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2 / 2)

但她不在乎顾德胜的生意,客套地说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挂完电话,蒋秀荷才拧着衣襟为难地说:“刚才我大哥打电话骂了我一通。”

“大哥干嘛骂你?”顾德胜还沉浸在两个女儿都打电话回来的好心情里,破天荒地没有出言讽刺。

蒋秀荷叹气:“他说,咱们对小夏太小气了,她今天签完合同,把人家房子里的老家具一起买了下来,说没钱置办家具了。”

蒋明智的原话是,我看她是不好意思跟你们开口,怕花你们的钱!你们就不能替孩子考虑在前头?

“这……”顾德胜眉毛一竖,最后没有骂出“岂有此理”四个字。

他的确只给盛未夏存了房子的钱和一个学期的生活费,另外多给了一千来块应急的钱。

好半天,他才想出回嘴的话:“这不是只想着买房子了嘛,她平时学校休息,不能去你哥家吗?那房子冷锅冷灶的!”

蒋秀荷抬眼看着顾德胜:“咱们再给她汇点钱,就说给她房子整修用的。动手的事,我找大哥!”

“你跟你哥都商量好了,还跟我商量什么?!”顾德胜不悦地甩脸。

但第二天还是安排财务用他私账的钱,汇去京市。

盛未夏收到传呼的时候,正在去往罗巧容约好的地方,一家开在胡同的菜馆。

这家店外观看起来跟普通民居没什么两样,走进去才发现,所有的装置都修旧如旧地复原过。

古朴的传统走马灯挂在廊檐,攀着墙根的蔷薇看着也有了年份。

就连里面传菜上菜的服务员,都穿着老式的大襟衣和撒腿裤。

让人恍恍然仿佛穿越回了几十年前。

罗巧容指着正对花园的那个包间:“能要那间吗?”

服务员点头哈腰:“对不住您,那间是小店的保留包房,今天已经订出去了。”

远远地,能听到那间房里传来丝竹声。

镶嵌了玻璃的花窗里,影影绰绰能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腰背挺直地坐在那里。

“算了,咱们要紧的是说话清净,不看景致。”她约来的同事,戏剧影视文学的系主任曹懿说。

曹懿一见盛未夏,先对她的谈吐和长相有了十二分的满意,坐下只聊了几句,这份满意便升级为了惊喜。

“巧容说你帮忙翻译了阿彦夫的科幻小说?”

盛未夏用眼神向罗巧容确认之后才说:“瞎翻的。”

其实她上辈子几乎没看过小说。

十八岁之前忙着读书做农活,偶尔在学校图书馆借书,都只借跟学习相关的书,到了美国之后日子几乎可以用争分夺秒来形容,又哪里有那份闲情逸致去看小说?

她只是用最简约准确的方式去翻译而已,中文全是童子功。

“是我看过阿彦夫科幻最好的译本。”曹懿毫不吝啬夸奖,“文字简约,翻译地道准确,学会计的确浪费了你的天分。”

她笑了笑,面对满意的学生,不吝惜坦诚:“坦率说,我们戏剧影视文学专业今年新开,其实没录满,未来就业可能也不如会计专业来得稳妥,你确定要转过来吗?”

“确定。”这个问题,盛未夏无需再思考。

她觉得有意思,仅此而已。

至于糊口,稍微动点小脑筋就能赚够花销,再说——

忽然想起喻时的话,顾家总不至于养不起你。

“那好,你的档案我今天回去就给你提,这个转系申请你填一下。”

曹懿拿出纸笔递过来。

罗巧容噗嗤一声笑:“懿姐,你就不能矜持点儿?”

“我矜持什么?”她眉头一挑,“看完你传真给我的稿子我就想好了,这个学生我得罪经管院那几个老古董我也要定了!”

说完,她又向盛未夏解释道:“我们专业新开,所以教材和培养方式上,多数是参考,甚至照搬国外那一套的,英文不好的可能跟不上。”

原来如此。

聊天过程中,她才知道,原来曹懿在哥大读的戏剧文学博士。

冥冥之中,竟然和另一个时空的她是校友,更增添了一分亲近之感。

“好莱坞商业化那套运作模式,国内当然照搬不了,但影视想要成为产业,商业化是肯定的发展方向。咱们也要学习香港经验,这几年涌现的电影很多都不错。”曹懿看着盛未夏,“我不想培养书呆子编剧,我希望你以后能有全球同步的眼光和判断力,但是,始终能保有一份创作的热情,和普世价值观的坚持。”

曹懿的话,盛未夏以她参与过的影视投资经验来说,完全赞同。

罗巧容对自己撮合的这次见面非常满意,三人相谈甚欢,直到她和曹懿的传呼机接连响起来,才恋恋不舍地喊来服务员结账。

她盯着盛未夏往包里伸的手:“今天两个老师在,哪里轮得着你付钱?”

但服务员很快弯腰说:“这一桌的帐已经结过了。”

三人面面相觑,罗巧容问:“谁结的?”

“您家人临走的时候结的。”服务员笑笑说,“所以这一桌已经不用结账了。”

罗巧容眉间蹙了蹙,随即一松:“那行吧。”

“下回我请。”曹懿擦了擦嘴,付钱让服务员打包三份今天点心拼盘里的牛肉袜底酥,“我最大,总得给你们买点儿零嘴吃吃,这个我吃着不错。”

盛未夏问:“那个带桂花的点心还有吗?”

服务员瞥着她,神色异常了一瞬,随即低下头去:“那个今天卖完了。”

罗巧容笑着说:“你喜欢那个桂花莲蓉卷?的确是这家馆子的招牌,每天只卖那么点。下回我来吃饭的话,买了给你带去学校。”

盛未夏难得嘴馋一个点心,便坦然地受了这份好意。

回程照例由罗巧容的车,将两人分别送回家。

她回到四合院,一进门,又见喻书兰啪的一声把门推开:“你可算回来了!这一天天的,你比我还忙!”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吧嗒吧嗒从后院传来,身高体壮的乌彪吐着舌头,气势凶猛地朝盛未夏奔过来。

啪的一下,喻书兰又把门关上了,推开一条小缝看着身材巨大的狗子扑到盛未夏面前,狗脑袋蹭着她的手,舔了上去。

“你,你,你,把这东西给我带走!”喻书兰还是怕乌彪。

“乌彪怎么来了?”盛未夏被它舔得手心发痒,好容易躲开,另一只提着点心盒子的手遭殃,被里里外外用口水洗了一遍。

喻书兰隔着门:“我哥让阿九送来的,说是让它看家护院。”随即小声,“可是你看它呀!这护的哪门子院嘛,我都不敢出来了!”

活脱脱一副被狗吓坏的样子。

乌彪一边舔,一边往盛未夏腿上蹭,她奇道:“你怕它?”

“怎么不怕?”喻书兰啪的一下关门,“我不管,你快把它弄走!”

“弄去哪里?李师傅没来吗?”

“我不知道!哎呀,去哪都行,反正别在我门口!”

这么会儿功夫,乌彪已经发现了她手上点心的香味,蹲坐在地上,流着口水巴登巴登看着她。

盛未夏看着它:“喻书兰还没尝过呢!你倒是鼻子灵。”

“什么吃的?”喻书兰隔着门问。

“牛肉袜底酥。你要吗?”

“要!”喻书兰开了条门缝,一只手握着门边,另一只手伸出来,“哟,是楼家小馆的,听说好吃,但我没吃过。”

她接了一个,狗子的双眼盯着那块点心,一直到喻书兰手上,呲着牙流出更多口水。

“啪”的一声,喻书兰飞快关上门:“好了,赶紧弄走!”

盒子打开后,肉香味更浓郁,乌彪的哈喇子流得波涛汹涌。

盛未夏拿了一块喂给它,刚递过去三下两下像是没嗓子一样咽了下去。

吃完狗子扯了扯她裤腿,回头看她一眼,那模样仿佛在说,你跟我来。

乌彪带路去了后罩房。

饭厅那里,也躺着一个餐盒。

正在收拾的佣人见她带着狗进来,吓得贴墙站好了:“哟,怎么来这儿了!阿九说它不咬人,可这模样怪吓人的啊……”

但盛未夏的视线,落在了餐盒上。

她看了看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桌上的盒子。

佣人见狗挨着盛未夏,虽然模样吓人,但很规矩的样子,胆子大了一些,顺着她视线看到餐盒:“哟,怎么巧了不是,这是阿九拿来的桂花卷,说是给你和书兰小姐当宵夜吃的,我正要拿进冰箱去。”

不是卖完了吗,怎么这里有?

第27章 老派的追求

阿九今天也去过楼家小馆?还是说,喻时去过?

不会。

他不像是会打包点心的人。

上辈子她在一家投行做实习生,团队接喻时那个委托项目的时候,项目经理张罗过一次聚餐。

喻时去了,他吃得很少,离开的时候项目经理点了一份那家店很出名,且限量供应的一道甜点给他带走。

但喻时婉拒了。

所以,这应该是阿九带回来的。

随即,她觉得自己的联想到喻时有些离谱。

乌彪可能运动量没够,黏着她撒欢跑闹还不够,盛未夏便换了轻便的衣服和鞋子,带着它出去跑了一圈。

它的个头远远比一般的狗大,加上气势威武凶猛,带出去获得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回头率——有的人看了还看。

“不行了,我跑不动了。”盛未夏跑两圈累了,狗子还非常意犹未尽的样子,一脸恳求“多来点”的表情。

李师傅说过,乌彪的运动量不是遛遛就够的,得有足够的地方让它消耗。

便蹲下跟它商量:“乌彪,你是一只好狗狗对吧?一只好狗,是会自己遛自己的。所以等会儿我们回去,你绕着中间那个房子自己跑行吗?”

狗子大概是听懂了她不肯继续带它跑的意思,委委屈屈呜咽了一声。

一人一狗回到四合院,盛未夏跟佣人阿姨和喻书兰说了先别出门之后,把乌彪的狗绳解开。

她自己则回了房间,换下已经汗湿的衣服。

在看到打开的箱子里,那些蒋秀荷给她买的新衣服时,她忽然想到,既然占了半箱子价格不菲的踏脚裤和涤纶雪纺衫她不准备穿,而发票和吊牌包装都在,是不是可以退给厂商?

算一算也能退不少钱。

她又拿起BP机,确认了一下今天顾德胜汇过来的一万五。

再加上前阵子攒的红包,那就能有两万多块。

这笔钱,如果再加上过户前还没付给上一任房主老吴的四万块尾款……

盛未夏蠢蠢欲动起来——

这几天在罗巧容家,看新闻说国家已经在部分城市试行国债交易。

上辈子她在哥大读书期间,帮导师的著作收集整理过华国的证券市场发展历程。

她非常清楚地记得,眼下这段时间期间,人行禁止金融机构间流通国库券,而差价可能达到10%以上!

已经刻在盛未夏骨子里的,对利润的敏感,让她无法抑制地兴奋起来。

一个躺赚的方案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

她立刻收拾好准备卖掉的衣服,拍了拍喻书兰的门:“你知道最近的百货商场在哪吗?”

“你要干嘛?”喻书兰抬起嘴角还沾着袜底酥碎屑的脸,一脸狐疑,“你要买东西?”

盛未夏笑了下:“不,我要卖东西。”

喻书兰一眼瞥到她手上拎着的袋子,嗤笑道:“你该不会以为百货商场是村头小店一样,买了东西还可以退吧?”

“不行吗?”

“当然不行了!你可别去啊,我担心你被打出来!”喻书兰吓唬道。

但也不全是吓唬,百货公司的售货员态度可称不上好。

盛未夏笑笑:“我去试试。”

这衣服她不喜欢穿,可现在正时髦,浪费可耻。

“我跟你一起去!”喻书兰起身。

“你不做题了?”

“我已经超出进度啦,再有两套我就全做完了!”

到了百货商店,盛未夏挑了一个同品牌的柜台,上前说出自己想退异地同品牌的货时,售货员两眼瞪得跟铜铃一样:

“哪有这样的事!都多少天了,不是我们这儿卖出去的还想退!”

喻书兰挑了挑眉:你看我说吧?也就你这样从不逛街的土包子会认为买了的东西能这么退!

盛未夏也不多纠缠,找了个公用电话,按照产品吊牌上的联系方式给厂方打电话。

对方听到她的问题,果然第一反应也是不行,但盛未夏接着说:“我看到我想退的这几件,刚好是柜台陈列出来的款式,你们库存很充裕吗?”

不!一点也不充裕!

新款他们厂里对市场没把握,第一批大货做得不多,现在全国各地都闹缺货。

她听见对方明显的犹豫,便继续:“其实就相当于你们异地调货,不是吗?”

喻书兰在旁边嘴巴长大老大,看着盛未夏的眼神变了——她怎么懂这些?

对方立刻哎哟了一声:“也是。这么的,你人在商场吗?等我打个电话安排一下!”

等盛未夏再回柜台去的时候,刚才瞪眼说不行的售货员态度已经变了,讪讪地收了东西,按厂方的要求写了特殊的退单。

盛未夏顺利收回第一笔钱,接着如法炮制把整袋衣服全部退完。

整整收回了两千多块钱。

这一点上,蒋秀荷对她和顾青葳挺公平,买的都是今年新款。

“这些衣服不是挺好看的吗?!你退了这么多,那接下来穿什么?”喻书兰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对盛未夏有些服气,可依然觉得她傻,“你以为上学只是上学吗?人家要看你的衣着谈吐,推断你值不值得结交。”

虽然之前就知道,喻书兰并不是傻白甜,但先敬罗衣后敬人的见地依然让盛未夏惊讶。

“我重新买自己喜欢的。”

“你自己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吗?”看着盛未夏财迷的样子,喻书兰对此表示怀疑。

“这你就别管了。”

有了钱,盛未夏现在只想快点钱生钱。

但喻书兰咬着不放:“那不行,你买衣服我要一起去!”

盛未夏:“……”

**

盛勇接到盛未夏电话的时候,家里正吵翻天。

他爸盛大豪指着他鼻子骂:“你知不知道这次旁边矿上招的是组长啊?你不去?”

“我不去矿上。”盛勇梗着脖子,“我自己有安排!”

“你有个屁的安排!再不好好定下来,你媳妇都说不上,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命?还当跟你叔家养的那头白眼狼一样?”

盛勇本已推门出去,又转身吼道:“小夏不是白眼狼!”

‘不是白眼狼她就不管她爹了?怎么说也养了她十八年!’

“我叔那叫养吗?养只小猫小狗都比那强!白眼狼的是他亲闺女!”

盛勇摔门而去,被村干事半路截走,让他去村办公室接电话。

他一路跑过去,气喘吁吁接起听筒。

“哥!”盛未夏在另一头叫他,“我这边安排差不多了,你能来吗?房子手续我办了一半了,钥匙也拿到手了,就是刚开始可能得辛苦你住旅店。”

盛勇一手捏着弯弯曲曲的电话线,心还在扑通扑通跳,他不停地算自己存下来的那点钱,够不够去京市的火车票,又能付几天的旅店钱。

“哥,只要你过来,其他什么都不用你操心。”盛未夏说。

从小一起长大,盛勇听得懂,这是让他不要担心开销的问题。

他看着村办公室墙上的开放搞活标语,想象着盛未夏在陌生的城市等待的模样,他牙一咬心一横:“我去,明天就过来!”

“好!哥你到了先在车站等着,打我传呼我来接你。”

她留下联系方式,收了线。

盛未夏出去遛乌彪的时候,记得附近有旅店,便去问了价格后,先定了两晚。

次日,照例是去罗家帮忙翻译,喻书兰像牛皮糖一样跟着一起过去,宁愿跟马以舲拌嘴,也不肯一个人留在家里学习。

在看到盛未夏破天荒第三次看向BP机的时候,罗巧容咦道:“你今天是有什么事吗?我看你心神不宁的。”

盛未夏嗯了一声:“等会儿要去火车站接人,怕错过消息。”

“什么人啊?怎么没听你说过?”喻书兰从卷子里抬起头来。

马以舲哼笑:“人家只是暂住在你那,还得事事跟你汇报啊?”

“你们俩少吵两句。”罗巧容转过头关切地对盛未夏说,“火车站那里鱼龙混杂的,待会儿我让家里车送你去。”

“这怎么好意思?”盛未夏想也没想拒绝了。

盛勇过来是帮她忙,纯粹是她自己的私事,实在不想麻烦罗巧容。

但罗巧容不容置喙地拿起桌上的稿子:“那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怎么说?而且你马上就是我们学院的新生,我作为老师,是不是有义务确保自己学生的安全?”

盛未夏却之不恭:“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罗巧容挥手让阿姨端上来点心,“上次在楼家小馆吃的莲蓉桂花卷,你是不是挺喜欢的?先垫垫,万一人家马上就到,你来不及吃饭呢。”

“谢谢,容姨你太好了!”

罗巧容暗暗哂笑,可不是她人好,是有人上赶着用心,偏说得瞒着。

这年头喻时这么老派的追求可不多了。

盛未夏谢完,没客气吃起来。

喻书兰看着点心拧眉:“怎么有点眼熟?”

是哪一天吃过么?

她吃了一块才想起来,嘿,是阿九拿来说晚点儿才能吃的那一盒!

这是盛未夏喜欢吃的吗?

难道说阿九……

喻书兰忽然表情古怪起来,上上下下地扫着盛未夏。

第28章 106卖的

“你眼睛不舒服?”

马以舲不快地看着喻书兰,这什么看人的眼神?

“谁眼睛不舒服?”喻书兰听着这语气觉得不爽,“你才眼睛不舒服。”

“没不舒服就好好学习,我看你这套卷子又是一堆错的。”马以舲总是能用最戳人心的话,让喻书兰破防,一下子忘了刚才想问的话。

盛未夏下午三点才收到盛勇的消息。

她把还没翻译好的稿子放进包里准备下楼。

“哎,你不带我一起去吗?”喻书兰忙不迭地站起来,手里拢着卷子。

马以舲摇头:“人家小夏是去火车站接人,有事情要办,你凑什么热闹啊!”

车到火车站后,司机带着她去出口,很快在广场角落找到席地而坐守着一个破旧行李包的盛勇。

这地方要是她自己过来,还真没办法这么快找到。

盛未夏心里再次感谢罗巧容的周到。

“小夏!”盛勇看到她一下子从地上弹起来,身上衣服皱皱巴巴,头发蓬乱一脸疲惫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盛未夏指着停车场方向:“哥,咱们走吧。”

盛勇这才将视线移到她身后的人身上。

看着衣着体面的司机,他表情有一刻的凝滞。

眼前的盛未夏,比他上次见,要更落落大方了,用他看电视学来的词汇,那叫洋气。

即便她还是那样亲切地叫自己哥,盛勇依然在见面的这个刹那,知道他们已经属于两个世界。

盛未夏让司机把他们送去旅店,但盛勇坚持:“我来就是干活的,现在还早,先去看看你那房子情况。”

她便让司机先去了西久胡同,盛勇粗看了一圈说:“这地方不用重新修整,地上的大砖都是好转,刷干净就行,门窗家具木料都是好东西,抛光了重新上漆,就是费点功夫!”

盛未夏心里一定,虽然以她的眼光看,知道这房子的修整就是花费些功夫,但盛勇说出来让她心里更踏实了。

毕竟,甜枣村在发现有煤矿之前,是当地出木匠的村子,全村人几乎都会木匠活,而盛勇更是其中的好手。

盛勇觉得这房子就是有点灰,稍微打扫一下就能住人,说什么也不愿去旅店。

直到盛未夏说:“哥,你以为我叫你来,只是为了修这个房子吗?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你帮我,还有你的工作。”

“可是……”

他古怪的自尊让他无法接受,从小被自己照顾的妹妹,如今成为照顾自己的人。

“别可是了,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盛未夏索性说旅店的钱已经付过,他不去住也是浪费,这才把他推上车。

到了旅店,盛未夏给他在前台定了盒饭,让他洗漱之后好好休息,明天再办正事。

盛勇过来路上一路都没敢合上眼皮,也没喝水离开座位,当下也不推辞,洗漱完就躺下睡了。

司机离开半个小时后,在牛耳胡同另一处幽静的宅子里,阿九把收到的消息拿给喻时看。

“盛小姐应该是接了她甜枣村那个堂哥过来。”他觑着神色莫辨的男人,补充道,“就是帮她从盛大年家里偷户口本的那个。”

“嗯。”喻时看着纸条上的那个地址,“去打听一下,这个院子还有没有其他人想卖房子的。”

阿九直起腰:“老大,你是想买下来?”

“先租下来,想办法让她堂哥住过去。”

“……”阿九顿了一下,“可是我想盛小姐是想让她堂哥住她那房子的。”

“去办吧。”喻时起身,“我明天回学校。”

看着年轻的男人转身离开,阿九喃喃:“这是防得有点儿过了吧,那乌彪还是公的呢!就不能大大方方地追么?说什么不能叫她知道,因为她说了不想欠……算了,我操什么心,该办就办吧。”

第二天,盛勇早早洗漱完换上干净衣服,对着镜子看了看抿嘴不响。

他最体面的一件衣服,还比不上昨天人家司机穿得好,土得掉渣。

盛未夏提前给罗巧容打电话告了假,今天要办完事再过去,喻书兰一听:“那你什么时候回啊?”

“快的话十点钟。”她预估了一番整个流程需要的时间,问她,“你过去做题还是留在这儿做题?”

“我都快做完了,你居然不知道!”喻书兰语气不满。

但盛未夏一心惦记着正事,摆摆手转身,没看见喻书兰委屈巴巴的样子。

去旅店接上盛勇后,盛未夏带他先去邮局取了汇来的钱,加上自己攒的,一共六万块,转手交到盛勇手上。

盛勇双眼瞪大:“这么多……这么多钱?!”

她嗯了一声,告诉他里面有房款:“哥,你放好了,我们去隔壁证券公司办个事。”

“证券公司?”盛勇全副精神全部放在了自己那破包的钱上,“那是干啥的?”

盛未夏按照地图上的地址,问了银行门卫,一边走一边说:“买卖股票的。”

“股票?那是什么东西?”盛勇同手同脚地搂着包。

“哥,你放松点,你这样子差点就是告诉别人你身上有钱!”盛未夏压低了声音说。

“哦哦哦,我放松,放松……”盛勇深吸一口气。

到了证券公司,盛未夏看了眼大厅看板上公布的开盘价,心里有了底。

她一步步教盛勇开户,填单子买入今天开盘价99块的债券。

交易完,钱变成了花花绿绿的国库券。

盛勇眼看着真金白银递进窗口,出来变成这种花花纸,十分不安:“小妹,这玩意儿靠谱吗?”

六万块!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刚捂在怀里才几分钟,变成了纸。

“靠谱。”盛未夏把东西递给他,指着看板说,“哥,你收好这些,等下午过来看,要是价格超过105,你就卖了。”

“什么?105?”盛勇大脑明显过载,完全无法进行思考。

“对,你别管那么多,现在99买进的,等下午要是到了105就卖。”

此时证券公司交易厅里人声鼎沸,从别人的三言两语和盯着看板热切的视线中,盛勇隐约地懂了,这是一种低进高出,价格随时波动的,赌博一样的东西。

“那要是没到105呢?”他颤声问,“咱们还卖吗?”

六万块,够花一辈子了!

盛未夏沉吟了一会儿,按照她昨天看的新闻,和这段时间开盘收盘价的走势,基本不太可能会低到哪里去。

而且今天只是为了让盛勇知道整个流程,便说:“底价103块,你下午两点之后来看,到了105就卖。怎么卖跟怎么买一样,都是给窗口工作人员,会扣手续费。”

“好。”盛勇深吸一口气,搂紧了他的破包。

走出证券大厅,盛勇脑袋瓜子嗡嗡的,看谁都像小偷,不自觉夹紧了包。

盛未夏无奈笑了下:“哥,放松,我都没紧张呢。你包只要不漏就丢不了。”

“丢不了。”盛勇僵硬地别过头,“我死也不会让别人偷了跑的。”

“哥,别说死不死的。”盛未夏皱了下眉,“你先回旅店,看看电视休息会儿,出去玩的话把包留房间里锁好门,我去朋友家还有点事,晚点我忙完了回来找你,要是不想出去吃,你就让接待员给你定盒饭,挂账就行。”

“我不出去!我会看着这些……票,绝不叫它离开我视线半分钟。”盛勇一脸严肃。

盛未夏轻声:“哥,谢谢你。那我先去朋友家了,晚上过来找你。”

说完全不紧张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她现在手心里也起了一层汗,毕竟理论到实际,有天堑一样的距离。

但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种捡钱一样的事儿,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而且,承受最大压力的,现在是盛勇。

“你去吧,我两点过去。”盛勇拍了拍胸,“人在票在。”

盛未夏回四合院叫上喻书兰,后者还有些不高兴:“你还知道叫上我啊?”

“干嘛不叫你?叫你可以坐车不用挤公交。”盛未夏笑眯眯。

喻书兰:“……”

说不上来为什么,更气了。

到了罗巧容家里,喻书兰还没气完,连马以舲讽笑她做不完题不能开学,都没有正常发挥。

盛未夏加快速度翻完平时半天的量之后,趁吃饭时,问道:“容姨家里有党报吗?”

她想了半天,现在没有卫星电视,如果想要知道其他试点城市的国库券券面价,除了当地的主流报纸,可能只有各地党报会公布这些信息。

地方报纸肯定是买不到了,但住机关大院的罗家,应该有齐全的党报。

果然,罗巧容说:“有啊。你要看?”

“嗯,最好有其他城市的党报。”

罗巧容虽然意外,但猜测她想法的活儿不归她,便说:“没想到你思想觉悟这么高,等着,我去我爸书房看看,他那儿应该有好多地方的党报。”

不一会儿,佣人帮着罗巧容,将装订起来的报纸拿过来。

盛未夏加快速度吃完午饭,便捧着报纸开始逐一找国库券的试点城市和开盘价新闻,很快有了锁定目标。

她抬头:“容姨,火车票只能去火车站买吗?”

“不用啊,可以去代售点,还可以打电话订。”罗巧容掏出纸笔,笑容温和,像是预判了她会拒绝一样,“你把要求写了我帮你办,也不许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看我让你做白工我惭愧了吗?”

盛未夏乐得偷懒,写下了今天傍晚出发,半夜到安肃市的要求。

罗家订票自然是又快又好,等到下午离开罗家时,7点出发的车票就送到了她手上。

盛未夏归心似箭,回到牛耳胡同后,再次抛下了在她身后不满的喻书兰,急匆匆赶去旅店。

“哥,是我!”她一边喊一边敲门。

才到第二下,门唰的一下开了,盛勇紧张地打开门确认了一番后,把她让进门后又迅速关上。

他咽了咽口水,或许很久没喝过水嗓子发紧,指着桌上的袋子说:“卖了,106卖的。”

第29章 每日自省,今天对自己好……

四千块。

扣除手续费之后,一天赚了四千块。

盛勇看着柜台里点钞机吐出钞票,一扎一扎捆好了从玻璃小窗递出来,有些不敢拿,左看右看都这样,才小心翼翼接过来。

一路上更是看谁都像坏人,心惊胆战回了旅店。

然后就盯着袋子,一步不挪,连中午饭楼下送上来,也像惊弓之鸟一样没让人进门。

六万四千块!

把自己卖了都没有这么多钱,他想。

今天的一切,颠覆了他对“挣钱”这两个字的认知。

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快来钱的法子!

盛未夏看到青绿色的几捆钞票躺在敞开的袋口里。

“妹子,你告诉我,这个,这个什么债,是不是犯法的?”盛勇干涩地咽了口口水。

盛未夏给他倒了杯水,他盯着她,咕咚咕咚喝下去。

“当然不是,今天买的是国库券,国家发行的,你看,除了咱们不还有其他人在买吗?”

只不过一般人没她知道得这么多,也不知道这段时间证券市场的特殊性,没这么大胆子如此操作。

“那,那怎么像赌博一样,一天功夫能赚这么多!”

盛未夏摇摇头:“这里的机制三言两语说不完,哥,我找你来一是帮我整修房子,二是一起赚这个钱。所以接下去,我们怎么赚钱,商量一下分工。”

“你出力,我出本金和方法,赚了我们对半分,亏了算我的。亲兄弟明算账,我写了个章程你看看。”

她递过一张纸给盛勇。

这个章程她在罗家帮忙的时候,见缝插针写的,一式两份。

盛勇看得很慢,但看完很坚定摇了摇头:“我不同意。”

“……为什么?”

从小到大,她一直知道这个堂哥并不甘于困在甜枣村,上辈子知道他也去过大城市闯荡,但赚钱的速度赶不上房价飞涨的幅度,一直没存够买房的本钱。

所以,他不该拒绝的。

盛勇双眼亮得惊人,脸色有些潮红,声音忍不住往上扬高:“我只是帮你跑个腿,小妹你信任我,还喊我一声哥,带我见这种世面,我还没表示呢,所以这个对半分,我不同意!”

盛未夏松了口气,笑道:“哥,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因为接下去,我要你连夜去安肃市开户买,然后回京市卖掉,每天这样来回,只有周末能休息。”

神经高度紧张地穿行在鱼龙混杂的火车站,星夜兼程,换作她,是办不到的。

“那也不行。”盛勇摇头,“你以为留在甜枣村,我下矿,或在农机车间干活,没有危险吗?”

为了三瓜俩枣,多的是受伤的人。

“什么都别说了,对半分,哥不同意!”

在一番拉锯和推脱之下,最后两人把利润分配,定为了四六分,盛勇拿四成,她拿六成。

盛未夏这才把火车票递过去,又把自己查的安肃市距离火车站最近的证券所地址一起交给他。

“哥,那就辛苦你了。咱们先做两周差价,做完再一起好好吃顿饭。”盛未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带他下楼去公交车站告诉他如何坐车。

“只做两周?太好了。”盛勇掩饰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松了口气,“不瞒你说,我老有一种在做投机倒把的感觉,不踏实。”

盛未夏轻摇头,异地倒国库券当然可以做,但来回拿的都是真金白银。

即便盛勇身高体壮,也难免被人盯上。

“我们先做两周,攒攒资金。然后,这段时间哥你考虑一下留在京市做点什么。”盛未夏一边走一边说。

还没到五点,这会儿还没到高峰期,但马路上依然看起来车水马龙。

充满着机遇,也令人油然而生希望。

盛勇现在对这个小妹无比信服:“哥听你的。”

远远见公交车开过来,盛未夏拿出自己的BP机递给他:“哥,你带上这个,有什么事我可以给你发消息。”

盛勇连忙推拒:“不用这玩意儿!我知道这事该怎么办,万一有拿不准的我给你打行吗?”

怕她继续塞,他几个飞步蹬上缓缓驶入的公交车,抱紧了挎包回头冲她挥手:“快回去吧!明天我回来给你消息!”

“好!”盛未夏挥手。

明天,盛勇买到国库券之后回京市,应该能赶在收盘前完成抛售,再马不停蹄赶去外地。

两周下来,能赚多少呢?

很多年前,自己在另外一个时空收集的数据,变成了她现在能轻松抓在手上的真金白银。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我有事瞒着你不是很正常吗?”

“哼!”喻书兰上下扫了她一眼,眉间微皱,“捡钱了,这么高兴?”

虽然没挂笑,但莫名让人觉得此刻她心情很好。

还真跟捡钱差不多。

盛未夏赞赏地看她一眼:“可以请你吃饭。”

“我才不稀罕呢。”喻书兰拧巴地嘟哝了一句,然后才想起自己的正事,阿九给她带的话是,喻时让她开学前把这几套卷子的错题给订正了。

没有给答案,也没有让之前说好的老师来。

这要怎么订正嘛!

她嘟哝完,伸出三根手指对盛未夏说,“我做完所有题了,三天。”

盛未夏心情正好,不吝夸奖:“不错,以你那漏成渔网的掌握程度,能这么快做完很不错了。”

“你们学习好的了不起啊,一个个都这么阴阳怪气!我哥这么说,你也这么说……”喻书兰拉开房间门,“我不管,你要给我看题!你不是说不好意思白住吗?那就给我看题来抵。”

盛未夏进门坐下,朝她伸手:“题呢?”

喻书兰还是知好歹的,迅速将题双手呈上。

这节骨眼上她不可能拉下脸来找马以舲和罗巧容,而她的那些小跟班,都在锦中市远水解不了近渴,想来想去,竟然只有盛未夏合适。

盛未夏坐在桌前,拿起一根红笔,视线移动得飞快,唰唰完了几份卷子。

然后抬头:“文言文和现代文阅读理解我就不给你看了,这我也不太擅长。其他的我给你批了,你先自己订正一遍。”

“你不擅长?”喻书兰像是听到非常离谱的说法,“你不是锦中市语文单科状元吗?”

“……你怎么知道?”

“阿九说的。”喻书兰打量着她,危险地眯眼说,“你跟阿九还挺熟?”

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呢?总觉得不太一般,阿九狗腿得太明显了。

盛未夏想了想:“不算熟。”

“那是为什么?”喻书兰嘀咕了一句,伸了个懒腰:“今天就学到这里。”

“那我走了。”

京市的夏末黄昏,有非常梦幻的霞光。

这会儿,晚霞透过窗户,笼在盛未夏身上,把朴素的白色短衫染成了玫瑰色。

喻书兰忽然想到,来了京市,她还没逛过街,顿时眼神亮起来:“盛未夏,你退了那么多衣服,开学有以后穿什么?”

“有需要再买。”盛未夏从来不认为这是一个需要操心的问题。

蒋秀荷女士买的衣服里,她留了几件款式简洁的,足够应付日常所需。

喻书兰上上下下扫着盛未夏:“那你现在就需要!马上就开学了,你就穿这些?雪灵姐说,大学不比高中,你可别这么傻了,再说你都成年了,没想过上大学会谈恋爱吗?走走走,去逛街,”

“马以舲老说锦中的百货商店土,说京市的衣服时髦洋气,我倒要看看,到底好看在哪!”

喻书兰真要施展起水磨功夫,是很难令人抵挡的。

盛未夏被缠得没办法:“但是先说好,不去百货商店。”

“不去百货商店那去哪?瞧你那抠搜样,没钱我借你!”喻书兰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出息点儿?对自己好点?”

对自己好点——

盛未夏每日自省,今天对自己好了吗?好了,早睡,自然醒,吃好吃的,心情愉快。

服美役?

想都别想,花自己时间和金钱款待别人眼珠子?不干。

但喻书兰说什么也要逛。

她打电话问喻雪灵拿了知名小店的地址,雄赳赳气昂昂抓着盛未夏去了。

那是一家开在胡同口临着长京大街的街边店,足有三个门脸宽,刚开了卷帘门,店里还在理货。

一个女人把蛇皮袋从弹簧推车上搬下来,搁在门口:“累死了,都是新款,快点上!”

说完撩开旁边的布帘子,噔噔噔上楼去了。

另一个应该是店员,穿一身港剧里常见的血红色吊脖连衣裙,风姿迷人但颇为傲慢地从蛇皮袋里拎出衣服,披挂到站在橱窗里的假模特身上。

扫向她们的眼神,似乎在打量她们俩这身打扮的身价,也似乎在散发老娘现在在忙的情绪。

的确还早,十点钟。

“随便看看,喜欢的可以试。”店员嘴里嚼着口香糖漫不经心地说。

喻书兰像老鼠钻进米缸一样开始看衣服,但盛未夏注意到橱窗旁边的那个土黄色蛇皮袋上,掉着一张公交车票的票根。

八面铺,这个站点上打着个检票孔。

第30章 没带你的

八面铺。

她记下这个站名。

另一边,喻书兰已经激情下单两件。

盛未夏发现了,喻时除了很少关心这个妹妹,钱方面非常大方,喻书兰的零用钱多得不像话。

一条裙子50块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看着这挥金如土的劲,店员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亲切地服务起她来:“你买的这条牛仔裙真的,不是我说,整个京市没几条的!要是配上我们店里这件无袖背心,那就活脱脱张灵玉啊!”

喻书兰被哄得找不着北,正要继续激情下单,被盛未夏轻轻一拉:“这种背心你已经有了。”

“我有……吗?”喻书兰一时间想不起来。

店员皮笑肉不笑地说:“剪裁和面料,稍微有点变化就是完全不同的一件衣服,我们可是香港那边进过来的货,绝对跟你在这边买的不一样!”

她要不这么发挥,盛未夏可能还揪不住她小辫子,但这么说漏了最大的马脚。

她当即回了个虚伪的笑,果断拉着喻书兰走人:“不好意思啊,我们赶时间得走了。”

“唉唉唉,我们赶时间去哪啊?!”

出了店,喻书兰甩开她手:“盛未夏,是你说的不逛商场,咱们来小店了,你又不买!我买你还拦着,那件衣服是香港进货的!”

“你可真是人傻钱多。第一,香港地皮寸土寸金,很多加工厂在大陆,谈不上什么香港产的货,第二,现在还没回归,两地往来需要的手续不少,这种规模的小店妄想去香港进货,那可有点儿痴心妄想了。”

盛未夏说这些话的时候懒懒的,但眼神确定,声音平淡,通身散发着让人信服的舒展和自信。

喻书兰张了张嘴,一下子词穷。

这种词穷跟她在喻时面前还不太一样。喻时是气势上压得她不敢说,根本没办法去细听他话里的意思,盛未夏却是清清楚楚,以理服人。

“那就不买了吗?可我觉得那家店衣服挺好看的。”她试图争取,“比前天那个百货公司卖的好看。”

“买啊。”盛未夏倏然一笑,“但我们换个地方。”

她自己没什么想买的,但可以给张小春买几件。

找到附件的公交车站,不出意外站牌上找到了八面铺这一站。

虽然心里有八成的把握,但还是拉着喻书兰去旁边报刊亭买了两张报纸,状若无意地问老板:“劳驾打听一下,八面铺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批发市场啊?”

“有!”那老板爽快地说,“布料市场,服装批发市场,日用品批发市场,都在那一块儿,大着呢!”

果然!

像刚才那样规模的店,估计新款周转得快,三不五时就要去进货,坐公交车是最经济实惠的方式。

喻书兰还没看出她的意图:“我们干嘛去啊?”

“去买衣服!”盛未夏一拉她手,跳上了正驶入站台的公交车。

过了早高峰,车上还有座,她带着应该头一次坐公交的喻书兰坐在车后排座位上,旁侧的风景和车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喻书兰嫌弃中带着稀奇:“这车又脏又颠的,咱们干嘛去啊?”

她声音不小,检票员射过来一道不满的视线,骂了一句不知道什么,盛未夏嘘道:“待会儿让你买个够。”

半个小时后,两人站在八面铺批发市场的大型拱门下。

说是批发市场,更像一个仓库集散地,一排排的大型库房颇有气势,而盛未夏要找的服装批发市场,在其中鹤立鸡群,是两栋规模颇为可观的大楼。

“这里?”

她看着楼下穿流如织,但无一例外大包小包的人群,有序地打包着黑色编织袋称重发货的工人,还有巨大的堆着货品送货的车,嘴巴慢慢地变成了圆形。

喻书兰终于相信,这真是来买衣服的。

盛未夏自己也是第一次到批发市场来,她拉着喻书兰钻进了进货的人潮。

进了里面,更是别有洞天。

一个一个铺位紧紧挨着,挂出的样品铺天盖地,虽然人多,但意外的是居然不嘈杂,人们报价砍价,靠的是比划手势。

空气不太流通,喻书兰一进门就开始抱怨:“这地方也能逛?”

但很快她的抱怨变成了兴奋,“你看这件漂亮!哇,那条裙子,好像女明星张敏上杂志穿的裙子啊!我要买!”

“先看看别人怎么买的。”盛未夏拉着人慢慢逛过去,渐渐在别人谈价的时候,装作低头看货留意他们的话术。

“老板,这个价贵了。”

“你要几手?”

余光中,买货的人比了两根手指。

“两手这个价不能低了。”

“那我要全色呢?”

“可以给你再低这个数。”

铺面老板在计算器上按了下,递过去。

看来像在小店那样买一件不太行。

观察了几个铺面后,盛未夏顺手在楼梯口捡了两个装过货的黑色垃圾袋,拿在手上。

“你要这个干嘛?”

“装。”

她递给喻书兰一个,“拿好。”

适当伪装可以降低工作难度。

“这什么啊?!”喻书兰飞快扔掉,一脸嫌弃。

“你还想买吗?想买就拿好。”盛未夏好不怜香惜玉地塞给她,“这是装衣服的,不脏。”

一定有办法只买一件的。

她仔细观察着铺面里进进出出的人群,忽然发现尽头有一家明显比其他铺子规模更大的店,门口有两个塑料模特,此时店员正在上款,从模特上拔下来的衣服,似乎坏了,被扔在了门口。

有了!

虽然默认来这里的都是服装店进货的买手,那总有刚开始做生意的,买不了“一手”只想买一件陈列的?又或者店里处理下来,码数不全的呢?

“我看上那条裙子了!我要买!”喻书兰指着眼前一家铺子,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前。

“这条裙子多少钱?”喻书兰开门见山。

店员瞥了一眼她们,忙着去照顾手上的生意:“45。”

45块,比她之前在小店买的裙子便宜,但盛未夏知道,这不是真正可以成交的价格。

她顺着又看到店里满坑满谷的牛仔裤。

天气马上要凉了,小春应该会喜欢结实的牛仔裤。

“这一手几个码?”她指着挂在墙上的一条直筒裤问。

这种款式几十年都没太大变化,只是没那么精细。

“三个,大中小。”店员终于睁眼看了她一眼。

同期国外已经有非常精细的分型尺码,但这里只有三个尺码,也意味着很容易能拿下。

她自己穿小码,小春比她高壮,马马虎虎算大码,多出来一件可以留着冬天套毛裤穿。

筹划完毕,她便大胆说:“我要一手,给个价。”

对方从计算器上按了个数字过来,70。

那就是单价二十多块,比小店便宜不少,但远远不到她的心理价位。

旁边喻书兰已经等得不耐烦,正要掏钱买下那条45块的裙子,盛未夏便按了80回去,双目平视对方:“一起。”

对方自然是没一口答应。

但盛未夏说裙子作为样品,效果好过来再进货时,店员半真半假地松动态度,半推半就地卖给了她们。

80块钱,三条牛仔裤一条连衣裙!

这个价格刷新了喻书兰的价值体系,也对盛未夏刷新了认知,心服口服地把接下来的砍价选款重任,全部交给了她。

走完两层,两人手上的黑色垃圾袋满了,里面装满了长袖短袖各种T恤,衬衫,牛仔裤,风衣,外套。

盛未夏的手上还拿了很多家批发店老板的名片。

算下价格,两人一共花了1000多块钱,但买的衣服足够小春穿大半年。

盛未夏抬手看了一下时间,拉着人离开。

走出批发市场的时候,喻书兰腿软了,口干舌燥,但一双眼睛亮得跟灯一样。

“绝了啊,好看又便宜!”她还沉浸在满眼漂亮衣服里,“我刚刚居然看到我50买的那条牛仔裤了,人家就堆在门口,6块钱一条!”

她说完就意识到,很可能那家店就是在那堆货里挑的。

就有些生气。

即便一向认为逛街浪费时间,盛未夏也感受到了花少钱买东西的快乐。

回去喻书兰说什么也不肯坐公交车了,盛未夏只好在批发市场门口叫了辆出租,两人回到牛耳胡同。

放下东西,她没急着收拾衣服,而是看了眼BP机,十一点多钟的时候,盛勇给她发消息说已经开完户买完国库券,价格94。

94,回京市可以大赚一笔差价。

她顿时高兴起来。

“你傻乎乎美什么呢?”喻书兰提着一包衣服过来,站在门口扭捏半天,最后臊眉耷眼地说:“其实你用不着跟我这么客气。”

盛未夏:?

打车钱还是你掏的,我客气什么了?

看她还在那傻不愣登不接茬,喻书兰只好忍住害臊直说:“我意思是,你不用处处想着我,买衣服都带我一件。”

她看过了,盛未夏几乎每一款都带了她的尺码!

盛未夏一脸茫然:‘我没带你的啊,你自己不是买了很多了吗?干嘛还要给你带?’

喻书兰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你穿小码,我穿中码,你一买买一手,还说不是给我带的?”

居然被误会了。

喻书兰一向没什么好话,大概又要挑她的刺了。

但盛未夏还是实话实说:“是给我好朋友买的,她马上也要来京市上学。”盛未夏接过她递来的袋子,这才有空仔细地看自己买的衣服。

“你……哼!”

喻书兰愣愣看着她,鼻子忽然有些酸,连忙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