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90(2 / 2)

驯狼成犬 扇九 22886 字 24天前

“嗯。”祁绚点头。

“还有……”蓝行忍不住说,“也把你自己照顾好,不然等温子曳醒了,看你这副样子还以为我们怎么你了,过来找麻烦呢。”

祁绚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怎么样?”

“你——”

蓝行哑然,这家伙是真没自觉,还是在装?他摸不清楚,只好撇撇嘴,“没怎么,当我没说。”

他们离开时,彼得潘用一贯热情的语气送别:【三位少爷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祁少爷,】他转而又说,【蓝少爷的话没错,您的脸色不太好,心动过速,推测为睡眠不足。需要为您安排沐浴、准备休息吗?】

祁绚在玄关站了一会儿,尔后转身:“不用。我去看看少爷。”

他稍稍一顿,说:“帮我倒一杯热可可吧,加糖两勺,牛奶100毫升,送到房间来。”

【好的,乐意为您效劳。】

祁绚先去三楼的图书馆拿了几本书,接着走下二楼,敲了敲门。

停顿好久才反应过来,没有人会回应他。

模拟精神力波纹触发科技回路,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现在整栋别墅运转的能量都是由他在触发,轻而易举就打开了温子曳的房门。

今天是他第一次见到温子曳房间的模样,像这种私人空间,以往他们都会礼貌地规避。

和温大少爷精英式的外表不同,房间里的布置并非想象中的简洁、大方、商务化,也没有太多科技感,反而色调明净,异常柔软温馨。

家具木制居多,地毯绒短而绵,以前看到过的八音盒与几只老旧的布偶放在床边柜台上,旁边是没插任何东西的长颈白瓷花瓶。

眉目温柔的青年躺在床上,眼眸闭阖,呼吸均匀,窗外的阳光透过帘帐静静落在他的脸上,看上去就像一幅美好的画。

祁绚关好门,搬来一把椅子放在床边,拿出一本书,俨然是有条不紊打算长留的架势。

可他翻到上一回看到的地方,只掠几眼,就不知不觉地盯着温子曳发起呆来。

……好安静。

睡着的大少爷真的好安静。

既不会端出微笑让他猜来猜去,也不会说那些偶尔好听、偶尔让人生气的话,摘下眼镜就像河蚌剥开了壳,乖乖蜷缩在被子里,精致得宛如一个玉雕娃娃。

祁绚其实没有太多实感。

温子曳晕倒前对他说:睡醒就好,以至于别人的话根本钻不进他的脑子。

他就觉得只需要一觉起来,大少爷便会稀松平常地睁开眼,含笑说点“早上好,小狗要来跟主人击个掌吗”之类的浑话;或者迷迷瞪瞪地环住他的脖子,凑上来贴着无限靠近唇角的那块皮肤亲一亲,然后松开,自然地开启新一天的话题。

只是,这一觉未免过长,祁绚觉得他似乎很久没有见到他的少爷了。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温子曳多久,日光晕落的光斑在对方脸颊上不断腾挪,宛如四处寻觅落脚点的萤火虫。他的目光也在不断地四处寻觅落脚点,从额头到眉毛,从眉毛到眼睫,从挺秀的鼻梁滑向绯色的唇……最终停在修长的颈项上。

标记环紧紧捆住那截雪白,让祁绚感到难以呼吸。

他诡异地共情了不让契约兽戴上这种东西的主人,他也不希望这种威胁滞留在温子曳的要害上,如同悬一把随时会要命的尖刀。就算这把刀的刀柄握在自己手上。

他——尽管耻于承认——他舍不得。人类的生命太脆弱了。

掌握温子曳性命的感受固然很好,这意味着他们之间是公平的。

但祁绚又希望温子曳能一直是风轻云淡,心思莫测,骄傲又有些恶劣的大少爷,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伤害。

这种心情到底算什么?

和胜负欲、征服欲、乃至色.欲没有任何关系,他再也找不到借口。

他……究竟是怎样看待温子曳的?

回过神来,祁绚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站到床边,俯身遮下大团阴影。

温子曳在这团阴影里似乎睡得更沉了。

指腹摩挲着脖颈细腻的皮肤,温热的脉搏一下一下跳动,害得祁绚心脏也开始大声鼓噪。

他抿住嘴唇,脸一下子红透了。

他在做什么!祁绚被这个无意识的动作烫到般,在心底唾弃自己的轻浮。

随即,他又想起来:他其实是打算给温子曳解开标记环来着。

……根本没想趁人之危做什么坏事,他在紧张什么?

祁绚深吸口气,目不斜视地探出手,全程认真严肃地解下了那枚颈环。

做完最后一个动作,他如释重负,正欲回到椅子上继续心不在焉地看书,忽然,抽回手时碰到了什么,将枕头下的某样物件勾露出一角。

造型太眼熟,想不认得都难。

祁绚眼疾手快地拽出那件东西。

银白色的外壳,大大的LOGO,即便主人精心保存,也看得出有些年头——是《星球大战》的游戏机。他脑袋里“嗡”地一声。

——温子曳……怎么会有这个?

第86章 机器人 童话故事的结局。

盯着那只游戏机, 祁绚的思维彻底宣告短路。

一瞬间,他好像想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温子曳为什么会有《星球大战》……温子曳当然有《星球大战》。

他知道大少爷也玩过这款游戏,这没什么, 可问题是游戏机被放在了枕头下面!

——这意味着对方最近“也”在玩!

巧合吗?或者因为他的事, 温子曳忽然有了追忆童年的兴致?

其实还有一个解释, 祁绚心乱如麻。

至今以来被他忽视的所有细枝末节在电光石火中有了串联:他想起第一次提到这个游戏时, 温子曳没来由的厌恶;分明不是他的生日, when却意外上线;和when重逢后, 温子曳对他过分的紧张与在意;联邦星域那样广阔,公民千千万万,when偏偏心想事成般住在中央星……

温,wen,when。

温子曳——when?

当这两个名字放到一起时, 祁绚像是被闪电劈中,呆若木鸡。

等他反应过来, 踉跄着猛地后退几步,嘴唇紧抿, 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

不,等等,他承认这两个人个性有些相似,很多时候也会给他带来错觉……但温子曳否认过不是吗!

when还打算与他见面, 如果不是蓝行出了事,他们现在已经碰头了。要真是大少爷不想相认, 对他说了谎,后来又为什么要主动提出?

可祁绚不得不承认:像这样阴晴不定、一时一变的举动,温子曳的确做的出来!

他僵硬在原地, 一边几乎就要认定了,一边又感到荒谬。

打开终端,翻出联系人,对着三天来毫无动静的消息界面,祁绚犹豫半晌,发了一条:【在?】

如石沉大海,总是很快回复的when不见踪影。

床头,温子曳的终端却响了起来。

祁绚机械性地走过去,拿起那块怀表——他知道温子曳有两个终端,这一个一般不露人前,用来做些不方便放明面上的事情。就连他,寻常也不怎么见到。

连接账户,明晃晃的“在?”第一时间映入眼帘。

送信备注:【ajxgon066】

界面还停留着上一回他们闲聊的内容,只是角度换了一方。

……真的是他。

温子曳和when……真的是同一个人……

祁绚的眼神茫然了一段时间,俶尔变得愤恨。

说不出的羞耻、难堪浮上心头,他想到自己为when的事情愧疚发愁时,竟还向温子曳倾诉,顿时就像被人迎面闪了一耳光那样阵阵发懵——他真是被温子曳耍得团团转!

他不明白,难道这样做很有趣吗?看着他被蒙在鼓里、为之困扰,温子曳难道很开心吗?

激烈的情绪在胸口四处乱撞,企图找到一个宣泄口,祁绚面沉如水。

然而,当他看见床上睡得安安静静、与世无争的大少爷,所有脾气就像只戳漏的气球,无端端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力、无奈,和复杂的苦涩。

能怎么办?

他拿when没办法,也拿温子曳没办法。

现在这两个人变成了同一个,他更没办法了。

要是温子曳醒着,惯会甜言蜜语的大少爷大概能给他一个交代……可他醒不过来。

祁绚突然觉得身旁的沉默难以忍受起来,怒意平复,心中的委屈逐渐占据上风。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质问也好,发火也罢,温子曳都无法回应他。

他就像在演独角戏,失魂落魄半天,内心百转千回,自己都快把自己说服了,另一位主人公却还对此一无所知。

窒息笼罩了祁绚,他盯着温子曳,眼神既爱又恨。

十分钟前他还情不自禁地凑过去,为不应当的绮念脸红心跳;这会儿却觉得对方成了洪水猛兽,半点不敢靠近。

这个人怎么连睡着都不让人安生?

《温学》第一条:大少爷有毒。诚不我欺。

“哒哒”,敲门声响起。

【您好,您点的“热可可一杯,加两勺糖100毫升牛奶”已送达,请趁热取走!】仙蒂瑞拉腔调优雅。

祁绚从恍惚中清醒,愣了愣,才记起来这回事。

他打开门,发现门外却不仅仅有仙蒂瑞拉,一串型号相同的小矮人系列紧随其后,就连平日里和仙蒂瑞拉相互不太对付的白雪公主也乖乖地跟来了。

十几双灯泡眼齐刷刷看向他,闪烁不停,祁绚困惑:“你们这是……”

【很抱歉打扰您,祁少爷。】

仙蒂瑞拉率先用空着的那条机械手臂拎起蕾丝裙摆,行了一个完美的淑女礼仪,【经过别墅全体机器人参与会议商讨,决定派我们前来探望少爷。请问可以让我们进去吗?】

“探望……”祁绚微微讶然,随后接过她手中端着的杯子,点头,“当然。”他把门让开,“请进。”

【感谢您的慷慨。】

仙蒂瑞拉领头往里走,行到床边,一排矮小的机器人抬起头,45度角忧伤地仰望温子曳。

【哦,天呐,我可怜的少爷。是谁害您成了这样?那人该被千刀万剐!】

她双手在灯泡眼下挥舞,似乎正抹去并不存在的眼泪,【真遗憾我没有安装相应模块,不能亲手测定您的状态。小矮人一号,麻烦你来代表大家行使这项权力。】

一号庄严地滑出队列,弹出手臂,咔哒一下扣住温子曳的手腕。

【体表温度正常;血压正常;心率较慢……】它眼中蓝光闪烁,将生理情况一一报告后,总结道,【处于深眠状态,其他一切健康。】

【谢天谢地。】仙蒂瑞拉说,【希望少爷早日苏醒。】

一众机器人的眼睛熄灭,仿佛衷心地许愿。两分钟后,它们重新连通能源,安静又次第有序地离开房间。

仙蒂瑞拉这次走在最后,出门前,她对祁绚说:

【祁少爷,也请您照顾好自己。热可可凉了就不好入口了,趁热喝完为佳。】

“嗯。”祁绚垂了垂眼帘,“我知道了。”

他停顿一下,蓦然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问:“仙蒂瑞拉,你为什么叫仙蒂瑞拉?”

仙蒂瑞拉歪歪脑袋:【祁少爷,你为什么叫祁少爷?】

祁绚:“……我不是在玩梗。”

况且他姓祁名绚,不叫什么少爷。

仙蒂瑞拉发出清脆的笑声,顽皮地眨眨眼睛:【哦,我明白,我只是想让您高兴一点。我的名字是少爷取的,他说这来自一个古老的童话故事,一位淑女为家人任劳任怨,最终收获了王子的爱情。】

祁绚:“嗯……”

好像哪里不对,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他当年是这么跟温子曳说的吗?

仙蒂瑞拉见他不说话,再次优雅地行了个礼,关上门出去了。

仙蒂瑞拉、白雪、小矮人、小锡兵、彼得潘、爱丽儿……

《灰姑娘》、《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坚定的锡兵》、《彼得潘》、《海的女儿》……

时间过去太久,祁绚早已忘记从前为什么会讲起这些故事,更不记得具体复述了哪些内容。有的纯粹是一时兴起打发时间,有的为了哄好闷闷不乐的小伙伴修改了重心和结局。他说过即忘,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可温子曳一直记得。

祁绚坐回椅子上,捧着香甜的热可可,对着温子曳发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愚钝,分明线索那么多,居然到今天才发现。

原来舞会那晚,温子曳想到的那个人就是他。和苏枝一样,被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最后却只带来了背叛。

所以温子曳才会有那种近乎心理创伤一样的反应吗?

祁绚想起苏枝床头摆放的那张照片,被他鬼使神差地拿走,如今正躺在终端的空间钮中。

他找出来,十三岁的少年面对镜头微笑,眼神中充满了漠然和厌倦,了无生气,一点也不像他印象中时而幼稚、时而沉稳,热烈真挚的when。

隔着岁月,那种变化一瞬刺痛了祁绚的眼睛。

不是歉疚,他无意用阴差阳错的命运来惩罚自己。但他不由自主地想,那个时候,大少爷该多伤心?

一想到他曾让温子曳那么难过,祁绚也不禁难过起来。

“……彼得潘。”

【祁少爷。】智能管家用苍老的声线回应,【您知道了。】

祁绚低着头,雪白的长睫遮住瞳孔,有点没精打采:“为什么他不说?”

【我很抱歉。少爷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您,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

“他……之前是不是很讨厌我?肯定吧。”祁绚自言自语,“对他而言,我大概是全宇宙最混账的家伙了。擅自承诺又擅自背弃,说好会陪着他,最后还是一声不吭就消失了……”

【祁少爷,这么说可能有点狡猾。】

彼得潘语气柔和,【少爷对您的“讨厌”也是逼不得已,如果不那么做,他就无法开始正常的生活。其实他知道,很可能是您出了什么事,因为他了解您、相信您、喜爱您……可以的话,希望您不要责怪他的选择。】

“责怪?”祁绚摇摇头,他又有什么立场责怪?

温子曳很脆弱,当年的祁绚就意识到了,他的感情太执着,因此太容易被伤害。

“我不告而别在先,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找不到我,讨厌也正常。”

彼得潘却问:【祁少爷,您看见那个花瓶了吗?】

祁绚的目光移到床头,没有插花的花瓶一尘不染。

【那是苏夫人送的。】

“苏枝?”祁绚诧异,温子曳竟然还留着那个女人的东西。

【付出过真心,就无法舍弃,少爷很讨厌自己这一点。他很难放下过去。】

【他认为这是一种软弱。】彼得潘说,慈祥得宛如一个看待晚辈的老者,【可我认为,这是因为少爷还抱有期待。】

【“彼得潘”是长不大的孩子,永远保持童真与快乐;“仙蒂瑞拉”是位勤劳且优雅的女士,会得到应有的幸福。“小锡兵”顽强勇敢,拥有一颗烧不化的心;“白雪公主”和“小矮人”会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您将这些美好的故事送给少爷,少爷将这些美好的名字送给我们。他让我们代替您陪伴他——他做不到真心地厌恶您。他期待有一天您会像童话的完美结局那样,出现,然后给他解释。】

【我很高兴。】彼得潘笑道,【您真的回来了。】

“……”

祁绚闭上眼,分明是非常聪明、也非常现实的一个人,偏偏在这种问题上固执到天真。

怎么会有这样的存在呢?

纯粹又复杂,平静而汹涌。

就像冰山露出的一角,暗流中的漩涡,等意识到藏在水下庞然的危险之时,早已脱不开身,唯有被裹挟着不断下沉。

还沉得心甘情愿,觉得就这么被溺死也不错。

他全部的警觉、戒备、防范……在此刻统统磨灭了。祁绚想不到有谁能拒绝温子曳。

反正他不能。

*

第二天清早,祁绚去植物园摘了新鲜的花,串进瓶里。

白玫瑰上沾染水露,清冽无暇。幽微的香气飘散在房间里,没有人说话,祁绚安静地看着书,空气静谧。

他开始接受温子曳的另一重身份,试图把记忆里不同的两个人合二为一。

很奇妙的感觉,祁绚发觉,随着when和温子曳逐渐重叠,两段记忆彼此相连,琢磨不透的大少爷在他眼中也慢慢变得透明。

他可以清楚地看见when是沿着怎样的人生轨迹,一步步走到今天,长成了温子曳的模样。

第三天,余其承和蓝行过来探望,他们说了一些有关涅槃宫和晨曦学院的消息。

第四天是温形云,可惜没坐一会儿,就有事依依不舍地告辞了。

等到晚上,祁绚有些困倦了,在床边半阖着眼,撑住下颌,神思迷离地给温子曳讲故事。

今天讲的是《睡美人》,非常应景。

故事的结局,王子吻醒了公主。他悬停在半空,本该学着母亲落在额头上的晚安吻,半途不受控制地改了道。

温存的灯光下,来自北星域的雪原狼小王子轻柔地亲了亲联邦大少爷的唇,喃喃细语:

“医生说短则一周,一周到了,你该醒了,少爷。”

现实不是童话,王子吻不醒他的少爷。

等待是很漫长的一件事,祁绚现在知道了。

第87章 赠玫瑰 少爷,你真是个骗子。

清晨。

就像真的刚刚睡醒那样, 温子曳朦胧地睁开双眼,窗外温柔的光正透过纱帘徐徐拂面。

“咔嚓”一声,门口发出响动。他下意识转头,祁绚正给花瓶换了新的玫瑰, 从外面进来。

纯白无暇的花苞点缀着青年月华似的白发, 微微有些长了, 被主人随意地扎成一个小揪揪, 束在颈侧;凝目望来, 那双绀紫色的眼瞳忽然迸发出强烈的惊喜, 烟雾缭绕般沉淀在眸底。

绮丽难言,美不胜收,如同梦中的画卷。

“少爷!”

清润的嗓音打破了画卷的不真实感,也将温子曳不算清醒的意识拉回现实。

“祁绚……”他只来得及张了张嘴,嘶哑地唤了声名字, 下一刻,便被祁绚狠狠抱进怀里。

白玫瑰尚且沾染着清甜的水露, 就这么扑了温子曳一脸馨香。

娇嫩的花枝不堪重负,发出微弱呻.吟。

他刚感到肩头被勒得有点疼, 祁绚就克制地松了手,不好意思地拉开距离。

“我……抱歉……我很高兴……”

祁绚语无伦次,他深吸口气,勉强冷静一点, 眉眼仍压不住愉悦的笑意,“你终于醒了……”

他生的好, 温子曳一直知道,但这只雪原狼习惯了以冷面示人,相比容颜, 第一眼更多会注意到他身上凛冽的气势,令人不敢冒犯。

而眼下冰消雪融,那出众的美貌立即凸显出来,温子曳被他的笑晃花了眼,一时间竟没缓过神。

这是谁?祁绚?他家契约兽有这么春光灿烂?

祁绚将花插进花瓶摆好,回过头来发现他仍在发呆,不免忧心地问:“哪里不舒服吗?”

“……我睡了多久?蓝行怎么样?”

温子曳终于记起失去意识前的事情,摇摇头,坐直身体。

伤势早就痊愈,脑海中撕裂的疼痛也消失无踪。除了因注射营养液代替进食带来的些微虚弱,没有任何问题。

“蓝行没事。至于你……”

说到这个,祁绚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

他深深地盯了温子曳一会儿,才淡淡道:“到今天,恰好一个月。”

“一个月?”温子曳诧异。

虽说昏过去前他就知道这回讨不了好,却也没想到会严重成这样。

难怪祁绚刚刚会有那种表现。

温子曳心底倏忽一软,又有点微妙的欢喜,他喜欢看这只兽人为他变得不冷静的样子。

那会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重量。

“不是说了吗,睡一觉就好。”他目光柔和地看向祁绚,微笑,“很担心?”

温子曳本以为祁绚不会接话,毕竟对他似是而非的逗弄,祁绚一向不知所措,只能以沉默应对。

谁知这一次,白发青年却在短暂的犹豫后俯下身,双眼与他平视,认真点了点头。

“嗯,很担心。”

他直白且干脆,眼神清澈,明明白白地透露出思念。

那目光过于温情,以至于称得上“专注”、“灼热”。温子曳被盯得心尖一颤,分明上钩的是祁绚,心如擂鼓的反而是他。

咚咚的声响流入血管,流遍全身,他一时疑心是否外人都能听见这没出息的动静——尤其祁绚的耳朵还那么灵。

温大少爷难得有了点羞耻心,移开视线,四处寻找着可扯开的话题。

触及床头新鲜欲滴的花束时,他愣了一下,眉心微蹙:“这是?”

“植物园里摘的。”祁绚跟着看过去,说,“开得很好,很漂亮。”

温子曳不置可否地垂了垂眼睫。

漂亮么?也许吧。

只是他在看见的第一眼,不会因这漂亮感到愉悦,说不出的烦躁在心底蔓延,被他滴水不漏地掩饰过去。尽管不想承认,但这幅景象,只会让他想到苏枝。

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也逐渐能说服自己放下,可这不代表他毫无芥蒂。

“少爷不喜欢?”祁绚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问。

“不……”温子曳本想说不喜欢,可一抬眼,祁绚靠在床头柜前,修长手指正随意地拨弄着玫瑰花瓣。

雪白的颜色不分你我,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这是祁绚送他的花,温子曳突然意识到。

虽然并不代表什么多余的意思,但他莫名稀罕起来,觉得那束花也不是那么碍眼了,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当然喜欢。”

祁绚回首瞥他一眼,温子曳发誓从中看见了恶劣的揶揄。

“这样啊。”祁绚说,语调漫不经心,“我还以为少爷看到它,会想起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

温子曳唇边的笑容一僵,他望着祁绚,仿佛一下子不认识他了:“什么意思?”

他攥紧被单,觉得自己像是被嘲讽了。

是,祁绚当然知道他不会喜欢,他共享过他的记忆,对苏枝曾经虚情假意的温柔一清二楚。

在这只花瓶里插上白玫瑰,摆在床头,和当年的苏枝做一模一样的事情……祁绚到底想干什么?激怒他吗?

被单揉皱,温子曳脸上还噙着笑,温度却已完全冷淡下来。

他盯着祁绚,思索着小狗不乖巧的源头,正欲开口斥责,祁绚就凑了过来。

一枝玫瑰被他掐在指尖,带着晶莹水露的冰凉,贴了贴温子曳的嘴唇。

他竟然先一步委屈:“可这是我送给你的花。”

他对温子曳眨眨眼:“希望少爷在看见它的时候想起的是我,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呼吸很近,近到他们的唇瓣间只隔了一朵玫瑰。

温子曳脸上一阵烫一阵凉,就如他心里一阵冷一阵热。

他匪夷所思地睁大眼睛,凝视这个举止陌生的人,表情难得透露出一丝茫然。

随即,就见祁绚得逞似的笑了笑,将玫瑰别在他的发间后站起身:“我去弄点吃的,顺便告诉一下余少他们你醒了的事。请少爷好好休息,其他我会安排好的。”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温子曳眼神幽微。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为什么他只是躺了一个月,祁绚就发生了这么奇怪的变化?他真的只躺了一个月吗?

温子曳摘下头上的花,捻在手里,玫瑰的枝条仔细修理过,尖锐的刺只剩不明显的凸起。摩挲着指腹下的不平整,被激起的心跳慢慢平复,他还是第一次在和祁绚的来往中丢失主动权。

片刻的沉吟后,温子曳决定联系一下余其承,弄清楚目前的大致情况再说。

他下意识去摸腕表,摸了个空,往两旁去看,在花瓶旁找到了他的终端……两个。

古旧怀表静静躺在玫瑰的阴影下,一角因折射的阳光闪烁着鎏金的光泽。

温子曳一下子顿住了。

交织的疑问在这一刻似乎得到了答案,这答案却太猝不及防,他完全没有准备,大脑“嗡”地陷入空白。

祁绚知道了。

……他一定是知道了!

“彼得潘。”语调出奇的冷静,越是慌乱,温子曳越是不露声色,他唤了一声。

【少爷。】老管家兢兢业业地登场,【您能安然无恙地醒来实在让老彼得感到高兴。】

【不过,好吧,我认为您现在应该想听这个回答:很遗憾,在您昏迷期间,祁少爷发现了您的另一个账户。】

“……”

也是。温子曳略带懊恼地压了压太阳穴,他早该想到的。

他昏迷不醒一个月,when自然也会与祁绚失联一个月。傻子都知道不对!

“什么时候发现的?”

【带您回家的当天。】

“他……”温子曳一错不错地盯住玫瑰,馥郁的香气令他在忐忑中兴起一点期待。他嗓音放低,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是什么反应?有没有说什么?”

彼得潘:【祁少爷困扰于您为何不告诉他。】

“他生气了?”温子曳小声,“那次骗他是因为太突然……后面,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说。”

他也不知道在跟谁解释,自言自语起来:“我是打算告诉他的,原本。我当然希望他能知道,我等了他那么久……可如果他因此对我顺从,会是发自真心的顺从吗?出于愧疚的臣服,那是我想要的回应吗?”他的语速越来越快,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躁,几乎要将手里的花枝掐断。

【少爷。】彼得潘不得不打断他,有些无奈,【虽然由我来说不太合适……您觉得祁少爷的表现,像是“臣服”吗?】

温子曳微微一怔。

他回想方才祁绚的一举一动,什么顺从、愧疚,统统看不到,不如说比起从前还会稍微伪装一下的恭敬,对方现在要肆无忌惮得多,充满了进攻性。

与其说他向自己臣服,温子曳觉得更像是自己成为了他的猎物……

他眯了眯眼眸,和预想中不同。但——

玫瑰抵上面颊,唇舌似乎能品尝到花蜜的甜美。

他用牙齿轻轻厮磨着、亲昵着花瓣,心想:这很有趣。

真是自寻烦恼,祁绚怎么会和他想象中一样?

他的契约兽,永远比他的想象更令他惊喜。

……

早餐,热可可,加糖加奶。

一切就绪,只差个大少爷。

祁绚想到温子曳茫然的表情就好笑,他放肆得连自己都有点意外,也不知道对方消化得怎么样了。

“滴滴”,终端忽然发出声音。

与别人不同的提示,祁绚一耳朵就听出来是【when】的消息,不由挑了下眉。

温子曳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知道了吗?

他暗示的应该挺明显才对。

他好奇地连接终端,将消息投影到面前。

上一条是他发送的消息,隔了近一个月,温子曳正对此做出回复。

ajxgon066:【在?】

when:【不好意思,出了点事,到今天才回来。】

when:【家里小狗担心得不行,还给我送了花。我很喜欢,你看漂亮吗?】

附图是青年含笑轻吻玫瑰,熟悉的金丝镜框架上鼻梁,线条优雅,漆黑眸中水波荡漾。

温柔,斯文,如同春雨。

【……】

【也让你担心了?】

那边沉默片刻。

【少爷,你真是个骗子。】

第88章 重叠态 契约的最终形态。

温子曳的清醒, 无疑是件天大的喜事。

在经过专业检查,确认已经无恙后,余其承欢天喜地地拉住人,嚷嚷着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正巧温子曳也有许多事情想问, 便欣然应允。

繁花轩四时如春, 花田与天色连成一线, 远远望着就令人心神宁和。

半开放式的包厢能将这片美景尽收眼底, 微风徐徐, 柔婉花香萦绕周身, 与气味浑浊的涅槃宫有天壤之别。

四人平静地坐在这里,不久前的那个意外简直就像一场噩梦。

“小曳,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余其承放下酒杯,神情严肃,他与蓝行相视一眼, 开门见山,“我们的精神力突破了。”

“突破?你们?”温子曳抓住关键。

“对。”余其承说, “你看。”

他伸出手掌,里边是一枚四四方方的小型测试器。

温子曳敏锐地感受到空气中多了某种波动, 是余其承的精神力,正朝测试器灌输而去。

屏幕上线条陡峭,峰值一瞬抵达了“B”的标识——尽管并不超过太多,严格来说在B-的水准, 但确确实实是B级没错。

从D到C,再到如今的B, 从废材跻身精英。

余其承的精神力变化说出去能吓死一堆人。

温子曳的眼神凝重几分,他看向蓝行:“你也?”

蓝行点头:“回到A级了。”

这更令人诧异了,要知道现有提升精神力的手段只有与高等级的兽人契约, 而这种契约是损他利己的。比如余其承当年借蓝行的契约一举攀上C级,蓝行却因此掉到了B。

像这种双双提升,简直闻所未闻,一旦传出去,还不知会引起怎样的轰动。

“从涅槃宫回来以后,我就觉得身体各方面的素质有显著提高,私下测试过后果不其然。”

蓝行说完,余其承自然而然地接话:“其实我也隐隐感到不对劲,阿行告诉我后,我也去检测了一下,结果就成了这样。”

“诱因找到了吗?”

“应该也没有别的可能了。”蓝行语气微微迟疑,他看了一眼温子曳和祁绚,“你们的契约在共振时,有没有过奇怪的感觉?比方说,即使不去看、不去听,甚至相隔很远,也能感知到彼此的存在和状态?”

温子曳和祁绚对上眼睛,双双不解。

“没有。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余其承摇头,“那天你离开后,我突然感到阿行有危险,就像直觉一样,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很着急,下意识跟着那种感觉走……最后找到了阿行。”他把当时的情况大致复述一遍,下结论道,“要说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变化,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了。”

温子曳的眉梢随着他的叙述越挑越高。

凭空察觉蓝行陷入险境,前去营救时以C级精神力共振B级兽人,最后绝地反杀,成功从S级的涅槃宫主手下逃脱……余其承的话实在离奇得很难让人相信会在现实中发生。

不过死而复生这种更离奇的事都发生了,温子曳并不怀疑其中的真实性。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另外一个问题:

“不是让你呆在那儿别乱跑?就算要乱跑,你找军方的人一起过去,岂不更快、更有保障?”

“咳咳……”余其承心虚地挪开眼睛,含糊咕哝,“我当时太着急了嘛。”

他迎着温子曳和蓝行双重的谴责目光,讪讪不已,求救般地望向祁绚。白发青年却正陷入沉思,根本没注意到他。

余其承不禁好奇:“小绚在想什么?是有什么眉目吗?”

祁绚沉吟着,缓缓吐出三个字:

“融合度。”

温子曳也想到了这个,若说余其承和蓝行有哪里特殊,他一直记得那远远高于平均水准的融合度。

虽然唐落秋说这仅仅代表了主人与契约兽的亲密程度,但他不相信,曾一度被纳入考核标准的数值会半点用处也没有。晨曦学院历史悠久,出现这种状况,要么是没有流传下来,要么是达成的条件太苛刻,逐渐被人遗忘……

联系到如今人类与兽人之间僵硬的关系,温子曳更倾向于后者。

他很快决定:“我们去找校长问问看。”

*

这天正是假期,学院不见多少人影。

联络唐落秋后,对方表明他就在泽菲尔大礼堂的顶楼呆着,随时有空闲。一行人轻车熟路地来到古堡顶楼,白发老者捧着一本厚厚的古籍躺在窗前摇椅上,笑眯眯地一一打量过他们。

“午安,看到你们一切都好,我很高兴。”

“午安,校长。”

四人行过礼,对于这位助益良多又性情慈祥的长辈,他们并不吝啬于尊敬。

之前的事件里,如果没有唐落秋在后方支持,甚至私下请首长拨来联邦的武装队配合行动,涅槃宫的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得到解决,蓝行也未必还能安然无恙地站到这来。后续调查的跟进中,除了必要的笔录外,他也尽量保护了被卷入其中的学生,避免他们遭受太多盘问与苛求。

因此,即便高傲如温子曳、孤僻如蓝行、置身事外如祁绚,都难免怀有好感,否则也不会主动过来询问。

听完来意后,唐落秋不可谓不惊讶。

他长久地凝视着余其承和蓝行,直到把两人看得不自在起来,才乐呵呵地挪开目光。

“那就测一下吧。”他转到桌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摄像头似的摆件,“释放你们的精神力,通过契约进行共振。”

“是!”余其承紧张地,“阿行……”

“我在。”蓝行牵住余其承递来的手,阖上眼。

室内的气流开始发生微弱的变化,“摄像头”的探针左右摇摆,不断震动。

只见显示屏上的数值顷刻飙升,火速突破90大关后逐渐放慢,从92到93……最终定格在97%。

虽然没有如想象中那样攀上100%,却也是个高到难以想象的数字。

余其承睁开眼看到,也被吓了一跳。

“97%?”他愕然,“去年测的时候还是92%……这东西涨这么快的么?”

“啪,啪,啪”。

掌声响起,唐落秋叹息道:“没想到我竟然能在今天见证到契约的最终形态……”

“契约的最终形态?”

别说余其承,就连温子曳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一名词。

“一种古老的划分方法。”唐落秋朝他们招招手,几人围过去,他像是讲课一般打开终端投影,画出一条线段,又分割成四块区域,“根据融合度的高低,0-20%为磨合形态,20%-50%为初级形态,50%-80%为中级形态,80%往上则是高级形态。这是以前学院考核的评分方法。”

“至于最终形态,一般不考虑在评分内——因为实在太过罕见。”唐落秋说,“这一形态的标志就是融合度突破95%,而突破的前提是曾达到过100%,精神力相互重叠。”

“突破95%的前提是达到100%……?”余其承有点被绕晕了,“精神力重叠又是什么东西?”

“你可以视作比共振更进一步的融合。”

唐落秋微笑道,“当你们拥有统一的、强烈的愿望,在内心毫无间隙之时进行共振,精神力就会重叠在一起。这时,契约的融合度也将抵达巅峰。”

“脱离那种状态以后,融合度自然会下跌,毕竟再怎么亲密,你们始终是两种个体。”

“不过,这种跌落一般不会下降到95%以下,因此我们将95%的融合度视为最终形态的代表。”

蓝行问:“我们精神力的提升真的和这有关?”

唐落秋颔首:“据说,精神力重叠时会带来一些独特的变化,其中包含双方精神力的精度与质量。提升精神力等级也并非没有先例……只不过那很罕见,目前的记载尚且局限于低等级的个例,并不被研究领域纳入考量。你们的跨度会这么大,我想,一个重要原因是蓝同学原本就是A级兽人。”

“那我的运气还真好……”余其承忍不住感慨,从D跨越到B,他都算得上行走的历史了。

蓝行都懒得说他,这人成天嫌弃自己没用,却对真正优秀的地方视而不见。

唐落秋也忍俊不禁:“运气是挺好,想达到最终形态可不仅仅靠亲密关系,它需要一定的契机。”说着,他眼底浮现出一丝怀念之色,“当年我和昕然,融合度也有94%……可惜一辈子都没有找到那个契机。”

余其承愣了愣,本想说点什么,被蓝行暗中踩了一脚,赶紧闭嘴。

【校长的契约兽已经过世了。】

温子曳适时与祁绚解释,【他……虽然没有明确地昭告过,但这在中央星并不是秘密:他与他的契约兽左昕然是夫妻。】

【兽人和人类有生殖隔离,目前的人工孕育技术还无法突破这一障碍,因此他膝下无子,唐究是从家里过继来养大的,两人很疼爱他,几乎当做亲生孩子看待。然而……】

然而在唐究的实验报告中,唐落秋的妻子赫然是第一任实验对象。

她究竟是自然死亡,还是被疼爱的养子谋害,也成了一个谜题,更是唐落秋的心病。

祁绚万万想不到,这位老者身上竟还发生过这样的事情,现实总是出乎意料的残忍。

空气一时沉默下去,唐落秋见状,意识到他们在意着什么,说不出是释然亦或无奈地笑了笑。

他不再提这件事,转而道:“你们今天来的也算巧,我原本就打算找你们。涅槃宫及其信众的清扫基本结束了,作为不法供货源的长乐天同样被收编,运营长乐天的胡家人以多项罪名被逮捕,不日就会在中央星最高法院宣布判决,你们有兴趣的话,下周可以在星网看到公示直播。”

联邦这一回的手笔不可谓不大,许是被涅槃宫的存在触怒了,势若雷霆。

下城区被重整肃清,对那些走私团伙进行了严格惩治,就连嗅到不对提前离开第一星域的家伙也被追了回来。

家大业大如胡家,都被直接革职处理,也算给背后的萧家狠狠敲了记警钟。

“前段时间的会议中,针对这件事里从长乐天救出的兽人去向进行了探讨。”唐落秋看向温子曳,“你父亲倒戈的选票,彻底令局面产生了变化。现在,联邦正在商议是否该打开南北封锁线,将受害者遣返北星域。”

温子曳表情微动,下意识往祁绚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不确定祁绚是不是也想趁机回去。

祁绚也惊讶了一下,他想到银月帝国,想到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或许已惨遭毒手的父王和戴安王妃,眸光的确有所动摇。这种动摇落在温子曳眼底,令他本就晦暗的心思更往下沉了一沉。

手指在无人察觉的一侧不安地攥紧,掐得手心发疼。

得找个办法,温子曳想。

金钱,权势,地位……祁绚想要什么他都能给,只要不离开他。

第89章 开心吗 少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内环区, 萧家。

满城风雨。

自萧松年被首长叫去整夜洽谈开始,最终以转让部分资源星的开发权给许家作为结束。这几日发落胡家,萧家上下谁都不敢吱声,心知肚明这鸡究竟是杀来儆哪只猴看的。

一艘星舰缓缓降落, 萧春昱满面烦躁地从中走出, 身后跟随着沉默的苏裘。

“二少爷。”

“二少爷, 您回来了。”

家族成员们纷纷点头招呼, 萧春昱看也不看, 径直从他们身边大步走过。

他脸色难看到可怕, 像根一点就着的炮仗,就算是平时的亲信这时候也不敢凑上去触霉头,生怕被当成出气筒,碰一鼻子灰。

“二少爷不是在上学吗,怎么突然回来?”

“傻啊你, 后天就是法院开庭,肯定是家主把二少叫回来商量事情。毕竟大少爷成天花天酒地的那副德行, 根本不经事。”

“不过说实话,二少爷这脾气是越来越差了, 还是避着点吧。”

“你怕什么?你又不是那只契约兽,需要整天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后边……”

谈论渐渐远去,电梯直升顶楼。

往下俯瞰,就能将内环的一大半建筑尽收眼底——萧家的明珠大厦, 中央星最高的标识性建筑之一,历史、财富、权柄的象征, 唯有直系子弟能自由进出。

“嘭”!

几乎是才踏出电梯,萧春昱就被掐住脖颈,狠狠摔在用来欣赏美景的曲面生态窗上。

背后紧挨着蓝天白云, 脚下悬空,一时有种漂浮无依的错觉。

青年慌乱地挣扎两下,犹如实验台上亟待解剖的小鼠,触及面前人饱含怒火的目光后又顷刻僵直着乖顺下来。

一改平日的听话和恭敬,苏裘的神情冰冷至极。

主从双方的身份在这一刻完全颠倒,“契约兽”扼住“主人”的咽喉,低吼:

“一群废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涅槃宫被毁,长乐天遭封,八号死亡,四号重伤。

最令他感到愤怒的,还是四号带来的消息——温子曳的精神力根本没有毁去,不仅如此,还突破了S级。

而那只被他从长乐天买下、契约的月光犬,居然就是他们一直在找的雪原狼小王子!

在自己眼皮底下出现这种疏漏,他感到无比耻辱。

“我……咳咳,我不知道……”萧春昱眼底流露出畏惧,艰难地说,“抱歉……我一定很快查清楚……求主人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给过你多少次机会?嗯?”

苏裘眯了眯眼,他不是空有武力毫不动脑子的八号,也不是久居一隅视野狭隘的四号,在这次突如其来的一连串打击中,他嗅到一股微妙的“巧合”气息,像有谁刻意而为之。

他语气森寒地要挟:“别忘了,你们萧家人的生死全都在我一念之间……我要你们往东就得往东,要你们往西就得往西!别想耍什么花招,明白吗?”

“当然。”

萧春昱挤出一个谄媚笑容,混合着浓重的恐惧和轻微的窒息,原本俊美的面容显得十分滑稽,“您请放心,萧家永远是您最忠诚的仆从……”

他没出息的表现显然取悦了苏裘,兽人嗤笑一声,嫌脏似的抽回手。

“八号那混账东西,当初早就知道那只‘月光犬’是S级兽人,居然没想通关键,为一己私欲瞒而不报,坏了大事。”苏裘冷哼,“要不是已经死了,我一定亲手把他绞个粉碎!”

“联邦敢这么大规模地动手,不回敬可有点不像话。正好,如今能量供应出现问题,一些没用的【副本】也是时候舍弃了……”

他左右来回踱步,思索着后续的应对手段。

萧春昱伏在窗边咳嗽好一会儿,见状忙不迭地上前表忠心:“主人有什么难处,萧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苏裘挑了挑眉。

“不,这次用不到你们。联邦已经开始注意了,不能卖出更多破绽。”

他仿佛想到一个绝妙的报复手段,笑意渐渐扩大,“我有另外的人选。”

“主人圣明。”萧春昱低下头,“洗耳恭听。”

“等开庭你就知道了。”苏裘不耐挥手,“滚开,别呆在这碍眼。有时间就去想想怎么消除联邦的怀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是。”

萧春昱保持着鞠躬的姿势,退离走廊。

退到一个漆黑的房间里后,他才直起腰,唇角冻结般依旧挂着那副谄媚的笑。

灯光亮起,入目是一张巨大的圆桌,上边密密麻麻地排列着许多张多米诺骨牌。

骨牌全由上好的玉石做成,材质温润,雕琢精美。每一枚的牌面上都刻有不同的花纹图案,色泽剔透,深浅不一。

光这一副玩具,就不知道造价几何,世家少爷的奢侈可见一斑。

“温子曳……”

萧春昱轻声呢喃,朝起点屈指一弹,“哗啦啦”的清脆倒塌声此起彼伏,涌起道道玉色波浪。

那双眼中的情绪随之越来越淡,蓦然转向强烈的憎恨,又在一瞬间收敛起来,化作平静。

他自言自语:

“该添新牌了……”

*

“哥哥!”

欢快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温子曳从书和下午茶中抬起头,只见有段时间没见、似乎长大不少的青年跟在祁绚身后走进客厅,难以压抑的激动倒是一如既往,仿佛有条尾巴在背后疯狂摇晃。

温形云难得被温子曳请进家门,心情简直好到爆炸,看见好端端坐在面前的兄长,感动得差点哭出声:“你终于醒了!没事就好!”

亲近的样子毫不掩饰,这令温子曳不自在之余,又微微缓和了态度。

“坐。”他下颌一点对面,温形云顿时三步并两步地蹦跶过去,眼神闪闪亮亮。

祁绚在旁边望着,觉得这对兄弟真是有趣。

分明受到冷待的是温形云,真正拿对方没办法的却是温子曳。

大少爷总这么别扭……算了,也挺可爱的。

察觉到他看戏般的视线,温子曳轻哼一声:“祁绚,你也过来。”

“遵命,少爷。”

三人围桌而坐,仙蒂瑞拉领着一群小矮人开始上菜。

晚餐不算多丰盛,气氛却异常温馨,许久没能得到温子曳这样的待遇,温形云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不太明白自己做了什么,竟然一下子挽回了和哥哥的关系。

祁绚进食的仪态经过刻意改正,已经完全瞧不出当初才来时的野蛮了,不过依旧专注。

他默默吃着他的,听桌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忽然感到桌下有人在踢自己的脚。

祁绚循着方向看去,温形云趁着温子曳夹菜的功夫,疯狂对他挤眉弄眼。

口型不断比划——终、端?

他不解地打开终端,仅他可见的晶屏上,赫然是二少爷跳动不休的头像。

温形云:【你终于理我了!】

温形云:【不是,什么情况啊?哥哥今天对我好温柔,你给他吹了什么枕头风?】

祁绚:【……】

什么枕头风,八字还没一撇。

他瞥了一眼温子曳,回复道:【或许是突然想通了?】

温形云:【真的假的!哥哥终于肯相信我和那些谣言无关了吗!】

傻孩子,祁绚心底叹气,谣言能传起来,有你亲爱的哥哥一份功劳,和那有什么关系。

温形云看样子还想说点什么,然而正在输入时,温子曳忽然唤他:“形云。”

他一抖,精神波传来一串乱码:【哥哥是不是打算回&lt;a href=&quot;mailto:<a href="mailto:kskl@GA&amp;&quot;&gt;kskl@GA&amp;&lt;/a&gt;">kskl@GA&amp;&quot;&gt;kskl@GA&amp;&lt;/a&gt;</a>】

“哥!”温形云梗着脖子,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住似的汗流浃背,“我在!”

“这副表情?”温子曳微笑和煦,“我有那么吓人吗?”

“当然不!”温形云立即摇头。

温子曳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是不是很困惑,我今天叫你过来做什么?”

“呃……嗯。”如果不是对祁绚的性情有一定信任,温形云都觉得是他偷偷给温子曳通风报信了。他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唇,老老实实发问:“哥哥,你是不是……”

“不是。”

“……我还没说呢。”

“你不说,我也知道。”温子曳喝了一口茶,淡淡说,“无非是我是不是打算回去温家,是不是准备取代你的位置重新掌权。是不是?”

温形云闷闷地应了一声,温子曳放下杯子,口吻似指责似怜爱:

“接手家里事情也有段时间了,怎么还跟孩子一样,喜怒不该形于色,父亲没教导你吗?”

“教了,只是——”温形云本想说他在外人面前不这样,但话到嘴边又一转,“只是我就是学不会,哥哥,你回来吧,我真的做不来……”

“下周就是正式缔结契约了吧?别说傻话。”温子曳自然不可能被他糊弄,“那只碧目狮性格温顺,精神力等级也不错,就算抵达不了S,A+还是能争取一下的,这么一来就和当年的我没什么差别了。”

“今天叫你过来,有两件事。”

温子曳慢条斯理地竖起两根手指。

“第一,听说在我昏迷期间你来探望过好几次,和你见一见面,让你放宽心。”

“第二,给你上课。”

温形云:“啊?”

他懵逼地看着温子曳,温柔的哥哥在这一刻化作魔鬼,笑容不带一丝感情:

“总结资料我已经传给你了,看看你最近作出的成绩,错漏百出算不上,只能说不堪入目。”

“这种水平想管好温家?差太远了。”

“既然父亲不知道为什么不肯亲自指点,只好由我这个当哥哥的来了。以后每周的工作记得向我单独进行一次汇报,我会好好教育你的——就从今晚开始吧。”

温形云傻眼,他惊恐地朝祁绚狂丢眼神,消息不停轰炸:

【救命!祁绚,你快给我哥吹吹枕头风!我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学习的!救命!】

祁绚正想说他也爱莫能助,耳边就传来温子曳的低语。

【和形云聊的开心吗?】

“……”祁绚转头看他,他却脸都不侧,装模作样得很,藏在桌下的脚似乎不经意地踢来一下。

只不过那种轻飘飘的力道,比起惩戒,更近乎调.情。

祁绚认真地思考:他的少爷貌似比想象中还小气。

心尖宛如被蘸着蜜糖的羽毛搔过,又痒,又流窜着一丝说不上的甜意。

他忍不住笑,虎牙尖尖地露在外边,挑衅道:【开心啊。】

温子曳眯了眯眼,清楚祁绚是故意的。

他可不想让对方带着节奏走,便不再理会这只愈发得寸进尺的小狗,专心就温形云的问题聊起来。

被冷落的祁绚微微一怔,旁听了一会儿,百无聊赖地看他的书去了。

等到温子曳终于结束会谈,回过头,就对上一双困恹恹的眼瞳。

祁绚懒散瞥他,以牙还牙:“少爷,和弟弟聊得开心吗?”

温子曳顿了顿,指节抵着唇畔乐出声,一本正经地回答:

“嗯,开心啊。”

温形云左看看,右看看,内心茫然:“我、我也很开心……”

厨房里,彼得潘感动地对仙蒂瑞拉抒情:【其实,从我当上这个宅子的管家时,我便有了一个梦想。我想说出那句所有合格的管家都应该说的那句话,如今,它终于要实现了。】

老管家郑重地清清嗓子,语气深沉:

【——少爷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

仙蒂瑞拉:【……】

喂?白雪公主吗?彼得潘的情感模块好像故障了,能修不能修?

第90章 演演戏 菜,但爱玩。

温形云原本打算多呆一会儿, 然而从中途开始,他的终端就不断传出提示音,害他隔三差五就得回复一下,烦不胜烦。

温子曳见状, 便也不留他:“也不早了, 叫人来接吧。”

“我……”温形云不乐意地咬咬嘴唇, 纠结半天, 最终点了点头, 一边发消息叫人一边嘴里不忘抱怨, “是舅舅,一直催着我回去。说最近风声紧,在外边呆太晚很危险,催得越来越急。”

“他是长辈,我又不好明着反驳, 再留下去估计他要亲自过来,不知道会弄出什么阵仗……我还是走吧。”

更过分的话他都不想当着温子曳的面说, 苏家人对于他去见温子曳这件事有种天然的提防,好像多相处片刻他就会被哥哥张口吞了一样。平时也爱管东管西, 他早觉得不耐烦。

“还有表哥,之前都办过生日宴了,这次非要张罗什么契约仪式,叫了很多媒体过来当场直播。”

青年眉头紧皱, 想起来就窝火,“不就定个契约吗, 能不能顺利成功尚未可知,搞那么大张旗鼓、花里胡哨的,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絮絮叨叨发了一堆牢骚, 说着说着,温形云又泄了气。

他现在根基浅,能力也不足,很多方面需要苏家支持,没法不给他们脸面。

哪怕所谓的契约仪式再没必要、直播再无聊,话都放出去了,为了他自己、以及温家的名声,温形云必须拿出最完美的精神面貌去对待。

“不用多想。”温子曳看出他的不情愿,拍了拍他的肩,“契约是件大事,怎么重视都不为过,忘掉那些有的没的,专注去做就好。”

“嗯!”

得到哥哥的安慰,温形云的心情立即由阴转晴。

他又在客厅坐了十来分钟,等到接他的车来,才依依不舍地和两人告别。

温子曳把温形云送到门口,目送他上车时,忽然出声:“形云,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哥哥,怎么了?”

瞥了一眼关好的门,确认里边听不见后,温子曳说:“是这样。”他停顿片刻,脸不红心不跳,信手拈来,“我有一个朋友。”

这句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温形云在短暂的回忆后,恍然大悟:“是余大少和他契约兽的问题?”

温子曳:“……”

虽说他认可的朋友只有余其承没错,余其承和蓝行间有猫腻也没错,但温形云这是什么反应?他怎么知道?

他只犹豫了数息,就果断点头:“嗯。”

“他们怎么样?有什么进展?”温形云八卦兮兮地凑过去。

“进展……还算顺利。”温子曳轻飘飘地说,“只是我的朋友,他很担心一件事。”

“什么事?”

“他害怕对方因为一些事,想要离开他。”

“离开?”温形云纳闷,“都是契约兽了,能去哪儿?”

“他又没戴标记环,哪儿不能去?”温子曳反问。

“……我明白了。”温形云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这就是所谓恋爱中的‘患得患失’吧。毕竟是余少先追求的蓝行,缺乏安全感也正常。”

余其承追求蓝行?什么鬼?

温子曳一阵无语,真不知道温形云从谁那里听来的谣言。

觉得自己想通以后,温形云非常自信地给出建议:“其实余少完全可以对自己有信心一点啊,他和蓝行从小就认识,那么多年的感情,现在又有不同寻常的关系,对彼此来说,早就是不可割舍的存在。像这种情况,只需要过一过二人世界,追忆一下曾经共同度过的时间,气氛好了,心里就有底了。”

“简单来说,他们需要的是——约会!”

……

约会吗……

温形云离开后,温子曳开始思索这一方法的可行性。

洗过澡,他躺倒在柔软的床铺里,稍一侧脸,就能看到今天新换的白玫瑰。

清淡幽香盈满卧室,《星球大战》无需再做贼心虚般地塞进枕头底下,银白的机身大大方方摆在了床头柜前。

温子曳忽然很想知道祁绚现在在做些什么。

心有灵犀一般,终端响起,投影展开,来自契约兽的消息如期而至:

【少爷,打游戏吗?】

温子曳瞄到时间,正好是他们以前会约的一个点。

他也不客气:【上线。】

温子曳和祁绚间隔数墙,游戏里when和ajxgon066顺利碰头。

由于如今玩家越来越少,星球周围荒无人烟,资源极度匮乏,大魔王和他的小伙伴放弃了联手出征,开始互殴。

这么缠缠绵绵、勾心斗角地打了半天,最终,他们手里的舰队在同一时刻惨烈地宣告耗尽,两位光杆司令面面相觑,只好决定握手言和。温子曳不经意间抬眸一扫,发觉不知不觉中,他们居然已经玩了几个星际时。

夜深人静,他却仍意犹未尽,精神十分亢奋。

温子曳给祁绚发消息,when老师居高临下地点评:【不错,有进步。】

【那可真是谢谢您。】

【怎么,不服气?】温子曳笑,慢条斯理地打字,【要不要再来一局?】

祁绚犹豫了一下:【算了。时候不早,你好好休息。】

【我当然不打算熬夜。】

温子曳突然觉得温形云那个提议也不错,【上回不是说好了要见面?就明天,怎么样?】

【见面?】祁绚默然,他们分明天天见。

【你不想见我吗?】

【……想。】

【真的?你好像不太情愿。】

【我非常、十分、特别想见你,请务必给我这个机会——这样行了吗我的少爷?】

温子曳心情愉快地:【那就说好了。第五自治区最近治安好上不少,我们还在约好的老地方会面。】

【明天上午十点,不见不散。】

*

祁绚不知道温子曳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

但能怎么办?大少爷爱演,他也只好陪着玩。

第二日一早,他就起来锻炼、洗漱、拾掇外表,打开衣柜,里边数排样式不同的衣裤鞋袜,挑得他头晕眼花。

随便拿了件不会出错的白衬衫,黑长裤,配一件风衣,祁绚望了望镜中披头散发的青年,还是拿来一条发带,决定把头发扎起来。

到最后,他也只在领口别了一枚舞会时用过的紫罗兰胸针,其余和往常一般无二。

所以他到底在折腾什么……

被莫名的紧张感支配,祁绚抿了抿唇,努力镇静地走出房间。

下楼时,温大少爷一如既往地坐在大理石桌前浏览终端,等他来吃早餐。

相比祁绚来说,他的打扮就要精致得多了:整体偏休闲,衬衣牛仔裤和敞领夹克,手腕一串叮铃作响的乌金链子,让人的视线忍不住跟随他纤瘦的腕骨走,看上去平白小了许多岁,像个清爽的少年。

温子曳看了来者一眼,倏地笑了:“你这是什么打扮?”

祁绚不甘示弱:“少爷又是什么打扮?”

“我?”温子曳自然地换了个姿势,双手抄兜,扬起雪白的脸,乌漆漆的眼睛无辜上抬,“我每天都好好打扮,今天换个风格,不认识了?”

这风格换的有点大,祁绚没想到,向来成熟沉静、一副社会精英模样的温子曳,有天也能予人不谙世事的感觉。

他在温子曳对面坐下,眉梢微拧:“下次还是你给我挑好了。”

温子曳撑着脸颊,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似乎不太高兴,眼皮都不掀:“我给你挑?凭什么?把你装饰得招蜂引蝶,然后跑出去给别人看吗?”

祁绚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正觉得奇怪,又听他说:“今天收拾得这么好看,打算见谁?”

“……”

祁绚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

他就比平时多戴了一枚胸针!——这叫“收拾得好看”?

还有“打算见谁”……约他的人就在眼前端坐着,假惺惺地露出妒忌神色,为莫须有的假想敌无比不快。

白发青年僵了半晌的脸,最后艰难地展开配合,冷冷吐出几个字:“不用你管。”

“好一个不用我管,”温子曳气极反笑,起身掐住祁绚下颌,自上而下地俯瞰,“我亲爱的小狗,还记得我才是你的主人么?没有我的允许,你别想踏出这个家一步,更不可能出去见什么人!”

祁绚隐忍沉声:“你想怎么样?”

见他顺从,温子曳满意地微笑起来。

“首先,”他略一思索,“外头那个家伙是谁?”

“……when,你知道的,我那位朋友。”

“只是朋友?”

“少爷觉得呢?”祁绚忽然淡定了,他将这个问题甩回给温子曳,瞳孔紧紧锁住对面,“你认为我和when还有什么关系?”

温子曳愣了愣,随即油盐不进,混不吝地说:“管他什么关系,你只能是我的。明白吗?”

祁绚深深看他一眼。

“明白。”

“既然明白……”柔软指腹暗示性地擦过唇角,温子曳暧昧地低笑出声,“是不是该做点什么?”他望进祁绚眼底,金丝镜框沿着鼻梁缓慢下坠,密长眼睫抵着镜片,振振欲飞,尾音上翘,“嗯?”

祁绚喉结一动,眼神骤然幽深。他垂下漂亮的脸颊,佯装屈辱:

“当然,如您所愿。”

在付出一个早安吻作为代价后,祁绚顺理成章地离开了温宅。

玩过头的大少爷坐在桌边喘气,脸上红潮未退,额发揉得凌乱,嘴唇被惩罚性地咬了一口,红得发艳。

根本不能这样出门,又要重新弄。

“绝对是……”他咬牙,一边好笑,一边忿忿,小声咕哝,“绝对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