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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快要睡着时, 殿门倏忽被人敲响了。

谢忱迷迷糊糊睁开眼,有些困惑地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

谁呀?沈玉衡回来可从不敲门。

……该不是坏人吧?

脑海里突兀出现的念头把谢忱吓了一跳,立刻清醒了,赶紧把宝宝往软榻深处藏去。

“阿忱,是我,快开门呀,有人要见你。”

唐春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谢忱瞬间松了口气,从床上爬下来去开门。

吱嘎一声,门刚打开,一柄冷飕飕的长剑裹挟着剑风横在了谢忱颈边。

不光谢忱吓了个半死,就连唐春安都吓得险些魂飞魄散,“玄卿啊!你这是干嘛呢?”

连师兄都不叫了。

玄卿瞥他一眼,一脚踩在唐春安屁股上把人踢远了些,目光缓缓落在了面前的谢忱身上,待看清那张脸时,他忽地觉得有些许的熟悉。

好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你……”玄卿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却见谢忱脸上的神情从惊恐转变成了惊喜。

“玄卿!”

谢忱一把抱住他的腰,激动地道,“你回来了,太好了!”

玄卿被他抱得一懵,伸出手指抵住谢忱的额头把人推开,“干什么干什么?”

他们很熟么?

上来就拉拉扯扯的,果然是妖孽。

唐春安捂着屁股爬起来,咬紧牙关看向玄卿,要不是知道这是他师兄,玄卿又长得那么好看,换做别人他好歹也得把这脚还回去,“师兄,你怎么能对咱们宗门的大恩人拔剑相向。还有,我受着伤呢,你踢死我算了!”

谢忱抹了抹眼角的泪,天知道他在看到魔修时,有多么想见到沈玉衡和玄卿的脸。于是他连忙低声道,“春安,玄卿肯定是误会我了。”

对上谢忱那温柔中透露些许诡异的眼神,玄卿总感觉他企图勾引自己,“少在这装好人,说,谁派你来的?”

谢忱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的脸,“你不记得我了吗,那天在魔宫,沈玉衡去救你时我也在场。”

他满脸都写着“快想起来快想起来”几个大字,玄卿拧紧眉头,目光循着他的指落在那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一刹那,脑海里顿然浮现出了那日他抓着人不由分说地当着楚思佞的面猛亲一口的场景,以及沈玉衡当着他的面,一把将他身前的小魔修救走的场面。

玄卿默了默,突然间明白了对方为什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他。

啧,不就亲一口么,还真惦记上他,都追到元禄宗了。

“哈哈,”玄卿扶额苦笑,“原来是你,你也真是的。”

他的魅力实在是太大了,竟能让这小魔修背叛楚思佞,偷跑到元禄宗来给他的师兄弟送灵丹妙药。

谢忱见他认出自己,满眼崇拜地用力点头,“嗯嗯,是我是我。”

太好了,玄卿居然靠自己逃出了魔宫,不愧是主角受,真厉害!

唐春安望着他俩突然化干戈为玉帛,还有些许不解,“师兄你们见过?”

玄卿挺起胸膛,颇为深沉地点点头,“嗯,我的追求者。”

话音落下,唐春安和谢忱都呆了呆。

谢忱震撼地摊开双手看向玄卿,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玄卿,我……”

“不必解释了,我懂。”玄卿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这回你干得不错,回去我定让你家尊主给你升官,魔将怎么样,喜欢吗?”

谢忱:……

罢了,他早该知道这本书里没有正常人的。

唐春安忍俊不禁地揽住谢忱的肩膀,指了指脑袋,压低声音道,“玄卿师兄他人就这样,这儿不太好使,但其实心肠很好。”肯定是谢忱做了什么让玄卿产生了误会,不过虽然过程不太对,但至少玄卿知道谢忱是好魔修了。

玄卿啧了一声,扒拉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唐春安,大摇大摆走进剑仙殿,“沈玉衡人呢?”

唐春安摇了摇头,好心提醒他,“不知道,但是一会儿在沈师兄面前,师兄可千万别说什么阿忱喜欢你之类的鬼话。”

玄卿:?

“实话我还不能说了?”玄卿拉过谢忱来,循循善诱道,“你不用害怕沈玉衡,在这我给你撑腰,你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谢忱张了张嘴,“可是……”

玄卿:“难道你不喜欢我,讨厌我?”

谢忱:“……倒也没有。”

玄卿一副看穿他小心思的模样,意味深长地轻笑两声,“那不就得了。”

片刻,忙碌的沈玉衡终于将一切收尾,提着长剑缓缓步入剑仙殿。

宗主那里他暂时没有去复命,任务没有完成,待过了今日再去领罚便是。一想到阿忱今日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他这段时间无论如何也不想离开宗门了。

掌心轻覆在殿门上,沈玉衡眉头忽皱。

怎么这么多人。

“你叫谢忱?好,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那熟悉的声音从门内传来,沈玉衡嘴角微抽,一把将门推开。

谢忱惊讶地看过去,手心还捧着小茶盏,“你回来了?”

他刚要起身,又被玄卿摁回座位上,“你迎接他干什么,你现在是我的人。”

听到这话,唐春安赶紧扭过头去,看向窗外欣赏濛濛细雨。

啊,这雨可真雨啊。

“你的人?”

沈玉衡冷笑了声,指腹轻搭在腰间长剑上。

玄卿敏锐地观察到他的动作,那动作他实在太熟悉了,一般这种情况,沈玉衡手中的剑鞘会在他下一句话脱口之后,精准无误地落在他身上。

他瞬间没了底气,干咳一声,把谢忱推到了面前,“你干什么,我今天不是来跟你吵架的。”

谢忱把他护在身后,朝沈玉衡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转移话题道,“事情都忙完了吗?”

沈玉衡冷然盯了玄卿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将长剑搁在桌上,缓下声音,“忙完了。”

玄卿的眼睛在他俩身上转来转去,默默挪动身子,坐到了窗边,压低声音问唐春安,“他俩……”不会真有什么吧??

唐春安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点点头,“没想到吧。”

沈师兄也有阴险狡诈的一面,偷偷把他的阿忱给抢走了,这谁想得到。

听到他的话,玄卿不可置信地睁了睁眼,目光又落在谢忱身上。

这小魔修,未免太厉害了点。

连沈玉衡那种冷血混账都吃得下??

最关键的是……

“今晚想吃些什么?”沈玉衡温声细语地问。

谢忱想了想,掰着手指认真点起菜来,“今天人多,你多做一些吧,我想吃你做的酱牛肉,烩鲈鱼,再多蒸一只鸭子……”

玄卿看傻了眼。

在元禄宗这么些年,他头一次知道沈玉衡会做菜,还是给一个魔修做菜。

这人谁?被夺舍了么?

唐春安招了招手,扬声道,“师兄不用做我的了,我还得去上药,这几日估摸连肉星子都不能吃了。”

他伤得不轻,说罢就起身要离开,却被身旁的玄卿一把抓住。

“你走了我怎么办?”玄卿咬牙道,“你得给我解释清楚啊,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唐春安拍了拍他的肩膀,俯身下来低低道,“师兄把欠我的三百灵石还了,我就告诉你。”

玄卿:“……赶紧滚。”

他出来的急,身上一分没带,哪来三百灵石。

“哼,滚就滚。”唐春安捂着小腹的伤口,傲娇地一甩头,转身就走了。

半晌,沈玉衡拿着谢忱写下地一长串菜单走进小厨房,小厨房内很快传来灶火燃起的声音。

玄卿直勾勾盯着谢忱,搬着屁股底下的凳子挪到谢忱身边,清了清嗓子,轻声道,“那个……阿忱?”

谢忱抬眼看向他,小声道,“我知道你跟沈玉衡关系不好,一定不好意思跟他点菜,我点了几样,有你喜欢吃的吗?”

话音落下,玄卿突然感觉好像从谢忱身上看到一丝佛光,一时无语凝噎。

不是吧,现今这世道还有这样的魔修?

好半晌,玄卿憋出一句,“我辟谷了,不吃也没事。”

谢忱有些惋惜地道,“多少吃一些吧,沈玉衡做饭很好吃的,比魔宫里的饭菜还要好吃!”

玄卿无比困惑地看着他,“先不提此事,你和沈玉衡……”

闻言,谢忱掩在袖内的指轻轻蜷起,躲闪开玄卿朝他看来的目光,“我……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玄卿愣了愣。

许久,谢忱下定决心般,攥住他的手腕,认真开口,“对不起,玄卿,我抢走了这么好的沈玉衡,原本沈玉衡与你会有一段命定的大好姻缘,全都是因为我一时疏忽,送错了女娲之泪,我对不起你!”

眼见他越说眼睛越红,玄卿赶紧打断他,“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那天送女娲之泪的魔修是你?”

谢忱满眼愧疚地点了点头。

玄卿如梦初醒般,一下子把事情全都捋清楚了,激动地抓住了谢忱的手,“那你哭什么啊,你替我挡灾了知不知道?”

虽然没完全挡住,但好歹也把沈玉衡给拉下水了不是?

这样一来,沈玉衡就算想指责他跟楚思佞生下孩子都做不到了,沈玉衡自己也跟谢忱生下了孩子!

妙啊,不仅替他挡了灾,还把沈玉衡给降服了,甚至还救了他的师兄弟。

玄卿刚想夸夸他,余光瞥见小厨房内冒出的炊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你不用对不起我,如果你实在愧疚,能不能帮哥哥个小忙?”

谢忱茫然地看向他,有些困惑,“什么忙?”

玄卿朝他招招手,用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低笑道,“从今往后你我就像亲兄弟一般,要是有人要欺负你亲哥哥,你该怎么办?”

谢忱思考了下,攥紧拳头,“打他!”

“哎!孺子可教!”玄卿越看谢忱越顺眼,越看谢忱越喜欢,“里面那个做饭的,他要是欺负你哥哥,你又该怎么办?”

谢忱抬眸看向小厨房,又看向面前的玄卿,毫不犹豫地又攥紧拳头,“也打他!”

玄卿被他逗乐,笑得直不起腰来,“好阿忱,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谢忱还嫌不够似的,又拍着胸口说,“以后我一定好好保护你,还要保护宗门里的大家。”

闻言,玄卿脸上的笑意微微淡去,他抿了抿唇,低声道,“这次的事,谢谢你。”

谢忱听到他的话,浑身的斗志都被点燃了,“嗯!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也会努力修炼……”

他还没说完,玄卿忽地起身,朝他深深鞠了一躬,突如其来的动作把谢忱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他。

玄卿抬头看他,眼底竟然有泪光闪烁,

“阿忱,宗门真的对我很重要。”

宗主、唐春安、长老们、师兄弟们、哪怕是沈玉衡那个王八蛋,对他都很重要,是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家人。

他不能失去他们。

谢忱见他落泪,眼睛也湿润起来,“你放心,现在他们对我也很重要了。”他就知道玄卿肯定是个很好很善良的人,只是平常看着不靠谱不着调,但其实心底一直牵挂着宗门的师兄弟们,心怀天下,情深义重,这才是书里值得所有人爱的主角受啊!

听到他坚定的话语,玄卿欣慰地颔首,摸了摸他的脑袋,“阿忱,你真好,宗门有你照看我放心,下回种出极品灵草别忘了往哥哥殿里送几棵,哥哥倒不是贪图什么,只是想帮你消化消化,吃不完也可惜了不是?”

谢忱已经被他感动得彻底,压根连思考都没思考,脱口便道,“好,你喜欢我都全给你,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

玄卿心头大喜,还没来得及再哄骗谢忱几句,忽听身后传来一道温柔声音。

“夫人?”

玄卿脸上的笑意骤然僵住,脑袋像卡住了般一点点转过脸去。

只见楚思佞抱着芽芽,颇为新奇似的踏进剑仙殿,“夫人,芽芽一直哭闹着要找你。好香啊,可是有人在做饭么,能否再添一双筷子……”

玄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上去,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咬牙切齿地开口,

“谁让你来的??”

第37章

楚思佞被他捂住唇, 好似有些困惑般捉住他的手拿开,低声道,“怎么了, 我来得不是时候?”

明知故问。

玄卿真想一巴掌抽死他算了, 现今元禄宗刚遭受一劫,这时候楚思佞这样明晃晃的一个魔修出现,倘若让人看见还了得?

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某个冷血混账在,楚思佞竟敢带着芽芽擅闯剑仙殿, 不想活了是不是。

谢忱也被突然出现的楚思佞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站起身, 从桌上拿起了沈玉衡的长剑。

玄卿立刻把楚思佞推到身后,连忙解释道, “他跟今日闯入宗门的魔修不是一伙的, 阿忱, 你别害怕。”

谢忱咽了咽口水,轻轻点头,他害怕楚思佞倒不是因为担心他和那些魔修是同伙,而是因为楚思佞是书里的大反派啊。

侧殿的小厨房内缓缓走出一道雪色身影, 沈玉衡端着刚做好的饭菜,轻轻搁在桌上,从始至终没有朝楚思佞投去视线。

然而所有人的目光却全部聚集在他身上,连谢忱也忍不住屏住呼吸。

唯独楚思佞见到他,唇角微微勾起, 刚想跟沈玉衡打一声招呼, 就被玄卿死死堵上了嘴。

“从现在开始,你一个字不许说。”玄卿额头冒出些许冷汗, 偏头看向沈玉衡,“师兄,我马上就把他赶走。”

这是他上山五年来头一回喊沈玉衡师兄。

楚思佞挨揍不要紧,可楚思佞这回是带着芽芽来的,芽芽那小怪物似的混乱体质,半魔半妖半人全都有还自带金丹,但凡让沈玉衡知道,定会毫不犹豫地当成妖物斩草除根。

“赶走?”沈玉衡缓慢重复,伸手接过谢忱递来的长剑,淡声道,“那岂不是有失元禄宗待客之道?”

玄卿干笑了声,“师兄说的这是哪里话,他又不是客……”玄卿还没说完,楚思佞已经抱着孩子坐在了桌前。

他倒还真自来熟!玄卿刚想把人扯起来,却被沈玉衡抬手挡住。

“坐下。”

对上沈玉衡冷漠的眼睛,玄卿噎了噎,有些摸不清他内心的想法,只好满腹心事的坐在了楚思佞身旁。

芽芽很乖,不仅没有哭闹,还伸着小手朝对座的沈玉衡胡乱抓着,像是想要沈玉衡抱一抱他似的。

谢忱坐在楚思佞的对面,低垂着脑袋不敢出声,也不知道玄卿究竟是怎么做到在楚思佞面前面不改色的。

雪白的头发,赤色的眼睛,不管放在哪本小说里都能猜到对方是大坏蛋。虽然他只是神色平静地捏着苹果片往小崽嘴边喂,可落在谢忱眼里却总觉得楚思佞别有图谋似的。

总感觉是会把宝宝养大养胖然后吃掉的类型……

被谢忱盯了许久,楚思佞若有所感似的抬眼朝他看去,把谢忱吓得立刻低头扒饭。

好在楚思佞只片刻便很快收回视线,专心地继续抱着芽芽喂东西吃。

谢忱又偷看一眼他怀里的芽芽,宝宝牙齿还没长出来,自然吃不下,只是含着苹果片轻轻嘬着甜味。圆圆的小肉脸让谢忱幻视了蜡笔小新在吃苹果片。

好可爱的宝宝,谢忱心头软塌一片,好想捏一捏那张小脸。

可惜,楚思佞肯定不会把宝宝给他抱的吧。

“走什么神,吃饭了。”沈玉衡坐到他身边,抬眼看向对座一动不敢动的玄卿,声音冷淡,“愣着干什么,自己去盛饭,难道还要我帮你?”

他一开口,饭桌上的气氛更加透露着一股诡异的宁静。

玄卿咬了咬牙,万分屈辱地起身去盛饭。

谢忱戳了戳沈玉衡的胳膊,小声道,“不要总是这么跟玄卿说话,玄卿千里迢迢跑回来想要帮助宗门渡过难关,你这样冷淡多伤玄卿的心?”

沈玉衡神色稍顿,虽然还是有些不爽,但还是闷声道,“嗯,知道了。”

玄卿一回来,谢忱就这般向着玄卿,他在厨房做饭,谢忱和玄卿又是称兄道弟,又是要帮玄卿撑腰,他自认自己已经对玄卿足够忍耐客气了。

他望向楚思佞,眉宇稍压,“今日闯入元禄宗的魔修并非你的部下,你知道他们口中的真君是哪一位么?”

他留下楚思佞,正是为了问出那些魔修的背后指使,身为魔尊,总该不会连这点内情都不知道。

楚思佞低垂着眼睫,恍若未闻地拾起筷子,自顾自夹起一块牛肉搁进口中,完全把沈玉衡当成了空气,仿佛真的只是来陪玄卿吃顿饭。

“……”沈玉衡总觉得额头又开始跳起来。

一个两个,偏都这样令人厌烦。

谢忱连忙替楚思佞开口缓和气氛,“尊主应该是正在思考呢,我们给他一点时间,让他好好回想一下。”

结果直到玄卿端着碗回来,楚思佞还是一句话没说。

玄卿满腹怨气地抓起筷子,他倒要尝尝剑仙做的饭有什么独到之处。

吃了几口,玄卿脸色忽变。

靠,不是吧,沈玉衡真会做饭,这王八蛋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玄卿,”谢忱给他倒了杯新酿的梅子茶,努力挤着眼睛使了个眼色,“你们在魔域有没有听说过真君这个名号?”

玄卿哪里知道,他天天不是在临夜阁泡温泉打牌就是在魔宫睡大觉,于是转而看向楚思佞道,“问你呢,你知道吗?”

楚思佞终于有了些许的反应,望向玄卿,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

玄卿鬼使神差般理解了他的意思,嘴角微抽,“现在可以说话了。”

平常怎么没见他这么听话,到了外人面前就开始装老实。

楚思佞淡声道,“魔域只有一个白善真君。”

话音落下,沈玉衡眸光渐沉,冷声道,“还有呢?”

楚思佞边低头逗弄怀里的芽芽,边慢条斯理地开口,“我怎么清楚,你为何不想一想,怎么你一离开元禄宗,白善便派手下来杀人?”

稍顿,他朝沈玉衡笑了笑,“还用我继续往下说么?”

话音落下,玄卿纳闷地瞪他一眼,“你兜什么圈子,有话不能直接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听完楚思佞的话,沈玉衡神色忽变。

宗门内,唯有他和玄卿修为高深天赋异禀,师兄弟对他们无比信赖。

可如果他接连两次离开元禄宗后,宗门便惨遭灭门,最值得怀疑的人,除了他沈玉衡还能有谁?

第一次宗门弟子被魔修残杀时,玄卿才刚刚入门,就算怀疑也怀疑不到玄卿头上。

这是一个专为他设下的陷阱,元禄宗果真有卧底。

“我已说的足够明白了。”楚思佞低低嘟哝了声,“夫人,什么时候回去?”

玄卿一边猛猛吃饭,一边随口搪塞他,“我打算再待几日,宗门现在正需要我,你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需要玄卿吗?

楚思佞和沈玉衡同时产生了如此疑问。

“那我留下陪你。”楚思佞抱着小崽起身,如同观察自己的领地般四处打量着沈玉衡的剑仙殿。

简陋、寒酸,甚至可以用贫苦来形容,剑仙殿尚且如此,其他殿宇的装潢亦可想而知。

玄卿这么多年都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吗?

好可怜。

见他竟丝毫不避讳地在剑仙殿闲庭信步,玄卿险些被嘴里的饭噎死,“楚思佞,你去哪?”

“回夫人,随便看看。”楚思佞把四下看了个遍,目光缓缓落在了软榻深处的一个小鼓包上。

他像找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般,伸手覆在那小鼓包上,刚要掀开,却被谢忱猛地冲上前来挡住。

“尊、尊主。”

楚思佞垂眸望向面前的小魔修,唇畔倏忽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原先是我的属下,对么?”

谢忱胆怯地点点头。

“给我看一看又有何妨?”楚思佞语气似诱哄般温柔,“你夫君元禄剑仙在此,又有我夫人一旁监督,难道你还怕我伤害他不成?”

听了他的话,谢忱脸上一红,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们、我们没有成亲。”

“唔。”楚思佞不知听没听进耳朵里去,只越过谢忱,想将那被褥轻轻掀开。

“玄卿,”沈玉衡倏忽冷然出声,“管好你的狗。”

玄卿:?

“你说话什么时候能客气点?”他已经忍了好半天,沈玉衡简直蹬鼻子上脸,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沈玉衡冷嗤一声,伸手抓起桌上的长剑,“我有说错?若管教不严就别放出来,需要我教你何为管教?”

玄卿咬紧牙关,求助般看了眼谢忱,“阿忱,你看他。”

听到玄卿的声音,谢忱赶忙上前挡在玄卿面前,“我不是说过了,不要这样对玄卿说话么,玄卿他又没有做错什么,你这样咄咄逼人多伤师兄弟和气,快点跟他道歉。”

望着在谢忱身后玄卿那小人得志的嘴脸,沈玉衡深吸一口气,按压下心头一剑抽死玄卿的冲动,低声道,“我知道了。”

玄卿探出半个脑袋,气势汹汹地道,“光知道有什么用,阿忱让你给我道歉,耳朵聋了是不是?”

沈玉衡:……

你就说他该不该揍吧。

半晌,在谢忱正义凛然的目光中,沈玉衡掐了掐额角,压下心头的燥火,极其敷衍地道,“对不起。”

话音落下,玄卿只觉浑身上下遍体通畅,在元禄宗这么些年从未像今天这般爽快过!

在他们争论时,楚思佞已经旁若无人地走到软榻边,悄悄把被褥掀开。

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安静躺在软被里,屁股朝天,睡得正香。

果然。

楚思佞挑了挑眉,心满意足地把软被盖回去。

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魔修,帮他解决了沈玉衡这心腹大患。

如此能干的部下,他该赏些什么好呢?

楚思佞思酌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小的药丸,唇畔勾起一抹笑容。

作为他的属下,就该好好替他分忧——把沈玉衡缠得神魂颠倒、沉迷肉、欲,最好再也没心思去招惹玄卿,如此就算替他分忧了。

第38章

一顿饭, 四个人吃得心思各异。

玄卿把桌上的饭菜扫荡一空,美滋滋地带着楚思佞和芽芽回去了。

玄卿说这段日子暂时还会在元禄宗住一段时间,直到护山大阵修补好之后再离开。

一家三口临走之前, 谢忱立在门边目送他们, 楚思佞忽地在他手心塞了一个小小的锦盒。

“赏赐。”

他语气平淡地说完这一句,便抱着芽芽转身离开了。

谢忱呆了片刻,没想到楚思佞会给他赏赐,难道真的把他当成魔宫里的属下吗?

他掀开那小锦盒,只见里面搁着一颗莹润雪白的药丸, 旁边还另附一张字条。

【此药为催发春兴之用,可助你拿下沈玉衡。】

催发春兴。

谢忱猛然睁大双眼, 该不会是他想的那种吧??

他们的小动作自然也被沈玉衡尽收眼底,他望着谢忱, 却只低声道, “方才吃饱了么?”

他知道谢忱的饭量, 今日才吃了三碗,与平日相比少了许多。

“吃饱了。”谢忱赶紧把那锦盒藏进储物戒,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沈玉衡,“今天又让你做饭, 又强迫你听玄卿的话,对不起,我只是不想看你们吵架。”

玄卿大老远回来一趟不容易,若是吃顿饭还要吵架,他会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沈玉衡神色微顿, 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温声道,“你想太多了, 我与他向来如此相处,不会因为小事伤了情谊。”

倘若他们之间真的怨恨彼此,沈玉衡也不会帮忙还玄卿欠下的账,只是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才会吵吵闹闹,有什么便说什么,绝不藏在心里。

他的掌心温暖宽厚,一点点抚平了谢忱心头的愧疚。

“真的吗?”

“当然。”沈玉衡皮笑肉不笑道,“君子不与小人计较。”

谢忱:……果然还是有点生气的吧。

沈玉衡收拾起碗筷,轻声道,“我再做两道菜,你再吃一些吧。”

总归也没有别的事要忙,弟子们的治疗都在药仙殿有条不紊的进行,宗门一天修不好护山大阵,他和玄卿一样,一天都不会离开这里。

其实谢忱真的没吃饱,听到沈玉衡的话,心头的愧疚更甚,他跟着沈玉衡一路走到小厨房边,看着沈玉衡刷洗碗筷的背影,有些难过地抠了抠门框。

似是注意到他的动作,沈玉衡背对着他,缓慢出声,“虽不知道你是如何养成这样的性格,但有时无需太过照顾别人的心情,你该多考虑考虑你自己的心情,今天高兴么?”

谢忱抿了抿唇,心尖微微酸疼了下。

一直以来他都是小炮灰的角色,要顾虑剧情,要讨好主角,要完美的完成任务,除此之外,他的心情又有谁会在乎?

他认真想了想,小声答他,“高兴的。”

见到玄卿安全回来很高兴,玄卿不讨厌他很高兴,他帮到了宗门的忙很高兴,还有……沈玉衡回来,很高兴。

从没有人像沈玉衡如此在乎过他。

沈玉衡出现的那一刻,他恍惚以为自己成了小说里的主角,竟会值得别人这样不顾一切赶回来救他的性命。

谢忱又抠了抠门框,心口酸酸胀胀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飞出来。

他想问问沈玉衡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可是他又不太敢说,就好像在害怕什么答案似的,琢磨了半天,说出口的却是完全不沾边的话,“你有没有看到玄卿的宝宝,好可爱,小小一只,听说宝宝大名叫玄嬴初,小名叫芽芽。”

沈玉衡自然看到了,那孩子眼睛是红色,和他与阿忱的孩子一样是个半魔。楚思佞当真宝贝那孩子,从进门伊始没有一刻不抱着,一会喂东西吃,一会抱着逗弄,不像来抓玄卿回魔宫,倒像专门来炫耀他和玄卿的孩子的。

不知出于什么奇怪的攀比之心,沈玉衡没有出手拦下楚思佞去看他的孩子,只是用玄卿的名义提醒楚思佞不要乱来。

楚思佞要看就看,最好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他和阿忱的孩子是不是更乖更可爱。

思绪收回,沈玉衡神色顿了顿,低声道,“大名玄嬴初,我看是玄赢楚吧。”

起名还要争一头的人恐怕也只有玄卿了。

说起来,他们还没有给孩子取名。

“你想给孩子取什么名?”沈玉衡停下动作,回眸看向谢忱,其实他想问的是,起名之前是不是该先确认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可话到嘴边,他有些说不出口。

阿忱很好。

他心地善良,会竭尽全力帮助身边的人,辛辛苦苦种出的灵草一分不要全都分给了宗门受伤的弟子,那些灵草若卖到市上,少说也有三十万灵石,他却连想也没想就搬空了小仓库。

他心思细腻,哪怕忽略自己的感受也要照顾别人的心情。阿忱是个不擅长拒绝的人,就像一只逆来顺受的小兔子,除非被逼急了眼,绝不会真正袒露自己的心声。

若阿忱不喜欢他,他不想给阿忱造成一丝一毫的负担。

“我……”谢忱仔细想了想,回头看向软榻上还在睡觉的宝宝,那张红润的小脸有七分与沈玉衡相像,就好像是个小一号的沈玉衡似的。

他揉了揉衣角,声音低得听不清,“就叫谢慕珩,怎么样?”

话音落下,沈玉衡倏忽怔住,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哪个衡?”

谢忱的头扎得更低,根本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就是……佩玉的珩,你看佩玉上不是有块玉很好看嘛,就是那个玉的名字,可以吗?”

沈玉衡停下手上的动作,忽地笑了笑,“原来如此,当然可以。”

他信了。

谢忱稍稍松了口气,松开被他蹂躏半天的衣角,轻声道,“小名你来起,怎么样?”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沈玉衡故作沉思,缓缓走到他身前,望着因他的靠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谢忱,唇畔笑意更深,“可惜我恐怕想不出阿忱起得这样寓意深刻的名字。”

谢忱有些心虚地后退半步,嘴里低声辩解,“没有什么寓意的,就是突然想到了,随口一说,你不喜欢咱们可以换一个名字。”

沈玉衡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随后俯身下来,“小名便叫倾忱,如何?”

“这哪里像小名啊……”谢忱正嘟哝着,忽地反应过来,错愕地抬眼看向已近在身前的沈玉衡,“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叫倾忱,寓意是一日里最美好的清晨,怎么了?”沈玉衡好似十分无辜般地越过他,走到榻边把孩子抱进怀里,“你不喜欢么,那便换一个吧。”

谢忱有些急切地跑到他身后,扯住了沈玉衡的一片衣角,“等等,我没有不喜欢,你再说一遍刚刚的名字,我好好分析一下。”

沈玉衡俯身在软榻上的小崽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故意沉思了许久,“我忘了。”

谢忱睁大双眼,咬紧下唇,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后背,“你快再想想,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了,我记得好像是倾什么……倾什么呀?”

见他眼巴巴地凑上来,沈玉衡终是忍不住低笑了声。

好笨。

真的好笨。

“倾忱,倾慕谢忱的倾忱。”

沈玉衡捉住那只捣乱的手指,轻而易举便将谢忱拉到了身前,望着谢忱错愕之余愈发红得滴血的脸,缓缓开口,“现在听清了?”

谢忱从耳尖红到了脖颈,结结巴巴地小声道,“听清了。”

“嗯?”沈玉衡的手揽住那细瘦的腰,循循善诱道,“既听清了,那你喜欢么?”

谢忱呼吸都停了一瞬,心口的酸胀此刻忽然消散,化作了更加激烈澎湃的狂跳。

他不知道沈玉衡问的是名字,亦或是什么其他。

可他还是想说,喜欢。

“不管是名字,还是你。都喜欢。”

话音落下,谢忱感觉自己快要热得爆炸,心跳也要从胸口蹦出来,他下意识想逃跑,不敢听沈玉衡的答案,却被沈玉衡一把攥住了腰带回身前。

“跑什么?”

沈玉衡定定望着他,眼底渐次染上侵占欲十足的烈火,“再说一遍我听听。”

谢忱的腿止不住地发软,他说不出口了。

有些话这辈子只能说一次的好不好?

“我不说了,”他的声音都泛起了哭腔,语无伦次地想推开沈玉衡,“你只让我说,你自己又不说。”

沈玉衡直勾勾地看着他,半晌,轻轻捧住那张红透滚烫的小脸,无比珍惜地吻在他的脸侧。

“我记得我早说过了,从我为你破例的每一次,都是在说喜欢你。”

谢忱怔愣地听着,直到沈玉衡从面前离开,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沈玉衡也喜欢他吗?

像他这样软弱无能遇事只会靠别人来救他的笨蛋,像他这种扔到人堆里都分辨不出区别的路人,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主角攻吗?

“这是什么?”

沈玉衡困惑的声音从耳边响起,谢忱懵懂地回神,便见沈玉衡手心捏着一方小小的锦盒,眉宇微蹙着正要打开。

谢忱:!

什么时候拿走的,在亲他的时候吗??

“别打开!”谢忱立刻冲上前去想将那锦盒抢回来,却被沈玉衡轻易躲过,藏到了身后,他想伸手去够,反倒像在拥抱沈玉衡似的。

沈玉衡面无波澜地把那小锦盒藏在手心,享受着谢忱热情的投怀送抱,低声道,“阿忱,我只是帮你检查,万一楚思佞在里面藏了什么魔蛊,我担心你分辨不出来。”

谢忱本还以为他没看见楚思佞给他塞东西,没想到他只是看见了不说,这个可怕的男人!

要是让沈玉衡看到楚思佞写下的那小字条,估计还以为他和楚思佞联合起来想给沈玉衡下药呢,那他的脸就彻底丢光了!

“我已经检查过了,里面没什么魔蛊,你快还给我吧。”谢忱努力地去够他背在身后的手,好不容易抢到那锦盒,却没成想沈玉衡忽地抓住他的手,将人带到了床上。

“晚了,阿忱。”

沈玉衡滚烫的呼吸泼洒在耳侧,令谢忱不可抑制地浑身一颤。

“楚思佞也总算做了一回好事,不过我并没有那么废物——我不吃药也可以,要试试么?”

谢忱头也不敢抬,只觉得沈玉衡的目光好像能把他活活烫死,他眼睫低垂,摁住心口的剧烈跳动,逼迫自己分开双唇,

“要。”

第39章

晴风送暖, 素纱帐里软玉温香。

沈玉衡握住谢忱的手,将人扶至榻上,半跪在地轻轻褪去谢忱的鞋袜, 随后牵住腰间的衣带缓慢绕开。

他的动作越轻越慢, 谢忱的心跳便越快越急。

“先把宝宝抱走……”谢忱按在他的头顶,羞赧至极地低声道,“抱到摇椅上。”

沈玉衡颔首应声,从软榻里把孩子连同小毛毯一起抱出来,搁在摇椅里, 还贴心地给宝宝掖了掖被角。

现在万事俱备了。

沈玉衡走到榻边扯下床头的帷幔,待看清床上的人时, 忍不住轻笑了声道,“你在干什么?”

软榻上的被子鼓起一个包, 谢忱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 掀开个小角, 露出来的脸蛋上红扑扑的,“没、没干什么。”

他只是突然有点紧张。

沈玉衡似是能够猜到他内心所想般,温柔地俯身下来,朝他伸出了手。

“来, 阿忱。”

谢忱怔了怔,试探着慢慢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指尖搭在了他的手上。

沈玉衡从善如流地揽住他的腰,带着人一点点靠近自己。

纱幔被风儿吹动,送来凉爽的清甜气息, 帐内两道身影拥抱在一起, 好似在温柔低语般。

“阿忱,闭眼。”

沈玉衡声音很轻, 却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每一个字脱口,都令谢忱浑身止不住的颤栗发软。

怎么会有人这样完美,连声音都蛊人心神,从前他为什么会觉得沈玉衡是坏人呢,明明哪里都好得不得了。

他听话地闭上眼,后脑被轻轻扣住,很快,唇上轻轻覆上一片凉软,震颤的心跳随着对方温柔的侵入剧烈鼓动着耳膜,舌尖相缠,腰间的手也不再安静如初,扯开他的已经散落的衣带缓缓滑下。

衣衫被一件件脱去,谢忱半跪在沈玉衡怀中动也不敢乱动,任由对方毫无止境的深入索吻,浑身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即连膝头和脚趾都是一片暧昧的粉色。

半晌,沈玉衡终于放过那泛着水光的殷红唇瓣,浅笑着拨了拨他柔软的耳垂,低声道,“现在该你了。”

谢忱被他亲得晕头转向迷迷糊糊,连他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直到沈玉衡握着他的腕子,搭在自己腰间的衣带上,眸光沉沉,落在他光洁的肩头,喉结轻滚,“阿忱,帮我脱。”

谢忱反应过来,乖乖伸手去解他的衣带,手指却哆嗦得好像要打结了一样,解了半天竟没解开。

笨蛋。

沈玉衡眼底掠过一丝暗色,干脆自己将衣带解开,而后忽地将人轻轻抱起。

“剩下的还需要我继续教导吗?”

谢忱迷茫地睁了睁眼,一边搂住他的脖颈,一边下意识地点点头,小声道,“需要。”

“好。”

沈玉衡眯了眯眼,唇角微勾,缓慢吐出几个字,

“阿忱乖,坐下。”

……

春风拂过,窗下花浪如潮,偏风不停,雨又忽骤,淋淋漓漓将天地都染得一片潮湿泥泞,即连脆弱的花蕊都被蛮不讲理的雨水浇个湿透。

不知过去多久,窗外雨停了。

谢忱颤颤巍巍地倚在沈玉衡肩头,腰间仍被抱得紧紧的。

“我打水来给你洗一洗?”

耳边的声音传来,谢忱的腿又软了几分,勉强地点了点头。

泡在温暖的浴桶中,谢忱却仍然感觉他们好似还没有结束似的,身体有了太深刻的记忆,一时半会难以抹去。

沈玉衡早已先用法术引水冲洗过,穿戴整齐一丝不苟,衣衫上一丝褶皱都没有,礼貌地为谢忱端来热茶。

谢忱从水中伸出手,接过那杯热茶,白皙手腕上全都是某人留下的泛红指痕。

他轻轻抿了口茶,温度正正好。

太可怕了,沈玉衡床上床下完全是两个人。

“明日阿忱想不想和唐春安一起去药仙殿?”沈玉衡将摇椅里的宝宝抱起来,放回床上,“李长老那里应该很缺人手,正巧那些仙草的药性你也懂,要是你能帮忙定然能解李长老燃眉之急。明日我打算和玄卿一起去修补护山大阵,孩子我会带去一同照顾。”

谢忱窝在浴桶里,低声答应,“当然可以。”他本来还想,药草都送光了他好像没什么可以帮忙的了,要是李长老需要帮忙,他很愿意去。

但是沈玉衡要和玄卿一起修补护山大阵……他俩真的不会中途一言不合打起来吗?

他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嘱咐沈玉衡,“吵架可以,不许打人家。”

沈玉衡闻言低笑了声,捏了捏怀中小崽的脸,“阿忱偏心,我什么时候打过他?”

他只是按门规行事处罚玄卿罢了。

怀里的小崽抱住他的手指便往嘴里放,像只小奶狗似的嘬嘬嘬着,沈玉衡立刻抽出手,揉了把小崽的脑袋,轻声数落,“怎么什么都吃。”简直跟阿忱一模一样的爱吃。

小崽被他揉了把脑袋,很不高兴地嘟着小嘴,忽然抬头咬了沈玉衡一口。

没有牙齿,力气也轻,反倒像小崽主动要亲他似的。

沈玉衡微愣了瞬,半晌,他轻轻掐住小崽的脸蛋,轻嗤了声,“还挺记仇。”

这怕是随了他吧。

谢忱扒在浴桶边上望着他俩,感觉整颗心都快要被宝宝融化了,“对了,宝宝的小名还没有起。”

“叫小狗。我看他咬人很厉害。”

谢忱:“……不行,我不同意,宝宝长大以后会自卑的!”

闻言,沈玉衡沉吟了声,“那就叫咬咬吧。”

话音落下,谢忱莫名觉得这名字还不错,至少比起小狗好听多了,他垂眼看向在沈玉衡怀里拱来拱去的宝宝,低声唤道,“咬咬……”

小崽好像能够感受到谢忱的存在似的,转过头来朝他晃了晃小手,嘴里重复着几个意味不明的音节。

“他好像很喜欢。”谢忱有些高兴地抬头,“大名叫谢慕珩,小名叫咬咬,就这么定了。”

看他脸上灿烂的笑容,沈玉衡也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孩子的名字暂且有了,可他们尚未成亲。

不知想起什么,沈玉衡笑意渐淡。

当初离开沈家时,他曾立誓此生不会娶妻生子,父母这一生就当没有过沈玉衡这个儿子。

可他不愿让阿忱不明不白地跟着自己,没有人知道阿忱与他的感情,没有人知道阿忱的孩子是和他生下,阿忱什么都没有要求,甚至和宗门人一再隐瞒孩子的身世。

沈玉衡眸光落在谢忱身上,掠过一丝心疼。

待宗门风平浪静之后,找个机会把阿忱和孩子带回去吧。

——他想光明正大地娶阿忱为妻。

*

元禄宗梓凝殿。

楚思佞抱着芽芽踏入殿内,将整座大殿扫视一圈。

果然如同他先前预想那般,玄卿在元禄宗实在过得太过可怜些。

满地胡乱堆放的箱盒,书架上落灰覆尘的藏书,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玄卿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是有点乱哈,你随便坐。”

坐?

楚思佞四下看了看,椅子上全是随手扔的衣服,哪里有地方坐。

半晌,他掀开软榻上的被子,终于找到地方坐下。

“夫人,他们在你离开之后竟没有一次前来打扫,这样的师兄弟要他们有何用?”楚思佞当真十分不满,在他心中玄卿好歹也是元禄宗的天才弟子,理应受到全宗门的崇拜臣服,精心伺候。

玄卿奇怪地瞥他一眼,“他们是我师兄弟,又不是我的奴才。”

而且,他们也不是没来整理过,至少比他走之前看起来整齐干净多了……

“明天我要去修护山大阵,你既然执意要留下,那就得听我的,哪里都不许去,只待在这。”

玄卿清点了一下上回楚思佞来元禄宗时带的礼物,果然一件不少,大家就算再穷再难也没有来私自用他的东西。

思及此处,玄卿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拿就拿呗,有什么好客气,反正都是楚思佞白给的。

身后小崽忽然低低哭泣起来,玄卿回身看去,从他怀里接过小崽,“芽芽饿了,给我抱吧。”

他轻解衣衫,动作生疏地想给小崽喂点奶喝,一抬头,却发现楚思佞正盯着自己看。

“……看什么看,把眼闭上。”

楚思佞乖乖闭上眼,轻声道,“夫人,今天我看过了沈玉衡的孩子。”

“嗯,怎么样?”

楚思佞抿了抿唇,有些不解地道,“那孩子……好像没有任何天资。”

就好像丝毫没有继承到沈玉衡那至纯至净的灵气般,那孩子普通极了,除却相貌和沈玉衡很像,眼睛又是半魔的红色,其他和凡人没有半点区别。

沈玉衡好像根本没有在意,还是很喜欢那个孩子。

比起他的芽芽,实在差得太远了。

“是么?”玄卿一边收拾着箱子,一边头也不抬地道,“那他长得可爱么?”

楚思佞抿了抿唇,不大愿意承认,“孩子不都长成那样。”

玄卿见他这样就猜到那孩子定然很可爱,不然楚思佞肯定要大肆夸奖芽芽比那孩子可爱一百倍。

阿忱的孩子么,长大后定是又漂亮又温柔,心地善良善解人意,跟他爹一样。

至于他的芽芽,长大绝对是战神中的战神,修为天下第一,强大,沉稳,无比可靠,以后就让芽芽保护阿忱的孩子正合适。

玄卿一想到未来芽芽飒爽的英姿就忍不住心头振奋,就好像自己也成了天下第一似的。

而战神芽芽此刻软糯糯地窝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地打了个奶嗝。

第40章

翌日。

元禄宗天枢阁。

玄卿打了个哈欠, 一夜没睡好,小崽总是半夜里要吃奶撒尿,他和楚思佞就这么笨手笨脚地伺候了一夜, 醒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待到了天枢阁, 玄卿遥遥地便见道祖金像下的蒲团上躺着个奶呼呼的小崽。

他颇为新奇地凑过去,捏了捏小崽的鼻尖,“天枢阁重地,谁许你进来的,嗯?说话。”

小崽眨了眨眼, 红色的眼睛格外醒目,抓住玄卿的手指就要往嘴里放。

“你这小半魔, 不老实交代还想吃掉我。”玄卿狠狠亲了小崽的脸蛋一口,抱起小崽便挠起了痒痒, “看我怎么收拾你。”

“你干嘛呢?”

冷淡的声线令玄卿打了个激灵, 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果然看到了不远处抱剑而立的沈玉衡。

玄卿把小崽放回蒲团上,阴阳怪气道,“我说谁那么没良心把孩子扔这,原来是沈大剑仙。”

沈玉衡无视他低级的挑衅, 径直走进殿内,俯身揉了揉小崽的脑袋,随后漠然对身旁人道,“还不滚进来。”

玄卿咬了咬牙,今天没有阿忱, 先忍他一手。

他跟在沈玉衡身后走进内殿。

元禄宗的护山大阵阵眼展露出来, 一个泛着金光的巨大浮空符阵,此刻已经被摧残得支零破碎。

见此场景, 玄卿轻轻抽了口气。

不知是谁人下的手,竟然能把元禄宗历代流传下来的护山大阵毁成如此模样,若是不知道这符阵运作的方法,绝不可能做到将大阵破坏成这样。

宗门内果然有奸细。

沈玉衡垂眸落在那阵法上,每一年护山大阵的加固都是由他和玄卿轮流来做,可他一走大阵就被破,若要找出叛徒,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就是他。正如楚思佞所言,那奸细是为了挑拨他与宗门师兄弟的感情。

两人都沉默不言,自觉地遣出灵气开始修补阵法。

天枢阁安静极了,只听得见灵气自掌心潺潺流动的簌簌声。

忽然间,沈玉衡冷不丁地开口,“楚思佞成亲的目的查清没有?”

玄卿愣了愣,没想到他会主动跟自己说话,思酌片刻,实话实说道,“他是为了救他弟弟。”

话音落下,沈玉衡眉宇微蹙,“弟弟?”

“嗯。”玄卿把那日楚思佞跟他说的理由给沈玉衡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沈玉衡神色仍然没有松懈的迹象,只沉声道,“他说有个弟弟需要救,你就信了,你蠢么?”

玄卿被他说得一噎,有些没好气地道,“不然呢,我在魔宫那么长时间没有法力,又没人救我,就算不信又能如何?”

闻言,沈玉衡倏忽沉默下来。

“再说了,我觉得他没撒谎,他当时真的很伤心,而且还说如果我不愿意可以不救。”玄卿越说越没底气,他也知道楚思佞如果撒谎了,他估计也看不出来。

良久,就在玄卿以为沈玉衡不会再理自己时,对方却缓慢出声。

“抱歉。”

玄卿怔了片刻,又听他道,“是我的错。”

空气凝固了瞬,玄卿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他和沈玉衡从没有这样过。

“其实也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小心把你的信弄丢了,不然本来可以跑出来的。”玄卿打了个哈哈,笑着道,“你在宗门管那么多事,又要照顾怀有身孕的阿忱,肯定忙不过来。”

沈玉衡没有回答,只静默地朝符阵输送着灵气。

玄卿抿了抿唇,突然有些尴尬。天天想着逼沈玉衡跟他低声下气的道歉,沈玉衡真心实意道歉了,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沈玉衡将灵气输送完,收回手,淡声道,“倘若有一日他负你,只管来找我。”

玄卿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沈玉衡口中说出来的,“你今天怎么这么肉麻,找你干什么,你帮我弄死他啊?”

听到他的话,沈玉衡偏头去看玄卿,本欲脱口而出的话到了嘴边,反倒变成了一声嗤笑,“我好看你笑话。”

玄卿:“……”

这人什么时候死啊?

他真是白期待了。玄卿嘁了一声,转移话题道,“你少管别人,先把你自己管好吧,阿忱现在还不明不白跟着你,我要是阿忱我早跑了。”

话音落下,沈玉衡神色一滞,低声道,“不用你操心,我过几日便会带他回沈家。”

“回、回哪?”玄卿险些被他这话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一字一顿地重复,“你带着阿忱,一个魔修,回沈家?”

“嗯。”

玄卿咬了咬牙,实在理解不了沈玉衡的思维,“你想让沈家给他万剑捅死是不是。”

沈家是剑仙世家,从仙魔大战三界划分开始时就出了第一位剑仙,那里面的诸位向来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更别提阿忱本就是魔修,还生了个小半魔。

回去干什么,找罪受吗??

“不行,你赶紧死了这条心,阿忱跟着你真是受老罪了。”玄卿越想越提心吊胆,总感觉阿忱要是去了肯定一去不回,“你到底为什么要回去?”

沈玉衡撇开脸,淡声道,“祖母临死前,很想看我成亲。”

如果他要成亲,就必须在沈家,这是他对祖母的承诺,一诺千金,他绝不背誓。

他不会让阿忱受委屈,他们只需在祖母的灵位前拜过,再回宗门成亲便是。

他只是想让祖母也看一看,他找到了世上最好的阿忱,有了世上最可爱的孩子。

见他执意,玄卿知道自己劝不动他,恶狠狠地道,“到时候把阿忱吓跑了,你就后悔去吧!”

本来他都觉得沈玉衡变好了那么一点点,肯定都是阿忱的功劳,结果现在沈玉衡又要带着阿忱往火坑里蹦,到时候他可不站沈玉衡这边!

玄卿那一肚子火气的模样,令沈玉衡隐隐有些想笑。

关他什么事,这么紧张?

良久,他在心底叹息一声,

到底是同宗同门的师兄弟。

倘若先宗主还在……应当很高兴见到他们不吵架的这一天。

可惜斯人已逝,先宗主永远不会再看到了。

*

谢忱在药仙殿忙得不可开交,一会帮忙捣药,一会帮忙包扎,整座大殿的弟子们都看着他忙前忙后,纷纷议论着什么。

“听说那就是给咱们送药草的魔修。”

“真的假的,他那小身板怎么种出那么厉害的药草,我昨日只吃了一棵长明草,伤势瞬间恢复了大半!”

“哎哎,你们知道吗,他好像还和沈师兄关系匪浅,我常看到他们在剑仙殿同进同出呢。”

“当然,之前沈师兄的亲弟弟沈徽好像也被他救过,这事儿我听药仙殿的小药童说的,绝不会有假。”

“世上还有这样的魔修啊,真是罕见,他是不是被人类养大才通了人性?”

“这谁知道,反正人家对咱们有救命之恩,这些极品药材连一分钱都没要啊!”

“就是可惜,看到他那对眼睛,肯定没有人敢跟他说话。”

半晌,听到这里,唐春安一个鲤鱼打挺从病榻上起来,兴冲冲道,“谁说没有,我跟他可熟了,他叫阿忱,心肠特别好……”

一群小弟子立刻围着他叽叽喳喳地问起谢忱的事来,唐春安眉飞色舞地跟他们讲述谢忱的种种事迹,把谢忱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药仙殿内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李长老见了这一幕,只无奈的笑了笑,权当没看见。

这么些日子,谢忱种地的药材种子都是询问过他之后才买的,这孩子细心有耐性,做什么都认真极了,能种出那么好的药材,他并不意外。

李长老在心中早已认可了谢忱,如果谢忱的魔修身份不再让宗门弟子难以接受,他倒很愿意收个天资聪颖的小徒弟。

煎药房里,谢忱正配着药,忽然听到身前传来几道低低的声音。

他回过头,便见几个小弟子靠在门边直勾勾盯着他看。

这是干什么?

谢忱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赶紧转了个身背对他们捣药。

注意不到他注意不到他……

他悄悄回头瞥了一眼,那几个小弟子竟然就这么走进来了!

谢忱紧张地手上捣药的速度都加快几分,他害怕对方看到他红色的眼睛会露出嫌恶的眼神。

万一因为他是魔修就不吃他的药,那可怎么办?

“喂。”

身后传来声音,谢忱身形猛地一僵,他转过头去,对上了小弟子们好奇的视线。

“听说你是天庭掌管神树的神木仙子转世,真的吗?”

谢忱:……?

什么乱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