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早有预料的模样让刘梦慧凑了过去。
“我和谢南枫那什么……两情相悦的事,姐姐早就看出来啦?”
“看出来了哦。”
“既然看出来了姐姐就早点告诉我嘛!!还看着我让我一个人演了那么多蹩脚的小剧场!”
“哈哈哈,我看得很开心。谢谢。”
“啊……!!!”
刘梦慧要被羞死了,她抓着自己的头发一阵鬼哭狼嚎。
叶棠和刘梦慧一起走出洗手间时,刘梦慧已经抱着叶棠的胳膊开始“姐姐长”、“姐姐短”了。
“她们不是关系不好么?”
楚潇对韩卫指了指小狗一样围
着叶棠汪汪转圈,又被叶棠挠下巴挠得狂摇尾巴的刘梦慧。
韩卫摇摇头,林景晖则是冲了出去:“莎莉的狗已经有我了!”
望着和刘梦慧抢叶棠的林景晖,楚潇无奈:“……我有时候会想,我们特警总队是不是太和平了一点。”
韩卫闻言轻笑两声:“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
第46章 向导46小白鼠不后悔。
年末年初总是过得很快,伴随着感恩节、圣诞节这样的舶来节日过完,元旦节、春节、元宵节开始依次亮相、粉墨登场。之后又是情-人节、白色-情-人节……伴随着年终奖的下发,商家们也在卖力地宣传以每一个节日为借口的促销。整个湖城、整个C国都在空前高涨的消费欲中度过了辞旧迎新的日子。
叶棠三月时升了职。她不是从总督察升职成警司,而是直接一个二连跳,升到了高级警司。
在湖城特警总队,高级警司这个职位仅次于江开宇这个总警司之下。尽管在叶棠之前,湖城特警总队的高级警司已经有六位了,但这并不意味叶棠的职称注了水。
事实上在湖城特警总队,手握实权的高级警司并不多。T10次列车挟持事件、边境特警被袭事件之后,湖城特警总队的高级警司里有两位就在事实上被江开宇拿走了手里的实权。
在礼宾馆事件与烟火秀事件之后,在叶棠晋升到高级警司、有更高的内部权限之后,她才发觉江开宇竟然早已经对湖城特警总队的上层内部进行了一番整顿,为她的升职默默腾出了空间与可操作的位置。
对此叶棠只能说江开宇不愧是可以做到总警司的人,他真的很识时务,很会选边站,也很会收买人心。
如果她在升上高级警司之后还要和同级来一番勾心斗角才能站稳脚跟,那她想要不受掣肘的行事至少还需要花了一、两年的功夫。这会严重影响到她办事的效率,她发挥的空间也会被极度压缩。
江开宇在她尚未晋升时就先着手为她清理了周遭环境,这份人情她不能不买账。同时,因为前方就是坦途一条,她也没有借口在做事时不尽全力。
江开宇想要的就是她的倾力施为。且江开宇一点儿都不怕她篡权。
毕竟如果叶棠有想要篡权的意思,江开宇很清楚无论自己如何挣扎,那都只会是螳臂当车。这还只是单论叶棠这个人的能力。
要是算上对叶棠青眼有加的容亚婕,江开宇更没胜算了。
江开宇到现在仍然是中立派,他并没有完全倒向容亚婕一边。这意味着湖城特警系统会与江开宇保持同一立场。站在容亚婕的角度,她当然不喜欢骑在墙头上观望哪边更厉害更得势的中立派。与其让江开宇当一个不确定性被放在那里,她还不如支持叶棠上位。
至少叶棠在立场上表现得不像江开宇那样模棱两可,容亚婕已经看出叶棠的底线就是那些无辜、普通、甚至可以说是对真实的世界一无所知的一般人。
——很奇特的,无论哪一方面都拥有远超常人的能力的叶棠,她竟然完全没有看不起那些蝇营狗苟的普通人。她始终对那些普通人带着一种慈母……甚至是圣母般的关怀怜爱。
容亚婕搞不懂叶棠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女孩为什么会有菩萨低眉般心态,但她也不觉得叶棠这样圣母有什么问题。
人的追求、人的欲-望、人的审美、人的偏好都不能一概而论。
有人喜欢养毛绒绒的小动物,也有人喜欢养冷血的爬虫类。把叶棠这种慈悲心肠当作是和养奇特宠物一样的癖好来理解就行。
她不认为这么一个不会伤害到谁的癖好有什么不对。
当然了,容亚婕对于这样的叶棠,除了有欣赏,也有戒备——在叶棠的眼里,城市就像是一个生态箱,普通人就是生态箱里头让她看到就会觉得愉快的小生命们。如果有人胆敢破坏这个生态箱,害死那一个个她用柔软眼光注视着的小生命们,那不论破坏这个生态箱的人是谁,她都会与之一战。
对上外敌时叶棠是可靠的同伴,但要是这威胁来源于内部呢?
容亚婕简直不敢去想。
她想把叶棠放到身边,也有限制叶棠、掌握叶棠行动的意思在。
可惜,叶棠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她条件给得再优越,到底还是没能把叶棠拉上船。
叶棠确实洞悉了容亚婕的小心机。对于容亚婕的顾虑,她很难全盘否定。
尽管她一再抛弃神性、捡起人性,可神性的傲慢多少已经根植于她的灵魂之中。
她就是会忍不住以俯瞰者的视角去看待她来到的每一个世界。她也确确实实会从观看社会这个生态箱中获得治愈,得到心灵上的平静。
诚如容亚婕所想。如果有人在生态箱中捣乱,她一定会不假思索地出手。
嘟呜呜——
刺耳的铃声响过一阵,随后叶棠的面前,几道铁门相继打开。
叶棠的高跟鞋踏过一扇门,她身后就关上一扇门。当她终于来到门内的最深处,黑发褐肤的少年也出现在了叶棠的眼前。
贾马尔长高了不少,身体的线条虽然仍是纤瘦而苗条的,但无论是胸部、腹部还是手臂,看起来都要比和叶棠第一次见面时要厚实。
只是贾马尔身上多少也有他是囚犯、他是实验体的痕迹。
贾马尔右边的眉毛上多了几枚眉钉,嘴角上也有两个唇钉。这是研发中的新型抑制器,效果据说比韩卫、林景晖他们现在戴的那种型号还好,只是给特殊能力者的身体造成的负担也很大。
贾马尔刚戴上这些新型抑制器的那半个月一直在低烧,间中还有呕吐、咳喘、腹痛等症状。
尽管如此,贾马尔对自己成为小白鼠的这个选择一点儿也不后悔。
“陈督察——”
想起叶棠升了职,贾马尔改了口:“陈警司。”
“上午好,贾马尔。”
叶棠不是第一次来见贾马尔了。只是因为贾马尔是重刑犯,每次她与之会面都需要经过重重审批审核,因此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是太多。也就是二、三个月见一次的程度。
“上周我见到爱丽丝了。”
说起妹妹,贾马尔的目光柔软得像是一湾湖水。他那双嫩绿色的眼睛更是如同晨曦前尚带露珠的嫩叶。
药物实验改变了贾马尔的瞳色,他本人却对此并不在乎。
“她长高了很多,头发也变长了。以前她瘦得肩膀的骨头都凸出来,靠在我怀里轻得就像只剩一张皮。很多个夜晚,我们在断壁残垣下面依偎着取暖的时候我都害怕她睡着。害怕她睡着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现在她长了肉,脸上身上不再有晒伤,人也变得很精神。”
“我的妹妹……她变得好漂亮。”
贾马尔絮絮叨叨地说着妹妹,叶棠一点都没有不耐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微笑。
叶棠答应贾马尔把他妹妹带到C国时她还没有升职,以她当时的能力,想要把爱丽丝从贾马尔他们生活的故乡里转移出来,再短也需要至少半年的工夫来办妥签证。如果正好遇上了那个国家的出国管制,这半年的工夫还能一转眼就变成一年甚至是几年的工夫。
于是结识容亚婕后,叶棠半点儿都没客气地走了容亚婕那边的路子。
她用来和容亚婕交换爱丽丝的条件则是未来如果容亚婕有需要,不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她都会不问缘由地前去帮忙。
容亚婕一贯不相信谁的口头承诺,可叶棠的承诺,她却敢信。
两人就此击掌为誓。之后容亚婕的人通过特殊的渠道,不到半个月就让爱丽丝来到了C国。
现在贾马尔在距离湖城几百公里的
监狱里当小白鼠,而爱丽丝已经在湖城上小学了。
爱丽丝因为被发现也有特殊能力,所以湖城特警总队将她纳入了预备辅警的-名单之中。等爱丽丝读完了九年制义务教育,她可以进入湖城特警总队学习如何成为一名辅警,并住进湖城特警总队为未成年辅警们准备的宿舍之中。
爱丽丝拒绝进入湖城特警总队也没关系。叶棠会让她自己选择自己今后想做的事。叶棠已经和袁心怡说好,无论如何都会让爱丽丝有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总得来说,只要爱丽丝不作奸犯科,她能像千千万万的C国女孩儿一样,在阳光下长大,能自己亲手开拓自己的未来。
贾马尔也从妹妹那里听了不少她在学校里遇到的人和事。
妹妹说话时总是那么开心,她就像只叽叽喳喳的吵闹小鸟。有时她说得太过激动,连嗓子都有些干涩发哑。然而即便如此,她仍是会珍惜与哥哥见面的每一分每一秒。在探监时间结束之前,爱丽丝都会尽可能地告诉哥哥自己的近况。
有责任心的老师,有意思的同学们,好看的课本,欢乐的校园,丰富的课外生活,还有……这宁静安全又和平的城市。
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像人而非禽-兽的人。
“陈警司,谢谢你。”
“我从来没有这样感谢过神明。向你投降是我做过的最好、最对的事情。”
贾马尔的话让叶棠无声浅笑起来。
“那么我告诉你,你今后还会做更多更好、更对的选择。”
赎罪并不可悲,也不可耻。至少贾马尔是这样的。
叶棠离开监狱时还只是中午。当她走出那巍峨厚实的高墙时,明媚的阳光刺得她有些眼花。
“太慢了。”
外面已经有人在等叶棠了。为首那人一张嘴就是抱怨:“你和一个囚犯有多少话要说啊?”
叶棠略略歪头,右手食指与中指撑着自己的脸颊:“你明明可以不过来的。”
“啊——?”
双手抱胸的楚潇不满地把手放了下来。
林景晖在旁边火上浇油:“我也是这么觉得!莎莉我一个人来接就够了,你和韩卫都可以回去了!”
“回你个大头鬼!”
楚潇呲牙,又想和林景晖扯头花。
都磨合了这么久,林景晖和楚潇两人其实早就不像当初那样是真的相互看不顺眼,一起冲突就想将对方置于死地了。只是事到如今要他俩当好兄弟勾肩搭背也没那可能。
两人干脆很有默契地扮起了幼稚鬼,没事就打打闹闹。这样既缓解了彼此的尴尬,又不崩早前讨厌彼此的人设,可以说是两人之间最合适的相处之道。
“你以为现在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有点自觉吧!”
楚潇扯着林景晖的衣领,回头对叶棠道。
“真有那么多吗?”
叶棠问帮她打开车门的韩卫。
“大概是不能用‘多’这种量词来形容的多吧。”
叶棠坐上了副驾驶位,韩卫很自然地落座她旁边,发动了油门。
发现韩卫竟然想甩掉自己和楚潇/林景晖,林景晖和楚潇两人连忙不掐了,都是飞身上车。
“您老已经在微博热搜上屠榜很久了。网友都为了你打了好几十架……”
林景晖打断楚潇,抢话道:“不止好几十架。光是我亲眼看到的骂战就该上三位数了。”
第47章 向导47在她并不在意的地方。……
过年的时候绝大多数网友都很闲。大家没事儿就玩玩手机,刷刷短视频和朋友圈,像极了一群蹦跶着找瓜吃的猹。
一个“惊天大瓜”就是在这时候被爆出的。
众所周知,升职这种事情越到后面越难。到了督察升警司,那都不是以一个人几年间立下的所有功绩来衡量TA是否可以晋升,而是以五年、十年为单位来考察一个人是否能堪大用。
但叶棠呢?她升职加薪的速度比坐火箭还快。
七月加了一次薪水,九月荣获“先进个人”,随后就升了职。现在她还准备下个月就要二级跳两连升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晋升速度被营销号曝光出来,网络上一下子兴起了一场舆论风暴。
有人偷拍的、陈莎莉花枝招展的照片被放到了这条质疑叶棠为什么可以用如此匪夷所思的速度升职加薪的微博里。
自然,这条微博下边也少不了那种“我有一个认识的朋友跟我说过”、“我的老同学跟我说过”、“我的七大姑八大姨的九侄子跟我说过”的造谣者。
不到半天的功夫,叶棠这个狐狸精魅惑了江开宇这个纣王的故事就被编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有人跑出来说陈莎莉在学校里就是个靠出卖色相来获得好成绩的女表子,是个谁都可以上的鸡,他上铺的哥们儿、隔壁系的学长都和陈莎莉有过一腿。
这下可不得了,无数人冲进湖城政务系统的建议簿里,要求彻查叶棠和江开宇之间的PY交易,还要求开除叶棠,把江开宇撤-职。
“你没发觉那几天总队里安静如鸡?”
后座上的楚潇疑惑地问。
“我不会关心我不在乎的人。”
叶棠一句话说得楚潇喉咙里一噎。
其实那几天他也很为叶棠捏了一把汗。见到叶棠时他总在想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叶棠,告诉她她其实深陷舆论危机之中,问她有什么打算,或者是需不需要他做些什么。
可楚潇又怕自己一旦将事情告诉给了叶棠知道,叶棠看到了网络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质疑与语言暴力,她会受伤、会难过,会无法保持正常的心态,会精神崩溃。
那段时间楚潇实在是每天都别扭矛盾得浑身难受。而这,竟然没进入叶棠的眼中。叶棠刚才也清晰明白地说了:她不关心她不在乎的人。
所以,她不关心他,她压根儿不在乎他,是吗?
“这些细枝末节无所谓啦无所谓!”
林景晖生怕叶棠因为楚潇的话在意起了她在网络上的风评,跑去自搜,遂强行转移话题道:“总队和市政-府后来出面辟谣了。”
话虽如此,从“陈莎莉权色交易”这个热搜登上热搜第一,到湖城特警总队和湖城市政-府出面辟谣,中间已经过去了十天。
那十天林景晖是完全不敢让叶棠一个人走出特警总队的大门,他愣是让叶棠以指导云驰、梁一鸣和杜博川的-名义在特警总队的宿舍里住了十天。
总队和市政-府的联合辟谣有效果,但效果不是很大。许多人竟像是亲眼看到一般说江开宇肯定给市政-府这边行贿了,所以市政-府才会跟着他一起包庇叶棠。
结果呢?结果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是打脸。这脸打得还颇有章法,跟一套降龙十八掌一样,一招跟着一招。
——继湖城特警总队、市政-府之后,市民警部门还有国防部也来辟谣了。
T10次列车挟持事件的始末,边境上特警与毒贩的冲突,A20峰会前夜的礼宾馆大清扫,烟火秀的治安维持……叶棠的每一桩功绩都带着人证物证,停都停不下来地往黑子们的脸上甩。
这场辟谣持续的时间很长,足足近三个星期。一开始被震得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们后来都变成日常打卡这几家的微博,转发里也不乏有网友锐评:“家人们快点来看今天份的超英连续剧了!”
国防部的宣发之所以会有所动作,那是因为在热搜上看见叶棠名字的后面跟了“权色交易”四个字的容亚婕挺不高兴的。
没等不高兴的将军阁下亲自动手,她的属下已经致电了国防部里的同事。同一天,江开宇又找上了湖城特警总队六位高级警司中的几位。
早前就有两位高级警司被江开宇夺了手中的实权,不再拥有参与作战会议、查看内部重要资料的权限。现在又有
两位高级警司被告知他们可以“光荣地”提前退休,他们的退休程序会在九月份左右正式启动。
江开宇这一手和明晃晃的威胁没有区别。总结成一句话就是:叶棠的升职是板上钉钉的既定事项。如果还有人想利用舆论倒逼湖城特警总队撤销叶棠的升职,那他的结局只有两个,一是扫地出门,二是挂个虚名蹲办公室里当摆件。
不满叶棠的快速晋升、向营销号提供素材的幕后黑手就这样收了手。营销号这边对着国防部、湖城特警总队、湖城市政-府、湖城市民警部门这四家官媒更是滑跪得那叫一个快。
只是营销号滑跪得再快也不会比民警出警更快。没过几天,收钱写文章造谣的营销号皮下就被以“扰乱公共秩序”、“造谣污蔑毁坏他人名誉”等等罪行一个不拉地被捕。营销号的造谣文章则被各大网站打上大大的“本条不实,请勿相信谣言”的字样。营销号本身被永久禁言,但账号与其发表的内容依然存在并处于所有人都能看到的状态。约等于赛博尸体挂在赛博城墙上,以此警醒众人造谣的后果。
慢慢的,曾经被卷入到T10次列车挟持事件里的普通人的声音开始被人们逐渐看见。陈莎莉真正的同学也站出来说陈莎莉在学校里一直是学霸人设,人家是真的下了苦功在学习上;造她黄谣的人不是嫉妒她成绩好,就是因为被她拒绝而怀恨在心。
网络上开始有赞誉陈莎莉的声音出现。然后这声音像涟漪一样一圈圈地扩散出去。
“我是列车挟持事件去亲历者,这里有我给陈督察……哦不,是陈警司(恭喜小姐姐升职啦!)定制的锦旗照片为证。”
“那天我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列车上,吓得快尿出来了!看见只有小姐姐和两个年轻的小特警过来的时候,我真情实感哭得鼻涕都淌了出来。我是真觉得自己和这一车的人都被放弃了。”
“但是小姐姐说没有人放弃我们,她告诉我们,不在场的特警是在边境上守护着我们,守护着我们的城市。然后是我最感动的一点,小姐姐说,我们这些一般人,也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来拯救自己。”
“能被人救当然很好,可人又怎么能放弃自救呢?我打从心底认为,那天幸好是小姐姐去救的我们。要不是她,我直到现在可能都是遇到事情第一时间就想依靠别人,就觉得像我这种没有特殊能力的人就该等着有特殊能力的人来救我。”
“我很感谢小姐姐,我很感谢陈警司!谢谢陈警司让我醒悟,让我知道普通人也可以很有力量!”
“……”
“本人背包客一枚~湖城烟火秀那天我在现场。”
“当时我只忙着关注烟花了,这是我当天拍的一些照片和一些视频素材。等我后来整理这些视频素材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现场,有人自爆了。特警、民警们用身体挡住了现场,但地上还是有血迹浸开。”
“画面过于血腥,我就打了点马赛克,大家能看懂示意就行。”
“怎么说好呢?我以前从来不相信‘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这句话。谁让我从娘胎里蹦出来之后就只在B级片里见过这种场景?”
“我想,如果不是透过屏幕、而是我当天亲眼看到了有人在我面前被炸得稀巴烂,我一定会被留下一生都无法治愈的阴影。但因为有陈督察坐镇指挥,那天我只看到了世界上最美丽的烟花。”
“所有的特警、所有的民警,都是我们的英雄。无论烟火秀那天他们在不在场。他们在忙什么。陈督察,她是率领英雄的英雄,她是我的英雄。”
“……”
“——后来的舆论发展大概就是这样。”
林景晖说罢唏嘘一声:“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人感谢我们特警呢。平时网络上全是一群只会颐指气使的人说我们特警这不好那不好,个个都是吃着税金不好好干活儿的废物。”
“民警那边也有很多人维护你。大家都说因为有你在,特警和民警有了协调性。”
韩卫打着方向盘,车子很快开上高速车道。
说到民警那边,林景晖笑出声来:“我看大夸特夸莎莉的几条里肯定有庞所长发的!他好几次都在我们面前说,真想让莎莉当他的第二个女儿!”
想到庞所长捶足顿胸恨不得再多一个女儿的模样,韩卫也是嘴角上浮。
第48章 向导48梦一样。
韩卫第一天来到湖城时,湖城特警与湖城民警之间就已经在对立了。
这种对立在某种意义上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一般的职场中,普通人和特殊能力者之间的对立已经存在很久了,双方的矛盾经历过各种调和之后,反倒变得越来越不可调和。
没有特殊能力者愿意向身为一般人的民警低头,哪怕民警们在侦查案件、走访案情、廷臣调解民事方面有更多的经验。也没有民警会真的一点都不埋怨“抢”了他们饭碗、“抢”了他们荣光的特警。
原本只是小小的龃龉,可随着这些龃龉越积越多,特警和民警之间最终有了深不见底的隔阂。
不要说是特警和民警本身,就是普通民众都觉得迟早有一天这两个机构里只能剩下一个。
偏偏叶棠像是没注意到一般人和特殊能力者之间的鸿沟。
她既不讨好任何一方,也不贬低任何一方。她做事的时候考虑得不是面子、不是端水,而是如何更加高效地让所有人力有效地运转起来。
管你是特殊能力者还是一般人,叶棠的手永远只会把合适的人放倒合适他们的位置上。这种一视同仁的作法打破了特警与民警之间固有的藩篱,也让两者之间那剑拔弩张的气氛得以淡化。
以前针尖对麦芒的两边,现在说句犬猿之仲也不为过——日常里出勤的特警和民警仍免不了对呛。可要是遇上了案件,两边都会立马以查案办案解决案件为第一优先。就算还有不理智的人想继续纠缠,同僚也会把人绑走。
湖城市民都为特警和民警关系的这种变化感到高兴。因为这代表着守护湖城-的剑与守护湖城-的盾不再彼此攻击,他们会将更多的注意力留给湖城本身,留给需要他们保护的湖城人。
湖城之外,有些城市的一般人与特殊能力者势同水火。这也导致了特警与民警的势不两立。生活在这些城市里的人对着骄傲自豪于自家特警民警关系好的湖城人难免唏嘘。羡慕湖城人的网友也不是一个两个。
只不过“反转”是互联网永恒的流量密码。这头有人羡慕湖城气氛好,那头就有人质疑这是官方性质的作秀,是湖城为了吸引游客、吸引外地人前去定居而制定的宣传计划。
新的阴谋论与新的口水战第八百次展开,网友们永远对下场互喷抱有极大的热情,像是不知疲倦。
再然后,被质疑得受不了的湖城人就出来说了:我们湖城也不是一开始就有这么好的氛围的!是陈警司改变了特警总队,改变了特警们,民警们才渐渐也改了对特警的态度……
不等有人质疑发出这种内容的人是不是叶棠请来捧自己的水军,湖城-的特警们有微博账号的也自发地蹦出去当出头鸟了。
“对对!是是!没错!我做证!是陈警司改变了我们!”
跳出来讲述自己被叶棠如何改变的特警越来越多,民警那边也渐渐有人出来讲述自己如何改变了对特警看法的心路历程。
湖城-的特警们和民警们之所以这样积极地出来发声,倒也不是为了博眼球。大家伙儿只是不想叶棠寒了心,继而被容亚婕给哄走。
——尽管现在的湖城特警总队已经多了两名新的向导。可对于特警总队的特警们来说,叶棠才是他们的安全感。
民警们则是担忧如果叶棠不在湖城,特警总队的那帮人会故态复萌,迟早又要把鼻子翘到天上去,看不起没有特殊能力的一般人。
两边都在卖力输出,于是“湖城特警总队陈莎莉”
这个词条二度翻红,这回也不是只有网友们跟着闹了。
一些很会把握网络脉搏的地方官媒也跑了出来,纷纷向着叶棠递出橄榄枝,希望她能调职到自己这边来。
由于官媒们递橄榄枝的“动作”与“表情”过于丰富,有些别出心裁、有些可爱可笑,一时间这又成了网友们最爱看的网络节目。
每天都有当地人在本地的官媒媒体下头问:“今天你们挖到陈警司了没有呀?”
“这些官媒也不只是彩衣娱亲蹭热度而已。除了几个实在给不出好条件的小城市,其他城市的人多少都派人接触过江sir了。”
韩卫本来就很受江开宇的器重,他升职之后,对于江开宇身边的事情就知道得更清楚了。
和叶棠一样,韩卫也是三月时升的职。只是相比起叶棠升职掀起的风波,他的升职属于情理之中,因此没有激起任何水花。
“也就是说,现在盯着我的,不少是想挖走我的人和部门。剩下的就是怕我一个空降过去,改变了他们省市现有权利分配构成的人吧?”
后者定然是毁掉叶棠也不愿意让她分上一块蛋糕的。前者却也不完全安了好心。
就像围绕着一个容亚婕分出主战派和反战派一样,城市与城市的领导者之间也有看不见的派系存在。能够挖到叶棠让叶棠为自己效力那是最好。但如果叶棠不愿意被其收为己用,不愿意看着湖城壮大起来的一些人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只有湖城一家在网络上得到极好的风评,被网民疯狂追捧的同时城市本身的实力还有所增长。
“看来我现在确实是处于很危险的情况里呢。”
话是这么说,但韩卫只是从后视镜里看到叶棠面上的浅笑就知道她压根儿没把这种危机四伏的状况放在眼里。
眉头皱成川字的楚潇憋了半天才磨叽出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
楚潇相对叶棠说的其实不是这句。他想告诉她的是:我知道你很强,你很牛逼,你可能不需要我的提醒。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再强的人也有弱点。你的弱点就是太在乎那些无足轻重的人。
可末了楚潇又问自己:什么叫作“无足轻重”的人?
他有什么资格去评判谁无足轻重呢?他才是那个在陈莎莉眼里无足轻重的人。
——他并没有原谅她过去对他做的那些事。诡异的是,他开始觉得被她做那些事也是和她的一种“联系”。
他渴望能和自己的向导建立联系。
这太疯狂了。也太疯癫了。楚潇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被煤气灯效应操纵,有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他挣扎了很久。直至此刻也在挣扎。
后视镜里的叶棠点了点头。她那垂着睫毛不大想说话的模样看在楚潇眼里都带着一种慵懒的美感。
疯了吧。
对看到叶棠心里就冒出了“美”这个想法的自己骂了一句,楚潇看向车外,像是在戒备周遭那样,不再言语。
……
叶棠这一行的目的地是袁心怡所在的孤儿院。
袁心怡早就收到了叶棠的联系,知道她要来,一早上忙忙碌碌,给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
等她发现驶入孤儿院里的SUV上下来不止叶棠一个,她立刻就慌了。
“这点菜不够吃!”
袁心怡说着就扭身又要进厨房,硬是被叶棠拉住了。
“我来的路上买了些卤菜和水果。应该够吃了。”
其实叶棠除了卤菜和水果,还外带了三只白切鸡、十份火烧干巴以及其他一些凉菜。单是这些菜就足够喂饱旁边三个青壮。
“你又破费!”
袁心怡说着嗔了叶棠一眼,还没使什么劲儿地作势打了下叶棠这管不住钱包带子的手。
“都是今天明天就能吃完的东西,算什么破费?”
一听叶棠说她买了卤菜和水果,旁边的孩子们都是诚实地咽了咽口水。
没辙,袁心怡虽不会饿着他们,但孤儿院预算有限,太好的东西袁心怡和孩子们是吃不起、也不敢吃的。
青菜豆腐蒸南瓜里没有油水,孩子们听见肉食眼睛都要发绿。叶棠每次过来袁心怡都要做一大堆东西投喂她,还要看着她吃饱了才会安心。叶棠不愿意伤了袁心怡的心,却也不愿意占袁心怡和孤儿院的便宜,她过来时就时不时会请孩子们吃些他们平时吃不到的“奢侈品”。
叶棠一行从车上下来时,跟着袁心怡一起去迎接叶棠一行的孩子们就闻到了透着浓浓肉香的老卤味儿。这会儿一听有卤味可吃,孩子们都是口水哗哗。
饭桌上的气氛很和谐。袁心怡不用叶棠介绍就看出韩卫三人是特警——他们穿着制服和叶棠同框的画面袁心怡不止一次地从电视上和手机上看到过。这三人今天虽然穿得是便服,但袁心怡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莎莉这孩子有时候挺莽撞的,我又没法待在她的身边时时刻刻看着她。”
“韩警官、林警官还有楚警官,莎莉就有劳你们多照顾了。”
——照顾?他就是想照顾她,她也不需要他的照顾。
这是楚潇。
——要这些人照顾莎莉?呵呵,平时是谁照顾谁我可不说。
这是林景晖。
——有这种机会就好了。
这是韩卫。
三个人三种想法,只是对着袁心怡,三人都没把心声写脸上,而是一脸正经地答应袁心怡一定把叶棠照顾得好好的。
叶棠没有参与袁心怡和湖城三人的对话。她看着在长桌上吃饭的孩子们,想起了自己曾经待过的修道院,以及修道院里的午餐时间。
那时也有许多孩子就这样排列在长桌之前。她们虔诚地唱起圣歌,开心地分享着食物,孩子们看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她们的母亲……
终究是回不去了。
那些遥远过往中的浓厚亲情就像是她做过的一场梦,梦醒之后,她身边谁都没有。
第49章 向导49她的童年。
“莎莉,你累了吗?你眼睛发直啊。”
林景晖在叶棠的面前挥了挥手。
叶棠摇摇头,还打算继续和林景晖等人一起分拣孤儿院收到的各种捐赠品,就被林景晖握住双手拉着站了起来。
“带孩子们去对面的小超市买冰激凌吧。”
林景晖说罢把自己的手机塞给叶棠:“锁屏密码是你的生日。付款密码也是。”
跟着这人还向不远处的孩子们喊了一嗓子:“莎莉姐姐要带你们去买冰激凌吃!”
原本正在做作业的孩子们听到有冰激凌吃,立刻欢呼起来。她们就像小旋风一样朝着叶棠奔来,簇拥着她不停地绕着她转圈。
见她不走,已经有胆大的孩子来牵她的手了:“姐姐,走吧!我想吃小牛奶!”
“那我要吃绿豆冰!”
“我要吃盐水冰棒!”
“我也要吃绿豆冰!”
孩子们七嘴八舌,就是没有一个喊出超过两块的冰棍儿的-名字。
孩子们的懂事让叶棠更难拒绝,她只好领着孩子们向外走去:“都到我旁边来,过马路时一定不能东张西望,要好好跟着我,知道吗?”
“““知道!!”””
孩子们齐声大合唱。顿时,叶棠成了身后
带了一串小鸭子的鸭妈妈。
笑着目送叶棠出门去,林景晖一回头就瞧见袁心怡面露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
“院长?”
林景晖喊了一声,原本在给孤儿院的旧桌子旧椅子刷漆的韩卫和楚潇也起身过来。
袁心怡连忙抹了抹自己眼角泌出来的泪珠。
“没事、没事……我就是、就是……没事……”
词不达意说的就是这一刻的袁心怡。她用手捂着脸,喉咙滚动了好几下也没平复下来,反倒是肩膀抖得更厉害。
“……我有件事拜托你们。”
韩卫想,袁心怡的内心一定是经过了许多的天人交战,才会让她带着这样难过、这样恐慌的神情对他们开口。
“请你们真的保护好莎莉。她……这孩子真的吃了太多苦了。她不该再被残忍地对待……”
“什么意思?”
楚潇从袁心怡的话里咀嚼出一些不太乐观的意味。
细长的眉眼不动声色地环顾了四周一圈,林景晖扶住袁心怡,温言相劝:“袁院长,不如我们回屋子里慢慢说吧。”
袁心怡被林景晖扶回了孤儿院的院长室。
说是院长室,这里也不过就是一间小小的储物间。就连孩子们的房间都要比袁心怡的房间大上一倍。
这样的房间里挤进三个成年男性,三个都还是高个子。哪怕林景晖的身形相对另外两人来说较为修长纤瘦,他也和另外两人那样让这房间显得局促不已。
袁心怡的话只有一个中心,就是拜托林景晖三人照顾好叶棠,保护好她,不要让人动她。
但这是袁心怡不交代他们三人,他们也会做好的事情。
楚潇不相信袁心怡看不出这一点。
“——院长,你会说这种话,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楚潇这不加遮掩的质疑让袁心怡心里“咯噔”一声。
原因,她有。可她不能说。
看袁心怡抖着唇闭上了嘴,双手抱胸的楚潇放下手来,进一步向着袁心怡逼迫道:“如果您真的想要我们保护好陈莎莉警司,那你应该把你所知道的任何线索都一点不漏地告诉我们。否则,你要我们如何着手?”
如此逼迫一个善良的中年妇女,这对林景晖来说绝对不是一件道德的事。可他也和楚潇一样,想知道袁心怡到底隐瞒着什么秘密。
就连韩卫也感觉到了,袁心怡藏在心底的这个秘密,很有可能能成为毁掉叶棠的武器。
袁心怡用力闭上眼。她不敢看面前向着她释-放出无形压力的三人。她就像个被审的犯人,放在腿上的一双手掐在一起,抖个不停。
楚潇俯身,站在袁心怡的眼前睨着她:“这是为了陈莎莉。”
“……”
袁心怡不知道自己纠结了多久。
想要叶棠平安和不想把陈莎莉的秘密宣之于口的两种心情在她心里不停地打架,打得她弯下背脊,似是承受不了秘密与责任的双重重量。
“……莎莉她,在改名莎莉以前……”
陈莎莉是弃婴。大概是嫌弃生了个没把儿的东西出来吧,她被人扔在垃圾桶里,差点儿冻死。是垃圾清理工来收垃圾、在垃圾桶里刨着纸皮与矿泉水瓶时发现的她。
垃圾清理工连养自己都困难,如何能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呢?于是陈莎莉被送到了孤儿院里。
尽管一出生就差点儿无缝再投一次胎,可陈莎莉仍然是个活泼的孩子。她四、五岁时就显露出美人胚子的一面,也因此无论是孤儿院里的小朋友还是孤儿院里的老师们都很喜欢跟她玩。
袁心怡那时就已经在孤儿院工作了。在她看来,陈莎莉虽然不是她生的孩子,却也跟她生的孩子没差多少。
陈莎莉七岁那年,孤儿院经历了一些人事变动。早前的院长因为年纪太大,某天摔了一跤后竟去世了。
新院长是个很少笑的五十多岁瘦男人,他新官上任三把火地改了孤儿院的不少规矩,从此孤儿院里很少能听见孩子们的笑声。
袁心怡在这样的孤儿院里也过得很压抑。就在她考虑辞职的当口,她发现新院长居然让领养人晚上来孤儿院看孩子们。
这是不合规矩的。至少是不合前任院长定下的规矩的。
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晚上八点就要洗漱,九点就要熄灯。这是为了孩子们好。
如果是真心想领养-孩子,那领养人应当照顾到孩子的需求,白天再来探望孩子们。如果是忙到只有晚上才能来看孩子的成年人,那这样的成年人打从一开始就不适合领养-孩子。
但当时的袁心怡只是觉得新院长为了增加孤儿院里被领养出去的孩子,以此削减孤儿院的维持成本有点太不择手段,她没想到别的。
等袁心怡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已经是半年后了。
这半年里孤儿院被领养出去的孩子并没有显著增加,倒是孩子们的精神状况每况愈下。几乎每个孩子都充满焦虑,每个孩子都哭着说想要父母。还有孩子为了出去找可以领养他们的人,自己从孤儿院的外墙上翻了出去,结果摔断了胳膊和腿。
那些晚上才会来孤儿院看孩子的“领养人”里还出现了袁心怡在电视上见过的面孔。
那是大官,很大的官。
具体有多大袁心怡不大清楚,但既然是能站在国家要人身旁的人,那一定不会是泛泛之辈吧?袁心怡想。
袁心怡开始试图弄清楚新任院长究竟在私底下做着什么样的勾当。她已隐约有了中可怕的预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看见一块华丽的锦布下面有什么东西在黏糊糊地蠕动、攀爬。尽管她还没能掀开那块布,看清楚下面的东西,可那下面的东西是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果不其然的,袁心怡偷看到了一场恶心的狂欢。
孩子们变成了那场恶心盛宴上的主菜,她们的鲜血哀嚎痛哭就是那些变态最喜欢的甜品。
袁心怡差点儿当场吐出来。随后她意识到一点:她要是把这件事捅出去,她得到的就不是她预想中最糟糕的下场、被辞退。
她会被杀。
所以袁心怡在确定事实之下就已下定的、要抓住证据把这件事捅出去的决心,动摇了。
那一瞬的动摇是袁心怡这一生最大的污点,也是袁心怡这一生都不会原谅的、她永远无法抹去的过错。
“后来,进出孤儿院的大人物越来越多。”
袁心怡的眼泪就像拧开了却关不上的水龙头,不停往下流。
她不是在哭,只是单纯无法停止流泪。
“有一天,其中一个孩子暴走了……”
一般来说,特殊能力者的能力是要在进入青春期以后才会慢慢展露出来、渐渐变强的,也因此在孩子们进入青春期以前,一般人和特殊能力者的区别非常微小,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被新任院长拿来做人情的所有孩子都在十岁以下,所以新任院长才没有想到这么小的孩子能对一群成年人造成-人身威胁吧。
然而不论女孩男孩,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那档子事情都只是残忍的酷刑。现实可不是虚构作品,这里没有那种“天赋异禀”的小孩。
新任院长巴结人时也不会特意调查对方的性-癖倾向。不如说如果对方有变态性-癖,他反而会更高兴,因为这等于他把对方不能诉诸于口的把柄拿在了手里。
也因此,来孤儿院里“探望”孩子们的那群人里变态者居多,各种乱七八糟的手段层出不穷。那些手段匪夷所思,恐怕寻常的成年人都承受不住,更何况这只是一群十岁以下的孩子?
“活下来的只有莎莉一个……”
大概是潜意识里认出了陈莎莉是向导吧。那暴走的孩子在无意识地残杀在场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时单单放过了她。
“我给莎莉改名为莎莉,就是为了让人以为那次事件里在场的所有人都死光了!”
原本的“陈莎莉”另有其人。那一样是个孤儿,只是这个孤儿早两年就因为肺病死在了孤儿院里。
鉴于孤儿院里的孩子在十六岁以前没有户口,也没有身-份-证,袁心怡让陈莎莉顶替了这个名字也没有任何人察
觉到不对——因为无父无母,孤儿院里的孩子们自己给自己改名的事就像换个绰号一样常见,被领养出去的孩子大多也都改了名字。因此在孤儿院的孩子们看来,陈莎莉改名陈莎莉仅仅是她换了个洋气的-名字。
况且在那之后不久,孤儿院就被关停、解体了。
原因无他,那起事件到底是个不能深究的丑闻。打着“为剩下的孩子们好”的旗号,孤儿院里的孤儿们被分散转移到不同的地方,履历上和那家孤儿院有关的内容渐渐被完全抹去……
“但是现在,有人找上了我,他们说愿意花大价钱,买一些莎莉的‘童年趣事’。”
说白了就是黑点。
袁心怡不会出卖陈莎莉,永远不会。但她不确定当年那些被分散到各个地方的孤儿们,其中会不会还有人记得当年的事情。
“我怕,我很怕……我怕那些人又挖开莎莉的伤疤,她好不容易才把过去完全忘掉了,我……”
哽咽得说不下去,袁心怡抿着嘴唇,只恨自己当年为什么那么迟钝,为什么没能早早意识到新任院长的险恶用心,为什么没能早早把新任院长赶走……以至于让那种事发生。
第50章 向导50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楚潇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沉重过。他没想到自己逼问出的,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对他而言的加害者,原来在很早以前,曾经是一个受害者。
随后楚潇又想起那个问题:他能谅解她么?
在他明白她为何那样扭曲的当下,他能谅解她么?
……不,他还是不能。尽管他想。
他听云驰和梁一鸣两个小的说过,她希望他们一码归一码。她希望他们不会因为她过去做错了就否定现在的她,却也不希望她现在做对了就连她做错了的地方也去肯定。
现在他想明白了。
陈莎莉过去对他做的事确实是错的,他不会去否定这一点。可他也不会再因为她过去对他做了错的事就去否定现在的她。
他想他终于能够坦然地去面对现在的陈莎莉了。
“啊……抱歉袁院长,我要打断你的话。”
韩卫是冷静的。虽然在听袁心怡讲述叶棠过去的时候,他戴着半指手套的手在无意识地捏紧松开、捏紧松开,像是想要用力捏死那么几个人。但毫无疑问,此刻的他是冷静的。
“你说这是陈警司的伤疤,我并不认为这有错,毕竟那些事情确实给陈警司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只是我并不认为遭遇了那样的事情之后,陈警司的一生就被毁掉了。陈警司改头换面成为陈莎莉之后这些旧事再被挖出来还能毁掉陈警司的人生第二次。”
错的明明是加害者,为什么要对受害者说:“你的人生被毁了”呢?
“在我看来,这件事最大的危险之处在于如果当年参与侵犯孩子们的‘大人物’知道当时还有幸存者,他们会为了保住自己的声誉,派人来处理掉陈警司。”
从袁心怡的说法来看,进出孤儿院的大人物手脚加在一起都数不完。这也意味着惨剧发生的当天,会有其中一部分的大人物不在现场——那种丑恶的狂欢又不是等所有人来了才能开餐的家庭聚会。
再者这其中一定有不想暴露自己身份,因而拒绝与其他人一起“分享”孩子们的人存在。
“袁院长,谢谢你对我们坦白了真-相,让我们知道该提防什么,该如何保护陈警司。”
“这些年难为你了。”
人类为什么需要“树洞”?因为保守秘密本身就是一种酷刑。袁心怡保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她的内心应当早已是苦不堪言。也难为她对着叶棠都没说出这些事实了。
袁心怡没说话,她也说不出话。她只是不停地流着泪,颤抖着悔过自己的罪。
“……”
林景晖沉默地立在墙边,他看了一会儿韩卫和楚潇安慰袁心怡的光景,这才从屋子里出来。
果不其然的,门口的走廊上站着叶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景晖没有问叶棠是不是听到了,他只想知道叶棠听到了多少。
“在袁老师说到新院长的时候吧。”
那不就是几乎从头听到了尾么?
林景晖用力地挠了挠自己的颈子。他发现自己竟如此词穷,在这时候搜肠子刮肚子都想不出一句能说的话。
“别担心,”
这时候反倒是叶棠先开口了:“对我来说,状况并没有什么改变。”
她只是理解了原主为什么会那样极端地自我厌恶,乃至于恨不得将自己变成灰给扬了。
对原主来说,童年的事情固然是一个可怕的阴影,但,她的人生并没有止步在那个阴影之中。
从她在学校里学习成绩很好,是个学霸这一点就能看出,陈莎莉并没有因为童年悲惨就自怨自艾,跟着用这来当借口摆烂。
她在努力,在为了自己想要的未来而发力。她战胜了那些痛苦的过去,她对明天仍然是充满向往与期待的。
以陈莎莉的成绩,她妥妥地可以去比湖城特警总队待遇更好的地方。可是她选择了这里,选择成为这里的向导,这恐怕是因为她想要以“特警”这个身份去做些什么。
或许是去守护城市的和平,或许是去排除坏人、让市民们生活得更安全。又或者,仅仅是为了战胜自己的童年阴影。
——如果当年有特警发现了孤儿院里的事情,如果当年有特警可以保护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如果当年……
可能正是因为这一系列的“如果”,才让陈莎莉走上了特警这条道路。
可是,越美好的期望,越像玻璃雕刻的工艺品。
剔透、无瑕、易碎。
就是在摔打中没有碎裂,也会随着外界温度的增加逐渐融化。
来到湖城特警总队的陈莎莉不幸地看到了一个现实:
在这里,没有人需要她的努力。
她即使努力,她的努力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被人需要的仍然只有躯壳。她十几年来用功学习的内容,甚至没有一个生殖-器-官来得有意义。
她坐在云驰背上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她把梁一鸣当脚踏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她鞭打楚潇、强行对楚潇进行第四爱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她在悲伤吗?她在愤怒吗?她是在转嫁自己的悲伤、试图拿他人的惨痛来泄愤吗?
还是她是想破罐子破摔,她在麻木地对着“不开窍”的楚潇做着她认为能令他“开窍”的事情?
真悲哀。
人是会累的,会痛苦的。能克服一次人生大逆境的人已经是极少数,一次一次从逆境里站起来、还能永不言弃的人,只存在于虚构作品里。
幼时被推落谷底不算,在好不容易爬出谷底之后又被自己当作是希望的东西亲自踹进深渊……叶棠想陈莎莉的绝望,情有可原。
“莎莉……”
隐隐的,林景晖感觉到了什么。他本能地想要劝阻她不要去涉险,最终又只是闭了嘴。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他要是在这里说出让她不要报仇这种话,他就真的不配当她的朋友了。
……
湖城-的夏季来得早,去得晚。明明已经是九月份了,湖城依旧热得跟仲夏里没什么两样。
这天,一条新闻出现在了人们的手机上。
某市的某局长从局里三十层高的办公楼上一跃而下,既没留下遗书,在此之前也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状。
按理说这种家庭幸福、生活和美,工作上偶有起伏但并没有遇上什
么解决不了的大-麻烦的高官是不该跳楼的。毕竟跳楼的人大多是被生活压垮,再也承受不住心灵上与物理上的痛苦才会选择一了百了。高官选择用这种不体面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性命,多少会让人怀疑这是一起谋杀。
然而这位局长是开会时自-杀的。
会议开到一半,他自己开门出去。在座所有人都惊呆了,但又因为做出这种行为的人是大领导而没有人去劝阻。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领导是去卫生间放水的当口,大领导从窗户上翻了出去。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刚洗澡出来、还没来得及擦头发的楚潇眯着眼睛,挤了挤自己的鼻根。
他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滴着水,有几滴还落到了他的手机屏幕上。
这位局长半个月前刚来过湖城开会。由于这场会议也牵扯到一些特警系统的事务,因此身为高级警司的叶棠当然也在场。
十一月,又有一名高官自-杀。
这人在家睡到晚上,大半夜忽然爬起来穿好衣服开车出了门。
高官的妻子和高官是分房睡的,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动静。等她再看到丈夫的消息时,就是新闻上说她丈夫卧了轨。
那是一条货运轨道。运货的火车体量比较小,行驶速度也慢。火车通过前十分钟铁轨两边的护栏就会放下,周围还有警示铃会不停地响。
杀-手得是电影里的笨贼才会用这条铁道杀人。毕竟警示铃一响,周围的住户肯定要爬起来关窗。关窗时说不定就会有人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看一眼铁道。就算天黑没人注意到犯罪现场,被捆成毛毛虫被丢在这样的铁道上,光是等着火车来的这段时间都够受害者自己挪滚出铁道的范围。
可以说不是意志坚定地想死,不会有人在这种铁道上卧轨。
这名高官所在的城市,正好是叶棠趁着轮休去过的著名景点所在的城市。
楚潇把叶棠拦在了办公室门前。
“有事吗?”
手拿办公室门钥匙的叶棠好脾气地放下了要开门的手。
“是你干的吧?”
没有任何的前情可言,叶棠却对楚潇在说什么心知肚明。
“有证据吗?”
叶棠和风细雨的口吻一如既往,可楚潇从那之中辨别出了不加隐藏的杀伐之气。
“没有。我来找你也不是为了阻止你。”
夺过叶棠手里的钥匙,楚潇为叶棠打开了门。
当叶棠走进办公室内,他在叶棠身后把门用背关上。
“哦?”
叶棠放下手袋,解开外套,把外套挂到门口的衣架上。
她的动作漫不经心,看上去并不是很在乎楚潇想说什么。
无论那是威胁还是示好。
“我想说的是,”
上前两步,握住叶棠的肩头,焦急等着她转头过来正视自己。
在对上她视线的那一刻,楚潇听见自己发出近乎咆哮的声音:“依赖我、依赖我们吧!”
“哨兵本来就是向导的手脚,你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去做那些事!”
叶棠怔愣三秒,她很快笑了起来。
有时候她会忘记这是一个存在“向导”与“哨兵”的世界。但现在看来,这种基础设定再背景板也依然是构成这个世界的重点要素。
陈莎莉扭曲了楚潇的精神,使他永远无法原谅她的恨着她。可即便如此,恨着她的楚潇在她面前依然逃不过哨兵的本能。
向导的力量,其本质上或许就是一种足以改写哨兵精神状态的精神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