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洲一般不怎么笑,许昙看他笑过很多次,已经能非常迅速地解析出于洲各种微笑下面蕴藏的涵义。
比如这个微笑就是在说——许昙,你完了。
许昙像一只被扼住后颈的猫,整个人都僵立在保鲜柜前一动不动。
于洲看着这个走进厨房,把许昙往肩膀上一扛,一直扛到了书房。
许昙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于洲打开抽屉,顺便把正要往门外跑的许昙捉了回来。
感谢现代高科技让人类解放了双手。
书房有个沙发,直到于洲处理完那些文件,许昙都没能离开这个沙发。
他躺在沙发上,痛并快乐着,觉得小作一下非常怡情,比如这次就很不错,他觉得非常嗨。
于洲哪里都好,就是太正人君子了。
于洲喜欢乖狐狸,可是乖狐狸想要一个坏老公啊!
但凡于洲下流一点
于洲处理完文件,抱着许昙离开了书房。
拖着软绵绵的许昙一起洗漱,搂着许昙入睡,家里的床很大很,两人睡觉时习惯贴在一起,大床家空出一半的位置来,家里的三只猫依次在床边趴好,布偶猫贴着缅因猫,缅因猫贴着美短猫,和家里的两位主人一起进入甜美的梦乡。
许昙已经很少做噩梦了,除了一些特殊情况,他基本已经不尿床,童年给他带来的阴霾正在渐渐散去。
第二天许昙醒的比较早。
昨天晚上太放肆,好在许昙也是个精力旺盛的人,睡一晚就满血复活。
清晨的阳光洒在洁白的床上,于洲的睡姿端正又迷人,成年男性的荷尔蒙铺面而来,许昙盯着他的脸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完一遍还想再看一遍,眼睛完全舍不得从他脸上移开。
他太喜欢于洲了。
于洲的哪里他都喜欢。
他在床上打了个滚,非常开心地趴在于洲身上,听了一会自家老公的心跳,又亲了一下于洲戴着婚戒的那根手指,非常快乐地起床做早餐。
他顶着一头乱翘的头发走进厨房,洗完手之后开始煮地瓜和煎鸡胸肉,把火腿切成片,把面包切片烤好,又把生菜叶洗干净。
煮好的地瓜被搅碎成地瓜泥,煎好的鸡胸肉切成片,再切两片西红柿,营养又美味的三明治就这样做好了。
他煮了牛奶,因为于洲爱吃甜,又往牛奶里放了桃胶和蔓越莓干。
做完早饭后给家里的猫开了罐头,又往自动饮水机里添了水。
三只毛绒绒争先恐后地蹭着许昙的裤腿,看着这三只他和于洲从领养中心领养的猫咪长势良好,许昙不禁有些得意。
有了爱情的滋润,许昙的心理逐渐正常了许多,贫瘠的共情能力也开始直线上升,路上见到只流浪猫还会特意抓它去做绝育。
现在家里的三只猫,一只是得了腹水被遗弃的布偶猫,一只是得了猫藓被遗弃的烟灰色缅因猫,一只是在宠物救济中心领养的美短加白。
得意的同时,想起往事,不禁有些唏嘘。
许昙知道自己的心理是很变态的。
他内心很阴暗,尤其是高中那一阵,虽然他已经是天之骄子,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金字塔塔尖,但是看见别人过得幸福美满心里面就烦躁愤怒,焦躁不安。
比如班级上的谭树,明明家里穷的要死,连件像样的衣服也买不起,凭什么家庭环境那么好。
还有班上的周思淼,就那种面团一样的性子,凭什么他爸对他那么好,下雨天给他打伞,自己的肩膀都被雨淋湿了,儿子身上倒是干干净净的。
还有班上的于洲,这个人更烦,简直要烦死了,明明是个天天穿假货的穷比,为什么每次都能考第一,把他压在身下无力翻身。
高一那年,尚且年少的许昙非常讨厌于洲这种目空一切完全无视他人的人。
就好像他是下凡的神明,看他们这些凡人一眼都是神的恩赐似的。
他简直厌恶死了于洲那副傲慢又冷漠的样子,总想打破于洲的高傲和冷漠,非常想看看这个人狼狈不堪的样子。
这种心思真的非常阴暗,但没法控制。
当然,于洲也是个不吃亏的主,他非常不好惹,一来二去不仅没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许昙吃瘪更多。
那时候压根就没有想过将来会和于洲在一起。
每当许昙回忆过去想起两人的过去,他总是会非常不好意思。
现在27岁了,每次想想,还是会觉得非常羞耻。
曾经的自己将最不堪的一面暴露在最爱的人的面前,这是许昙最无法释怀的事情。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希望自己早一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然后以最好的模样和于洲相遇。
只要自己变得更好,才能遇见更好的人。
他何其有幸,能够遇见于洲。
第28章 番外2
许昙从研究所回来后去超市,他在货架前转了一圈,又去水果生鲜区转了一会儿,最后买了蓝莓和草莓,又买了螺纹和凸点的一次性计生用品,路过奶茶店时又排了20分钟的队,买到了超级难买的芝士多肉葡萄。
拎着这些东西回到了家里,刚刚打开门许昙就闻到了浓浓的菜香,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放轻脚步走进厨房,于洲正系着围裙在料理台前拍黄瓜。
于洲身上的西装还没换,穿着白色的衬衫和铁灰色西装裤,衬衫的袖口很随意地挽了上去,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
他身上的围裙是许昙买的粉色凯蒂猫围裙,最开始的用途并不是用来做饭。
但是于洲这个人一向勤俭持家,当这个围裙完成了它的使命后,于洲觉得这个围裙的质量和做工都很不错,就一本正经地把这条不怎么正经的围裙穿在了身上。
许昙给这个围裙起名叫“小粉”,于洲以前穿过的小灰“灰色条纹围裙”,现在是许昙在穿。
他走进厨房里,从后面抱住了于洲,贴在于洲的后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用脸蹭着于洲的脖子。
亲着亲着就开始不老实,露出尖尖的牙齿开始咬于洲的耳朵和肩膀。
许昙有四颗尖尖的牙齿,咬人的时候有点疼,于洲总觉得他是一只被养熟的狐狸,凶性还在,却知道隐藏和收敛了。
他一直很纵容自己的另一半,被许昙咬疼了也不吭声,如果许昙控制不住下口太重,他就会伸出手拧一下许昙的腰。
许昙的腰好比幼猫的后脖颈,都是致命弱点。
许昙在研究所里有个小0朋友,一次跟这位小0朋友朋友谈起这个,小0朋友说他:“你看起来很好日的样子。”
于洲的耳朵被许昙咬得发痒,他放下手里的菜刀微微一侧头,非常精准地亲上了许昙的嘴唇。
亲完之后于洲眸色暗沉,低声警告许昙:“我还有根黄瓜没有拍完。”
许昙笑得眯起了眼睛,从兜里掏出一盒一次性计生用品:“老公,这是螺纹的唉!”
于洲不再容忍,放下手里的菜刀把这个浪翻天的家伙按在了料理台上。
可怜的许昙又哭哑了嗓子。
两人胡闹了两个小时,晚上八点钟才吃到了晚饭,于洲抱着湿漉漉的许昙,给他喂了一块煮的软烂的牛肉,许昙瘫软在他怀里,纤长的睫毛黏着汗,明明累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还是闭着眼睛要于洲亲他。
于洲又哄又吓威逼利诱地喂了许昙多吃了几块肉,才把他抱去了卧室清理他一塌糊涂的身体。
于洲是是个精力极其旺盛的人,成功的企业家们大多都是这样,每天都精力充沛,很少觉得疲惫。
他给许昙洗完澡,把许昙放在床上盖好被子之后甚至还能抽空看一眼邮箱新收到的风控管理报告。
成为一个身价数百亿的企业家,于洲的成功之路是带着那么一点传奇色彩的,他靠做游戏起家,后来又做了电商,现在正在搞无人机和智能居家机器人,说是以后让机器人给两人养老。
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于洲这个人太正经,干什么都很认真正经,包括床上那点事。
许昙这个人是有点不正常的属性在身上的,他在外面所向披靡,回到家见到于洲就总是喜欢被控制被掌控,天天嚷着要做老公的纯情修狗。
他非常希望夫夫生活能再刺激一点,有事没事总想玩点大的,每到这时候于洲就有点头疼。
许昙教他说dirtytalk,平时过目不忘的大学神憋红了脸都没有憋出来一句下流话,最后被许昙逼的受不了了,就板着脸教训许昙:“空谈误国,实干兴邦。”
许昙笑得想死。
最近天气转冷,怕于洲因为工作劳累和换季脾胃虚弱,许昙又煮了一锅酒酿小丸子蛋花汤。
成为最年轻的的睿奖得主,尽管许昙想过一段平静的夫夫生活,但是纷至沓来的邮件早就像雪花一样堆满了他的邮箱。
考虑许久,他终于还是去了一个访谈节目。
当主持人谈到校园霸凌这个问题后,许昙思索了一会,非常坦诚地讲出了自己的过往。
家暴的父亲、爱权势的母亲、长期遭受家庭暴力而心理扭曲的孩童。
他确实做了一些错事。
主持人问道:“那是什么促使你发生了这样的改变呢?”
许昙脸上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是我的另一半,他是那种非常强势的人,给了我一个很深刻的教训。”
主持人非常感兴趣地问道:“那你的另一半是什么样的人呢?”
“要说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人是谁,那绝对是我的爱人。”
“自打认识他开始,我就没在他那里讨到什么便宜,不但考试成绩总是被他压一头,还挨过几顿胖揍,屁股都差点开花。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怕他,但是我人菜瘾大,总是一颗蠢蠢欲动想要搞事的心。”
许昙半是自嘲半是炫耀地说道:“我怎么翻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每次做错了事情总会被他变着花样收拾,让我长长记性。”
一想到于洲那些手段许昙就双腿发软,羞愤交加,恨不得找个地方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他的目光隐晦地望向观众席,于洲正坐在观众席里望着他。
距离太远,许昙现在没带眼镜,看不到于洲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不过许昙相信,于洲绝对是鼓励他的。
他没有隐瞒,甚至连自己尿裤子的事情也没有隐瞒,主持人已经很惊讶了,惊讶的神情中混合着同情,还有一丝呼之欲出的八卦神色。
“那天我被他带回家,我在公交车上就一直开始哭,又在他的卧室里哭了两个小时。”
主持人是一个非常知性优雅的中年女性,她捂住嘴:“天呐,我最难过的时候也只哭了半个小时脑子就发晕了。”
许昙说道:“也可能是男性的体力比较强,所以才能哭很久。”
他们先前的谈话过程十分沉重,女主持人开始活跃气氛:“哭也是很消耗体力的,你那时候会不会有一种很虚脱的感觉。”
许昙笑着点头:“非常虚脱,还很饿,哭完之后偷偷去我爱人的厨房找吃的。”
“我爱人那时候很穷,他家的厨房非常干净,贼来了都要哭着走出去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吃的,偷偷打开他家的冰箱,里面只有一个冷掉的蛋饼。”
“那个蛋饼涂了很多辣酱,很咸,我当时太饿了,只好哭着吃掉了那个的蛋饼,眼泪啪嗒啪嗒往蛋饼上掉,更咸了。”
说到这,许昙捂住了脸。
台下的观众已经笑出了声,坐在观众席里的于洲也在微笑着回忆着他和许昙的往事。
等台下的观众小狗了,许昙继续说道看:“其实人不能做坏事,你一时得意了,觉得自己好像很厉害,其实早晚会遇到你惹不起的人。”
“因为我的家庭原因,我当时是那种戾气满身的性格,整个人都处在一种特别扭曲的状态中,那是很危险的,如果那种状态一直持续下去,我想象不出我将来我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主持人点头:“对,确实很危险,其实我有过这样的时刻,那种很阴暗很危险的心理状态,就好比走在悬崖上面的钢丝上,稍不留神就会坠入深渊。”
许昙:“其实我后来一直很后悔,我自己的童年是不幸的,但我不能把自己的不幸发泄到别人身上,让别人在这种青春期承担着这种压力和痛苦。”
主持人:“其实我学生时代也被人霸凌过,因为我长得比较漂亮,我睫毛天生就很长很密,皮肤很白,嘴唇很红,我当时的班主任说我狐媚,不好好学习就想着化妆勾引男人,班上的同学就开始孤立我,外班的一些小太妹就往我身上扔纸团,现在想一想还是会难过。”
许昙点头:“校园霸凌对青少年的影响是很大的,那你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主持人说道:“我当时性格很闷,后来我妈知道了,我妈是一个性格非常强势的人,她当着校长的面把我的班主任大骂了一顿,又去隔壁班找到了隔壁班的班主任,把欺负我的那些女生和男生指名道姓地全都骂了一遍。”
许昙十分羡慕地说道:“你有个好妈妈。”
主持人大笑起来:“啊对,遇到校园霸凌千万不要一味地容忍,助长这些人的嚣张气焰,一定要学会寻求帮助。”
许昙非常赞同。
主持人:“网上有传言你曾经霸凌过一位高中同学,那后来曾经被你霸凌过的那名同学现在怎么样了?”
许昙说道:“他成了我老公。”
主持人:“……”
主持人缓了缓,“那你面对他时,想起这段往事,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很内疚地说道:“已经犯下的错,除了忏悔之外,我一直在尽力弥补,我希望他们过得好。”
访谈结束,许昙从后台离开。
于洲离开观众席,来到停车场,许昙已经坐在副驾驶上,他穿着白衬衫,拿着于洲的保温杯喝水。
于洲打开车坐在驾驶座上,许昙已经靠了过去,挨着于洲贴贴蹭蹭,于洲抱着他的腰,亲上了他的嘴唇。
五百万的车子,隔音效果和防震效果自然都是一流。
胡闹了一个小时,于洲给瘫软无力的许昙系上安全带,把他白衬衫上的扣子一颗一颗系好,拿着面巾纸擦干他脸上的汗水和眼泪,又低头亲了一下他的唇角,这才把车子才开出去。
许昙眼神涣散地软倒在副驾驶上,车子开到家里的车库,于洲又把他抱下去。
许昙搂着他的脖子,腻歪歪地喊着老公。
于洲被他叫的一个激灵,他最受不了许昙用这种调子喊他老公,听着实在是太有感觉了。
打开家门,家里的三只猫猫在门前排排坐,见到于洲和许昙就可以嗲声嗲气地喵喵叫。
许昙说道:“我还想养条狗,要白色的。”
他们去了流浪狗救助中心,领养了一条被人遗弃的白色小土狗。
许昙的那期访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遭受家庭暴力和校园霸凌的人比想象中还要多,于洲和许昙成立了一个慈善组织,专门用来帮助这些遭受家庭和校园暴力的男孩和女孩们。
是否能完全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许昙心里没有答案。
但人生一旦有个目标,路就不会走得太偏,更不会南辕北辙。
第29章 探花1
屠龙的少年终成恶龙。
获得了永恒生命的帝王,成了残忍冷血的王朝统治者,所有人都活在恐惧之中,看不到任何希望。
——这是8098位面的世界走向。
位面之子郦筑昙原本应该成为恩宠无限的万人迷男皇后,这个位面世界里的所有气运之子都爱他爱的发狂。
他应该受尽苦楚却仍旧心地善良,他应该受尽屈辱却仍旧不折傲骨,他倔强、他美艳、他还凄艳、如一株凌寒开放的红梅,既是朱砂痣,又是白月光。
他会和这世界上最强大的男人(皇帝)在一起,一同开创太平盛世,携手谱写盛世传奇。
他应该
他应该
他应该
“反正他应该做的事情一件没做,不应该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位面管理员孟复表示非常头疼。
神使说道:“比如?”
孟复言简意赅:“重税重刑,大兴土木,穷奢极乐,穷兵黩武,怨声载道,民不聊生。”
“他身上有十二把魔剑,每一把魔剑的威力都足以毁天灭地,所以没有人可以掀翻他的统治,那个时代的人民,每一个人都无比绝望。”
“而且他不死,他的生命没有尽头,所以这种绝望也是没有尽头的。”
神使说道:“我的头又开始疼了。”
孟复说道:“神使,我也头疼。”
神使拍了拍他的肩膀:“头疼也没办法,你先去位面世界看看情况。”
孟复点点头,一脸悲壮地前往位面小世界。
*
繁华会尽,笙歌会停,一个王朝的覆灭也不过弹指一瞬间。
锋镝王朝和寒岐王朝在一场可怕的战争中覆灭了。
这个以兵戈闻名于天下的王朝最终死于兵戈之手,那些天骄,那些才子佳人,那些动人而凄美故事,最终只能留在泛黄的史册上了。
三足鼎立的时代落下了帷幕,最为弱小的胤雪王朝成了最后的赢家。
胤雪王朝一统天下后便立年号为元鼎,这个王朝已经崛起,各方势力开始了权力的角逐,你方唱罢我登场,又是一代人的传奇拉开了序幕。
元鼎九年十一月初九,大雪夜,汴京的玉春台却灯火通明暖风阵阵。
珍惜的香料如柴禾般高高堆起一并点燃,楼阁里异香扑鼻,姿容绝佳的柔美男子衣衫单薄,穿行在一片酒池肉林里。
一阵鼓声忽地响起,那些狎昵取乐的声音边全都停住了,客人们整理了衣衫,端坐桌前,纷纷望向了楼上高台。
楼上垂着七层轻纱,隐约看见一个曼妙的人影端坐在七重轻纱之后,穿着一身艳丽红袍。
楼下便有买春的客人笑道:“正头戏来了。”
当今宰相郦镂因通敌叛国之罪在五天前被处以极刑,百姓争相啖食其肉,郦家九族尽诛,唯有郦镂唯一嫡子郦筑昙因容色艳绝汴京,被充入玉春台做男妓。
今夜,便是这郦筑昙的开苞夜,只等贵人一掷千金,独拥佳人一夜。
编钟奏乐,烛火尽熄,楼阁里顿时暗了下来,唯有高台之上灯火通明,愈发衬得轻纱之后的人影遗世独立,风华无双。
乐声停歇后,便有两个肌肉纠结的汉子端来一面赤红大鼓,拿着鼓槌敲了起来。
台下的众人精神一振,知道这是竞价开始的前兆。
郦筑昙年方十五,这个年纪的少年身姿最是柔软曼妙,也最好调教狎弄,只是这郦筑昙素有美名,仰慕着不计其数,不知多少金银才能拿下他的初夜。
鼓声激昂,高台上的轻纱缓缓垂落。
一层、两层、三层
轻纱后公子的面容渐渐清晰,当最后一层纱垂落下来时,楼阁里已然鸦雀无声。
那小公子静坐在铺满花瓣的高台上,华美繁复的红袍铺在身后,烛光轻摇,他防护一株被裹在红色绸缎里的柔白昙花,有种弱不胜衣的可怜美态。
玉春台的龟公笑着走到赤红大鼓前,对满堂宾客笑道:“知道各位贵人等得及,我也就不说些废话,这郦家公子容色极美,恍如天上玉人,他的初夜自然值得千金万金,至于谁能成为郦公子的第一位恩客,就全看各位的本事了。”
涂脂抹粉的龟公掩唇一笑,便拿起鼓槌重重地捶了一下赤红大鼓,高声喝道:“竞价开始!”
台下静默一瞬后,便有人喊道:“一百金。”
一百金,便是一百两黄金,起价就如此之高,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二百金。”这次竞价的礼部尚书的次子,是个出了名的纨绔。
“五百金!”这次竞价的是庆王皇甫遄府上的幕僚,有些大人物不能出面,便让自家府上的亲信来竞价,对郦筑昙势在必得。
“一千金!”这次竞价的是邺王府上的亲信,邺王皇甫胤也好男风,府上美童不计其数,怎能不对郦筑昙垂涎三尺。
价格已到一千金,一些人只好歇了心思,看着庆王和邺王的人相互竞价。
龟公笑容灿烂,台上的郦筑昙神色冷漠,心里冷笑连连。
邺王和庆王的人已经将郦筑昙的价格抬到了两千五百金,正当两方势力胶着时,突然有个人喊道:“三千金!”
这人坐在暗处,突然喊出这么一个高价极其令人意外,只有一些知道内情的人坐直了心思,知道是太子皇甫泓出手了。
郦家的案子正是太子一方的势力揭发查办的,郦镂尸骨未寒头七未过,郦筑昙就要辗转于太子身下彻夜承欢,不免叫人唏嘘。
庆王和邺王的亲信见太子的人出手,便也不好再竞价,龟公喜色满面,手中鼓槌正要重重捶下一锤定音,紧闭的楼阁大门忽然被人踹开了。
朔风凛凛,虎啸的风声卷着寒夜的大雪吹进暖香融融的楼阁中,阵阵寒意袭来,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齐齐朝着门外看去。
一个人踏着夜色步履踉跄地闯了进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后背着两把用破布包着的剑,手里提着一大坛酒,大笑道:“如此佳人,当值万金。”
这人的声音铿锵有力,如惊雷乍现,裂山开石,震动云霄,带着一股极深的狂性。
一个叫花子,哪里拿的出万金,众人啼笑皆非,龟公脸色一沉,对身旁两个肌肉虬结的大汉使了个眼色。
两个大汉便走到门前,伸手去抓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酒鬼,谁想到这个烂醉如泥的酒鬼一掌劈出,两个大汉便直直地飞了出去,一声哀嚎后便砸坏了两张上好的红木八仙桌。
来人大笑一声猛地喝了一口酒,身形诡异地在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后,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便如激射而出的利箭一般飞上高台。
郦筑昙眼前一花,那人已经站在他身前,带着风雪的寒冷气息将他笼罩着,一只冰冷刺骨的手掌捏住了他的脸,指尖在他唇上轻轻一点。
“你唇上涂的是什么胭脂,真好闻啊。”他的声音低沉极了,比他手里的那坛烈酒还要醇厚,还要醉人。
他指尖沾了一点红,慢慢地碾磨了一下,那艳丽的红色便在他的指尖晕开了。
郦筑昙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他那双戴着醉意的眼睛,是一双形状极为好看的桃花眼。
龟公见他本领不俗,语气到底是客气了许多,拱手说道:“台上好汉可别坏了众位客人的好事,不如坐下来喝杯酒,吹吹我们这里的暖风。”
“暖风醉人,佳人更是醉人。”他低声念了一句,伸手一揽,郦筑昙就被他抱在了怀里。
他的身躯硬如石冷如冰,郦筑昙微微发着抖,看着他喝尽了酒坛里的最后一口酒,随手扔了酒坛,从怀里抽出了一张灰扑扑的羊皮卷,随手扔在高台下的赤色大鼓上。
他醉醺醺地说道:“一张湟川藏宝图的碎片,够买十万个小美人了。”
锋镝王朝气数将近前曾将无数宝物藏于湟川,期待后人得到宝物光复王朝,藏宝图一分为四,其中的一块碎片正在寒岐王朝的皇宫里。
众人大惊失色间,那个衣衫褴褛的酒鬼已经抱着郦筑昙飞下高台。
他身形如风,众人眼前一花,两人就消失在茫茫的风雪中了。
此夜过后,郦筑昙和那个酒鬼便不知所踪,皇宫派出大批大内高手寻找两人的踪迹,均是一无所获。
元鼎十二年。
于洲在皑皑白雪中醒来,他衣衫褴褛,容色疲惫,望着眼前光秃秃的山洞发了一会呆,过了一阵才从冰冷的山洞里钻了出来。
他喝了酒徒酿的“醉光阴”,这是天下难寻的烈酒,能让人忘尽前尘往事,可惜对于天下第一剑客而言,这酒只能让他迷糊一阵,再醉上两年罢了。
至于醉酒前发生了什么事,于洲已经记不太清了,他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穴,鼻尖忽然嗅到一丝奇异的香味。
他低头一看,食指的指尖上不知何时居然染上了一抹艳红的胭脂,这一抹胭脂在寒冷的雪山上居然没有褪色,依稀残存着一丝荼蘼的香气。
于洲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脑袋,他见到眼前雪景壮阔,心中剑意陡生,随手向后探去想挥双剑起舞,可是他却只摸到了一把剑。
他背后的两把剑一把叫做笙歌尽,另一把叫做贯征。
笙歌尽是悲意最浓,贯征则战意最盛。
此时于洲身上只有笙歌尽,贯征不知所踪。
这两把剑并非普通的神兵利器,而是十二魔剑中的其中两把,能够驱使魔剑的人少之又少,也不知道是谁从他身边带走了贯征。
贯征入世,必将兵戈再起。
得尽快寻回才是。
真是喝酒误事啊。
懊恼之时,寒风中突然飘过一阵醉人的酒香,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提着一坛酒笑眯眯地走了过来。
“喂,我这酒酿的怎么样?”
于洲叹道:“酒是好酒,只是喝酒误事。”
孟复晃了晃手里的酒坛,看了一眼于洲手里的笙歌尽:“你的贯征去哪了?”
于洲说道:“我不知道,你的酒太厉害,醒来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孟复神色微妙地说道:“你再感受一下,除了贯征还有什么不见了?”
于洲闭上眼细细感受了一番,再睁开眼时目光已经有些涣散:“我还有一甲子的内力也不见了。”
孟复已经笑得着直不起腰:“不仅是贯征和你那一甲子的功力,还有用四分之一张湟川藏宝图买回来的小美人也不见了,可惜呀,一场艳遇就这么被你忘记了。”
于洲蹙起了眉头:“艳遇?”
他低头看了一眼指尖上的胭脂,眼神略微有些困惑。
孟复笑道:“不过没关系,我刚刚掐指一算,你们缘分未尽,以后还是会相逢的。”
他仰天长叹:“正所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啊!”
第30章 探花2
丢了贯征,丢了一甲子的内力,又丢了四分之一的湟川藏宝图,于洲头大如斗,不禁感叹孟复酿的酒当真误事。
事已至此,于洲叹息一声,只好背着他的笙歌尽下了雪山,他的好友孟复闲来无事,正好厌倦了雪山的风景,便提着两坛酒也和他一起下了山,说是要看看这个世间的繁华风景。
两人走走停停,不知不觉一年的时间便过去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好友孟复回了老家。
于洲这位好友来历神秘,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消失一阵,两人虽是莫逆之交,但彼此不谈过往,以至于于洲也不知他这位好友是哪里人士。
现在便只有于洲一人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贯征的下落了。
又过了半年之久,于洲阴差阳错之下成了一名官兵,专门负责押送流放的罪犯。
这是个苦差事,但油水很足,流放路上少不得一些罪犯家属花些金银打点官兵,让被流放的家人过得好受一些。
若流放的是女眷,打点的价钱还要翻倍。
这批罪犯将从汴京流放到南岭,整整三千里流放路,到了南岭无论是罪犯还是官兵都要脱层皮。
这次押送的罪犯共有二十人,每两个官兵负责押送五个罪犯,早在出发前,于洲和王二等一众官兵就收到了不少家属打点的金银财帛。
六月末,流放的罪犯们戴着枷锁和沉重的脚镣艰难前行,于洲和王二戴着草帽押送犯人。
中午的日头最是毒辣,这些从汴京流放的罪犯们从前高床软枕养尊处优,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苦楚。
王二见这些罪犯们面如土色的样子,忍不住摇摇头,对于洲说道:“以前咱们见了这些人是要行大礼的,真是风水轮流转,是非成败转头空啊。”
于洲微微一笑,摘下随身的水囊喝了一口水。
是非成败转头空。
这句话用在他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
疲惫的官兵们在树荫下眯了一觉,于洲没有睡意,便倚着树干眺望远处的风景。
这一年汴京少雨,赤日炎炎,土地龟裂,一路上已经遇见不少沿街乞讨的人。
于洲这人视钱财如无物,看见面黄肌瘦的孩童便心生不忍,身上的那点银钱很快就散尽了。
王二笑他傻,于洲也只是摇摇头,笑了笑便不再再言语。
两天后,他们遇见了另一支押送罪犯的队伍。
这支队伍押送的罪犯有些特殊,俱是一些姿容清秀体态纤瘦的男子,王二上前一问,才知道这些男子是准备押送到军营充当妓子的罪犯。
时下男多女少,军营那帮汉子荤素不忌,只要模样过得去,管他是男是女。
这支队伍原本比于洲他们早出发一个两天,但是这些罪犯们大多都是些文弱公子,身体弱,时不时就有人病上一场,这才耽搁了路程。
于洲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格,小道消息全靠王二打听,过了一阵,王二回来了,凑在于洲耳边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知道那帮要送往南岭军营的罪犯么?”
于洲说道:“怎么了?”
王二一脸唏嘘:“你知道这些罪犯里有谁么?”
于洲虽然神色淡淡,但也被勾起了兴趣:“又是哪个世家的少爷落了罪,被发配到那等糟践人的地方?”
王二双掌一拍,说道:“是今年的新科探花郎,郦筑昙!”
“他以许昙之名参过了秋闱,过了春闱,殿试时又被当今圣上钦点为探花郎,春风得意没几个月,就被人揭发身份。”
王二一脸感慨:“谁能想到许昙原来是郦镂之子,本应该在玉春台做男妓侍候达官贵人,谁料到开包夜那日竟然被一个大胆狂徒当众劫走,从此杳无音讯,不成想改头换面之后竟然成了新科探花。”
他怼了一下于洲的手臂:“你说他想干什么呢,他爹郦镂通敌叛国,他本是罪籍,不明哲保身就算了,逃出了玉春台还要削尖了脑袋往朝堂里挤,现在被发配军营充作男妓,那还不如在玉春台接客呢,军营那帮汉子哪里知道怜香惜玉。”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王二在这里说的口沫横飞,和他一路的另外四个官兵也一脸八卦地凑了过来。
另一个官兵徐思说道:“可不是,那郦筑昙如天上玉人,到了军营一天不知道要接待多少汉子,不是说咱们当今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对郦筑昙有意,怎么这会忍得下心让他去当最下等的男妓呢?”
王二摇头叹息:“这等欺君罔上的大罪,留下一条命就不错了。”
叹息之后朝着前面努努嘴,指着最后方的队伍说道:“看见没,最后一队最前面那个男人就是郦筑昙。”
于洲目力极好,一瞬间就看清了那人的的面容。
身形修长,穿着脏兮兮的囚服,凌乱的头发垂在了脸颊两侧,尘土满面,脸带倦容。
似乎心有所感,他原本微微垂下的眼睛突然睁开,往于洲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眼珠的颜色与普通人不同,日光一照,便如一汪上好的蜜,泛着异常动人的色泽。
于洲看着这个灰头土脸的人,沉默了一会后说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天上玉人?”
王二支吾着说道:“嗯怎么不算呢?”
徐思干笑了几声:“一块价值连城的好玉埋在泥土里也看不出什么颜色了,怎么也得洗涮洗涮才行。”
于洲意兴阑珊地倚着树干喝了一口水。
晚上自然是要找个地方歇息的,前几段路程还好,尚且还有些人烟,运气好还能住上驿站。
等路程一直往南,官道上便不见人烟了。
土地荒芜,一片焦土,罪犯们戴着枷锁和镣铐,脚程本来就慢,有时候不得不找个空地倚在一起凑活一晚。
身上的枷锁和镣铐起码有二十五斤重,夜里睡觉也要带着,沉重的刑具把手脚的皮肤磨破,又得不到及时的医治,一些罪犯的手背已经鼓得像红肿的馒头。
于洲随身带着银针,有时候会给这些罪犯的患处引流放脓,再捡些草药给这些犯人敷上。
王二嘲笑他烂好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些举手之劳又算得了什么呢。
押送有时间规定,每天要走五十里,三千里流放路起码要走六十日,走不完便要昼夜兼程。
于洲选在一处小溪旁夜宿,这里距离水源最近,方便取水,而且夜晚闷热,宿在水边也更凉快一些。
于洲倚着树干假寐,夜深人静时却听到一阵马蹄声,他睁眼一看,竟然是两匹异常神俊的白马拉着一顶华丽的轿子朝这里驶来。
王二和徐思这些兵役也是有些眼力在身上的,这样的马匹价值千金,来人自然非富即贵。
众人心里忐忑,不知来者何人。
兵役们站成一排,王二向轿子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我等是押送罪犯的兵役,不知车上何人,可是有事情吩咐在下?”
车帘被掀起,一个佝偻着脊背的人下了车,声音尖细地喊道:“不过是与熟人说上几句话,你们退远一些吧,我家主人不喜欢被打扰。”
听这声音,一看就是被净身的阉人,兵役们知道这是来自宫里的人,便非常有默契地走远,确保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
那个太监下了车,一直走到郦筑昙面前,容色和蔼地说道:“探花郎可是想明白了?”
郦筑昙坐在一堆干草上闭目养神,他睁开眼看了看来人,脸上勾起一抹笑意,笑盈盈地问道:“想明白什么?”
太监说道:“探花郎真是一身反骨啊,可惜这一身反骨很快就要被人尽数折碎,您总不能真的愿意去军营当一名下等的娼妓吧?”
郦筑昙又笑了:“我都不在乎,徐公公又何必替我担忧呢。”
徐公公的声音放软了:“这又是何必呢,我家主子怜惜探花郎,只要你委身于他,说几句软化讨他开心,床榻上若是识趣,小意温柔一些,往后必将前途无量,要什么有什么,再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委身于他?”
“说几句软话讨他欢心?”
郦筑昙冷笑连连,眼里寒光四射:“ 那你回去后告诉你家主子,在我眼里,他与其他男人并无分别,都一样叫人恶心。”
徐公公脸色大变,怒斥道:“放肆!”
郦筑昙笑得眯起了眼睛,目光瞥向远处的一抹人影,拉长了调子笑嘻嘻地说道:“说不定我会在流放路上找到中意的汉子,与他做一对露水鸳鸯。”
徐公公见他软硬不吃,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我家主人是个心软的,怜惜探花郎的风骨,所以向来不肯用强,不过咱家可不是好说话的主,今个非得让探花郎知道厉害。”
郦筑昙似笑非笑:“你家主人不肯用强?不过是逼我向他低头罢了,都是当了皇帝的人了,居然还是这么龌龊卑鄙,真是令人不齿呀。”
徐公公冷笑连连,狠狠瞪了他一眼:“今个你是枝头雪,明个就是地里泥,三千里流放路,咱家会叫人好好关照你的!”
他使劲地挥了一下衣袖,又登上了那辆马车。
郦筑昙极其不屑地哼了一声,眼波流转间,目光又盯上了远处夜色中跳动着的篝火旁那一抹坐姿端正的身影。
篝火旁,王二又伸长了脖子往郦筑昙那边看了一眼,小声嘀咕:“这宫里的人找郦筑昙做什么?”
于洲耳力远超常人,早就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都是些宫墙里的腌臜事,不提也罢。
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