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冀看着就十一、二岁大,他被曲千蔻养得唇红齿白,平日里又总是一副懂事的模样,因此经常被夸像是王母座下金童,灵气逼人、俊秀可爱。
往日曲千蔻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这一刻,被刘冀用手抚摸背脊的这一刻,曲千蔻整个人差点儿没有当场蹦起来。
幼时她少抱着刘余安慰,给刘余梳头,给刘余洗脚。她没想过自己的这些行为会为刘余带来何种心思。
到了教养刘冀,她更是一腔慈母心肠。唯一的纠结也不过是瞧着刘冀那张比刘余长得更像他生父的脸,告诉自己刘冀和刘垣不一样。她不该因为厌恶刘垣就苛待刘冀。孩子是无罪的,不是吗?
但在知道这孩子长大后会变成个想取父而代之的青年后,她就没法忍受这孩子亲昵抚摸她身上任何一寸的动作了。
不,曲千蔻,那只是个梦!那只是个梦啊!
刘冀是你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你难道还不清楚他的个性有多乖多好多懂事吗?你怎么、怎么能认定他今后就是会变成那种会对养母产生邪念的坏种呢?
还是说……你在怀疑他是发现了你的“旺夫命”,这才想要当你的丈夫?
曲千蔻被袖子掩在下面的手静静地抠在了一起。右手指甲一下子在左手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是呢……母亲做了个很糟糕的梦。”
那真的只是梦吗?梦中的画面、声音都那么真实,就连触感和痛感也——
如果那不是梦,那又是什么呢?
曲千蔻想起了自己睡前修炼的事情,也想起了自己手握的那块灵石的来源。
这一刻,叶棠那说不出是魔性还是神性的笑容像涟漪一样泛开在她的脑中。
是那位贵人故意让她做梦的吗?可她怎么知道她的生平,如何知晓她的过去?她与她今日只是第一次见面呀?
还是说早在今天之前,那位贵人就调查过她了?她上那艘飞舟,就是为了接近她、把灵石给她,让她做这么一个可怕的梦?
不对……那位贵人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她不过是个筑基期的修士。她的境界之微末,与那贵人少说差了有六、七个大境界。那贵人能拿她来干嘛?她就是连给她当天材地宝的资格都没有啊!
再说让她做这种梦,那位贵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倒是她给她的灵石那样大一块,已经抵得
她平时好几个月才能攒下的份额了。
“母亲?”
见曲千蔻又陷入沉思,刘冀忍不住跳起来,在曲千蔻的眼前挥了挥手臂。
“啊……”
曲千蔻回过神来,刘冀却扁着嘴:“母亲今天好生奇怪,果然是因为白日里那客人吧?”
“什么?”
想到曲千蔻在飞舟上一直朝着叶棠投去艳羡的眼神,刘冀握拳道:“母亲放心!冀儿日后一定好好修炼,成为不逊色那位公子的人物!届时冀儿一定会让母亲也穿上那样华美的衣裙,浑身上下都戴满五颜六色的珠宝!叫母亲不必再艳羡其他女子!叫母亲不用再在他人面前卑躬屈膝!”
“……”
曲千蔻呆滞了一会儿。
如果没做那个梦,她想自己这会儿一定感动得紧,大概会搂着大儿子就啜泣起来,再把脸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说:“母亲等你!”
然而都怪那个梦,都怪那个该死的梦,现在她一点儿都不想哭,反而还想笑。
她不但不感动,反而有些生气。
她艳羡的,是华美的衣裙首饰吗?
让她总忍不住去回想的,是那位贵人出手阔绰、而她只能在她面前卑躬屈膝吗?
为什么她一定要等着儿子出人头地来给自己华美的衣服、珍贵的珠宝,难道她不可能凭借自己的能力赚来这些东西吗?现在在赚钱养家的人里,可也有她一份啊!
还有啊,为什么要将那位贵人穿戴豪华、出手阔绰归功于她身边的美-艳公子呢?那位贵人穿戴的东西,就不能是她自己挣来的东西?
但是,她要是把这些想法说出来,一定会有人骂她:“不识抬举!”吧?还是说那些人会指着她的鼻子愤怒道:“孩子明明只是一片好心,你干嘛泼他冷水!?”
是的,她明白,冀儿只是好心,冀儿是真的想对她好。
可是怎么办?她半分都不想领这好意。
这位这份好意太像是一个落魄公子对给了他一口吃的、救了他命的乞儿承诺:等他出人头地,他一定会回来施舍乞儿。
那果然不是梦吧。
……贵人给她的,是比噩梦更可怕千百倍的“毒”与“诅咒”。
因为这“毒”,因为这“诅咒”,她无法再轻轻松松地去享受眼前的“幸福”,她再也不能当个知足无求、懂事认命,愿意花一生来等待幸福降临的女子。
她生了饥-渴,对名利的饥-渴。
她有了贪欲,驾临在夫君与儿子上首的贪欲。
她心中膨胀出一种可怕的念头:她不想等待,她不要施舍。她想要自己去攫取自己可以拿到手的一切……!
从这一刻开始,什么贞静贤淑统统与她无干。
“母亲?”
刘冀怯生生的。
他本以为自己拍胸口发下的誓言能得到母亲的赞誉与认可,他没想到他的话只是让他这位便宜母亲陷入了更深、更深的沉思。
好在曲千蔻总算还是给了刘冀一些迟来的肯定。
她勾起唇角,轻抚刘冀的头顶:“谢谢你,冀儿。”
刘冀放松下来,腼腆地接受母亲的感谢。可在他偷眼朝着母亲看去时,他只见母亲的眼中燃着一簇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火光。
那火光让他母亲的眼睛看起来像是黑夜里的狼眼。
幽深,机狡,伺机而动。
且好战。
……
云婧拼命地踮起脚尖,想要拿到书架最上面一层的书。
这里是碧风国效仿聚荣仙朝所建的大藏书阁,因为书阁所有的墙壁与书架上统统设了阵法,修为在这里不起作用。云婧想要拿书,要么去搬个垫脚台来,要么就只能像这样原始地踮起脚来,用手指去够书的脊部。
云婧不善言辞,很怕与人沟通,平时就是和人对上视线也要马上低头,要么用深色的兜帽将自己的面容遮起。
要她找书阁的司书去拿垫脚台,她宁肯直接在原地踮脚、蹦跶。
好在踮脚不行,蹦跶总归让她的指尖勾到了书籍最下方、硬书壳儿与内页间的缝隙。眼看着自己想看的书被自己从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书本里挪出一寸,云婧喜极,又蹦了一次。
这一次,云婧终于够到了自己想拿的那本书。只是,当那本书被她抽出来时,旁边的书本也被带着落了下来。
硬壳儿的书本极厚、极沉,尖角还特别锐利。被这种东西当头砸上一下都有晕厥的危险,就别提即将拍云婧脸上的是好几本书了。
云婧下意识地瑟缩抱头,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她连忙睁眼,只见一红衣女子正用两手把那些书给摁回书架上。
若是女子出声,云婧只怕下一秒就要暴露社恐的本性,当场逃离。神奇的是那女子只是回头朝她一笑,跟着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样从书架前走开了。
“……?”
云婧愕然,忍不住在女子离开后偷偷转过书架,想要看女子去了哪里。
“你在找我?”
“——!!”
云婧差点儿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把心脏都给吐出来。她回头,只见方才帮了她的女子言笑晏晏地站在那里,双手背在身后。
“我、我、我……”
“我”了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云婧羞红了脸,最终丢下一句“谢谢!”便如离弦之箭一般飞蹿了出去。
女子、叶棠也不拦着她。
她轻笑两声,视线转回到云婧方才想拿的书上。
这套书名为:《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
明明云婧就是叶棠的目标,但叶棠没有借走云婧想看的第四卷,反倒是坐在一边,翻开了第一卷开始了阅读。
蹿出去的云婧其实没有蹿出很远,她一直在远处的书架后面徘徊,是不是像只藏在树后的小松鼠那样露出个头来。
差一点儿就拿到手的《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第四卷还在那里。叶棠要是拿走了它,云婧大可以沮丧地撤退,今天就这么算了。偏偏——
看看书架,又看看旁边坐着看书的叶棠。云婧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叶棠离开,对书的渴望已经让她向着放有《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的书架越来越近……
第117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3十分感动,然……
古有姜太公钓鱼,今有棠姐等小松鼠上钩。见叶棠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书本上,云婧鬼鬼祟祟地挪到书架面前,又朝着那本《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第四卷伸了手。
“给。”
一只纤长秀美、连指甲也是樱贝粉的手越过云婧的肩头,替她把厚重的书给拿了下来。
云婧的教养让她下意识想要道谢,可就在她的视线循着那只美丽纤手看到身后的人影时,她像只张开飞膜的鼯鼠“啪!”一下贴到了书架上,震动得书架最高处都落下些尘埃来。
于是云婧面前的红衣美人掩着唇笑了起来,连面颊上都浮起一层淡淡的粉。
“好了,拿去罢。”
叶棠笑过之后爽快地把书递给了云婧,接着便自己回了桌边,重新拿起刚看了四分之一左右的同套书第一卷来。
云婧对着手里厚重的书本怔忪了好一会儿。待瞧见叶棠又一心不乱地看起书来,这才赧然——人家帮了她两次,她却两次都像见了妖魔鬼怪那般对她。这不仅仅是失仪,更是无礼。
不论怎么说,自己都该好好向她道个歉,然后再道个谢……云婧望向叶棠,在瞧见她挺拔的坐姿与娴雅优美的阅读姿态后又连忙转了回来。
社恐之所以是社恐,就是因为社恐真的很难、很难、很——难——克服对于社交的恐惧。纵使云婧的理性非常明白身为成
年人的自己不应该成天慌慌张张的,更不该一见到人就结结巴巴,对上人的目光就视线乱飘、脑袋乱转。可是无论她再鼓起多大的勇气,她仍旧改不掉自己这些糟糕的习惯。
前后两个时辰,云婧到底还是没敢上前,去与一身张扬红色的叶棠搭话。好在她的努力也不全是白费。
至少她写了一张感谢叶棠的纸条,放到了叶棠的手边,之后才快步跑走。
叶棠打开纸条,瞧见上面笔迹有些发抖的“谢谢”二字。她再对着光源一看,旋即看清“谢谢”二字之下,纸页上头那些没有墨渍的笔迹。
『……非常感情您方才帮了我!我从小胆子就小,还特别认生,所以才会被您吓了一跳。啊,请您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我这也不是在阴阳怪气。我的意思是说我会被吓到全部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并不是因为您的行为太过突兀,也不是因为我讨厌您……』
笔迹密密麻麻,看得出写得人很用力。
只是大概是羞于把这样一封自己看着都觉得啰里八嗦、意义不明的信递给一个今天刚刚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吧。她撕掉了写上这些的那页纸。用下面她自己也没发现充满了笔迹的纸写下了“谢谢”。
叶棠又笑了起来。
这位碧风国的帝姬是个真实可爱的人。她这样单纯,也无怪乎宇文家会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来。
碧风国的这代王是个情种。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换难听的说法那就是:种马。
在遇上当今的王后江天环之前,这位王喜新厌旧得厉害,也因此他子嗣众多,但儿子里活下来的没有几个——给王生孩子的女人们有几个不是瞄准王后之位来的呢?就算这些女人本身并没有争宠的意思,她们的家族、师门也不会允许她们躺平当咸鱼。
碧风国从未有过女性为王的历史,自然,帝姬们被默认为不会有继承王位的可能性。也因此,帝姬们侥幸逃过了被残害的命运。
只是即便不被残害,帝姬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她们父王对她们的忽视直接导致她们虽挂着“帝姬”的-名头,实际饥一顿饱一顿、病了也找不到药吃。有些帝姬甚至被绑架过,最终帝姬活下来的也没几个。
后来王爱上了江天环,大草原上的种马竟是打算从零开始修男德。
从来都没有男德的人,怎么可能立刻就理解男德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呢?彼时这人向并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江天环承诺说:“以后只有你能怀上我的孩子!”甚至对江天环发誓说自己会下令秘密处死自己所有的孩子,以及自己过去曾经睡过的所有女人。
江天环十分感动,然后当场给了这男人一大嘴巴子。
对,是物理意义上的,把人脑袋都给打歪的,一大嘴巴子。
江天环是穿越者,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她哪儿能接受这种视人命为草芥的上位者发言?即便她对碧风国的王有那么一丢丢好感,这些好感也在这人身份暴露、并说出一系列奇葩言论后被江天环一气清零。
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比较俗套了。和任何一本小甜文没什么区别,江天环和碧风国的王嬉笑怒骂、笑中带泪地一个逃一个追,最后江天环插翅难飞。
她让一个暴君为她变成一个尊重女性、尊重生命的好男人。而过去的暴君因为有了贤后从此成了仁君明君。碧风国自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国运也因为江天环的加持一路走高,目前为五国之首。
能为一个国家带来如此大的变化,江天环自然是无可辩驳的大气运之女,她也是《暴君独宠贤后》的女主。
遗憾的是,即便江天环没有刻意为难过丈夫的拖油瓶们,甚至她本人的意愿是想保护这些孩子的,然而一大部分讨厌“脏黄瓜”的注视者可不喜欢瞧见男主的“黑历史”。
于是到了现在,碧风国王家硕果仅存的公子有且只有一位,就是江天环所生的太子。帝姬们活着的要么舍弃帝姬身份进入仙门,要么远嫁二、三十年也不见回一次碧风国。
最后只剩下一位传言中与痴傻无异的帝姬还留在碧风国内。
叶棠实在很喜欢宇文敬这个气运指南针。她和宇文敬到了清风城后,宇文敬请人递了信入宫,希望得以拜见江后。而叶棠立刻就因为宇文敬的这一举动看到了《在下不才,正是天命大反派》的又一部分内容。
在这部分内容里,宇文敬某次入宫时替一位貌不惊人的“宫女”捡了散落的书册,还随口与这位“宫女”聊起了她非常感兴趣、但从未有人和她聊过,她周围也没有人感兴趣的“机械力学”。
就因为这样,“宫女”因为宇文敬而情窦初开。尔后“宫女”被揭开身份,原来她正是传闻中的“痴傻”帝姬,也是叶棠方才等的那只小松鼠:云婧。
云婧虽然是气运之女,但比起帝端身边已经有的女子来,她的气运值着实不大够看。且云婧一脸雀斑,长相并不绝美,连头发也是帝端穿越之前看得最多的棕黑色。
虽说云婧还有一双天空蓝的眼睛,可这玉华上界多得是五彩斑斓的黑与珠光宝气的白,一个城里的人别说头发能凑齐赤橙黄绿青蓝紫,就连眼珠都有五彩缤纷的横瞳竖瞳星星瞳。
云婧就连身材都是一马平川。对帝端而言她就是鸡肋本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帝端很快发现了,云婧拥有非常庞大的知识储备。只要给她材料、场地、设计思维,并且给她一个去做的契机,她可以做出枪-支大炮,甚至是坦克战舰。
为了得到一个现代化武器制造机,帝端秒改嘴脸。他不光蛊惑得原本暗恋宇文敬的云婧投入他的怀抱,更是让云婧做出了无数现代热兵器,将云婧变成了大气运之女。
结果不用说,云婧这个大气运之女也被帝端收入了后宫,成为了他的气运挂件。
宇文英早就瞄准了云婧暗中使力,这回他让大儿子来碧风国帮他三儿子求亲,倒也不纯粹是为了为难宇文敬。
云婧的“痴傻”、“无能”太过有名。换作是本身很有潜力的修士,大可不必娶这么一个空有帝姬名头的“傻子”、“痴儿”,单凭自己的实力就能得到更美的女修的芳心。而自诩有能的修士也不愿意被人当成一心想攀附碧风国王室、连痴呆儿都愿意娶的窝囊废。
因着这些缘由,现今约莫二百四十四岁的云婧在碧风国是个男修们避之不及的存在。她从来没被许过亲,更没人上门来向她提亲。
宇文英觉着宇文家都肯拉下这个面子承认宇文铭就是需要一位帝姬来给他当妻子冲门面了,碧风国王室不该不答应这桩婚姻,谁想碧风国这边一直没有回复。
到宇文敬身体好了的事情传出去,碧风国这边倒是有动静了,结果传回来的消息却是江后直接开口,指名要宇文敬亲自到清风城来。
江后在想什么,叶棠大致能够想象。
从《暴君独宠贤后》的内容来看,她是心甘情愿地当所爱之人的女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站在母亲的角度来说,江后当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就是瞅准她“痴傻”的男子。毕竟鼓城远在玄水国,云婧进了宇文家的门,她被宇文家的人揉圆搓扁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只是贸然拒绝宇文家,指不定女儿就找不到更好的夫婿了。所以江后才迟迟没有给宇文家一个准信儿。
现在宇文敬身体康复,江后当然希望能将女儿托付给更好一些的对象。
过去,宇文家大公子惊才绝艳,虽说今时不同往日吧,但至少大公子的脸是完好无损的啊。
同样都是前途未明的男子,江后一定是觉得与其把女儿托付给一个容貌天赋都平平、倒是肚子里的算盘声打得她在清风城都能听到的男子,还不如把女儿托付给一个对女儿不感兴趣、但至少看着能保养眼睛的男子。
第118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4纵容。
“您还懂这个!?”
云婧望着叶棠的眼神已经不是崇拜而是膜拜了。
过去的二百四十年里,云婧身边没有一个能和她谈论机械力学、物理学、化学以及数学的人。
这当然不是说玉华上界没人热衷于研究这些由异世大能带来的学问。只是机械力学、物理学、化学以及数学都不是那种一、两百年就能研究出最终结果的学问。
想要更长久的去研究这些内容,就必须提升自己的寿元,想要提升寿元,就得突破更多的大境界,想要突破大境界,就必须更加勤勉地修炼以增加修为,
想要增加修为,就得得到更多的灵石、收集更多的天材地宝来打造灵药……
总而言之,在研究和修仙之间,很少有修士能取得一个很好的平衡。
有些人为了研究而废寝忘食,结果招致了猝死。没有猝死,平安活完了寿数的人也有,只是这些人的寿数大多不过几十年,连超越百年的都罕有。
初心是研究,为了更好地去研究自己想研究的东西,结果沉迷于修炼的人更多。这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毕竟修真本身也是一种研究。研究者一旦钻入了这套系统里,就会下意识地想要更深入地研究这个系统。
云婧是帝姬没错,可她修为普通,手里没有实权,名声还不怎么好听。她没有办法见到那些隐居在各大仙门之中的研究者,碧风国的王室为了保护她,又不准她深入民间,去结交民间的能人异士。
当然了,云婧本身也有问题。她是个很难和人深交……不,是连和人正面打招呼都会害怕的社恐。
这种社恐属性使得她没有办法利用帝姬的地位去发展几位可以畅谈自己感兴趣的领域的朋友。到最后,云婧只能依赖玉简,在玉简上以匿名的身份和人探讨机械力学、物理学、化学以及数学
这种依赖又反过来加重了云婧的社恐属性——既然能在玉简上和人匿名交谈,又何必一定要在现实里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呢?
现实里的人可是一听见云婧的-名字就会问:“这是那个傻子公主吧?”,见到云婧就会说:“长得真丑,打扮得真土。”,得知云婧的心思不在修炼上,也不在找伴侣上就会发出讽刺的嗤笑:“她是不是脑仁坏了?研究那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呢?是民脂民膏吃撑了没事做?所以说这些锦衣玉食的人上人就是无聊。”
但玉简上的人们彬彬有礼。……至少和她有同样兴趣的人大多对她彬彬有礼。虽然偶尔也会遇到一些不是真心想和她探讨机械力学如何、物理学如何,只是想和她聊骚的人,可认真听看她写下的内容的人,也是有的。
玉简上认识的朋友们成了云婧的心理支柱,这使得她几乎完全放弃自己现实中的人际关系。
要不是不止一次地看到叶棠在看自己看的那套书,后面她阅读的速度甚至超过了自己,云婧甚至都不会再和叶棠有任何的交集。
现在听到叶棠也懂如何玩数独,云婧直接亢奋了。
“只懂一点点而已。”
叶棠对数学没有特别深厚的兴趣,她说自己只懂一点点并不是谦词。
云婧却是用力摇头。对她而言,叶棠光是明白“数独”是什么东西,就已经是意外之喜。
这让她在心里感谢了两个月前的自己八百遍——两个月前,云婧来借《论机械力学在修真-世界的实践与运用》第五卷,却发现叶棠已经看到第六卷了。她当时就一个瞳孔地震,怀疑叶棠只是囫囵吞枣、一目十行,要么就是直接跳着看了。
毕竟就连研究了机械力学超过一百年的她看这套书都需要差不多一个月才能消化掉一卷的内容。
她第一次见到叶棠时,她想借的是第四卷,彼时叶棠刚刚翻开这套书开始阅读。而现在,叶棠居然已经在看第六卷了!
云婧太想知道叶棠怎么就看到第六卷了,她踌躇犹豫了好久,耽搁了差不多整个下午的时间才终于在叶棠要离开藏书阁时追上了叶棠,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这套书不用按照卷标来看。”
云婧问得认真,叶棠也回答得很认真:“第一卷是一个总括,大概阐述了作者为什么会写下这套书,并对后面几卷的内容进行了大框架的归纳总结。机械力学主要研究的是工程、也就是应用力学与工程力学。第二卷开始就是工程力学的内容,而工程力学的分支——”
云婧刚开始还能听懂叶棠在说什么,听到后面她整个人都开始晕乎。
叶棠就拉着云婧到旁边坐下,跟她讲她的看书思路——叶棠看书并不是别人给她什么,她就原封不动按部就班的接纳什么,她有自己的思维方式,也有自己的记忆方式。假如说书籍目录本身就是书籍作者本人的思维导图,那么看过作者本人的思维导图之后,叶棠就会在自己的脑内重构一个适合自己的思维导图。
换作平时,社恐小松鼠云婧只会恨不得当场在地上打个洞然后钻进去把自己用土埋了。但因为叶棠在谈的是她感兴趣的东西,她渐渐地竟也听入了神,忘了自己和叶棠只是陌生人。
有过这一次良好的交流经验,后来云婧再见到叶棠,她见人就逃的社恐属性……仍会发作。只是在被叶棠抓住、拖走之后,她又会慢慢地、渐渐地沉溺在和叶棠的谈话时间里。
一来二去,和叶棠在藏书阁里见面反倒成了云婧一天里最开心的事情。今天也能见到叶棠也成了云婧最大的企盼。
“阿媚姐姐今天来宫……呃,我是说我家里吃饭吧?我让人给你烧好吃的!然后我们可以一起玩数独!玩到晚上!然后、然后……”
想到自己的提议似乎只对自己有利,云婧思索半天,末了一拍手:“姐姐喜欢温泉吗?宫——我、我是说我家有温泉!我们可以去泡温泉!”
小松鼠献宝的模样太可爱了,她紧张地等待着叶棠回复的模样也非常可爱。
叶棠噗嗤一下,旋即点头:“好呀!”
于是小松鼠欢呼起来,欢呼到一半儿又连忙捂住嘴巴四周环顾。
见周围没有别人,自己的欢呼没打扰到人,云婧这才把手从嘴巴上拿下来,拍了拍心口。
只是,云婧担心的,还有另一件事。
“那、那个……阿媚姐姐……”
“什么?”
云婧吞吞-吐吐,连叶棠的眼睛都不敢看。叶棠也没有不耐烦,她始终耐心地等着云婧下面的话。
“我……我家可能、可能有点大……”
云婧抓破头也想不出要如何对叶棠坦白自己的身份,坦白自己的家是王宫。她只能拐弯抹角道:“下人也可能、有点多……”
“家大下人多不是好事么?”
看叶棠笑脸和煦,云婧这才鼓起勇气,抱住叶棠的手:“阿媚姐姐能不能答应我、去了我家无论看见什么……你都不、都不怪我?”
“看见杀人放火死尸累累我还
是会怪你的。”
叶棠打趣一句,谁想云婧竟是怔忪两秒,这才结巴道:“不、不会有杀人、放火的,也、也不会有……死尸、累累……”
意识到自己随意一句打趣竟是让云婧想起了她糟糕的童年,叶棠心中歉意:“我不过是说笑罢了。你家的温泉是屋中的温泉池,还是露天的温泉棚?若是露天的温泉棚,那晚些时候我们除了可以玩数独,还可以在泡温泉的时候看星辰。”
对天文学方面也有兴趣,奈何天文学的相关内容玉简上都少见。云婧顿时双眼一亮,朝着叶棠点头如捣蒜:“都听姐姐的!”
……
清风城-的最高点就是王宫。这座王宫历史悠久,年纪甚至比聚荣仙朝还要大些。
只是即便有法阵保护,这世上的万物仍是免不了经年劣化,因此清风城-的王宫几经修、扩张、改建,早已不复原初的模样。
云婧是“偷溜”去藏书阁的,因此她带叶棠来“家里”玩,自然也是偷摸着打算带叶棠翻墙。
王宫不比别处,护卫这里的法阵比藏书阁还要多上几十倍,因此宫内不是大能压根儿就用不出修为,但就算是大能,在这里也会遭到修为压制,无法发挥出十成的实力来。
“阿媚姐姐快上来呀!”
云婧骑在墙头上朝着叶棠喊:“我们不赶紧下去可能就会被人看到啦!”
难道小松鼠不知道她一直被人看着么?
叶棠眨眨眼睛。
她可是堂堂帝姬,于公于私江后都不可能让她单独行动。她之所以能“偷溜”出去,不过是江后暗中派了人手保护她,允许她“自由”行动。
估计就连藏书阁的人都被江后换过了。而能被允许进入藏书阁的人也是经过限定的。
这也能解释清风城-的藏书阁为何每天都只有小猫两三只,还一个能认出云婧的人都没有——那些人哪里是认不出云婧这个帝姬?只是装着认不出罢了。
外面都传云婧“痴傻”,也传放任云婧“痴傻”之名四处流传的江后其实有心污蔑、折磨云婧这个其他女人为王孩子。
但在叶棠看来,外面的传闻如何说不重要,从云婧的天真来看,江后对云婧的纵容,那真的是慈母的级别。
正是因为挂着“痴傻”的-名头,云婧才难入那些将妻子当股票来看的投机者眼中。也正是因为云婧不被投机者们成天算计,她才有时间、才有机会去接触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以说云婧能醉心机械力学、物理学、化学、数学乃至任何一门她喜欢的科学,都是江后在背后支持她的结果。
只是,江后可以视云婧为亲子的纵容云婧,却不会纵容她这个故意接近云婧的人。
唰——
听到声音、看到法阵彩光的云婧面色一白。
叶棠则是不用回身也能从盔甲的摩擦声辨认出前来“迎接”她和云婧的,竟有三十五人。
这三十五人的修为大多在金丹期到化形期之间,也就是在第五、到第六大境界之间。为首的那人则已到了第七大境界,是个出窍期巅峰。
“贵客,王后有请。”
领头之人口称“贵客”,望着叶棠的目光却相当倨傲,神情里也没有分毫尊重。
“不!别!不要带走阿媚姐姐!阿媚姐姐不是闯宫之人!她是我的客人!”
换作平时,光是看到这么多侍卫,都不需要被包围,云婧就能被吓得从墙头上滚下去。
可此时为了叶棠,她拼命出声阻止侍卫们对叶棠动粗。
“帝姬请小心贵体。”
为首之人面无表情地对云婧说上一句。
跟着朝叶棠一扬下巴:“带走!”
第119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6恶婆婆。
肉身已经超过四百岁的江天环看起来约莫三十五岁上下,她一头鸦羽般的长发超过两米,尾端没有及地,只是漂浮在她的身后。
岁月不是没有在江天环的身上留下痕迹,只是就连那些痕迹都成就了江天环独特的魅力。她就像是一朵盛放的牡丹,极艳、极美,纵使她满身熠熠生的宝石,那些宝石在她本人的美貌面前也显得不够看的。
高坐在御座之上,俯视着叶棠的江天环一手拄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戴着金色的甲套放在座椅的扶手之上。
金色的甲套有着尖利似刀尖的先端,那先端带着一种固定的节奏,在扶手上敲出一串串带有威胁意味的微响。
“就是你啊。”
盯着叶棠的金色眼睛犹像是盘旋于空的鹰隼在审视自己的猎物,江天环微微眯眼,她那双金色的眼睛就带上了一种肃杀之感。
“本宫知道你来接近阿婧是为了什么。就像你知道本宫为什么要让宇文敬来清风城。”
江天环开门见山,上来就直奔主题。
在她看来,叶棠是因为知道她想要宇文敬而不是宇文铭当女婿,这才让宇文敬自个儿送上门来——就他那脸,让他往云婧面前一站,云婧还看得上宇文铭?
叶棠不想把宇文敬让给云婧,就想接近云婧、和云婧打好关系,然后说服她嫁给宇文铭。
江天环实在对叶棠的这些手段腻歪得很。只是先前叶棠没有在云婧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做什么不该做的,江天环怕她贸然下令除掉叶棠会让云婧难过,就没命人动手。
到今天云婧甚至都想把叶棠给带进宫来,江天环这才出了面。
“说吧,本宫要开什么条件,你才愿意让出宇文敬?”
叶棠一个没忍住,轻笑起来。
她连忙以拳抵唇,在江天环不快的目光中止住自己的笑声:“抱歉,失礼了。”
不能怪叶棠是这般反应。在她走入这座大殿、看到江天环的第一秒,她的脑内和江天环相关的小说就又多了一本。
这本小说名叫:《倾倒三界:在仙侠世界本妃也会赢下去》而这本小说的女主角,显然不是江天环。
在这本小说里,江天环只是个女配。还是个恶毒女配。
女主角则是为她所不喜的准儿媳。一个在宫斗世界里杀出一条血路,赢了宫斗却在即将从妃升为后时被人杀死的宫斗女。
江天环第一次见到这位准儿媳,就和所有老套言情文中的刻薄婆婆一样,对着准儿媳表示我给你五百万,你离开我儿子。当然,在玉华上界,这个五百万不是钱,而是灵石。
五百万上品灵石,那可比现代社会的五个忆有用多了。入骨能将这五百万上品灵石中的灵气都不浪费的化为己用,筑基期的小菜鸟都能原地飞升到第六大境界的化神期。
化神期已经是散修能够到达的最高境界了,江天环开出的价码绝不算低。
只是与价码的高低无关,江天环的作派本身就让她的准儿媳感觉到了羞辱,继而恨上了她。
为了儿子江天环能出五百万,为了女儿,江天环又让叶棠开价。可见在对待子女的问题上面,江天环真的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
笑声渐止,叶棠含笑道:“王后怎么知道我接近帝姬不是为了见你?”
“打从我踏进清风城……不,只怕在您得知大公子身体好起来之后,您就派人开始调查大公子身边的人了吧?我嘛,不用说,只怕我十几岁时在宇文家打破一个碗的事情都被人调查的巨细无遗,报告给了您。”
江天环脸上的不耐烦微微一变。
“您难道真以为我会傻到觉着自己可以接近帝姬而不被您发现?”
睫毛一掀,叶棠朝着江天环笑道:“王后,我来不过是为了给您一个建议。”
“哼——”
江天环才懒得听叶棠耍嘴皮子,只是当她的甲套叩在扶手上,她还没抬手命人上前把叶棠拖下去丢冷宫里“静一静”、“好好思考一下什么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她已经听见了叶棠后面的话。
“见到您的准儿媳时,您可别对人家说你要给她的那五百万灵石是分手费。让她和你儿子分手的分手费。”
江天环眼皮一跳。
这个叫媚姨的怎么知道她在查太子最近私会的女子是什么来历,想过如果此女她不满意,就用五百万灵石让她远离自己的儿子?
还有“分手费”这个词……
“电视剧也好,小说里也罢。说出这种台词的恶婆婆,可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您何必去扮这种角色?”
“倒不如把这些灵石痛快送给那女子,权当祝福她与太子。您说不定……会因此看清些什么呢。”
沉默两秒,江天环闭了闭眼睛,又睁开。
她不想问眼前这个女子是不是和她一样的穿越者,她也不想问眼前这个女子为什么会知
道她是穿越者,她更不想问眼前的女子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的“建议”。
——穿越者总会带着某种金手指。她自己也不例外。
这个媚姨的修为约莫是化形期,她自己则是元婴期。从境界上来讲,她高媚姨两个大境界。王宫又设有阵法,在王宫里,除了王脉以及被王脉批准的人外,其他的人均是踏进王宫的同时,修为就会被压低至少一个大境界。
此情此景之下,她没理由会输给媚姨。
但,在不知道对方的金手指是什么以前,随意动手有时候和自寻死路也没什么两样。万一对方的金手指里有“吸收他人的攻击并以两倍的力量反击回去”这种作弊技能,那明年的今天就是她的忌日了。
况且,媚姨的“建议”给她一种感觉:她对她没有恶意。
“你的建议,本宫记下了。”
侍卫们震惊地瞧着没有发火、反而以手势示意叶棠可以退下了的江后。
有人想阻拦叶棠离开大殿,却见江后蹙眉,投来个不悦的眼神。这人悚然一惊,连忙退开。
等叶棠走出大殿,却不说要出宫去,而是问旁边经过的宫女帝姬在哪里,这才有侍卫上前抱拳,朝着江天环困惑道:“王后,您就这么……放她走了?”
江天环哼了一声:“不然呢?”
“那帝姬那边……?”
“她们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而她,她打算见一见太子私会的那女子。
……
在茶馆角落里见到太子属意的那平民女子的瞬间,江天环就产生了一种厌恶感。
这种厌恶感源于本能。一种她知道这个人会夺走她一切的本能。
“小女子紫滢,见过夫人。”
那女孩儿看起来乖乖巧巧、温温柔柔,可她眼眸深处明明隐着一簇野心燃烧的火光。
江天环马上就明白了,太子只是自以为自己隐瞒好了身份,在民间行走也没被人认出来。毕竟他乔装改扮时伪装了头发的颜色长短,还略微改了改自己五官的模样。
可以兑换五百万灵石的支票就被江天环压在香饮的杯子之下,江天环相信紫滢已经看到了这支票上的数字。
说实话,江天环真的很不甘心。
她不甘心自己精心培养出来的儿子,就被这么一个……一个她只是见了一面就确定她本性并不纯良的女子给笼络去了。
她更不甘心的是,叶棠的话犹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她一点儿都不想按照叶棠的意思去做,不当这个恶婆婆。可是也因为叶棠的话,她明白在自己对着紫滢说出让她拿着五百万灵石离开她儿子的这种话的同时,她就与紫滢、与太子结了仇。
她在现代时又不是没看过充斥着恶婆婆的小说电视剧。她知道和女主角结仇的恶婆婆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次次背叛,最终要么惨兮兮地跪倒在女主的面前,要么感激涕零地谢谢女主宽容大度,原谅了她的过错,最后哭着与女主和解,从此做个不是亲妈胜似亲妈-的好婆婆。
不肯妥协的恶婆婆则会失去她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但不限于性命。
放到她身上,那就是她这几百年来的贤名一朝破灭,皇后身份被剥夺,她的修为尽数被废。最后她不是被幽禁起来生不如死,就是身死道消,还落个身后骂名。
“你叫紫滢,对吧?”
“是的,夫人。”
紫滢不时瞥江天环手边的支票一眼。她没有注意到她下意识地维持着某种坐姿,以至于整个人都十分僵硬。
于是江天环心中了然:这女孩儿恐怕身上带了什么可以记录影像的道具。这也是日后她用来对她与太子的信任关系进行致命一击的道具——口说无凭,即便紫滢对太子哭诉:“你母后想要用灵石买通我,让我离开你!”太子也未必第一时间就信了她。如果紫滢事前再用点小手段,比如诱导太子去质问她这个母亲,让她亲口说出她没有拆散他与他所爱的人。事后再拿出证据来证明她这个母亲撒了谎,她与太子之间的信赖关系,必定崩盘。
“今天我约你出来,不是为了别的。”
江天环两指推着那张支票,将支票推到了紫滢的面前。
紫滢面上大惊,眼神中却透着“终于来了!”的欢喜,她仿佛遭到了羞辱那般猝然起身:“您这是做什么!?您是想侮——”
江天环望着激动的紫滢,打断她:“我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作为准婆婆送一份见面礼予你。”
“辱我……啊?”
江天环拿起面前的香饮喝了一口,好整以暇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儿既然那般爱你,我也该好好对你不是?对了,你方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没、没什么……”
紫滢眨巴着眼睛,一时词穷。
怎么回事!这江后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她只是个平民之女、一个散修不是吗?不论是看家世、看出身、看修为,她都配不上太子的呀?她还以为江后想见她是要她从她儿子身边滚开呢!
这下糟了……她之后该怎么反应?她该拿着这五百万灵石吗?
紫滢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夫人,请把这支票收回去吧。只要您是诚心祝福我们的,就足够——”
“本宫给出去的东西,哪里有被人退回来的道理?”
江天环也不装了。她当场解除了容貌上的变化与对修为的压制。
周围的人先前还在用神识偷偷打量这边暗自吃瓜,江天环一解除容貌变化以及对自身修为的压制,这些人立刻人仰马翻,和被撅了没多大区别。
从地上爬起来,跪地磕头的人有之,高呼王后万岁风王十万岁的有之,哆哆嗦嗦一脸想跑的人也有之。
想到叶棠那张含笑的脸,想到叶棠说出“预言时”眼中那自信的光,江天环心气儿不顺。
结果,她还是相信了她的话,顺了她的意。
第120章 天命、气运与金手指27看清,看不清……
“母后,你为何欺辱滢儿!?”
手拿奏疏的江天环强忍住了发火的冲动。这已经是她儿子这个月第六……也可能是第七次为了同一件事来向她“讨要说法”了。
“太子,你说有重要的事与本宫相商,这就是你口中‘重要的事’?”
见说话的江天环甚至没有放下手中的奏疏,只是瞧了自己一眼就又将视线转移到奏疏上。太子愈发愤怒,他一挥袖袍,大声道:“滢儿会是这个国家未来的太子妃!在我登基后她还会是这个国家的王后!倘若她被欺负都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事,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事称得上‘重要’!?”
啪!!
江天环一掌将奏疏拍在了御座的扶手上。
御座的扶手连同椅侧顿时碎裂大半,奏疏则是片片碎裂,飞溅而出!
太子见状,急忙运起修为,哪知他动作太慢,还是有一块碎片穿透他将将开始循环、尚未凝出坚固保护层的修为,在他侧颊上留下一道血痕。
“——!”
面颊刺痛,太子两指摸上,立刻抹下了不少血迹。
换作平时,见儿子流血,江天环一定会关心儿子的伤口。然而此时,她那双金色的眼睛里翻滚着浓烈的怒意,像是完全看不到儿子脸上的血迹。
“太子,你应当庆幸你那张有本宫五、六分真传的脸不是本宫奏疏落地的地方!”
碧风国王宫的大殿上如今只有江天环一人高坐在御座之上。这不是江天环自己想要的结果,但她不得不背负起这样的现状——风王在百年前就陷入了原因不明的沉睡之中。作为王后的江天环不得不代替风王治理国家,同时还要秘密地找来能人异士,看能否唤醒风王。
遗憾的是,不管是佛国尊者,还是拿钱办事的魔修,至今被江天环召入王宫的能人异士没有一个能够解开风王沉睡的秘密。
风王沉睡的事情传出去可能会引来想要颠覆碧风国王室统治的大能。而百姓并不愚蠢,江天环能想到的,他们没道理想不到。这意味着在有野心家实际来侵略碧风国、准备打服碧风国王室以前,百姓们就会意识到失去王的庇佑会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没有人乐意当案板上的鱼肉。务实的百姓们在得知风王沉睡后一定会因恐慌而出逃。
但凡有一家跑出了城,后面一定有十家在趁夜收拾行李,也准备出逃。在这种连锁带动之下,纵使江天环亲自出面,也未必控制得了事态。毕竟她在百姓的眼中,仅仅是个依附在王身上的王后。
最糟糕的情况下,百姓出逃是小,国中大能起了反心、想在侵略者出手之前先
对现在的王室取而代之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江天环始终保守着风王沉睡的秘密,对外只说风王闭关,有望突破到下一个大境界。
那些被江天环招来的能人异士并不知道自己见到的沉睡者就是风王本人,只当这是云氏一族的某位老祖——在聚荣仙朝这个庞然大物的威胁之下,不止一个家族试图唤醒自己家中的老祖,也不止一个门派试图让闭关百年千年的长辈出关。想要唤醒沉睡者这种事情稀松平常,众人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只是,风王长时间不在位上还是替江天环引来了不少的流言蜚语。有人说她趁着风王闭关侵蚀王权,到现在已经是牝鸡司晨。也有人说风王不是不想出关,是江天环关住了他,不让他出关。更离谱的谣言是说江天环招来的能人异士其实是她的情夫,这些人进宫都是为了和江天环苟且。
为了保守秘密,江天环不能为自己辩驳。她也甘愿背负污名,只等太子慢慢长大。
江天环并不介意在太子能够承担起与他名头相配的责任以前,作为一个中继的角色来维护碧风国王室的统治。江天环也不留恋权势,她只等太子德能配位、能够一力扛下国家兴亡,便将至上王权一点不留地转交给儿子。
江天环真正忍受不了的是,太子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质问她——为了处理国事,她已经牺牲掉了睡眠休养的时间,也已经辟谷。但即便如此,需要她处理的国事依旧堆积如山。太子有精力来和她掰扯家长里短,她却是没那个功夫听太子为他心爱的女人打抱不平。
从塌了一边的御座上起身,江天环怒极反笑:“在你登基后,她就是这个国家的王后?”
先前她就是怕自己和太子母子情谊破裂,这才下令禁止太子前来觐见。没想到太子哪怕不惜说谎骗她有重要的事情相商,都要来和她继续这种无意义的争执。
“那也要你先登了这个基再说!”
江天环是实质上支撑着这个国家的人。没有她的首肯,就算风王现在醒了当众说要传位给太子,太子也登不了这个基。
太子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他先是面色一白,随后涨红了脸。
到底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见太子面色不虞,江天环叹息一声,终是收起了冷厉的面孔,放柔了声音。
“太子,你怎么不想想本宫为何要欺辱你的心上人?欺辱她本宫能得到什么好处?”
太子闻言下意识地就回了嘴:“母后你看不惯我和她在一起!因为她是平民,是散修!在你眼里,我身为太子就该为了碧风国就该迎娶家世更好的世家淑女、亦或是与仙门弟子联姻!”
太子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江天环就给气笑了:“原来你还记得太子的职责?”
太子心中立刻“咯噔”一声。
没给太子找补的机会,江天环道:“你既然知道你身为太子,本该为了国家迎娶世家淑女,与仙门弟子联姻,以此换取世家或是仙门的支持,那你就该知道本宫对你和紫滢有多么宽容。”
“本宫没有拆散你们的意思,也没有往你们中间塞第三人去破坏你们的感情。……太子你应当明白吧?若是本宫下令说你在迎娶正妃之前必须先立几个夫人,就算你再不愿意,只要你还想立那紫滢为正妃,你就必须听本宫的话,先让夫人们进门。”
“但,本宫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那样真切地爱过一个人。她识得那种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滋味。
江天环仰头瞧着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去的儿子:“太子,你手上资源有限,单靠你的手里的那些东西,你以为自己给得了紫滢太子妃的派头与名望吗?你想,若本宫真的想要欺辱她,何必在第一次见她时就给她五百万灵石?本宫只要不认她这个儿媳,她连王宫都无法踏足!”
其实这还是委婉的说法了。
她若没去见紫滢、没给紫滢那五百万灵石,只怕有得是世家淑女、仙门弟子去找紫滢麻烦——紫滢一天没有官方认可的身份,就一天只是个玩物。纵使太子护着她,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碧风国里又不是只有紫滢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子。紫滢可以,其他自认不比紫滢差的女子自然会觉着自己也可以。
紫滢如今能在王宫里过得风生水起,还能用她给的五百万灵石当资产“回馈于民”、说白了就是收买人心,甚至撺掇太子来找她的麻烦,可见是已经没有其他需要对付的人了。
但凡她对紫滢起过一点点歹心,只要示意宫中侍女去给紫滢小鞋穿,紫滢也不至于才在王宫里住了两个月就把她这个未来婆母锁定成了要对付的下一个目标。
“太子?”
见太子好半天不说话,江天环还以为自己终于点醒了儿子。她舒了口气,伸手想要轻拍儿子的肩膀:“太子回去歇着吧。有时间多去处理些公务。等你——”
啪!!
一声脆响,太子竟是打开了江天环的手。
“等?你还要我等多久!?但凡母后多给我些实权,我又怎么会给不了滢儿你说的派头和名望!?”
“说到底还不是母后你贪权爱权,想要一个人独霸大权,我这个太子才一点儿都没有太子的威风!只能一直在你身后当个跟屁虫!应声虫!!”
“但是母后,从今往后你休想操控我的人生!!”
被愤恨的目光瞪着,江天环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里,就连眼前的青年都让她感到异常陌生。
“别以为我还是那个你说一句我就信一句的小孩子!还是说,母后,你当我是个傻子?”
太子弯起唇角,勾起个讥讽的笑:“你当我真不知道你在人前故意给紫滢那么多灵石就是在做戏给人看么?”
“你是想让百姓觉得你是个慈母!是个伟大的王后!是个无可指摘的长辈!你根本是用五百万灵石买了民心,买了民意!!”
“你这个眼睛里只有自己的弄权毒妇!!”
“——”
江天环久久失语。
眼睛里只有自己?弄权的毒妇?这是,在说她?
虽然她是见到紫滢的第一眼就不喜欢作为准儿媳的紫滢。虽然她真的是因为媚姨的提醒才勉强在紫滢的面前改口,让分手费变成了见面礼……
虽然平心而论,她是有对权利的执着与渴望的——完全不渴望权势的圣人在这世上可没有几个。正因如此,圣人才会是“圣人”,圣人才如此稀缺,圣人也才会这么为人追捧。
可她真的没想过会从自己儿子的嘴巴里听见这些个字眼。
是,她承认,她是没有给太子太多的实权。可那是因为,和实权成正比的,是风险啊。
太子羽翼未丰,又没有经历过太多的挫折。他许多事情都做得那么想当然,她如何敢放权给太子?
太子若行事不妥被人逮到把柄,为人诟病是小的,被人威胁、被人利用才是大问题。真到了那种时候,她甚至不期待太子能够反击,她只希望太子不会被压力直接压垮……!
她为保护丈夫、保护孩子、保护这个有丈夫
孩子的国家竭心尽力。到头来,她的孩子却说她这是“弄权”?
江天环红了眼睛。
她那双百年间没空流下一滴眼泪的眼睛,在这一刻,出奇地酸涩。
“……出去。”
金色的甲套指向大殿外头。
太子还要张口,江天环已然暴喝:“出去!!!”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吼的太子立刻怂了。他一面挪动脚步,一面回头还想再放几句狠话,却见自己的母亲拖着沉重的后袍,慢慢地拾级而上,重回御座。
兴许是这一刻江天环的身影太孤独了,又或许是这一刹江天环的背影太决绝了。太子嗫喏几声,最后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灰溜溜地出了大殿。
“‘看清’……”
坐回御座之上,想起叶棠说过的话,江天环笑出声来:“我宁肯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