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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如果你愿意

“——我和我的新婚丈夫很是恩爱,我想知道,我们能不能白头偕老。”

孟书越温温柔柔地问着,神情和声音一样,拥有着湖水清溪般的柔顺缱绻,只是,在无人能看到的桌下,她的手却已经绞紧了长裙的布料。

毫无疑问,她很紧张。

而是是紧张得要死。

但不管怎样,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就算再紧张也要继续进行下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她之所以要这样问,也有着自己的思量。

能不能白头偕老——

若得到的结果是“能”,就证明她所想所做

、所隐瞒所不发的那些事,对她的这段婚姻并不能产生什么影响,她的丈夫和安哥也都会在她生命里保持现有的样子和状态,直到最后,这自然皆大欢喜,她原本也就打算好好和对方过日子的,自此之后,和对方的这段关系将是她生活中除了写作以外最重要的部分;

若得到的结果是“不能”,那也很明了,她的错误会对这段婚姻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甚至导致婚姻关系的破裂……

如果是后边那个情况,那么她就会站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向她的丈夫和安哥道歉,向两个家庭道歉,也好及时止住这段关系、断开这段关系,为双方的家庭止住未来可能产生的更多的损害。

该说不愧是靠文字工作吃饭的,孟书越看着柔顺如一朵小白花,实际上心中却是把这些文字之下的弯绕理得很清楚。

话一出口,她没有就此“迈出第一步”后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反而坐得更加端正,肩背挺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垮下去的趋势,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在支撑托举着她,要她聚精会神地等待着那个审判一般的结果。

孟书越看着,看着面前这位相处了有好几天、无论脾气还是性格都相当认真的华服女孩。

她看着对方扫过纸张上的信息,看着对方仿佛无意般扫过来的一眼,看着对方闭上眼,看着对方掐算,然后——抬眼望来。

那双眼睛虽有弧度,其中却没有什么感情,就好像被一张虚假的面具所遮盖——

她是知道自己的事情的,那么,她这样的表情,是因为瞧不起自己吗?还是……结果并不如人意?

孟书越心脏狠狠揪起。

她唇瓣稍稍嗫嚅了几许,声音轻得随时都会淹没在周围一迭盖过一迭的人声中:

“……算出来了吗?”

莺芝略略一颔首:“自然。”

孟书越手指攥紧,身体无意识往前稍倾了一些:“那……”

这两人的对话声音实在太小,充当摄影师的袁胜此时也被弹幕催得有点头大。

——大家都想更清楚更近距离地围观书越关山的这一卦。

不说有没有瓜可以吃吧,最起码这也是个难得的,可以这样接触书越关山的机会不是?

而且更值得一提的是,还是和小莺一起。

两大明明可以靠外表吃饭、却偏要靠才华行走所在领域的代表人物,这是她们的史诗级会晤啊!

袁胜被弹幕催得无奈,只能连忙端着手机又往前凑近了一点,以求能够更加清晰地捕捉到两位优秀女性的交谈。

他刚端着手机把镜头靠近,莺芝放大了一些的声音便被收入了直播间中。

“白头偕老……你愿意的话,那倒是可以。”

孟书越眼睛猛地亮起,声音都有些发颤的漂浮。

“……真的吗?”

莺芝是知道她所做的事情的,莺芝是知道她的情况的,莺芝还是一个被很多人说算卦飞常准的能人,现在,莺芝说——可以。

她可以和她的丈夫白头偕老!

因为有着预先已经完全成型的“走向方案”,这会儿,短短片刻时间,孟书越就彻底消化了莺芝的话。

一瞬间,充盈的神采仿佛让她内敛的气质都炫目了几分。

她下意识转过头,视线越过重重人头,落到另一端,那个靠柱而立的人影身上。

袁胜见状,连忙也把镜头移动,转向了孟书越看着的方向。

段庆之抱臂站着,因为距离不算近的原因,表情有些不太分明,见孟书越看过来,他抬起手朝她挥了挥,有来有往的,恰到好处给予着回应。

【这就是书越关山的老公?看着还行吧,勉勉强强说得过去】

【这在现实中已经很帅了好吗!说人家勉勉强强的手边有镜子没,看看自己啥样呢?】

【好吧,他挺帅的,感觉也很会收拾自己,和关山大大郎才女貌诶】

【啊啊啊这就是事事有回应吗,我磕了!】

【他旁边那个小哥哥也好帅啊,这年头帅哥都扎堆出现?我怎么就一个也遇不到呢】

【小莺都说这对能白头到老了,这门婚事我允许了!】

……

【我觉得你们还是别那么早下定论吧,小莺的语气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吧】

【小莺不是一直都公事公办的态度吗,怎么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哪回事啊?】

孟书越没有在直播间,也看不到弹幕,根本无从得知观众们以及她书粉们的想法,但于她而言,此时其他人作何感想,也并不重要。

她万万没想到,这样卑劣的自己,竟然还能得到一段可以共度一生的婚姻。

她的丈夫对她事事依从,无微不至,她却自始至终都抱着别样的心思,这岂止是对不起他啊,但他竟仍然可以和她共度一生——

万种心情涌上心头,喜悦、愧疚、自惭形秽……孟书越眼眶发涩,鼻尖也酸,复杂的情绪一时乱作一团,根本理不清楚。

她回过头来,看向莺芝,组织措辞准备道谢。

却见莺芝似乎还有话没有说完,向来只是礼貌微笑的脸上竟显出几分迟疑之色。

孟书越一愣。

莺芝斟酌了片刻,缓缓开口,续上了刚刚的话:

“只是……”

只是——当这两个字紧紧跟在一件好事之后出现时,它的分量,和“但是”简直有得一拼。

孟书越刚刚落回去的心脏被这两个字一激,又一次高高吊了起来:

“……只是?”

莺芝似乎还在考虑措辞,直播间里的观众们以及现场的围观群众们也都是大大竖起了耳朵。

都能一起白头到老了,还能有什么波折和转折?

“你的要求只是白头偕老的话,那只要你愿意,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莺芝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结果,孟书越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对:“什么叫做,我愿意……就可以?”

“因为这段关系能否继续下去,全在你于的想法和态度。”

莺芝道,“但我想,在做出决定之前,有件事你要知道。”

她说得认真正经,孟书越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什么事?”

莺芝的语气淡然中又夹带了几许的感慨,她目露怜悯,看着如同站在悬崖边上,等待最终宣判的孟书越:

“你的丈夫,他有契兄弟。”

……契兄弟?

这个对于当代人来说几乎是有些陌生的词汇突然出现在这里,让孟书越这个本该对它很是熟悉的作者都有些茫然。

她清秀的面庞上露出明显的疑惑,显然正在处理这一信息。

现场的人们不怎么能听清她们的话,基本上是靠前排人员听到后的人传人来传递信息,所以一时间倒也还算是安静。

直播间里,弹幕区,此刻却如同冰块投入沸水,无比热闹地轰然炸开。

【???】

【我擦?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同妻????】

【我的爹哎……真的假的啊,不能吧?!】

【对不起,我收回这男的还不错的话,这要是真的,这就是个人渣啊!!】

……

孟书越到底是靠文字吃饭的,相关的内容,她本就不陌生,这会儿也渐渐回过味来,脸却一点点地白了。

契兄弟——

原意应当是指结拜兄弟,只是随着时代的变迁,现在的它,已经基本能够和现代人口中的“男同性恋”划上等号了。

在明朝年间,就有“习尚成俗”的契兄契弟习惯,那时候男同风十分流行,契兄弟这个词也就基本已经成为了男同性恋的专属代表词汇。

而现在,莺芝说,孟书越的丈夫——有契兄弟。

【我说呢,那男的看着人模狗样的,原来是个给子?】

【gay还来跟女孩结婚,要不要脸啊???】

【看书越关山这样子,她结婚的时候应该也不知道吧?真是活久见了,我以为骗婚男这年头都已经死绝了呢】

【……说实在的,男同现在的风评越来越差真的是不能怪别人,你说你喜欢同姓就喜欢同姓呗,非要跟人女的结什么婚?那么想结婚就出国去啊】

【连关山大大这种有一定知名度的人都能被同妻……没被大家看到的地方还有多少这种事简直不敢想】

【不反对所有性取向,可是为什么要骗婚?】

【两方都知道的形婚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是双插头,脏死了。】

……

【晚间生物:呃,小莺的这个意思,还有契兄弟……是说她的老公还没跟那男的断关系?】

【骂谁二次元呢:这个我真吃不下,虽然我看bl文,但三次元的男的尤其是给子能不能滚远点,尊重你们的性取向,但是你们离女生远点可以吗??】

【我真没有QAQ:她不是第一次在主播的直播间出现,我记得之前是不是有介绍过,说他们夫妻是到庙里做义工的?】

【我真没有QAQ:没记错的话,主播之前也说过,这是一间求子的庙宇吧】

【我真没有QAQ:她说她们是新婚夫妻,新婚夫妻结婚不久就来这里,目的应该也很明确了】

【晚间生物:……】

【你到底说不说:……】

【给予她温油ma:是求子的庙】

【骂谁二次元呢:合着这死给子骗婚让人家做同妻,是想留个种啊?好恶心,感觉我未来一段时间看文都要有点生理性反胃了】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你们别说了,我真的要把隔夜饭都吐出来了,死给子没有呼吸权利,绞杀!统统绞杀!】

……

打结的大脑醒过神来,孟书越有些不可置信。

她似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继续提出疑问,或反驳莺芝、或向莺芝再度求证——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脸色越来越难看、人也越来越沉默。

如同被风雨打湿的花,本来坚韧顽强的纤细枝茎,就那样一点一点地,完全垂败了下去。

那些几欲出口的话语,最终,也没有吐露出一个音节。

第32章 “工具”

“前边说什么呢?我怎么看那女娃一点也不高兴了哇——”

“不知道啊,刚刚不是还喜气洋洋的?”

“哎,你们听到没?小红娘说,那女娃娃的男人……喜欢跟男的搞!”

“啊??我去,真的假的啊?”

“这还能有假的?不都说这小红娘可准了么。听他们前边说的一板一眼的,我觉得八九不离十啊!而且那男的现在还跟一个男的搞在一起呢,带着女娃来这儿,也是为了跟娘娘求个孩子。”

“这不是畜生么!”

“哎哎哎,她男人是不是就在这边来着……——”

孟书越声音太小,莺芝配合她也大不到哪里去,中心的声音传不到后排,前排却有人听得到,然后往后,一圈一圈传递开来。

讨论声越来越近,其中所蕴含的信息让段庆之眼前一黑。

察觉到几乎是不加掩饰地、越来越集中过来的注视和窸窣的讨论,他脸色更加难看。

亲耳听到一个中年男人又跟身边的女人说着什么“不知道他是喜欢被搞还是喜欢搞男的屁股”,段庆之再忍不住,他黑着脸直接两步跨到男人身边,一把抓住了对方衣襟:“想知道?你脱了裤子试试?”

那中年男人猝不及防被他这么找上,立时大惊失色。

他身边的女人倒是不甘示弱,眉头一竖当即便拔高了声音:“怎么了,怎么了?你做得了还听不得别人说?我男人就算脱了裤子他也对你支棱不起来——哪跟你似的,一边跟男的睡觉一边还要人家闺女给你生娃,看人家好欺负,就欺负老实人是吧?我跟你说,我可不是你媳妇那种好脾气的女人,你再抓着我男人试试?”

“试试?”段庆之被她气笑了,手上一使劲儿,竟是抓着那中年男人衣襟往自己的方向又提了提,咬牙切齿,“满嘴碰粪,就该被教育教育,才学得会怎么好好说话。”

中年男人伸手扒拉了几下,愣是没能把他的手扒掉,感觉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在看这边,顿时有点着急。

“大家都看着呢……”

因为嚼舌根被找上门教训,这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丢人的!

他媳妇也没想到段庆之手劲这么大,哈了一声,正要说话,旁边,一道男声插了进来。

“双方都退一步,不要起不必要的争端,适可而止。”

安显礼沉声制止着两方的争执。

段庆之急道:“……安哥!他们——”

安显礼冷然看了他一眼。

段庆之:“……好吧。”

他松开手,把男人推了出去,骂道:“滚。”

女人扶住了自家丈夫,看他衣服都被抓皱了,又这么堂而皇之被推了一把,气都没还没喘匀就想拉着她离开,顿时有点恼火,声音又大了几分。

“走什么走?看就看呗,我们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怕被看?”她抓住男人手腕,硬生生没被拽走,反倒把人也留在了自己身边。

中年男人:“……”

知道自家媳妇这是真恼了,他缩缩脖子,明智地不再说话,装起了鹌鹑。

段庆之瞥她一眼,眉毛狠狠皱起:“干什么?都放过你们了还不走?”

“放过?我们还需要你放过?你有病吧,自说自话的。”

女人很明显不吃他这套,她视线在段庆之和安显礼身上来回扫了一遍,当即了悟道,“哦,这该不会就是你那个姘头吧?”

段庆之脸色一变:“什么姘头,你胡说八道什么?!”

安显礼也微微蹙起了眉。

女人却大声呼喊起来:“大家快来看啊,这就是那女娃娃的老公——他和他的姘头一起,领女娃娃来求孩子了!他就在这儿!他就是那个人!!”

原本就有许多人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她这一嗓子一出,顿时又吸引了一大部分,几乎整个场地内的人都望了过来。

女人喊道:“这没**的作死东西,说不定晚上刚跟这男的搞完,就又回去爬女娃娃的床了——要死,要死啊!!”

“你神经病啊!?”

段庆之哪见过这么混不吝的人,气得人都在哆嗦,扬手就要打过去。

女人不躲不闪,只继续叫道:“大家伙看啊,他被我说中,还要打人啊哟——”

“你他妈——”

这时,身边的安显礼拍了拍他肩膀:“好了,庆之。”

这一次,怒气冲头的段庆之却没有被他一句话劝住,他的手掌仍然高高扬起,一双眼中燃着炽烈的火焰,死死瞪着面前的女人。

女人一点也不惧怕,直直回看过去:“你敢说,你不是跟男的搞的?你没骗你媳妇?你媳妇她知道你喜欢男的?”

话赶话间,段庆之的理智已经摇摇欲崩,他一个从小都是在各种精英式教育下成长的人,哪里和这等讲话完全不忌讳的“乡野村妇”接触过,根本就是一触即溃,唯有火气越涨越旺。

听对方这么一串的质问,他扫向周围的人,看到一张又一张或鄙夷或八卦或厌恶的脸,段庆之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应:

“我当然不——”

可是,忽然对上的一双眸子,却让他濒临崩溃的理智彻底回笼,直接从山崖边跌回了谷底。

那是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

越过重重人影,静静地望了过来,无声,无波。

眼睛的主人,正坐在不远处,坐在人群的最中心,那片本该承担着所有目光的位置。

她穿着棉布的长裙,长长的发束成了辫子垂在颈侧,柔顺温婉,像每一次迎接他回家、每一次应对他各类玩笑、每次为他应付父母长

辈……每一次时那样,没有丝毫尖锐的棱角和难磨的脾气,仿佛一潭净水、仿佛能包容他的所有般,端庄地坐着。

只是这一次,那双眼中没有了情绪。

她静静地看着。

看着他。

又似乎不止是在看着他。

段庆之忽然有些慌了。

所有的火气都在瞬间被那汪水浇灭,力气都消失,他颓然地落下手臂,却是急匆匆扒开周围的人,想要往她的方向靠近。

“宝贝,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听他们胡说——”

孟书越收回视线,不再看向那边,也转回了身体。

莺芝看着她:“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孟书越牵了牵嘴角。

摇头。

疑问?

或许在之前她还会有——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时候,她应该是唯一一个什么也不知道、还被自己的心事搅扰得难以自拔的人吧。

但此时此刻,这世上却再没有比她还清楚的人了。

在眼下这个甚至还有一部分人对莺芝的“业务水平”心存怀疑的时候,孟书越却一点也没有质疑她所给出答案的意思。

她什么都想明白了,哪里来的疑问。

为什么当初段庆之带她回家时,那两位长辈从头到尾没有一句不满意,丝毫不在意她的品性喜好兴趣习惯,更不在意她的家庭情况工作收入未来计划,一整次会面中,他们问的就只是什么时候结婚——

在筹备结婚事宜时,两位长辈更是无有一丝一毫的推诿,房、车、存款、彩礼……所有能提供的该提供的,甚至连未来孙辈的抚养费、这种远超他们“应该”范畴的,都妥妥帖帖地给准备了。

而结婚后,老两口更是完全不插手他们夫妻之间的任何事情,从来没有指手画脚,也没有一次多嘴,除了在孩子的事情上,他们会微微显露出一些强硬和催促,并且数次强调,要儿子……

现在想来,他们对自家儿子这样的取向和喜好,想必是绝对知情的。

不知道在他们的观念中,“喜欢同性”会不会算是一种错误,但很明显的一点是,他们并没有因此迁怒自己的儿子。

在这种程度上,他们甚至是“开明”的。

开明到——只要他愿意结婚生孩子,那么即便是想和同性在一起,他们也全然不干涉,甚至,他们可以帮着他一起,欺骗未来的儿媳,帮忙做戏、圆谎。

真是多少人心中眼中梦中绝顶的好父母啊。

至于世界上那么多女孩,为什么会是她——

怕是从初遇时,这已经注定了这桩孽缘的存在了。

那时,是她被尾随,怀揣着最后的希望,去到了她多年来放在心底最深处的月亮的楼下、然后,吃了个闭门羹的境况——在她濒临绝望之际,她的丈夫天人一般降临于面前、拯救她于雨夜水火间。

而她的丈夫……

是从她的月亮的楼上走下来的。

她曾问过他为什么那时会在那里,后来介绍他们二人认识时,他们也说,好巧。

是啊,他们都说,是巧合。

孟书越甚至要忍不住为这种重重又重重的巧合、简直像写小说一样,为了相遇而相遇所设置出的戏剧化buff们拍手叫好了。

可是,现实中哪有那么多戏剧呢?

[巧合]——

说来轻巧,但又怎么才能巧合到这样的地步呢?

她的丈夫爱喝酒,她的月亮也喜欢。

她的丈夫体贴细心,会因为她半夜辗转反侧、认为是缺油水了而下山去采购新鲜食物,她的丈夫也会在采购时,特地随手去淘一瓶小众的酒。

她的丈夫喜欢在公众场合和她举止亲昵、哪怕她并不是非常习惯,她的丈夫也会在夜深人静时,提上一瓶好酒,敲响她的月亮的门。

她的丈夫,从不曾主动问过她任何她的口味、偏好——

她的丈夫,对她的月亮的小习惯小喜好……如数家珍。

果然,被爱与不被爱,一目了然。

想到这里,孟书越有点自嘲。

果然渣男贱女,软弱绿茶女配就要配一个差不多同档次的垃圾男。

要么有老话要说,什么锅配什么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她和段庆之,正正好是烂人配烂人。

那么,另一个人呢?

他也是全程知情的吗?

又知道多少呢?

他在她面前,自小到大,总是一派沉稳冷淡的模样,即便她多次明里暗里地表达心意,他也从没有过改变——她曾经以为,他就是那样,不通风情、无心情爱。

可,细细想来,就她所掺和进的这些时日来说,他对段庆之却包容体贴。

毋庸置疑,他也参与并选择了欺骗她。

就连这次到这里的“求子”,也是他给出的建议。

所以他也把她当成一件圆谎的工具吗?

那么,他知道……她喜欢他吗?

段庆之,安显礼——

两个名字在喉间过了一遍又一遍,孟书越突然捂住了嘴,巨大的恶心感从胃中阵阵涌上。

她想吐。

第33章 子嗣缘

浓重的恶心感山呼海啸般卷来,瞬息之间,孟书越就像一只弓起的虾,整个腰背都弯了下去,干呕阵阵。

孟书越的状态变化得太突兀,直播间的观众们上一拨的讨论还没过去,就再度沸腾了起来。

【这呕得太真实了,我也想吐……】

【虽然有点恶心,但是孟书越好惨……这是被这男的恶心到了吧】

【要是想想,我的枕边人躺我被窝的时候刚从别的男人床上下来,我能把七天前的饭都吐出来。】

【我看这位吐得有点猛啊,不太像是单纯被恶心到了……像是生理性质上的?】

……

惠恩庙整体今天都比较忙,吃饭时基本就是匆匆应付,孟书越也在此列,而且她胃口不太好,只吃了一点点,这会儿根本没什么可吐的,纯干呕。

但反应属实来得剧烈,一时引起现场阵阵窸窣。

莺芝微微叹气,起身自长桌后来到孟书越身边,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替她顺气。

阿平见状,连忙口称“让一下”、来到孟书越身边,接过了莺芝的活计。

见她来陪着孟书越,莺芝这才一颔首,重新回到桌后。

文隽留意着莺芝的举动,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旋即,他看向阿平。

“我会一些听脉之术,可以帮她看看。”

孟书越捂着嘴,还要摇头,阿平已经应允。

她压低声音贴近孟书越耳边:“还是看看的好,万一是吃坏了肚子,回头还得找老金问题呢。”

明明大家都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但孟书越不是个不知好歹的,明白对方是在说俏皮话哄她,便也真心实意地感激道:

“谢谢阿平姐……”

她强行压下又要翻涌上来的反胃感,对文隽点头。

“那多谢了。”

文隽看向莺芝,见她没有反对,便淡淡颔首,示意孟书越在对面坐下。

“手放这里就好。”

随后,他拿出一块手帕,覆在孟书越手腕上,将手指搭了上去。

孟书越想说不用这样小心,她不在意,转念一想,或许是对方在意呢,便也只好沉默下来。

文隽眼眸微垂,安静地为她诊脉。

莺芝坐在旁边的位置上,面带微笑,看不出丝毫别样的情绪。

场中众人也都随之静了下来,密切关注着中心的一举一动。

孟书越原本想着,这也就是他们过于关心自己,所以才有这么一遭,配合一下也就过了,却没想文隽看起来竟然还挺专业的。

由此,即便此时心中还装着刚刚得知的事情,难以平复,她也渐渐地分出了一些注意力,落在了手腕上。

这次的“看诊”没有持续多久。

很快,文隽便掀起眼帘,看向对面的孟书越。

他声音平静:“你怀孕了。”

文隽此言一出,全场都是一静。

孟书越

陡然怔住。

旋即,满场的哗然声中,她终于回过神来,意识到了对面这个人刚刚说了什么。

她……怀孕?

同样被这一消息震到的,还有正充当摄影师的袁胜,以及另一边,被不少游客村民指点的段庆之安显礼。

“她怀孕了?!”

听到文隽给出的这个结论,袁胜第一时间的心情是无比的惊喜,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拉着身边人开始抒发自己的感想——

看啊,他们才来这里住多久啊,就怀孕了!

他们庙真的很灵验!!

送子娘娘真的眷顾这里!

好在他还有理智,知道这个消息对于眼下的孟书越来说,并不一定是她愿意听到的,于是只能按下不表。

一时间心情百转千回,极度复杂。

和他一样惊喜的,是段庆之。

他几乎是立刻便要推开旁边的人朝孟书越冲去。

“你想好,她现在会不会想看到你。”

安显礼略显冷淡的声音低低响起,阻断了他前行的步伐。

“我——”

“你在这个时间点的殷勤,是会让她感到欣慰,还是痛恨起这个突然到来的孩子。”

“……”段庆之沉默下来。

她会怎么想?

如果是曾经的她,这个孩子的到来,她一定是会感到无比开心的。

因为这是他们两个千盼万盼盼来的。

但现在……

回想起孟书越刚刚那个眼神,段庆之忽地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我……”

如果因为他的刺激,让她生出想要抛弃这个孩子的念头,那爸妈一定会非常失望的。

要是得知她想要打掉孩子是因为得知了他和安哥的事……说不定还会迁怒于他们两个。

段庆之不敢赌。

也赌不起。

中心地带,孟书越被袁胜阿平等人围着,脑袋微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段庆之看着她,沉默了良久,才有些复杂地开口:

“那怎么办……她是我的老婆,她怀的是我的孩子……”

她现在正在因为他们的事难过,他该上前表示关怀,让她开心一些才对吧。

难道他就要像现在这样,躲着不管不顾吗?

段庆之承认自己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也觉得这样逃避不是他该做的。

“安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不想看她难过,也不想让她讨厌这个孩子。”

他视线落在孟书越身上,眼中现出挣扎,

“要不,你劝劝她……哄哄她?她最喜欢你,最听你话了不是吗?”

安显礼笑了一声。

段庆之愕然偏头,却见他一向冷淡的眉眼间甚至都染上了一些堪称是“激烈”的情绪。

安显礼笑着,眼眸半眯。

“你也知道,她最喜欢我。”

段庆之一时间拿不准他的意思。

“当初和我打听她的信息,提出想要和她结婚时,怎么没考虑她是不是喜欢我了?”

安显礼敛了笑,复回冷淡,“你让我建议你们来这里度蜜月时呢?”

“作为既得利益者,你享受了‘齐人之福’,主动选择了欺骗她伤害她,就不要再立高道德的人设,说不想让她伤心难过,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语气平淡,但段庆之对他再熟悉不过,现在如何听不出那一丝露骨的讥讽?

“我没……”

段庆之想要反驳,但找不出任何可以作为反驳的话。

他平时最喜欢安哥这幅冷淡模样,说话做事总是直来直去,不屑委婉,不留情面。哪怕是对着他冷冰冰地吩咐着什么,他也喜欢得不行——

但到了现在,对方仍旧是那样,他的心情却不同往日,竟有些莫名的恼火。

安显礼没有再说话,他再度垂下了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石模样。

段庆之也只能默默无声。

最终,他还是一咬牙,排开众人、往孟书越身边挤去。

孟书越感觉自己的耳畔有雷声在轰轰作响。

所有人的讨论都化作了喧天的擂鼓,砰——砰——!震得她脑袋都在发胀,头晕目眩。

她怎么就怀孕了呢?

她怎么就能怀孕了呢?

早不怀晚不怀,偏偏在这个当口——

文隽已经收回手,但没有把手帕拿回去,他礼貌地伸出手掌向上,微微一挥,示意孟书越可以把胳膊放下去了。

莺芝端坐于他身边,双瞳氲水,温和地看着孟书越。

“这一卦的结果便是这样。你欲如何处理?需要我……”

“——你能不能闭嘴了?!”

段庆之排除万难挤过来,就听到莺芝这么一句,当即便火从心来。

被围观的耻辱,被事实冲击的担忧忐忑,被安显礼挤兑的愤懑……都在一瞬间化作了尖锐的刀,淬了火,一股脑地朝着终于寻觅到的宣泄口冲去。

他忿忿看着莺芝,似乎要把她整个人给剜开:

“你想赚钱,想炒作,能别拿我们普通人开刀吗?你是大网红,想要流量,那是你的事,凭什么要拿我们做垫脚石?”

文隽皱眉,偏首看向端着手机的袁胜:

“正在活动中,还请维持秩序。”

袁胜心中叫苦,一边是他的义工,一边是他请来的合作伙伴,他的义工现下正是个求子庙的活招牌,他的合作伙伴则完美地把惠恩庙的热度给带了起来——哪边他都不想得罪,也哪边都不想站啊!

被文隽点名,袁胜心里苦嘴里也苦,一时间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眼睛胡乱一瞟,正瞅见直播间弹幕上,群情激奋的一片。

【有完没完了这傻x男的,底裤都给扒了还搁这儿冲呢?】

【能不能来个人把他拖下去,我不想听他说话,一看见他就犯恶心。】

【烂吊烂皮炎男滚。】

【他骂谁呢?我们小莺也是他能骂的啊?庙里的工作人员呢,死了吗?】

【什么破庙,请小莺去做活动就这么个待遇?这是菜市场吗?】

……

袁胜心下一梗,动作比脑子快地就已经走了上去,挡住了要越过桌子去扑莺芝的段庆之。

“冷静,冷静——……你看看场合再闹!”

段庆之冷静不下来。

他本就是要公开地大闹一场,让所有人都看到,都知道,都怀疑。

只有这样,事情才有转圜的可能。

他被袁胜架住,仍旧朝着莺芝呐喊: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个黑了良心的贱人,还红娘呢,有你这么做红娘的吗!凭空造谣破坏我们婚姻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要撺掇我老婆离——做其他事?!”

即便在气头上,他到底还是惦记着先前安显礼的警告,没敢直接把诸如离婚、打胎等的词汇给放到明面上来。

文隽神色已经冷了下来,正待说话,却被莺芝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下,他微微侧目,旋即便也息了话语。

从段庆之冲上来后就一直没出声,安静看他作为的莺芝依旧含着浅淡的笑意。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指的是良缘。”

“我从初次见到你们时便已经说过,不好的缘,还是断掉为好。”

“你对姻缘相关的事感兴趣,我很高兴,但错误的理解,还是要纠正。”她脸上没有丝毫被指责后的不悦,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维系良缘,剪除孽缘,并在一起,才是所谓月老与红娘的职责。”

段庆之显然不服,也不能让她就这么把话锋掰过去——

如果他们这庄婚姻被定义为“孽缘”,那他就没有办法再挽回什么了。

他攥住袁胜拦他的胳膊,愤愤道:“你就是在污蔑,钱可以赚,但不能坏了良心!警告你,不要再怂恿我老婆,不然告你!!”

莺芝没有理会他,对孟书越道。

“其实你会怎么选,我原也不必问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方才观缘我便已经看到,你命中有一小段子嗣缘……但也只有一小段。”

第34章 断缘

【我x书越关山真的好惨一女的】

【小说照进现实啊,她写小说估计也没想到

真的有这么离谱的事,刚知道老公是骗婚gay就得知自己怀孕了……嘶】

【你们就没人怀疑过那男的把脉的水平吗?万一没有怀呢?】

……

【骂谁二次元呢:他会不会出错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小莺的确能算出一个人命里有没有孩子。】

【一只浪迹瓜田的猹:对啊,之前的董银灵不就是吗?要不是小莺算出来她怀过孕,谁知道潘会做手脚?所以现在连小莺都说书越关山怀孕了,那肯定就是怀孕了。】

【给予她温油ma:恶心】

【我真没有QAQ:子嗣缘短,应该也和董银灵是一样的,很快就打掉了】

【晚间生物:唉】

……

直播间里一片热闹,现场也差不多。

大家对着中央的几个人窃窃私语,和近处的人讨论着这件令人发指的事。

段庆之如芒在背。

他感觉所有人都在背后指着他,或嘲笑或讥讽,都在看他的笑话,以他为笑话。

他绷着脸,一把抓住了孟书越的手腕,强硬地把她从凳子上拽了起来,拉到了自己身后。

而他则一步跨到了莺芝和孟书越之间。

“——你再胡说八道,我真的报警了。”

什么“只有一小段”,她怎么敢的?!

她凭什么?

那又不是她的孩子!

莺芝根本没理会他,她摇摇头,收回视线,整理起桌面上的东西。

“如果你不打算解决,此事暂且搁置,没有后续,那么今天的活动便可以到此……”

段庆之心底隐隐浮现喜意。

结束吗?

结束了好啊,快些结束,他们也好回去自己处理自己的事。

“……我要。”

一道熟悉的声音突地自身后传来,一贯的柔软,仿佛无论多么尖锐的棱刺,都会被温柔地包裹。

但在此时,和它一起到来的,却是一股轻但强韧的力道,将他径直推开推远。

——孟书越推开了他。

【还好还好……感觉小莺也很欣慰,总算还没笨到家】

【她要是咬死了没事,要原谅她老公,别人也没话说,此处@我的憨种闺蜜】

【要解决懂醒悟就还有救!】

【我会继续支持你的书的,离了婚好好经营自己的生活吧!】

……

袁胜看着弹幕,真是又着急又没法说,整个人都透着股由内而外的无力。

这风波不会烧到他们庙来吧?

可是,可是,这可是他们庙灵验的活招牌啊!

不仅没法拿来宣传,还有可能成为拉低他们庙风评的事故……

莺芝微笑:“好。你想怎么解决?”

“我会和他离婚,会去打掉这个孩子。”

孟书越没有给身边的段庆之分出一个眼神,声音很轻很轻,但却坚定无比地说出了这句话。

话音落下,旁人还没得反应,她自己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

“……嗯,我会离婚,如果真的怀孕了……也会打掉它。”她重复道。

“不行!”

段庆之赫然出声,差点抑制不住情绪。

他大力抓住孟书越的双臂,双眼已然微微泛着红意:“你不能这么做!”

孟书越被抓得生疼,眉心都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她这才看向他,神色却不见挣扎和痛苦,只有无尽的平静。

“我其实很早就想和你说对不起,因为我对婚姻不忠。”

轰——

现场,直播间,两处的观众们再度整齐地哗然。

她说什么?

不忠?

谁不忠?

孟书越却没有受到影响,似乎对她来说,已经再没有什么是值得恐惧和担忧的了。

“我从小就喜欢安哥,可他不喜欢我,即便结了婚,我也还是没办法改变心意,却没想到你也是这样。”

“自打我们决定结婚起,我就一直很纠结,一直到刚才,都是。我觉得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爸爸妈妈,也对不起安哥。但我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我知道自己精神不忠,却一直不敢明说,只在逃避,在拖延……也算是侥幸心理吧。”

【???】

【她在说什么?是汉语吗,为什么我没听懂?】

【她是说自己精神出轨吗?】

【什么叫“你也是这样”?她喜欢的人,跟和她老公搞给的是同一个?】

【妈啊年度炸裂八卦……】

【我就知道在这直播间能吃到精彩的瓜!!】

【那个“安哥”到底什么样啊我好奇了,能让女的从小喜欢,还能让男的跟他搅基,是多大魅力啊??】

……

这些讨论都与孟书越无关。

她扯了扯嘴角,仍旧在向段庆之剖白着自己的内心:

“所以前几天见到小莺,她一眼断定我们的‘缘’是坏的那时,我很害怕……害怕她会拆穿我,害怕她会让我安稳的生活发生不可控制的改变……”

“但这也算是一个机会吧。一个上天给我的机会……我和小莺坦白了一切。我希望以此来让我的负罪感降低一些,再低一些。或许也是希望她能够推我一把,让我下定决心。”

段庆之听傻了,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时候?”

她什么时候去找这个骗子网红的?

他怎么不知道?

孟书越眼睫微垂:“你带了酒,去安显礼房中时。”

段庆之一僵。

那是哪一天……

这段时间,他几乎每晚点都会去找安显礼,每一次,他都是拎着酒,也都是跟孟书越交代过的理由。

好在孟书越并不是要因此怪罪什么,她停顿片刻整理了一下情绪,便继续开口。

“今天这样难得的机会都抽到了我,这证明……真的是一个机会,一个上天给我的机会——我上来之前还在想,如果小莺给出的结果是好的,我就和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我会努力地爱你,给你和你的爸爸妈妈一个想要的家;如果结果是坏的,那么我会坦白承认我的错误,并愿意接受一切后果。”

“但我没想到……”

她一直没能找到形容词,停顿了片刻,仿佛也觉得滑稽,竟然清浅地笑了两声。

孟书越稍稍抬起头,和段庆之对视,眸中携着山岚雾霭,浩渺烟波:

“我没想到,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难怪我们能凑成一对。”

段庆之噎住,脸色并不好看。

但他仍旧没有把怒火对着孟书越冲去,他急切地想要抓住正在挣脱他桎梏的她,语带急切。

“并不是,宝贝,你不是那么坏的人,你很好,你不用对我们谁有愧疚,你没有骗我们,我们不觉得这是欺骗!”

孟书越微微一怔,似有疑惑,又很快了然。

她自嘲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没有骗他们……

也就是说,她郁郁难平的心事,在他们看来,都是已经揭露的无法掩藏的事实,他们早就已经心知肚明?

……原来是这样。

“烂锅配烂盖,我们原本该是天生一对的。但是算了吧。”孟书越深吸一口气,狠狠挣开段庆之的手,力道太大,她本能地踉跄后退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我虽然没有洁癖,可还是会嫌脏。我不想得病。”

她的目光移向远处,隐在人群后方的安显礼正漠然抱臂。

她眼睫闪了闪,唇角的弧度温柔、也淡漠。

“我曾经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哪怕抛弃掉道德,也始终放不下这份喜欢。即便是现在、这份喜欢把我变成了一个小丑,我也仍然喜欢。但……从今以后,我不打算喜欢了。”

“段庆之,我们离婚吧。”

她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段庆之脸色刹那苍白。

他身体晃了晃,几乎快要站不稳。

孟书越又转向莺芝:“请你帮我断掉这份孽缘吧。”

虽然不知道玄学意义上的“断缘”究竟是要如何操作,但她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和他们告别,那便要告别得彻底。

莺芝颔首:“好。”

她伸手朝桌下做了个取东西的手势,接遮挡探入乾坤袋,拿出一把手柄用红色绳子缠绕了一圈的剪刀。

在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的围观下,莺芝在孟书越身前虚空一抓,像是抓到了什么,之后,她提起剪刀,凭空做了个绞剪的动作。

“好了。”

段庆之刚要伸

手拦截,见到莺芝这动作,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阻止。

这……

好神经。

顾不得再谴责莺芝是骗子,他甚至因此生出了一股庆幸——还好是个骗子,就只这么摆假把式,要是拉着孟书越灌输离婚的观念,那才是大麻烦。

孟书越也怔怔:“这就……”

好了?

莺芝含笑:“是的,接下来你可以放心去离婚了,会顺利的。”

原本孟书越想要解除这段缘,会遭到对方、双方父母、以及与段庆之的共同友人等方方面面的反对,也会承担相应的阻力。

因为他们之间的缘线虽歪,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并会一直持续到老。

在缘线的自我修正功能作用下,即便中途生出了一些影响他们感情的意外,这段缘也会最终归到原先的道路上。

如今,她这个不受天缘管控、反而还司掌姻缘的存在意外介入,才能将这段缘给就此断掉。

所以之后,孟书越为了离婚而要做的那些事,都会无比顺利。

不会再有任何外部阻力成功,因为最根本的、维持这段关系的“缘”,已经没有了。

孟书越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却没发现有任何的不同,只觉得有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这让她先前的痛苦都消减了许多。

“……真的已经断了吗?”她嘀咕,旋即对莺芝道谢,“不管怎么说,都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事,不然我这辈子都察觉不到。”

“不必,为世间的缘助力,是我的本职。”

说到这里,莺芝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随后又开口,却是罕见地有些迟疑,“嗯……需要我为你算一下正缘吗?”

一段缘被强行中止,自会有新的替上。

即便不再有,她作为姻缘仙,也可以为对方添缘。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莺的“正缘执念”虽迟但到!!】

【有时候我都觉得小莺是真的民政局离婚办的人,但她天天拆完就又想给人家补新的,很难说到底在想什么哈哈哈哈哈】

【少胡说,什么离婚,我们小莺就是红线女神!她想让世界充满爱!】

【想让世界充满爱但是见一对拆一对?哈哈哈哈哈哈哈更好笑了啊喂】

【我赌一包辣条,书越关山累感不爱】

【那我赌8个应援棒,她会要正缘!】

……

【开奖开奖,快开奖!】

第35章 各奔西东

“我……”

孟书越显然没想到莺芝会有这么一问,张了张嘴,又没说出什么。

好像直接拒绝不太好,毕竟人家也是帮了自己,但是正缘……她现在是真没心思恋爱啊。

说句不好听的,她现在的心情跟一团乱麻也没什么区别,负担了这么久的心理压力,一朝得以倾泻,却是这么个结果,她没怀疑人生或者崩溃抑郁都是好的了。

哪里还能有心思“这一个没了下一个更乖”,然后就开始盘算“下一个”的事?

而且这跟碗里的都没吃完就想着锅里的了有什么区别。

但小莺也是一片好心……

孟书越有些犹豫,一抬眼,却撞上莺芝带着期盼的眼神。

孟书越:“……”

怎么感觉,眼前这个小莺,跟一直以来的印象里的那个,都不像是一个人了呢……?

好奇怪。

“我……嗯……可以把这个机会先存着么?”

似乎是怕莺芝多想,孟书越说完,连忙又补充道:“我现在还没有离婚,不适合去探寻这些……”

话没说完,莺芝却已经了然。

她认同道:“的确,你说得有道理。”

“那便为你留存这个机会,若日后你想要得知正缘相关,可以随时找我。”

孟书越感激:“多谢。”

“好了,那今天的活动就到这里吧——”莺芝看向众人,起身微微致意,“你也去休息吧,处理你们的事情。”后半句是对孟书越说的。

孟书越点头,看了一眼身边已经成石像的段庆之,径直转身离开。

段庆之见状,忙也回神跟上。

见这几人都在渐次退去,莺芝和文隽也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袁胜连忙接过话头,对同样要散去的围观群众们道:

“大家接下来的时间可以自行在庙中逛一逛——如果有想求子求姻缘的,可以去拜拜神像,求求送子娘娘——”

“庙里之后还会奉上一尊红线娘娘的神像,大家要是有兴趣,之后可以来这里玩,顺便拜一拜——这可是小莺亲证的,千万别错过了!”

“哎对对对,那里就是大殿——”

“是的是的,咱们这儿供的是送子娘娘,刚刚那姑娘?是的是的,他们就是在我们这儿住了一阵就怀……哎唷,文老弟。”

袁胜正跟过路的人聊天,顺便狠狠推销一波自家小庙,不妨却突然和收拾好东西离开的文隽对上了视线。

就算是别人先问的,但他也实实在在是拿孟书越段庆之两口子的事跟香客们聊了,难免有点“消费朋友”的嫌疑,所以这冷不丁给别的熟人碰了个现行,不免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