自何方,平静的面具乍然出现一道裂痕。

“我是只兽人,来自北星域。”

祁绚说,“十年前,你向我发出邀请的那天,出了一些意外,游戏机被摔坏了。”

“或许这听起来像是狡辩,”他停顿一下,“我有想尽办法修理,也去找过新的代替……但全都失败了。我和你发过誓,答应不会突然离开你,最后没能做到,对不起。”

“可我没有办法。”

他嗓音难得沙哑,听上去又可怜又委屈。

温子曳只觉心底一片酸软,这些他都清楚,在知道祁绚就是ajxgon066时就再清楚不过。

但当祁绚亲口说出来时,他才觉得能够遗忘从前那些疯狂的寻找、找不到的歇斯底里、由怨而生的遗恨……他终于彻底释怀。

“你没有错。”他听到自己的嗓音沙哑更胜过祁绚,“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只要你不抛弃我,”温子曳说,才失去祁绚时他想过无数次这句话,他没料到还有能讲出来的这天,“我就永远不会责怪你,无论你做什么。”

他的“永远”有多重,祁绚再明白不过。

温子曳这个人,总是谎话连篇、摸不透真假,唯独在这方面天真固执得要死,说“一直”就是一直,说“始终”贯彻始终,说“永远”——那便持续至生命的尽头。

祁绚一时间为这句承诺而隐隐心惊。

他垂下雪白的眼睫,怎么也想不通,困惑无比地喃喃自语:“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温子曳奇怪。

“我——”祁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们等会儿去哪里?”

他避而不谈,温子曳也无意在这会儿强迫他开口,便顺势揭过,想了想道:“附近听说有家新开的游乐园,要不要去看看?里边有不少复古的游戏,《星球大战》是其中之一,正好延续一下我们昨晚的输赢。”

“我们出来就是为了打游戏?”祁绚失笑。

“玩腻了?”温子曳挑衅地斜来一眼,“还是怕了?”

祁绚轻哼,胜负欲被完全激起:“怎么可能?”

说走就走,他们喝完咖啡,直奔游乐园而去。

路上温子曳特意找了家店,买来一顶鸭舌帽给祁绚扣上,好歹遮住点那头显眼的白发。这么一来,风衣看上去就不伦不类了,正好天气转热,祁绚干脆脱了外套搂进臂弯,气质顿时爽朗许多。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和寻常来游乐园约会的年轻情侣没什么差别。

话又说回来,在人均寿命300岁的星际来说,他们本来就还年轻。只是一个早早接手过庞大家业,另一个也经历坎坷,小小年纪,几乎从未像常人一样出来玩过,感觉十分新奇。

这家游乐园才开业不久,不算特别有名气,游客不多不少,正方便行动。

设施倒很全面,惊险刺激的、童真童趣的、阖家欢乐的……还购买了不少知名IP进行联动。

温子曳和祁绚头回到类似的地方来,也没做什么攻略,干脆从头到尾一项一项地体验过去。

相比于设施的有趣与否,祁绚更好奇这些东西背后的原理,他平时接触到的常识学习可不包括解说游乐园。就像刚来到联邦的那时候,每玩过一项,他就要问一问似乎无所不知的大少爷;偶尔温子曳也答不上来,两人就一起站在路边,到终端上查阅资料。

有次祁绚先琢磨出了答案,说给温子曳听时好巧不巧被一旁的孩子听到,对方“哇”地赞叹:“哥哥你懂的好多哦!”弄得刚从文盲脱贫没几个月的雪原狼非常不好意思。

孩子走后,温子曳似笑非笑地看向祁绚:“哥哥懂得很多?嗯?”

祁绚耳根微红,一本正经:“这位哥哥懂得更多。”

这声“哥哥”叫得温子曳心花怒放——他比祁绚大上好几个月,叫哥哥一点没错。

“乖。”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祁绚的头发,“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要说游乐园里哪个区域令祁绚最满意,那必然是美食品鉴街。

惊险刺激的对他而言太平淡,童真童趣又太幼稚,阖家欢乐不适合他与温子曳,知名IP联动他又不认识。

对于曾经缺乏过食物的人来说,还有什么会比吃东西更让人高兴的吗?

——还是能尝到味道,但不会真正有饱腹感,怎么吃都没关系的那种。

这边还有许多兽人在打工,戴个猫耳伪装释放态,能端着盘子飞檐走壁,还能表演“杂技”。祁绚甚至看到一个人高马大的熊族,胳膊杠杆一样坚实,上边挂了一串闹着玩的人类幼崽,摇摇晃晃地被抬着走来走去,看得家长们哭笑不得。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没能在《星球大战》中一决胜负。

去虚拟城刚上机,不知哪位曾经遭受荼毒的兄弟瞥见屏幕,忽然鬼哭狼嚎了一声:“是你!大魔王!”

周围一圈发烧友精神一振,知道的纷纷回头打算一睹尊容,不知道的也纷纷回头打算凑个热闹;温子曳和祁绚对视一眼,暗道不好,趁人群还未一拥而上,赶紧溜之大吉。

一直跑到观景草坪,他们才停下来。

温子曳气喘吁吁,即便祁绚尽力放慢速度等他,想追上去也不容易。

他累得不轻,无视从小到大接受的风度教育,径直往地上一倒。

祁绚见状也和他躺到一处。

两人静静看着天和云,轻风沙沙拂过,他们在柔软草叶的簇拥中平复急促的心跳和呼吸。

片刻,温子曳忽然笑了:“……好蠢。”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毫无形象。

祁绚也忍不住笑:“嗯,是挺蠢的。”

但有种说不上来的轻松和开心,这一整天都是。

微微偏头,祁绚看见温子曳线条温柔的侧脸。

他如此仔细而认真地、从上至下点滴不漏地将对方纳入眼底,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动。

他是兽人,和温子曳不一样,刚刚那种速度根本不可能令他心跳加速、呼吸发紧。

只能是因为这个人。

“温子曳,”他忍不住问,“你喜欢我吗?”

第92章 征服我 他到底要怎么才能不喜欢温子曳……

喜欢?

温子曳微怔, 侧过头,望进一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眼瞳。

祁绚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这只兽人的感情总是直白而鲜明,迥异于温子曳。他惯有这种毛病, 想要什么都遮遮掩掩, 一旦得到就开始害怕失去。

“喜欢”这个词, 对他来说就像是轻盈的泡沫, 流光溢彩, 美好又一触即碎。

他很难坦诚自己为之所迷。

但……也许是现在的气氛太好, 也许是早已无法自欺欺人,心里构想了无数用来转移的话题、含糊其辞的敷衍,最终,温子曳脱口而出的,却是一个几不可闻的“嗯”字。

他垂下眼, 眼角轻轻抽搐。

强烈的情绪犹如巨石砸破静湖,支配了温子曳的肢体——他承认了, 这个事实令他惊慌而骇然,他再也没办法回头了。

可他心底却又有某处漂浮不定的地方忽然破釜沉舟般落实, 令他急迫地期待着祁绚的回应。

然而,当温子曳尽力平复内心的浪潮,向祁绚看去时,却发现他面上拘谨得几乎肃穆。

这是什么意思?

温子曳一懵, 下意识问:“你……你不喜欢我么?”

“喜欢。”

祁绚抿了抿唇,凝重的神情有所融化, 他语气认真,“很难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一开始千方百计地告诉自己不能上了你的当……可能很多事情, 从很早以前就注定了吧。”

“温子曳,你……”

说到这里,他终于浮现出一丝窘迫,雪白的脸颊为艳色沾染,绚烂得令人心驰神醉。

他说出的话则更令温子曳心驰神醉:

“你已经是我不可割舍的人了。”

不安褪去,随之涌上无尽欢喜。

胸口宛如有烟花炸开,一朵接连一朵,温子曳被炸的头晕目眩,难以想象,他居然会因为一句话完全丧失思考,不受控制地笑出来。

“——但是。”

转折令祁绚的话顿了顿,他犹疑、踟蹰,目光躲闪,“我不明白。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呢?因为后来,还是因为从前?”

温子曳冷静下来,他发觉祁绚的情绪有点不对,似乎努力在向他袒露着什么,于是他很有耐心:“你一定要答案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从前的when喜欢你,后来的少爷也喜欢你。无论哪一边,只要和你在一起,最终都会走向这个结局。”

“可是,”祁绚茫然,“我已经变了那么多。”

他想不通,为什么温子曳从小到大都会执着于他?

如果说现在的他还能数上几处优点的话,以前,在银月帝国娇纵着长大的小王子简直一无是处。到底哪里值得喜欢?

“小时候,我既无知又无能,凡事只能依赖别人,什么也保护不了……”

在冰原星流浪的时候,独自舔舐伤口的时候,思念着家乡、反复琢磨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祁绚常常想:他真的太糟糕了。

为什么当初要那么任性?为什么贪玩、懒散、只顾着逍遥自在?他无数次后悔,倘若他多用功一些、多关注一些王宫中的细枝末节,情况是不是就会大相径庭?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连我自己都不喜欢那时候的我,”提起往事,祁绚就惭愧又耻辱,“你为什么会喜欢?”

“少爷,这会让我忍不住觉得,只是因为我先来了……你明白吗?”

他低声说,难为情到不敢去看温子曳的脸色,“因为我是你的第一个朋友,第一只契约兽,所以我是不同的……”

温子曳默默听着,好不容易倾诉出口的感情遭到怀疑,也不生气。

温子曳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一直以为在这段关系里自己处于势弱的那一方,祁绚得到他的喜欢,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到现在才发现,对方心里同样有着许多不确定,甚至缺乏被喜欢的自信。

这是祁绚深埋肺腑的心结——温子曳很快判断出来,银月帝国的变故到底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而现在,他在尽力剖开自己给他看。

温子曳几乎没有思索就作出了反应,他翻过身,专注地看向祁绚: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白发青年注意到他的举动,便也侧过来,神态落寞:“……对不起。”

“你是该道歉,但不是对我。”温子曳握住他的手,“而是对以前的你。”

他语气中不知不觉带上笑意:

“怎么,我们打算征服全宇宙的066大人,也有嫌弃自己的这一天?”

“……小时候的胡说八道你也信。”

祁绚懊恼,他过去多无法无天,要星星不给月亮,什么豪言壮志都敢往外说,现在拿来调侃是不是有点过分?

温子曳却说:“对我而言可不是胡说八道。”

他以他惯有的缜密,编制罗网般一根根将手指嵌入祁绚的指缝,直到掌心相合,十指对扣。

“记得你是什么时候说的这句话吗?”温子曳自言自语,“那会儿我也快玩腻了,觉得什么都很无聊。忽然不知道哪里窜出一个菜鸟小号,顶着一头乱码拦在我面前,问我:【你就是他们说的大魔王】?”

在他温存的动作和温柔的嗓音中,祁绚逐渐回想起了这档事。

作为狼王的爱子,从小就因天资出众被高高捧起,他做任何事都不愿落于人后。

要么不做,要么做到最好。

戴安王妃赠予他联邦的游戏机后,他更生出一种幼稚的责任感,觉得自己该代表兽人、代表北星域,杀出一片天地来,枪口首要对准的,自然是本服务器名头最盛的家伙。

他立即找到人,上前挑衅,结果对方回话都没有一句,挥挥手就把他团灭了。

费心费力拉起的初始军队毁为一旦,祁绚倒也不气馁,反而觉得这个人确实很厉害,值得他学习。于是开启了漫长的倒贴之旅。

狗皮膏药的战略很有效果,他的持之不懈烦到了高冷的大魔王,发出去的消息首次得到回讯。

大魔王问他:【你玩这个游戏的目的就是天天跟着我?】

“当时虽然有些不耐烦,但说实话,我很好奇你的答案。”温子曳叹气,“然后我听到了什么?‘我要征服全宇宙,让所有联邦人都知道我的厉害’。”

哪来的中二病小鬼,只会说大话。

他顿时嗤之以鼻,不屑地回复:【先征服我再说。】

这本来是一句空话,在少年温子曳眼里,他比宇宙还难搞,要是认真起来,谁都赢不了他。

所以他逗趣似的,一边用心教授技巧,一边把中二病菜鸟杀得落花狼藉。

他从没想过祁绚能赢他,然而祁绚真的赢了他,不到一年,完成了一次无可抵赖的正式反杀。

“你看……想做什么,你都做得到。”温子曳笃定道,“从第一次输给你以后,我就没有怀疑过你的话。如果你希望可以征服宇宙,终有一天你能做到。”

温子曳在夸大其词,理智上,祁绚明白这些话只是虚谈。倘若想就能做到任何事,他现在也不会拥有烦恼了。

但他又实在很喜欢被温子曳夸奖,好像他无所不能。

“少爷……”

他轻轻唤了一声,心底的忐忑缓慢消散,转而被一股柔和得不可思议的热流包裹。

“况且,”温子曳朝他微微一笑,这次,笑容却并非抚慰,而是凛然的高傲,“你以为,想和我攀上关系的人有多少?”

“从小到大,我身边的无数人都妄图夺得我的青睐。‘温家继承人’这个身份所意味的权势、地位、财富,值得他们不择手段地趋之若鹜。”

“八岁那年,父亲开除了我的一名数理老师,那是个年纪轻轻就在领域中取得优异成绩的教授,称得上天资横溢,却被扫地出门,在学术界封杀。并且,父亲从此不肯让任何教导我的人留在我身边超过三个月——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祁绚皱皱鼻子:“他做了什么?”

温子曳冷然而笑:“他企图教我一些性知识。”

“你是说,他?!”祁绚眼眸瞬间瞪大,又即刻危险地收紧瞳孔,杀意毕露,“八岁,你那么小……畜生,他怎么敢?”

“在事态进一步发展前我就叫了人,没有因此受到任何伤害。”

温子曳安抚道,“他大概是觉得,一个小孩子,在这方面绝对是懵懂的。他想趁时间还早,成为我【特殊】的存在。”

“所以你知道吗?我的身边从不缺少想凑过来的人,但是——”

他强调地猛然抬高声音,“只有你。我只接受了你!”

“因为你闯到了我的面前,入了我的眼。无论以前,还是后来。”

温子曳严酷地说,斩钉截铁,“我喜欢你,和你以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理由毫无关系。”

眼前电光石火般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定格在长乐天里,浑身细胞都发出欢愉呻.吟的那一幕:白发兽人从垃圾舱中破出,冷厉的身影犹如最璀璨的刀光,令人情不自禁升起将其纳为己有的冲动。

此前,温子曳根本不打算契约任何兽人,独独在看见这只雪原狼的瞬间,更改了想法。

尽管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什么叫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祁绚,是你征服了我,是我选择了你……而不是时间。”

“我也绝不容许有谁贬低我所看中的人,即便是那人自己,你明白么!”

温子曳紧紧攥住祁绚的手,好像这个时候突然发起火来;而祁绚怔忡地描摹着青年的横眉冷目,妄图将这份愤怒深深刻入骨缝。

他从不知道,看轻自己时,原来会有人比他更加生气。

“我明白了……”他咬着牙,颤抖地答应,宛如从伤口中抽走了那根顽固不化的刺。

“乖。”温子曳亲亲他的指节,聊做安慰。

他的神色再度变得温和,嘴唇摩挲过近在咫尺的皮肤,阖上眼睛,“之前我说,你和我想象中有些不一样……因为我曾经想象的你经常笑。”

银月帝国的小王子没有烦恼。

他的世界干净敞亮,身份尊贵、天赋出众、父母疼爱,与温子曳截然不同。

对着镜子练习虚伪的微笑时,温子曳常常想:如果那个人站在面前,脸上的笑容一定真挚得连太阳都为之失色。

他端详祁绚冷漠的面容,那种笑容已经在风雪的磨砺下泯灭了,只剩两枚浅浅的酒窝偶尔可供怀念。

温子曳感到很可惜。

“你现在变得很强大,那很好,我为你的成长感到高兴。”他说,“但如果我能庇护你,我希望你一辈子都像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

祁绚忽而噤声。

他想到祁铭背叛他时,他们所吵的那一架。

原本亲密无间的堂哥摔坏了他的游戏机,指着地面零落的残骸嘲笑:就是因为你会留恋这种孩子气的玩意儿,始终长不大,活生生浪费天生的好资质,我才会离开。不去争不去抢,你以为王位的继承是过家家吗?真不知道狼王在期待你什么!

他的话太辛辣,祁绚为此感到伤心,也想过自己是否过于幼稚。

那时,戴安王妃摸着他的头,温柔地和他说:

真正爱你的人,只会心疼你在成长前所要经受的苦难。

……他到底要怎么才能不喜欢温子曳?

第93章 摇篮曲 做个好梦,我的少爷。……

自从那场“约会”过后, 温子曳总觉得他和祁绚之间的气氛再次发生了变化。

但即便是他这样厌恶改变的人,也无法说出半句不好——他明显感到他们更加亲密了。

就像原本缠绕在身边若即若离的暖风化作柔软的兽皮,毛茸茸地将他们包裹在一起。

很微妙的体会,温子曳从未和谁这样贴近过, 他相信祁绚也是。

不过, 这并不让人讨厌, 反而令他心底鲜有地宁静, 不用再疑神疑鬼, 惶恐自己随时会被丢下。

温子曳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 这些天来对待便宜弟弟的态度愈发和悦,弄得温形云受宠若惊,也不管苏家那边会怎么想了,整日没事就往哥哥这头扎,吃好喝好还能开小灶, 简直乐不思蜀。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温子曳关闭投影, 望了眼时间,温家差不多该派人来接了。

得益于温形云持之不懈的纠缠、得寸进尺的倒贴, 这个家似乎越来越习惯他的存在,祁绚准备茶点时都不用多问,两位少爷必然会装模作样地点两杯银丝盏,然后被他毫不客气地用热可可与牛奶搪塞回去, 一个喝得比一个开心。

随着相处时间变长,好几回温子曳都有种错觉:他们的关系就像回到了三年前, 他教、温形云听,兄友弟恭,其乐融融。

就连祁绚私底下也问过他, 这样做是不是已经放下了对二少爷的心结?

温子曳也不知道。

他不想伤害温形云,说到底,这个弟弟何其无辜。

温形云性格单纯,不同于苏家的贪婪、不同于温家的精明,直来直去、心思柔软,和苏枝、和他、和温乘庭都不一样,可又确确实实处在风暴的正中。

——他曾作为温形云的代替被苏枝爱着。

单单这点,温子曳就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也无法真正释怀。

但他的态度确实逐渐软化着,原本只是看不过眼,打算指点一下行事的要领,现在却越来越深入,免不了操心一些别的问题。

“明天就是你的契约仪式了,准备得如何?”

“呃……”提到这个,温形云还有点尴尬,挠了挠脸颊说道,“实话讲,那只碧目狮,哦,是叫宿非来着吧,宿铭叔叔的族亲,我跟他不太熟……”

“是宿翡。”温子曳按了按额角,纠正,“他当你的预备契约兽已经三年了,怎么连人家名字都记不清?”这何止是不太熟?

温形云讪讪。

“这不是,以前我认定了他要当哥哥的契约兽,一直很排斥和他相处嘛……”

他咕哝着,瞥了眼耳尖唰啦竖起的祁绚,“谁知道你突然契约了只别的兽人回来。”

“别的兽人”抬头冷冷道:“听这口气,二少爷对我很不满?”

“这倒没有……”

温形云心虚,温子曳则万分头疼,“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的精神力能契约宿翡吗?”

“再说,”他也瞥了眼祁绚,似乎漫不经心地提起,“他名义上是我的预备契约兽,其实和别的下属没什么两样,我和他也并不算熟,怎么就非他不可了,要你瞎认?”

温形云无辜地眨了眨眼。

不是,哥,当年大家都说你和宿翡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主从啊?指望你们借契约双双突破S级呢!

但他被温子曳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扫,瞬间乖觉,半句话也不敢吱声;倒是祁绚,目睹这场再明显不过的要挟,禁不住被逗笑了。

“不算熟?”白发青年歪头望着大少爷。

“完全不熟。”大少爷开始睁眼说瞎话。

“我看他对你还挺了解的。”

祁绚见过宿翡,碧目狮性格温顺,和温乘庭的那只契约兽一样,矫健而沉默。在他调查对苏枝进行调查时,还找对方询问过情况。

温子曳语气平静,滴水不漏:“作为一名合格的下属,了解上司是他的职责所在。”

祁绚找不到他的破绽,只好宣布揭过这茬,轻声哼道:“行吧,我看也是。”

温形云没听懂他俩的绕绕弯弯,好奇地问:“也是什么?”

祁绚说:“你不觉得你哥和那个宿翡非常不般配吗?”

般配?

契约兽跟主人讲究什么般配?又不是谈……等等!

温形云恍然大悟,他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两人可不仅仅是普通的契约关系!

他又情不自禁地想到还不知进展如何的余其承跟蓝行,一时间,“契约”这个词竟都变得暧昧起来,令他浑身不对劲。

他明天可就要契约宿翡了——

温形云挣扎着说:“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们一样的!契约兽……那只是契约兽,而已!”

“不管你把契约兽当什么,”温子曳问他,“你有信心成功定下契约吗?”

“我……”

其实温形云没多少把握,宿翡再怎么温顺,也是精神力达到A+的兽人,比他高了一个大等级。他们又没多少感情基础,每天只进行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基础交谈,更像在完成一项必要的任务。

但他可以失败吗?

舅舅跟表哥已经把话放了出去,明天的契约远不止是他一个人的事。

倘若没能顺利契约,精神力受损只是小事,最糟糕的问题还要属温家颜面扫地,他这几个月来兢兢业业建立的威望,恐怕也会一夕崩塌……

而温子曳早已看透了温形云的踌躇,叹了口气:“就是这样想才糟糕。”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话吗?契约是关乎你自己人生的大事,不要让任何外物动摇你。”

他摇摇头,向里间走去,“看来今晚还得加一节心理辅导课,叫司机晚点再来。”

这堂课上了很长时间。

等温形云回到家,天色已经很晚了,还下起了如帘的雨。

但他心情却还不错,至少比先前好得多,想到明天即将面对的挑战也不像之前一样有压力。

踏入玄关,管家先躬身迎接他回到老宅,随即双手呈上一封信笺。

“二少爷,您的信。”

“信?”

温形云接过来,一脸困惑。

这年头,除了复古爱好者,谁与人交流还会写信?终端一个投影申请过去,跟当面说话都没差别。

他翻动了一下信封,没找到寄件人和地址,仅有一句“温形云亲启”。

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故意的。

管家在旁边说明:

“是傍晚由一架无人机送来的,上边搭载了反监控装置,送完后自动坠毁,无法探明来路。经过检查,并没有在信中发现有害物质……情况蹊跷,您看?”

温形云蹙了下眉,琢磨出其中的不对味。

到底是谁,打算告诉他什么,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感觉不安好心。

他警惕之余又兴起些许好奇,更仔细地端详过信的表面,只见纸张细腻,折叠精巧,一枚乌色火漆印在封口,现出石蒜花的形状,莫名有几分不详。

小心拆开,抖落一张薄薄信纸,开头第一句映入眼帘的那刻,温形云瞳孔骤缩。

【想知道三年前的那场车祸里发生了什么吗?】

他呼吸急促,又下意识遮掩这细微的失态,匆匆合起信,朝管家点一点头: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这件事不准和任何人提起。”

“是。”

……

夜半三更,温子曳莫名其妙地惊醒了。

他从床上坐起,扶着额角喝了口水,只觉得似乎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心有余悸。

窗外雨水沙沙拍打着玻璃,吵得他一阵烦乱,其实想屏蔽掉这些噪音很容易,一个指令的事而已,可他更想采取其它办法聊以慰藉。

温子曳赤足下床,推开门,走到祁绚房间前。

这栋别墅都是以他的精神力为触发点运转的,开一扇门自然手到擒来。他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又悄无声息地摸上床。

刚躺上柔软的被褥,一双温热的手臂就伸过来,将他拦腰搂去。

温子曳一点反抗也没有,也不惊讶,闭上眼,往熟悉的怀抱里贴了贴。

祁绚抱紧突然缠上来的青年,大少爷开门时他就醒了,兽人五感敏锐,再蹑手蹑脚也不可能藏住,更别说温子曳根本没有任何隐瞒的意思。

“怎么了?”他问,伏在温子曳耳边,长长的发丝蹭过脸颊和脖颈。

直到这会儿,温子曳才慢慢安下神来,他困恹恹地,埋在祁绚肩头嘟嚷:“不知道,好像做噩梦了。”

“是担心二少爷吗?”

“也有……但也不止。”温子曳眉峰微微蹙起,“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安不下心。”

祁绚想了想:明天,除了二少爷的契约仪式,还有胡家的庭审。少爷觉得庭审会出问题?”

“那种场合不知道多少联邦的高层看着,能出什么问题?”

温子曳说着,自己也不明白,那种幽幽的直觉反复折腾他,让他很不安稳。

或许是积压太多事情了,他想,他还记得涅槃宫主与祁绚如出一辙的白发紫瞳,那张骨骼走势奇异相似的脸……祁治珩或者祁治吟,不管他是曾经结契事变主人公中的哪一位,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联邦系统库里收录着他们的影像,尽管全都打上了死人的标签。

但在“死而复生”这一概念已经提出的当下,现有的证据很容易指向他们。一旦被认出来,祁绚身份的暴露也只是时间问题。

到时候联邦会选择怎么做,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更何况,雀巢的人也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虎视眈眈,随时可能下手。

……他患得患失的恶习似乎又犯了,在确定这只雪原狼不会主动离开他后,温子曳又担心起他被别人抢走。

唯有像这样紧紧攀附在对方旁边,他才能从繁杂的思绪中脱身,获得一星半点的慰藉。

祁绚抚摸着温子曳的后背,他听到和往常不同的心跳声,察觉到温子曳的不安。

他大约知道这些不安来自何方、来源于谁。

温子曳自己没有发现,他总喜欢将看重的人都庇护在麾下,承担起全部重量。比如温形云、比如余其承,再比如他。

可一个人的肩只有这么点宽,脊柱只能承载得起这么点重量,大少爷再怎么有能力,也不可能独自解决所有问题。

祁绚许久没有说话,听着温子曳清醒的呼吸声,心底酸软。

过了一会儿,他问:“少爷,你睡不着么?”

温子曳低声“嗯”了下,开始调整呼吸节奏,尽量让身体放松。

雨水在窗外汹涌,漆黑的房间里,祁绚忽然翻了个身。

他掐着温子曳的腰,轻而易举地把他抱到身上,以坚实的胸膛和腰腹支撑起他。

身下是起伏的、温暖的皮肤,腰上是有力的、修长的双臂,温子曳靠在祁绚的颈窝里,感到有一条毛茸茸的事物爬上他的小腿,亲昵地绕着他打转。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是祁绚的尾巴。

“你怎么……释放态……”

温子曳想叫祁绚收回去,兽人维持这一形态需要分泌大量激素,将精神维持在高度亢奋的状态,长时间保持不会好受。

然而祁绚蹭了蹭他的脸,柔软的尖耳在眼前摆动,像是知道他无法拒绝。

“少爷,我给你唱首歌吧。”祁绚说,嗓音慵懒,带着轻柔的追忆,“以前我睡不着时,母妃常给我唱,很好听,我很快就能睡着了。”

他低低哼起调来,清润、和缓,淅淅沥沥的雨水覆盖在这悠长的歌声中,也仿佛徐徐而落。

温子曳听着听着,意识居然真的慢慢模糊。

陷入沉眠前,他感到好像有谁在他眉心怜爱地亲了一下。

“做个好梦,我的少爷。”

那人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别担心,我们还有时间。”

*

对胡家的庭审如期而至。

肃穆钟声中,审判长与评议团鱼贯入内,各自落座;另一边,以胡家家主为首的一干人及其契约兽们被枷锁困住手颈,在武装人员的押送下陆续登堂。

一道锤响落下,满室俱寂。

“开庭。”

“关于胡喜延等联邦官员私下置办灰色产业【长乐天】,以非法手段走私北星域兽人、与不良组织【涅槃宫】来往过密一案,依据《联邦核心法》规定,经联邦最高法理协会商议,现予以判决。”

审判长不紧不慢地一一宣读处置方案,威严的声音远远传开。

像是早就知道自己的结局,胡喜延和胡家一众脸色灰败,不作任何挣扎。

悬浮在角落里的直播机器人转动着眼球,试图用最清晰的像素复刻出这鼎盛家族一朝沦落的罕见场面。

“……废除涉事人员全部职称,剥夺政治权利终生,分别量刑……”

“以上,可有异议?”

目光给到胡喜延,年逾二百的男人因养尊处优,看上去不过中年。

平时报道里意气风发的大人物,在近来收押的日子磋磨下凭空老了许多,眼角细纹在众多注视下一阵抽搐。

他像是蒙受了某种冤屈,又像不甘的讥嘲,喃喃道:“根据核心法规定?……哈,那种根本无法保护我的东西,结果却要给我、还有我的家族定罪?可笑至极!”

“请注意你的言辞。”审判长敲了一下锤子。

“你们什么都不懂。”

胡喜延环视全场,他张了张嘴仿佛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化为一声冷笑。

“人类不过是一群脆弱、愚蠢的羔羊,唯有跟随我主,才能得到宽恕……”

他像一名虔诚的信徒,突然感情充沛地发表起即兴演说,以看透真理般的怜悯眼神看向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直播中的机器人,正在观看直播的各地观众。

“你们会得到报应的!惩罚很快就要降临了!”

吼完这句话,胡喜延神色冷酷地回望一眼身后的胡家子弟。

这一眼似是一个讯号,猛然间,他们也跟着麻木地喊道:

“惩罚很快就要降临了!”

“肃静!”审判长重重敲击好几下锤子,示意武装人员控制局面。

然而,不等施展任何手段,包括胡喜延在内的一干人忽然软塌塌地倒了下去;随之一并倒下的,是后方同样被押住的契约兽们。

滚地葫芦一样,噼里啪啦连串地躺了一片,邻近反应最快的人上前简单查看一番,神情凝重地高声报告:

“人类生命体征正常,但所有契约兽直接断气。初步推断为精神力衰竭,但衰竭原因不明,建议尽快送到专业机构进行检查!”

哗然四起,精神力衰竭,那比崩溃还要严重得多!

衰竭后,大脑会逐渐死亡,先变成傻子,只要一个月就会沦为植物人,最终失去生命。整个过程不会超过半年,并且毫无治疗的可能性。

这种情况在医疗史上也极其罕见,眼下,胡家这群人却当众好端端地群体衰竭,配合他们先前的诡异作态,不禁令人毛骨悚然。

审判长定了定神,正准备稳住局面,陡然发现有一个人还站着。

——不,那不是人类。

是胡喜延的契约兽!

可胡喜延不是已经……审判长看了看地面脸色青白的男人,再看看那只安然无恙的兽人,觉得事情愈发不对劲起来。

“关闭直播!”她向旁边比手势。

遗憾的是,这个判断仍然晚了一步。

“嘿……联邦的猪猡们,你们好。”

兽人抬起脸,自如地对着镜头微笑,他缓缓扫过胡家人,像在看一堆尸体。

“送给你们的礼物还喜欢吗?不喜欢也没关系,这只是一个开头——”

“惩罚很快就要降临了。”他重复,“一场‘病症’即将席卷联邦……”

“砰”地一声,直播关闭,他的眉心被击穿。

兽人带着诡谲的笑容缓缓倒下,可那句诅咒般骇人听闻的台词,已通过星际发达的网络传遍千家万户。

联邦沸腾。

第94章 真的吗 你能承受命运的嘲弄吗?

【嚣张, 太嚣张了!】

【我的天,一下子死那么多人……可怕。】

【人没死,死的是契约兽,没听见吗?】

【精神力衰竭跟死了有什么差别?】

【话说那个胡喜延的契约兽怎么回事, 胡喜延都衰竭了, 他怎么没死?】

【有没有人解释一下原理啊, 到底是不是精神力衰竭?这种情况不是只有很特殊的环境才能导致吗?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倒了?】

【恐怖组织的把戏呗, 估计是集体服毒了, 新型禁药之类的。】

【没想到胡家跟反动派有联系, 前些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雀巢,我就说背后肯定有人,估计姓胡的跑不了,上头肯定还有,建议严查!】

【他说的那个“病”指什么?快要降临又是什么意思?】

【细菌感染、生化武器、小规模投毒……老一套了, 除了这些还能整出什么新活来?我倒想见识见识。】

【……】

星网上相关的讨论纷纷扬扬,真正当回事的却没几个。大多在嘲讽放话者的不自量力, 或将矛头转向上层的腐败问题。

温子曳关闭终端,靠在沙发里沉吟不语。

民众对联邦有信心, 这是好事,作为现今唯一一个独立、稳定的星际人类政权,建立多年来,联邦自然拥有可观的风险消化能力。

传统袭击虽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损失, 但各大研究所和治安团队也不是吃素的,一旦发生变故, 就会以难以想象的高效率运转起来。

温子曳只担心一语成谶——

那帮家伙口中所谓的“惩罚”,再联系庭审上发生的事情,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普通手段。

来自涅槃宫, 更准确来说,来自【雀巢】的报复,究竟会是什么?

精神力衰竭……还有违背契约的兽人。

灵光一闪而逝,他揉了揉眉心,脑海里,迄今为止遇见的所有【敌人】一字排开。

从最早时候的望川狼,不,还要更早。

三年前雀巢的围剿里,他就曾和对方正面遭遇过,只是昏迷时若无所察,精神力差一点被完全摧毁又造成了部分记忆的丧失。

接着是京九、涅槃宫主,最后是审判庭上挑衅全联邦的这一位。

他们没来由的恶意与傲慢、诡异到超乎常识的能力,还有对血肉狂热的渴望……一切表现梳理在一起,竟有了一点重叠。

温子曳睁开眼,缓缓在晶屏上敲出三个字。

精神力。

蓝行曾说过他的推测,这些人很可能是通过进食兽人血肉来汲取精神力,从而转化为某种特殊能量,造成细胞的快速分裂分化,以至于瞧起来近乎于“不死”。

这或许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能无视精神力单独施展的威能,却会被契约共振后催动的武装所伤。

【雀巢】依赖精神力。

他得出这一结论。

那么,所谓“即将席卷联邦的病症”,大概率已经出现了——精神力衰竭症。

眸光冷醒,温子曳扶了扶眼镜,果然,这群家伙一如既往的喜欢装神弄鬼。

什么“我主降罚”……故弄玄虚、煞有其事的,无非只是通过神神叨叨的粉饰来歪曲不想被发觉的真相罢了。

他思索片刻,打开联络名单,从中找出温形云,向对面发了一条消息:

【让家里精神力领域的专家去审理庭了解一下胡家人精神力衰竭的问题,有备无患。】

提醒送出,却如石落深井,久久没有回音。

*

相隔一墙,祁绚正躺在床上,借助星网的深度模式进行体术训练。

与涅槃宫主一战后,他发觉自己的战斗体系有很大疏漏:过度重视自保,而忽略了对身边人的照顾。

作为契约兽,祁绚已经两次令温子曳陷入生死危机了。独行太久而刻入骨髓的习性,现在反而成为了弊端。

以后,他们势必会继续对上雀巢的人,温子曳的作用不可或缺,祁绚不希望上回的事态再次重演。

他必须学习联邦契约兽维护主人、协同作战的方法。

向标准体系下的优等生蓝行讨教后,对方很爽快地答应了教导他。

两人约好时间,每天通过星网的虚拟空间进行指导训练,几天下来已经有模有样。

“……你的身体强度真是怪物。”

不知第多少次感叹,蓝行甩了甩发麻的手腕,在训练表的新一项后划了个勾。

知道温子曳早就突破S级大关后,祁绚的真实身份也并不难猜。

玉脊雪原狼,直到今天,他想起来仍有些不可置信。

但这些日子里,白发青年变态的能力一次次刷新了他对兽人的认识,蓝行不得不承认,三大王族名不虚传。

“你学的很快,超乎预料,我想,教案需要进一步的调整。”

他低头写写画画,忽然抬起眼,笔头指了指祁绚的脖颈,项圈上青光有规律地一闪一闪,“有人找你,是紧急联络。”

祁绚打开主页查看联络人,略略困惑。

温形云?

他不是在准备契约仪式,是有什么急事吗?

他走到一边接通联络,由于在登陆状态,二少爷的形象径直出现在眼前。

他的样子十分憔悴,脸色苍白,瞳孔在看见祁绚的那一刻剧烈收缩。

“祁绚……”温形云问,“哥哥在你身边吗?”

“少爷不在。”祁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嗓音在颤抖,“不过我随时可以去叫他。”

“不用。”温形云似乎松了口气,摇摇头,“我是来找你的。”

找他?

祁绚感到不对,眸光微沉:“二少爷,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有件事想和你确认一下。”

这次,温形云停顿的时间有些漫长,在强烈的犹豫中,他难以启齿一般咬了咬牙,字眼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来:

“妈妈……我的母亲,她对哥哥……我是说,她其实是故意对哥哥那么好的,为了博取他的信任,为我铺路,是吗?”

“三年前,他们一起离家,是因为妈妈要对哥哥下手……结果却正好遇上了雀巢行动,弄巧成拙……是吗?”

“哥哥放弃继承人的身份,不肯回家,也根本不是因为那些谣言……而是因为他知道了真相,他恨妈妈骗他,所以无法面对我……是吗?”

他反复地咀嚼“是吗”,眼睛一错不错地紧盯祁绚,试图从那张表情总是冷冰冰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否定。

或者说,哪怕,哪怕祁绚迷茫地说一句“不知道”,他也能说服自己:

这么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呢?他的妈妈和哥哥有多好、多像真正的母子,他亲眼所见,那怎么会是假的呢?

可他心底总不断地浮现出缕缕阴霾,似灰色的雾气一直缠绕着他,从他看完那封信开始,他就不受控制地想起从前。

想起苏枝偶尔望向他和哥哥时古怪的眼神,想起她对他严格过分的要求,想起她强行拿他跟温子曳比较,一步都不允许他落后……

“……”

祁绚的沉默让时间无限拉长,温形云终于无法忍受,他失去了这段时间逐渐培养出的不动声色,大叫道:

“是吗?是就告诉我!我有权力知道一切的真相,我不需要任何人打着‘为我好’名义的隐瞒!”

“……拜托……”

他捂住脸,无助地喃喃,“我没办法去找哥哥对峙,祁绚,我知道哥哥对你不一样,你一定知道什么……我们之前约好了当同盟吧?你应该告诉我,你得帮我……”

祁绚凝视着温形云痛苦的模样,微微失神。

他想过会有这一天,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早、这样猝不及防。

他该告诉他真相吗?

这位刚从孩子心态成长起来的二少爷,真的能撑住吗?

良久,祁绚才说:“温形云,现实不是童话故事。”

温形云浑身一震,茫然抬头看他。

“嗯……是……我知道……”

他嘴唇哆嗦,随即苦笑起来,“但是,小孩子才需要童话故事。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似乎已经从祁绚的反应中获得预感,温形云的面孔愈发惨淡。

但他并不退缩,好像一定要撞到南墙、听到有人亲口承认那血淋淋的真相才肯善罢甘休一样,固执地瞪大猫眼,盯着祁绚。

他的表现令祁绚打消了心底的犹疑。

也是时候了,祁绚跟自己说,如果温形云不知道这件事,温子曳的心结也永远不可能打开,他们需要冲突,以达到和解……或是分崩离析。

他不确定这一选择是否正确,但祁绚决定尊重温形云本人的想法:

“……好,如果你坚持的话。”

他以平静的眼神注视着温形云,企图让对方维持理智,“虽然你哥哥不希望你知道这一切,但我可以告诉你。二少爷,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这些事的,不过,的确与事实无异。”

“——都是真的。”

这句话彻底斩碎了温形云心底的侥幸。

他呆愣半晌,直到泪水淌过唇畔,尝到些许咸涩滋味。

模糊的视野里映出祁绚歉然而坚定的神情,温形云如梦初醒般,匆匆抹了一把脸。

“你还好吗?”祁绚皱着眉问,温形云比他想象中要平静。

“……好暂时是不可能的。”

温形云摇头,“不过,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如你所说,我们毕竟是同盟。”祁绚的嗓音略略抽紧。

温形云听出他的愧疚,勉强笑了笑:“你这人真是……放心,我一时间是很难接受,可……我总要接受的。”

“在那之前——”

他话锋一转,眼神骤然凄厉。

温形云想起那封信的后半段,既然前面是真的,这么说来……“我有些事情还得确认一下,先失陪了。哦对,今天的事先别告诉哥哥,等我联系,再见。”

说完,他不等祁绚答应,径直下了线。

第95章 异常性 妥协与爆发。

温形云的事, 到底要不要告诉温子曳?

祁绚只犹豫到看见温子曳的那一刻,青年蹙着眉头,蜷缩在沙发里不知在想什么。

侧过头来,那双漆黑眸子骤然亮了一亮, 温子曳下意识伸出手来, 拽住走近的祁绚衣角。

他仰起脸:“形云好像出事了。”

顿了顿, 温子曳又查看一遍终端, 语气更加笃定, “他从来没有这么久不回我消息过, 现在这个点也不是工作时间。”

祁绚半揽住他的肩,以防大少爷从沙发上跌下来。闻言,他微微迟疑,绕了个圈在温子曳身旁坐下,说:

“二少爷的话, 刚刚来找过我。”

“找你?”

温子曳意识到情况不太对劲。

温形云不回他消息,反而去找祁绚做什么?

“少爷, ”祁绚低声,“他知道了。”

知道, 知道什么?

温子曳第一时间都没敢往那处地方想,但祁绚直直盯着他,以一种柔和、宽慰、却不容逃避的眼神,剔透的瞳仁宛如蒙了层雾。

在这无声的注视下, 温子曳心底一点一点沉重起来,默然片刻, 才说:“怎么回事?”

“他突然找到我,想要确认当年的事情,说出的情况与事实一般无二。”祁绚歉疚道, “我很抱歉,少爷,那个时候我无法征求你的意见。”

“……你告诉他了?”

“我做不到继续骗他。”祁绚说,“二少爷有权力知道真相。”

温子曳垂目不语。

他和祁绚的想法不一样,他从没打算过让温形云知晓这些。

苏家曾如何算计他,苏枝曾如何虚情假意地待他、伤害他,他都可以慢慢说服自己不去计较,重新和温形云维系良好的兄弟关系。

可一旦温形云知道,一个人的问题变成两个人的问题,就会成几何倍地复杂起来。

温形云将怎么看他?还会和以前一样心无芥蒂吗?

他呢?他又要怎么面对这位弟弟?

“你可以骗他的……为什么不?”

心底一片混乱,温子曳低下头喃喃自语,“形云很好骗,他绝不希望承认这件事,你随便说点什么他都会相信……”

祁绚安静地听着,温子曳将他的衣角越攥越紧,大少爷愿意在他眼前放下伪装的平静,露出难堪的软弱来,这很难得,因此他很有耐心。

他抬手抚摸温子曳的后颈,就像舔舐一头受伤幼兽的毛皮,轻声问:“那真的好吗?”

不论温形云从哪里得知了这些,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即使他能编出天衣无缝的谎话骗过对方,也不可能瞒一辈子,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

到时候,温形云要同时面对来自母亲和哥哥——两个最为亲近之人的欺骗,他又该如何自处?

“在你看来,这或许是善意的谎言、不知该怎么办的拖延和逃避;但在他眼里算什么?”

when的事情里,温子曳也这样骗过他。

祁绚对此很有发言权,直到现在他还能回想起撞破真相时的愤怒和失望。

那无关乎事情本身,而是他一下子明白了温子曳背后的态度。

“——不信任。”

祁绚说,“我觉得,这才是破坏一段关系的根基。”

温子曳怔怔地,妄图辩解,却无话可说。

他困惑难安,不解至极:明明自己已经尽可能小心地避免去伤害对方,可为什么好像反而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是我做错了吗?”他问,脸颊笼罩在阴影里,显得十分苍白。

祁绚摇了摇头。

“你是受害者,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他说得坚定而郑重,声调压沉,“错的是苏家、是苏枝、是造就了如今局面的那群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应该考虑的是去不去原谅,而不是有没有做错事。少爷,不要苛责你自己。”

“二少爷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明白是非好歹……你不要太小看他。”

温子曳看到他眼底好像燃了一团火,灼灼地烧着,充满冰冷与怒意。

这回温子曳不会判断错误,他很清楚祁绚是在替他生气。

为他曾经遭受的所有委屈,他难以启齿、难以释怀的那段过往。

他突然就平静下来。

“所以……形云说了什么?”

“他让我先别告诉你,看上去需要一点时间冷静。”

“但你还是告诉我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不能瞒着你。”祁绚亲了亲温子曳的手腕,目中流露出一抹狡黠,“再说,我又没答应他。”

温子曳只觉手腕发痒,心口的沉重随着这个玩笑缓缓褪去。

“好吧。”他长长叹了口气,靠着祁绚发呆,片刻,不确定地问,“你觉得等他冷静完,我们会怎么样?”

“要我说的话,你们该好好谈一谈。”祁绚说,“然后和好如初。”

和好如初……

温子曳咀嚼这四个字,真是过于美好的幻想。

不过,也许是被祁绚的乐观影响了,他竟也开始觉得那并非不可能的事。

“我还有一个问题。”

祁绚瞥了眼温子曳恢复寻常的神情,跟着凝重起来:“我想,我们大概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温子曳屈指敲了敲沙发扶手:

“这件事情,我确定没有第三方知道。苏家做贼心虚,还要仰仗形云和温家的关系,不太可能自绝后路。到底是谁告诉的他?”

在形云的契约仪式之前披露出来,又安的哪门子心?

是单纯不希望温形云契约成功、以期败坏温家的名声,还是另有图谋?

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联系雀巢的动作,温子曳总有种风雨欲来的错觉。

等等。

“雀巢……”

温子曳眯起眼,怎么把它忘了。

三年前的“车祸”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他和苏枝,不是没有人知道。

作为中途介入、伏击他的一方,温子曳不知道星舰下的那一幕,对方究竟目睹了多少。

更何况,涅槃宫主想报复联邦是不假,但他难道会轻飘飘地放过他们这群罪魁祸首吗?

“不行。”深思熟虑过后,温子曳有了决断,“契约仪式不能办,我们得去苏家一趟。”

祁绚点头,正打算安排行程,脖颈上的终端忽而响了一声。

通讯界面强制弹出,温文儒雅的男人在投影中不动声色地望着沙发里依偎的两人。

他微笑道:“午安,子曳,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

温子曳的后脊顿时绷紧了,他不由自主地挺腰坐直,唇边露出如出一辙的微笑。

“很遗憾,动用特权强行开启终端联络侵害了公民的隐私权。”他扶好眼镜,客客气气地说,“三秒内还不登出的话,哪怕你是我基因上的生父,我也不得不检举你,第二星域的议长阁下。”

温乘庭双手交叉,支在下巴颌上,听见来自儿子的威胁,神情依旧没有一丝变化。

“根据联邦核心法,联邦的安危凌驾于公民权益之上。我只是依法行事,你的检举恐怕毫无意义。”

“联邦的安危?”

温子曳对上他仿佛看透一切的视线,脸色微冷,“我倒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要被扣上这样一个罪名,能否请您解释一下呢?”

“子曳,有些话直说出口就藏不住了。”

温乘庭摇头,“我今天不是来找你的。”

听到这儿,温子曳终于忍无可忍。

他就像一头领域被侵犯的狮子,浑身的鬃毛高高炸起:

“这个家里只有我和我的东西!议长阁下,但凡你还有一点羞耻心,就知道不该越过主人私自联系他的契约兽!”

“你在生气?”

温乘庭一瞬没有掩饰住讶异,他若有所思,又仿佛怀念,“从六岁以后,你就没有当面和我闹过脾气了。真罕见。”他接着看向祁绚,“看来,子曳不是一般地喜欢你。”

“……”

祁绚冷冷看回去,他能感觉到温子曳非常愤怒,这种愤怒里甚至掺杂了一丝惶恐。

对温子曳这位管生不管养的父亲,他从来没多少好感,不屑于理会。

但让他的少爷这样不安就是另一回事了。

“如果你是来找我的,有话就请直说。”

祁绚嗓音寡淡,他低首一一捋过温子曳的后颈、脊背,无视温乘庭的目光,自顾自安抚着温子曳的情绪,眼皮都不抬一下,“少爷喜不喜欢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可是他的父亲。”

“我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祁绚说,尖锐的指甲划上颈环,“你还有十秒钟的时间可以用来解释,不然,我觉得少爷很乐意给我重新换一个终端。”

“……他连标记环都没舍得给你带?”

温乘庭的吃惊取悦了温子曳,他发出一记冷笑,炫耀似的:“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来维系感情。”

“你还有五秒。”他瞥了眼时间,“我听着呢,父亲。”

温乘庭沉默片刻,深沉地凝视祁绚。

“我或许小看你了。”温乘庭说,“来温家一趟吧,我想见见你,来自北星域的客人。”

“单独地。”他强调。

联络就此切断,光影粒子零落飘散,没有给予任何拒绝的机会。

“不用理他。”

几乎人刚走,温子曳就不快地掰过祁绚的脸,让白发青年看着自己。

他也强调:“温乘庭管不了我,不论他猜到了什么,只要我还顶着‘温’的姓氏,他就不可能做出任何真正不利于我的事。在他心里,没有事物会比家族更重要。”

祁绚眨了眨眼睛,这对父子的关系可真微妙。

说关系好吧,冷漠得像是仇敌;说关系差吧,又默契得知根知底。

他想了想,问:“少爷觉得,他已经知道我的来历了?”

“十之八九。”

温子曳从不觉得温乘庭会被蒙蔽太久,单单是祁绚的名字,就足够对方抓住线索。

祁绚说:“那我倒也想会会他。”

“你跟温乘庭有什么好聊的?”温子曳很不高兴,“现在你该陪我去苏家,而不是和那家伙毫无意义地浪费时间!”

“毫无意义吗……我不觉得。”

最近可谓百依百顺的祁绚,在这件事上出乎意料地坚持,“少爷,我要去。”

温子曳抿唇瞪着他,祁绚不闪不避地由他瞪着,却没有半点服从的意思。

他们僵持了一会儿,以温子曳的妥协终结。

“随便你。”

温子曳扫开祁绚的手,站起身,只留一个背影。

他暗暗懊恼,这只雪原狼越来越不听话了,可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温子曳并不打算当独断专横的主人,但这样下去是不是也不太对劲?

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他的腰就被从后边搂住了。

兽人稍高的体温靠过来,粘腻在背上,温子曳感到耳根一阵湿润,随即,咫尺近处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黏糊声音。

“别生气。”

祁绚柔和地说,“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请教他,很快回来。”

温子曳挣扎两下,没能挣开。

他于是放弃抵抗,放任心底别扭的情绪蔓延开来,低低哼了声:“我可不会等你。”

“没关系,”祁绚笑了笑,“那我在家等你。”

他的嗓子里宛如掺了蜜糖,将温子曳哄得晕头转向。

大少爷最终还是选择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容许了契约兽的缺席和暂离。

*

“契约仪式不办了?”

苏家,会客厅,男人暴跳如雷。

他瞪着眼前容色不改的青年,恨不得往那张挂着温家人标志性微笑的脸上招呼一拳。

深呼吸好几回,苏望才堪堪冷静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

“形云,这可不是儿戏。媒体那边我都联系好了,势头也造完了,你现在说不去,舅舅的脸往哪儿搁?”

温形云喝了口茶,不咸不淡道:“临时有事,相信大家都能理解。”

“有什么事能比你的契约更重要?”苏望嗤之以鼻。

他自诩耐心地拿出长辈姿态,循循善诱:“不是舅舅不肯答应你,不办也得给个说法吧。这好端端的,突然是怎么了?”

想到什么,男人的脸色猛地一阴,冷哼道:“是不是从大少爷那儿听了什么闲话?我早说过——”

“砰”!

“住嘴!”

厉声疾喝,茶杯重重砸向桌面。

水洒得到处都是,温形云胸口剧烈起伏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舅舅,不明白对方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你也好意思提我哥……提他?”

温形云有意地避开那个称呼,气得白净脸颊一片通红。

他定定神,在苏望震惊的表情中找回理智,寒声道:

“我今天过来就是想问问你,还有外公,不,苏启龙先生,有关妈妈当年的事情。”

“如果你们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别说什么契约仪式……”

温形云咬牙切齿,他真的受够了。

“这温家继承人,谁爱当谁当,别指望我来!”

第96章 生疑窦 两心有隙。

温形云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一天。

天气很晴朗, 风有些大,苏枝登上星舰之前还伸手扶了一下帽子,长裙在阶梯前招摇。

她回头看了前来送行的温形云一眼,一种莫名的预感, 令温形云心口悸动。

他情不自禁地跟过去, 说:“妈妈, 也带我去吧?我也很久没见过外公舅舅他们了。”

“不。”

苏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她板起脸, 带着温形云所熟悉的威严。

“形云, 上周测试,你的成绩不够理想。”她说,“之前就不该听你哥哥的话,带你一起出门玩,心都玩散了。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能做到跟他一样好?没有时间了, 你得呆在家里补习。”

温形云立即羞愧地低下头,不敢再提。

他其实还想争辩:期中他已经拿到全年级的第一名了, 而期末还远。哥哥也说需要劳逸结合,哪里没有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