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这坏东西,迟早遭报应
褚梨从最初连载漫画开始,社交账号上的定位一直都是江城,偶尔几次闪现到其他地方,十有八九是在当地有活动。
因为经常有本地推送什么的,她江城的粉丝要格外多,今天来签售的也比以往多很多。
活动到七点差不多才结束,简单收了收尾,又和人打过招呼,褚梨给雨蔓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和几个接洽人吃过饭,聊了会儿话,褚梨加了几个人的联系方式,这才和雨晴一起回去。
雨晴住的地方远,为了省钱地方很偏,褚梨直到把她送回家,看到楼上的灯亮了才开车离开。
褚梨回家时已经近十一点,打开门没什么亮光,她也没去开灯,而是把手里后照灯举起,换了鞋去浴室。
她的动作很小心,怕雨蔓被吵醒。洗手间传来或大或小的冲水音,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才安静下来。
浴室灯一暗,褚梨轻手轻脚打开卧室门,然后依照记忆上了床,她上床后顺势去搂身边的人,然而手一伸过去,却发现床上根本没有人。
……
床头一盏昏黄的地灯照亮,卧室里干干净净,丝毫没有睡人的痕迹。
褚梨走出卧室,客厅、厨房、阳台,灯光依次亮起,她眉心紧皱,找到手机雨蔓的号码拨打过去,书房未关严实的门缝里,传出属于褚梨的特别的铃声。
褚梨松了口气,摁掉手机,那一刻,也不知怎么地,心跳突然加快了些。
“蔓蔓~”
褚梨的这声特别欢快,微微勾起的尾音,听着有点撒娇的意味。
对面的玻璃拉上了窗帘,屋子里特别黑,只有一台电脑亮着刺目的光,这光特别刺眼,即便屋外灯火通明,还是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一幕似曾相识,褚梨手摸到墙边,啪哒一声,书房变得宽敞明亮。
“你这也是当……”她想说,“你也是当网瘾少女了吗?”但没能一句话说完,雨蔓打断她:“褚梨。”
这一声不太一样,有点郑重,似乎是她听错了,反正是褚梨从没听过的语气,褚梨笑容收了点,这么多年,雨蔓的情绪她还是能掌握个八九分。
雨蔓此刻并不开心。
“……蔓蔓”褚梨出口。
雨蔓说:“褚梨,你还记得我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吗?”
雨蔓的这句话,问的特别沉,沉到压着褚梨的心,仿佛有千斤重,情绪是会传染的,这一刻她有些窒闷,有些难受。
褚梨往前走,双手撑着桌子,认真盯着雨蔓,感受她的情绪,“我当然记得呀,怎么突然问这个?”
雨蔓嘴脸勉强扯起弧度,笑意不达眼底,可以说相当难看,她手指点了点桌面,示意她低头,“那你告诉我,哪个是真的?”
——
——
雨蔓记得,她第一次见褚梨是在一个夏日的晚自习后。
晚上八点半,学生陆陆续续离开教室,雨蔓做最后一个关灯锁门的人,她离校的时候校园已经是空寥寥没几个人,走到门口听到保卫大爷叹气,雨蔓多嘴问了一句,大爷说,那些孩子拿着父母的钱不好好学习,整天就知道打架惹是生非。
雨蔓原本也只是客套一问,不欲惹麻烦上身,听过后就离开了。
走了一段路,她听到吵吵闹闹的动静,下意识看向巷子里,黑灯瞎火其实连几个人都数不清。
雨蔓提脚打算离开,隐隐约约听到几声女孩的啜泣声,她皱了皱眉,重新把视线投过去,好像是一群小混混拦着人收保护费。
如果是男孩子打架,雨蔓肯定不会驻留,可一个女孩被逼到小巷子里,身边全是不怀好意的人,她做不到冷眼旁观。
雨蔓拿了块砖毅然决然走过去。
那群人带头的是褚梨,后来才发现其实是一场乌龙,实际上是褚梨帮了那个被勒索钱财的女孩,刚处理完还没离开,碰上恰巧路过的雨蔓。
那天过后没几天,一天下午,褚梨找到了雨蔓,回家的路上,褚梨荒唐地问她谈恋爱吗,和她,雨蔓觉得她真是有病,病的不轻。
后来,在雨蔓美好的幻想里,褚梨或许是因为那天她的勇敢,和偶尔冒出来的善良吸引了她,有时开玩笑,雨蔓也会开口直接问,褚梨就会笑着说,“你猜。”,不给答案,留几分余地,雨蔓便想的更多了,例如一见钟情。
然而今天告诉了她答案,关于褚梨主动找*她的答案。
7月4日
——知道吗?我今天碰到个傻子。
——怎么回事,展开讲讲。
——就装呗,以为自己做好人好事呢,傻了吧唧拿着砖头往前冲,她这样的不够我打一拳。
——有意思。
鼠标一直往上滑,内容过的太快,飘到这句话的时候,即便早有心理准备,雨蔓心脏还是一抽。
记录停到最上面:
9月3日
——新朋友,你好。
这是对面发来的第一条信息,褚梨没回。
9月8日
——新朋友,我叫珍徊,你叫什么?
——褚梨
9月25日
半个多月没聊,这次是褚梨主动发了信息,或许是双方并不熟悉,褚梨问的很直接。
——喂,人活着有什么意义?男女上床就得生孩子吗?
——嗯……为了生命的延续?我爸妈是这么说的。
——恶心,原来你有个好爸妈呀。
10月9日
——你这么乖的小孩应该没和父母打过架吧?
——?????
——今天和我爸打架了,好爽,终于把我小时候埃过的打还回来了,看他流血我好兴奋!!
——褚梨,你爸爸对你不好吗?
——不需要好,我只希望他死。
中间,叫珍徊的人发过几次信息,都是劝褚梨不要偏激,不要诅咒父母,褚梨一条都没回。
10月25日
褚梨最先打破沉默。
——我爸今天把我妈杀了,死吧,都死吧,他们两个活该,都该死!
——????
——褚梨,你……
——有点好笑,听说当初他俩为了在一起,那老东西的棍子都打断两根,我妈她家也说了不要她,结果现在竟然恨到要杀了对方,这世界上真的有爱情吗?我看就是**上头找的借口,真恶心。
聊天框似乎变成了褚梨倾吐的树洞,那边的陌生人,不需要顾及,不需要思索犹豫,不用担心“珍徊”会讲出来,褚梨把她满满的恶意全部倾诉在对话框中。
中间断断续续只聊过三次,褚梨言简意赅,对面的人有时是几个标点符号,有时什么都不回。
翻年到了七月,聊天记录停在了雨蔓不小心停下来的那段,“砖头”两个字猛然刺入雨蔓脑海。
7月10日
是个周末,褚梨似乎多了些时间。
——珍徊,是你的话,你会帮助陌生人吗?
这是脊背上不带刺的褚梨。
隔了一个小时,珍徊回道:
——看情况吧,小忙可以帮,能力不足不会帮,量力而行。
——那傻子还挺热心肠,那天过后,她竟然陪着那女生放学回家了好几天,就为了保护她,她自己就是个没什么用的弱鸡,也敢保护别人?
珍徊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然后回:
——感觉是个很善良的人呢,如果是我的话,想和她交朋友,她对陌生人都能这么勇敢这么好,如果是她在意的人,那得多幸福。
这句话之后褚梨没有作声。
帮助的那个女生雨蔓有印象,不深,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时候,褚梨当时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莫名其妙问她谈过恋爱吗。
原本藏在心里独属于青春时的悸动,雨蔓以为是一见钟情,美好品质,原来揭开盖子竟然这么不堪。
8月1日
——珍徊,你养过狗吗?
——没有,我对宠物毛发过敏,家里不让养。
——我房东养过,那条狗给根骨头就汪汪直叫,可认人了。
父母的死亡让褚梨变得平和,字里行间不再和生死挂钩,也少了很多对这个世界的愤懑,因而珍徊回答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那你是想养狗吗?
——我想要听我话,只认我的狗,不喜欢会背主的。
想到褚梨的家庭关系,没安全感是正常的,珍徊回:
——很多小狗狗都特别可爱,也爱主人,像萨摩耶、阿拉斯加……
8月27日
——褚梨,你养狗了吗?
珍徊关心问道。
——还没驯化,等我驯化成功。
珍徊惊讶。
——你不是买的宠物狗?是外面的野狗?褚梨,这样做太危险了,它会咬你的,而且,野狗身上有很多细菌……
——可如果真是野狗,因为孤独,因为没人爱,她的爱只会更纯粹,更爱她的主人。
——我倒希望她能无依无靠,不过现在也差不多?
……
看到这里,雨蔓已经浑身发抖,她找不回自己的知觉,只觉得腿软的厉害,脑袋涨涨的疼,雨蔓握着鼠标的手指迟迟动不下去。
11月7日
雨蔓记得很清楚,这是褚梨在楼下跪了一夜的那一天。
——你知道吗?狗不能总吃好的,也不能经常吃坏的,偶尔一顿骨头,她就忍不住对你摇尾巴,这是我从邻居家的狗总结出来的。
——哈哈,是这样,吃得太好它的肠胃消化功能可能会减退,看来你成功了。
——不,还没成功。
珍徊打了一排问号:
——它不是已经对你摇尾巴了嘛。
褚梨没回。
1月8日
——褚梨,我失恋了,好难过,他说过要一直喜欢我的,为什么和别人做那种事?
——没用。
——我都这么难过了,你不安慰我一下吗?
——相信感情的人活该被辜负。
——我讨厌你。
1月11日
——我真的好难过褚梨,他为什么背叛我?
——你可以像我一样。
褚梨讲了她的计划,聊天框那边久无动静。
隔了好几天,珍徊问她,
——你是真的吗?
雨蔓被那几行字深深刺痛,如遍布尖刺的荆棘,裹着她的血肉,一点点收紧,让她疼到五脏六腑,原来人在痛到极点的时候真的会感到反胃恶心。
擦了擦脸上冰凉的水渍,雨蔓不想再一个字一个字鞭打自己,滑动鼠标的手指加快了速度。
——褚梨,你的小狗驯化成功了吗?
——没有,打RU钉真他妈痛,但上床的时候也是真的爽,你可以试试。
——我可不试,要试也是别人试,我怕疼。
——付出和回报是成正比的,有时候比正比还多,你以为光凭嘴她就能爱你爱的死心塌地?
——褚梨呀,我当初真是单纯,以为你可能变好了,没想到是更坏了,你一直打“她”我还以为是打错字,没想到真的不是“它”,我有点同情那个女生了。
——哈哈,你又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不也坏事一件件干,其实,我和她这样的关系还是因为你,到时候就算下地狱你也得走到我前面去。
——和我有屁关系?!!
——不是你说她善良是个好人吗?
——……褚梨,你他妈真不是人。
……
……
弹窗的上一次:
褚梨说:目前系统进度显示,驯化完成度百分之九十五。
珍徊:“八年了,你也是真有耐心。”
珍徊:“对了,很想采访你一下,这么多年你对你的小狗到底有没有一点感情?”
褚梨:“当然有,没有感情怎么能骗得了自己?连自己都骗不过还想骗别人?”
珍徊:“那她对你来说算什么?宠物?玩具?你不是都没对外宣称她是你女朋友。”
褚梨:“嗯,她算是个很好用的工具罢了,方方面面,能让我任何欲望满足的工具……而且,真正的小狗要什么名份?它只要眼里心里都是主人就好了,我不希望她有任何社交,那样注意到她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我喜欢圈养宠物,把我当成天,当成唯一,目光只放在我身上,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个状态。”
珍徊说:“你这坏东西,迟早要遭报应!”
第23章 那你想怎么办?
对别人来说,青春期是昂扬的太阳,那对雨蔓来说,青春期就是阴雨绵绵的潮湿。
老旧的筒子楼,家家户户灯光明亮,有吃完饭的老人孩子在楼下闲坐遛弯,偶尔一两个注意到雨蔓回来的邻居,会亲切的叫一声“蔓蔓”。
“蔓蔓,刚放学回来吗?”
“嗯,杨奶奶吃过饭了?”雨蔓问了一声好。
“吃过了,快回家吧,你家刚才又来人了。”老人用怜悯的目光看着雨蔓,眼里都是可惜,等雨蔓走了,身影消失在红色楼门后,叹息的摇摇头。
“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
今天作业多,雨蔓在学校最后一节课没能写完,只能拿回家写,她的书包沉沉地坠了下来,破旧磨损的布料几乎要承受不住这些重量,只等着某一天,在猝不及防的瞬间一涌而出。
其实雨蔓小时候家里不过这样的日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妈妈会给她买好看的公主裙,也会给她买可爱的发夹,她们家每周都会出去吃一顿大餐,出发前爸爸妈妈就会问她想去哪里,然后穿上雨蔓自己精心挑选的小裙子戴上雨蔓自己喜欢的可爱发夹,那是雨蔓每周最期待的一天。
当爸爸发了工资,晚上下班后,他会特意去一趟玩具店,买些家里没有的玩具,不拘什么,只要是礼物就好,然后爸爸会带几支花回家,那天晚上她们家会做三道必然放在餐桌上的菜,爸爸喜欢的糖醋排骨、雨蔓喜欢的手拉面、还有妈妈爱吃的蒜泥茄子。
如今想起,那些更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想。
家里被砸的一团乱,妈妈坐在沙发上无声的落泪。曾经一件睡衣都会精心挑选穿上的女人如今身材消瘦,套着一件菜市场十五块的廉价睡裙。
这一切都是从雨蔓父亲失业那天开始。
她们家没存过什么钱,雨观海和孟珊都是注重生活品质和及时享乐的人,当雨观海失业开始,意味着他们不能再租住以前的房子,也意味着雨蔓不能再买好看的公主裙和发夹,更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很多生活的自主选择。
雨观海接受不了失业后的工作落差,他不想找比不上以前的工作,觉得哪哪都不满意,生活也越来越不如意,渐渐的他开始脾气暴躁,内心变得敏感,尤其是他们搬进筒子楼后,他开始日日买醉
雨蔓合上门的时候听到了吱呀声,她想着什么时候去邻居家借点润滑油。
“蔓蔓,妈妈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呀!”孟珊披头散发,额头青着一块,昏暗灯光下并不明显,雨蔓走近了才发现。
雨蔓沉默的听着抱怨,去找家里的药箱,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和迎面走出来的雨观海撞了个正着。
“你怎么才回来?隔壁的我看早就回来了,是不是学坏了?你老子我现在是不是管不了你了?”
雨蔓低头,手垂在身侧,“没有。”
“没有?”雨观海一把拽住雨蔓后领衣服推出去,雨蔓重重摔在地上,孟珊喊了声,“雨观海,你干什么?!有能耐怎么不对那些人使去?”
雨观海听到这更怒了,“这是嫌我没本事了?当初跟我的时候怎么不是这副嘴脸?”
雨观海身上也带伤,但对比男女身体差异,他想动手还是轻轻松松,雨蔓坐在地上抱着他要往前走的腿,雨观海顺势一脚踹开,那一脚特别重,雨蔓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雨蔓请了假,她输液要在家里养两天,这两天雨观海一直不在家,不知道是不是又去赌博了。
第三天的时候同学找来家里,雨蔓在学校接了点活,帮同学写作业挣钱,原本是要第二天给同学的,因为意外晚了两天,同学没怪她,拿走了作业,还让她好好休息。
傍晚放学的时候褚梨来了,她夸张的带了一大袋水果,还有一箱牛奶,雨蔓吃着橘子的同时问她钱哪来的。
“当然是和别人要保护费得来的。”褚梨说的得意。
雨蔓把剩下那一半橘子还她,说:“你走吧,我家不欢迎你。”
“哎哎哎,别呀。”褚梨把橘子给她塞回去,脸上带笑贫嘴,“逗你玩都不知道,真是个榆木疙瘩。放心吧,正道上的,我打童工行不行?”
最终褚梨也没告诉雨蔓买东西的钱到底是不是她自己的,只是走之前,褚梨也不知道那里冒出来的奇葩想法,像偶像剧里一样把雨蔓圈在怀里说了一大段尴尬的关心的乱七八糟的话,还扬言说一定保护好她不让她再受委屈。
雨蔓没当真,这是家事,再怎么保护褚梨也不可能住进她家里去,可听了褚梨的话,雨蔓还是有些动容。
很久没有人说要保护她了。
晚上吃饭,是雨蔓最爱的手拉面,她和孟珊两个人吃的很沉默,吃完饭,雨蔓洗了碗,回房间复习之前学过的知识,晚上十一点,孟珊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雨观海被人打伤,伤势挺重,人正在医院。
她们母子拿了家里最后的积蓄赶去医院,雨蔓把自己给同学写作业挣的所有钱都揣进了兜里,去了医院才发现,带的远远不够。
雨蔓又跑回家找邻居借钱,回想起医生的说辞,医生说雨观海被人多次击打腹部,差点导致肝脏破裂,她们原本以为是要债的打的,听到这雨蔓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名字。
雨蔓甩甩脑袋,丢掉怀疑,去一家家找人借钱,原本大家都不愿意借给她,后来听说雨观海急需救治,意思意思借了点,雨蔓在三承诺她一定会还,但其实,还是差很多。
第二天,雨蔓去找褚梨,褚梨痛快承认了,雨蔓看她笑着,内心的埋怨怎么都压不下去,“你知道我家因为你又得欠多少债吗?”
债务已经压垮了她们家每一个人,钱已经完全磨灭了她们对家人的关心,雨蔓早就忘了小时候她也是幸福的,也是爱过那个如今嗜赌成性的爸爸,她们家每个人都在麻木的活着,可雨蔓不想辍学打工,因为她知道,辍学也拯救不了雨观海。
质问的结果是不欢而散,雨观海勉强配了点药出院回家静养,雨蔓质问褚梨的第三天,她们依然没再讲过话,在当天晚上,褚梨在她楼下跪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晨雨蔓去上学才发现,褚梨还带了她能凑出来的所有钱,却依然倔强,告诉雨蔓,她没错,下次还会这么保护她。
那是雨蔓心房打开之初。
三个月后,雨观海因为欠高利贷被打断了腿,那些人走之前恶意地看着雨蔓,话是对雨观海说的,“你女儿这么漂亮,不去挣钱可惜了。”
雨观海痛叫嘶吼,孟珊满目惊恐,雨蔓注视着这些人,涌出一股强烈的恨意。
凌晨三点,接连两声巨响,孟珊拖着雨观海跳楼,留给雨蔓的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家,还有数额巨大的债务。
雨观海先是窒息性死亡,然后被扔下楼,孟珊随后跳了下去,原本的三口之家,只剩雨蔓一个人浑浑噩噩处理后事。
如今那些回忆历历在目,清晰深刻地印在脑海,只要想起,雨蔓还是记得当时所有痛苦难过的感受。听说人在遇到巨大精神性创伤后身体会遗忘掉一部分痛觉,这是人类的自我保护机制,但雨蔓每每想起过往,窒息感如影随形。
最难过的时候都是褚梨陪着她,陪她一起睡,在她做噩梦时抱着她,每天笨拙地为她做早餐,哄着她吃下去,如今现实给她当头一棒,那些都是假的,都是褚梨在做戏,把她像狗一样玩弄股掌之间。
雨蔓说:“褚梨,你能演这么多年,也真是厉害。”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指,雨蔓扣紧了桌沿,她手背上的青筋绷起,心头却是一阵阵悲凉。
现在的雨蔓,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原以为珍贵的感情,其实是一场被人写好剧本的戏,原本爱着的人,可能在某个深夜,用嘲讽的眼神在黑暗中打量着她的沦陷,她决定守在褚梨身边时,褚梨在想什么?大概在想她真是个蠢货。
活到现在,什么情爱都是假的,只有她这个人,从头到尾是个消遣的工具。
从刚才雨蔓点在那几张打印的纸开始,褚梨的视线一直是垂着的,灯光阴影让雨蔓看不清她的脸,更看不明白她的人,这就像一场戏剧一样荒谬。
褚梨挪开上面那几张,一直看到最后,她冷静地问,“你为什么要看别人隐私,你这样做就是对的吗?”
雨蔓一愣,双眼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你说什么?”隐私?她在褚梨那里有隐私吗?褚梨不是什么时候想看就什么时候看?现在和她讲隐私?
“褚梨,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隐私?你是怎么要求我的!!”
纸张被褚梨一挥手纷纷扬扬飘了下去,褚梨走到雨蔓身边,弯腰直视雨蔓,看她眼里盛满痛苦,看她血丝充斥眼球,褚梨很冷漠,冷漠的让雨蔓浑身发寒,如寒冬时节被人泼了一盆冰水,血液都泛着寒气。
褚梨说:“你不是知道吗?我让你看到的不属于隐私,我不让你看的当然是隐私。雨蔓,你为什么不遵守规则?知道后为什么要戳破?你不该戳破的,你不戳破,我们永远可以维持下去,我这些年对你不好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雨蔓指着地上,声线尽力维持着平稳,却还是忍不住哽咽,“这就是你说的对我好?”
褚梨站直了,靠着桌角,问:“那你想怎么办?”
第24章 褚梨,我来只是想说一句话
太阳东升,熹微的晨光照亮了满室黑暗,却照不透屋子里的阴霾。
太阳西落,屋子里重新陷入寂静,书房地上散落着被踩皱了的纸张,无人在意。
不需要,已经利用完了的纸,它其实就属于一堆垃圾。
雨蔓想,或许在褚梨心里,她也是这个样子,哪天不需要了就是一个可以随时丢弃的物品,褚梨从没付出过感情,所以那一天到来时也不会犹豫。
直到现在,雨蔓都难以想象这八年的感情竟然都是褚梨演出来的,太逼真,逼真到她以为她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情侣,过着最平凡的生活……
有那么一刻,雨蔓脑海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没有看电脑就好了,如果她没去关注就好了,这样,她还是幸福的。
八年感情太难割舍,难到即使糖里包着砒霜,雨蔓也抉择不出她到底想不想要知道真相,难到她竟然对褚梨的那句“你为什么要戳破”产生了同感,戳破了,是不是意味着她又要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了?
你看,褚梨她就是可以随时抽身,随时甩上那道门,然后走入她自己的真实世界,然后把虚假编造出来的痛苦留给雨蔓一个人。
胃部因为两天的禁食开始抽痛,雨蔓皱着眉走出她坐了两天的书房。
厨房冰箱里已经空了,原本,昨天她打算褚梨签售回来后一起去超市,为此她甚至列了两页购物清单,现在不用了,全都不用了。
拿出仅剩的最后一片面包,雨蔓机械地塞进嘴里,两天没喝水,她嘴唇已经干裂出血,面包吃进嘴里,伴着铁锈、血腥的味道。
“——呕”
她从没觉得这股腥味这么让人作呕,吐了几次,直到没有可吐的东西,雨蔓已经把刚吃进去的面包全吐了出来。
直起腰,冲水漱了口,镜子里的人额前碎发湿哒哒黏在脸上,双目赤红,眼皮肿胀,雨蔓笑了笑,心想可真难看啊,没用的东西就知道作践自己。
去厨房烧了热水,那杯热水由蒸腾热气变成了凉凉的水珠挂在杯壁上,雨蔓回过神,慢慢喝了一口润唇,刺痛从下唇蔓延到心口,她颤抖着手放下杯子。
雨蔓小口小口的吃着面包,眼泪一滴滴滑落,滴在地上,滴在大理石台面上。
她想妈妈了。
不管是那个温柔的女人也好,还是充满抱怨、懦弱、怨怼抑或是毫无生气的女人,只要能给她一个拥抱,让她靠一靠就好。
被雨观海踢到腹部输液那两天,孟珊时常会把她抱进怀里,小时候雨蔓不舒服的时候,孟珊就会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安慰,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小小一只,孟珊会靠在床头,让雨蔓躺在她腿上,面朝着她的肚子,一只手轻轻抚着雨蔓的头发,问她输液疼不疼,她会仔细看雨蔓被针扎过的伤口,然后心疼的眼眶湿润却强忍着眼泪,雨蔓怕她难过,假装自己要睡,闭着眼偶尔听到孟珊肚子轻微响声,她就觉得很舒服,很有安全感。
没有人会再像妈妈一样怜惜她。
抹掉脸上的泪,雨蔓找出两颗胃药喝了,对面的楼层已经亮起灯光,其中一户,女人和男人双手撑着刚晾好的床单,中间陷进去一个小孩,她们像荡秋千一样轻轻荡着。
雨蔓收回目光,一眼就看到墙上挂着的一根原木色绳子,上面夹着层层叠叠用拍立得拍出的照片,她移开视线,电视墙下的茶几上摆着几个相框,里面分别是她和褚梨高中毕业、她大学毕业还有当初拍的第一本杂志两人举着的合照,这间屋子里,密密匝匝纠缠满了属于两个人的痕迹,雨蔓只觉得窒息。
来电声从书房传出,短暂地拯救了她,雨蔓强忍着胃疼慢吞吞走过去。
“喂,蔓蔓,明天和小梨一起来吃羊蝎子火锅啊我告诉你,这可是我朋友特意空邮过来的新鲜羊蝎子,下午到,刚才我吃了点很不错,明天你们来应该还是新鲜的。”
啪嗒一声,手机屏幕出现了一滴湿痕。
“……蔓蔓?在听吗?”
“嗯。”
“蔓蔓……你和褚梨怎么了?”展菱带了点小心,“刚才我和褚梨打电话,她也是情绪不对,让我自己和你说,你们吵架了?”
雨蔓拿起手机,放在耳畔,轻吸鼻腔,“明天你们吃吧,我想休息一下。”
展菱:“别呀,因为点什么事你们还能吵起来?明天一起来,我给你们断断案,说开了就好了,别伤感情。”
“没可能了”雨蔓喃喃。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展菱提高了点音量。
雨蔓说:“没什么,明天再说吧。”
“蔓蔓你别哭了。”展菱其实一接电话就听出雨蔓声音沙哑不对,她知道这两人遇到什么事都不爱和人说,也就没主张过来陪雨蔓,可听着她明显难过的情绪,展菱实在没办法当作不知情略过去。
展菱想了想,还是问道:“我过去陪你吧,蔓蔓。”褚梨刚才听着声只是冷,并不像雨蔓这么痛苦,她以为两人只是小吵小闹,现在看来并不是,最起码雨蔓不是。
记忆里,除了父母去世,雨蔓从没这么哭过,更没这么难过,连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延缓的往外蹦,展菱实在想不出她们会是因为什么。
雨蔓拒绝了展菱,挂断电话,她全身脱力的坐在地上。
展菱发了几个视频请求,被雨蔓一个个挂断,后来,雨蔓给她打字,说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
其实没什么好静的,她只不过不想再看任何人同情怜悯的眼神,就像小时候,她一点都不喜欢路过楼下然后和邻居打招呼,更不想听到任何人的叹息声,她只希望任何人都不要关注她,独自留她在角落,她可以自己消化掉一切情绪。
雨蔓抱着曲起的双腿,点开朋友圈转移注意力,翻了几条,她视线定格在其中一条视频上。
那是一个包厢,暗色的灯光,上面摆满了酒,包厢大概十几个人,地方很大,服务生从外面打开门,手里推着一个推车,水果零食都有。
视频里,雨蔓看到了褚梨。
……
“褚梨,今天说好了不醉不归啊,好久没玩这么大的了,对了,提前给你室友发条消息来接你,到时候咱们都喝醉了可没人管你。”
褚梨低眼,一旁的人刚好给她递了支烟,她接了,但转手就扔到了桌子上。
对于其他人的叮嘱,她没什么反应。
站在包厢门外的雨蔓怔怔出神。
“女士,你不进去吗?”
服务生在她面前摇了摇手,雨蔓回神,对方又问了句,“女士,你要进去吗?”服务生作势要为她推门,雨蔓摇头,嗓音干哑,“不用了,谢谢。”
“好的,如果有什么需要请您叫我们工作人员。”
雨蔓点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视频里包厢的门外。
明明没刻意记服务生进门时漏出的包厢号,可她来了却直奔这间屋子。
其实,她没必要进去,进去又能干什么呢?问褚梨那些是不是真的?未免可笑,事实摆在眼前,这样做只会给别人伤害自己的机会。
就在她转身打算离开的时候,身后的包厢门突然被打开。
“哎,你,你不是那……褚梨的室友雨蔓吧?经常见你来接她。”雨蔓一不留神被拽着胳膊拉了进去,对方一进去就大声道:“哎哎哎,明明这局是褚梨组的,还说敞开了玩,谁都不许逃,看看,看看这是谁?她早早就把救她的人找来了。”
这人侧身,露出身后的雨蔓。
褚梨坐在中央,眼皮微抬,灯光太暗,没人能看清她眼中有什么,雨蔓也不能,褚梨就那么坐着,视线落在雨蔓身上。
有人开始起哄,高声喊褚梨不道德,玩就玩,自己耍赖,雨蔓听着叫喊耳膜生疼,她本来已经几天没睡,现在更是出现了巨大的耳鸣声,啪哒一声,顶灯被雨蔓打开,明晃晃的灯光照亮了所有人脸上的情绪。
声音停了,音乐也被按了暂停,雨蔓深吸了口气,指甲陷进掌心,贴在腿侧,她说:“褚梨,我来只是想说一句话。”
第25章 你配吗?
包厢里的灯是暖黄色的,像蒙着层薄纱,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下来,可这原本不具备温度的光亮,却照的雨蔓心头发烫。
周围的视线不断聚拢到她身上,时间久了,大家都有些不耐烦。
“雨蔓,你什么意思啊?是想一起玩还是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杵着干嘛呢?”
“不然你进来?把灯关了,这么亮还怎么玩?”
“不是,我看你这不太对啊,是不是要和我们小梨告白?别说,刚还有一个没成功的气走了呢。”
“要告白就快点,成不成我们还玩呢”
“”
声音逐渐嘈杂,褚梨站起来,看了雨蔓一眼,见她久久不说话,胜卷在握的同时薄唇抿起一层微笑,似乎怕隔得太远雨蔓听不清,褚梨拿起了面前的话筒,“蔓蔓,你先回去,有什么话我们过两天再说。”
“对啊姐姐,你站着太影响氛围了,拉着张脸不是败兴吗?褚梨够给你面子了,你回去吧。”
“没关系,再接再厉,喜欢褚梨的人很多,你不是第一个被拒绝的。”
雨蔓耳边的嗡鸣更严重了,吵的她半个脑袋像撕裂一样痛,她慢慢走到褚梨面前,看了眼周围或调笑,或烦躁的模糊面孔,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她问褚梨:“这些都是你的朋友吗?”
同那晚一样的低沉语气让褚梨皱眉,那种不受控,被质问,被质疑的讨厌感觉又来了,褚梨笑容一收,道:“你说呢?不是朋友会一起出来玩吗?”
……
对啊,褚梨说的对。
是朋友,所以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口,是朋友,所以不需要犹豫就可以承认,不考虑经济条件,不考虑前提地位,只要想,就可以告诉所有人我们是朋友。
换句话说,不是情侣,所以顾及重重,不是情侣,嘴边的话自然要绕上几绕才能想好怎么说。
哪有什么理由?哪有什么配不配?哪有什么更好的姿态站在你面前,说的再多,不过是不想承认的借口。
雨蔓突然想到那条聊天记录,当珍徊惊讶的时候,褚梨是这么回复的,那条刻意被她遗忘在角落里的对话此刻无比清晰:——我希望她无依无靠!
这句话对雨蔓来说极其恶毒,恶毒到她不敢再去看第二次,回忆第二次,那个时候爸爸妈妈还在世,她还不是独自一人,虽然无穷无尽的麻烦压在她们家身上,但她还有家,还有亲人,褚梨却能将“无依无靠”四个字毫无负担诅咒出来。
如果平等喜欢尊重一个人,怎么可能说出那四个字?雨蔓她自己,从来不会庆幸褚梨父母不要她,她只会心疼她从小没得到很多的爱。
后来,只剩雨蔓一人的时候,褚梨说她身边只有她一个人,她们是互相唯一的依靠,原来,唯一的依靠是这个意思,不是心疼,而是愿望达成庆幸的意思。
那么,这样的人她现在还抱什么希望呢?
“朋友啊,是朋友就好”是什么都和她没关系了,这样的烂人有什么好纠缠的,瞧多了也是犯恶心。
褚梨被她的态度刺到,刚才的话让她猛然想起什么,雨蔓转身时她说:“等一下!”
褚梨说:“你来不只是问我朋友关系的吧?是不是还想问我我们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想问你这些年在我身边算什么?还是说,你想在人多的地方,让我给你一个名份,承认你的身份?”
褚梨的几句话让包厢里的人当场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们没想到这个是来真的。
八卦打量的眼神顿时在人群中传播,雨蔓已经对这样的眼神麻木到毫无感觉。
她笑了笑,现在反而没泪水了,不值当,只是眼睛涩涩的发疼,她对褚梨说,“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那天的话还没说清楚你就走了,我来这只是想补上那天的未说完的话,我们都好自为之吧。”
算不上情侣,自然用不着分手两个字,好歹这么多年,今天算是正式告别,雨蔓想,这应该是她们最后一次对话,因而不必要发脾气,也不必要放狠话,留足体面,如果此刻遇见了流星,雨蔓也只会许愿,希望她之后能开心,希望爸爸来世做个好人,希望妈妈下辈子能够快乐,这个愿望,只有她们三人,也仅包含她们三人,永远不会再有褚梨的位置。
这句话之后,褚梨明显怔愣了瞬间,她眼神里的错愕还*没收回,紧跟着就怒火冲涌奔上脑海,但她出口的话很平静,透着丝丝凉意,“想说这些话来刺激我?是威胁我你要离开吗?雨蔓,本质不还是想要一个身份?”褚梨只要一想到这个人真的有离开她的想法,真的不受她控制,八年被打断计划的暴戾感又爆发了出来,“想要身份,你有什么优势?不听话,摇摆不定,就你也想要身份?你说说,你配吗?”
褚梨圈养雨蔓的本质就是要一个不会反驳,不会背主,不留恋外界,全心全意为她奉献一切的宠物。
她打断她试图强大独立的脊背,她束缚她要到处奔跑的四肢,她禁锢她想要不断往外冲的灵魂,眼看这个计划即将成功,眼看雨蔓生活里全部占据着褚梨的气味,眼看褚梨已经成为雨蔓的精神支柱,然而,短短一天,全部化为乌有。
没人能理解褚梨的心情,那晚她暴怒到想要杀人,甚至涌上过如果雨蔓长眠,是不是就永远不会成为变数的念头。
这些天,褚梨已经快要被这个念头逼疯了。
她的宠物不需要有想法,更不需要有自尊,她之前纹身带项圈是为了什么?训狗师教育小狗的时候都会做示范,她亲身示范,是为了让雨蔓精神极度依赖她,而不是为了今天的功亏一篑。可那些东西,还没环上雨蔓的脖颈,还没让她匍匐在地,一个没掩藏好的聊天记录就让她失了先机。
其他人不了解褚梨的想法,更不知道她们的故事,只是听到这就忍不住哄堂大笑。
说起来,这些人对雨蔓其实没什么恶意,毕竟不常一起玩,只打过几次照面,他们笑是因为被褚梨拒绝过的人太多了,再加上她脾气不好,说话不给人脸面,经常让人下不来台。
雨蔓待遇算好的,不过也被说的很难听,可听惯了褚梨拒绝人的姿态,又觉得稀疏平常,没什么大不了,换了其他人他们也会笑。
有时候他们聊天也会疑惑,什么样的仙品能拿下褚梨这样的人,这当中不泛对褚梨有意思的,见到这一幕心里好受不少。
原以为雨蔓会像刚才上一个被拒绝的追求者一样恼羞成怒离开,意外的,雨蔓很平静,并没有发火的征兆,一如之前每次接喝醉的褚梨回家时一样,平淡的点了下头,然后眉眼微勾,“褚梨,你想多了,这真的只是个告别,如果你觉得多余,就当我没来过,像你这样的垃圾,其实很难找到愿意回收的人,你觉得我不配,实际上我真的不愿意再和你有一点交集,你大概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雨蔓转身离开,包厢里静的落针可闻,这一刻,没有人再插科打诨,因为褚梨的脸色实在难看。
有人为了缓和氛围,打开了跳跃的彩色灯光,音响里的音乐接上了刚才被打断的地方,渐渐的这个小插曲仿佛没发生过一般。
不过,也只是仿佛。
褚梨周身的气压实在底,离的近了几乎要被冻伤,凭着直觉,没人再往她身边凑,所有人都知道她发起疯来,没人能拦住,那是要出大事的。
偶尔注意不到的角度,有人观察她的表情,又觉得雨蔓那些话对她造不成什么伤害,每个被拒绝过的人,哪个不说两句刺一刺?发疯是这些人小题大做,想是这么想,也没人敢去触霉头
清晨,展菱起床后胡乱抓了两把头发,用皮筋扎好后披了件薄衫下了楼。
昨夜忽然来了场暴雨,雨太大,她店的位置比较低,有点担心漏水进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展菱松了口气,当初选址的时候就考虑到这么低的地势周边排水系统怎么样,甚至她还特意做了两道防水处理,好在昨晚暴雨没导致水位增高。
展菱顺势打开了店门。
“……”
“雨蔓?!”
展菱脸色微变,伸手摸了把,果然雨蔓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用点力都能拧出水来。
“你怎么回事?昨晚没回家?怎么不给我打电话?站门口是脑子有病吗?”连珠串似的疑问一股脑吐出来,雨蔓从她侧面的空隙钻进去,甩了甩发丝上的水珠,“别问了,给我找件衣服穿。”
昨晚走的急,雨蔓只来得及换双鞋就下了楼,等到地方才发现没带手机,司机大概看出她有心事,人好没收钱,雨蔓让对方写了张联系的便签,打算之后转账过去。
从会所出来后,天边就开始砸起劈里啪啦的暴雨,雨蔓想着打车到展菱这让她付钱,第二天再找人开锁,结果运气差,一辆车都没打到,倒是有几辆私家车停下说要帮忙,被她拒绝了。
她走了几个小时,硬是走到展菱这,想着拍门喊人太扰民,就一直在门口等着,直到展菱下楼开门。
进了店里,雨蔓熟门熟路上了二楼浴室,“踩脏了的地儿你别管,洗完澡我收拾对了,你有新内衣吗?没有给我买一套,拿回手机转你钱。”声音沙哑难听,瞧着是必定感冒了。
展菱楼下被她气笑,扯着嗓子喊,“我该你的,一来就吆五喝六。”说是这么说,她还是任劳任怨去拿换洗衣物,她没问褚梨哪去了,更没问她为什么不回家,没意义,说起来,她和雨蔓认识的时间要更久才是,对雨蔓性格的了解不比褚梨差。
展菱煮姜汤的时候特意多切了几片姜,等雨蔓洗完澡坐在餐桌前时,上面还放着做好的早餐。
“吃吧。”
“嗯,谢谢。”雨蔓先喝了姜汤,有点烫,刺鼻的气味熏的她眼睛发酸。
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好,脸色苍白,嘴唇没有血色不说,两颊出现的红晕明显是在发烧,不用问都知道淋了一夜的雨。
展菱问:“多久没休息了?”这事指定不是刚发生,雨蔓身体一直很好,就算淋雨,也不至于这么虚弱,更重要的是,她又不是傻子,正常情况下为什么不找个躲雨的地方?现在的样子绝对淋了一晚上。
“还好……”
展菱就知道会这样,于是她换了一个,“你们”
“分开了,以后也没可能了,今天下午回去搬家。”这回雨蔓倒是痛快。
“什么?你说什么?”展菱睁大双眼,原本懒散的坐姿都正了不少,她目不转睛盯着雨蔓“你说真的?!”
“嗯。”雨蔓低着眼,双手捧碗,头几乎要埋进去,说话带着浓重鼻音,也不知到底是重感冒还是什么原因,展菱张口想继续问,想了想还是闭了嘴。
感情最忌讳别人横插一杠,打听别人隐私不是展菱的爱好,撮合别人将就更不是她能做出来的事,虽然她们在一起八年不容易,既然双方做出这个决定,作为两个人的共同朋友,她可以陪任意一方做任何事,但不会给任何建议。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展菱只是道:
“我陪你一起搬。”
第26章 奚亦央
搬家其实不费什么事。
雨蔓打算带走的东西并不多,几件换洗衣服,再加一个行李箱,其他东西什么都不要,牙刷类似的私人物品全部扔垃圾袋带下楼,共用的那些洗发水什么的她没动。
拿衣服时她看到之前法国带回来送褚梨的礼物,被塞到一个角落,因为没地放,都还没拆箱。
以前没注意的细节如今想一想,是她障目了,忽略了褚梨的真实需求。条件好了之后她会买很多很贵的东西送褚梨,仿佛弥补她之前受过的苦,实际上这些东西褚梨并不需要。
大概不到四十分钟雨蔓就带着行李箱下楼了。
展菱等在车上,在她上车的时候顺道问了一嘴,“车也不要了?”
“嗯,不要了,那些东西就当偿还我最困难的时候她帮我还债的补偿。”
雨蔓没住展菱哪里,她选了家比较远的酒店,入住后休息了半个小时,两人一起出去吃饭。
雨蔓挑选了一家烧烤店,曾经为了保持身材,她炒菜都很少吃,这顿烧烤大概算是近六年来的第一顿烧烤。
等待期间雨蔓把刚上的几瓶啤酒打开,正是夏日,没一会儿店里就坐的满满当当,一次性塑料杯放到展菱面前,雨蔓突然想起展菱今天开车。
“你还是别喝了。”放过去的塑料杯被挪了回来,展菱伸手一挡,杯子已经到了她手里,“别呀,还有代驾,担心什么,少喝点。”
肉串最先上来,上面滋滋冒油,浓郁的孜然香味扑面而来,雨蔓拿起签子尝了一口,鲜咸的滋味在口腔蔓延。
“还是大鱼大肉好吃,这才是人的天性。”
展菱说:“对啊,每次瞧着你克制这个不能吃,那个也不能吃,看得我难受,人类的本性不就是自由和无拘无束吗?规则之下,开心最重要。”
展菱说这话是想开解她,半年之前,因为褚梨放弃了模特事业,现在分手,这份放弃多少有点唏嘘,只能从另一方面安慰她,好歹吃喝自由了。
“我们分手,是因为褚梨从来没爱过我,她这么多年都是装的,我接受不了,所以分了。”
雨蔓轻描淡写,更深层次的原因没细说出口,让她说出口实在太侮辱人了。
“……”
展菱一愣,她没想雨蔓会告诉她分手的原因,这一下来的有点猝不及防。
“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展菱拧眉。
还是那句话,谁来了都不能怀疑褚梨的感情,没爱能付出那么多?没爱能要死要活?没爱这件事绝不可能放在褚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