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铁树开花头一遭
拨电话之前,盛未夏手指悬停半刻,从笔记本里又摸出阿九的名片,于是换了号码拨过去。
“盛小姐?”
盛未夏很意外。
这个固话也就联系过阿九一次,他居然认得出来。
“阿九,我想问问,喻时什么时候方便,我有东西还他,顺便想问他点事。”
另一头,阿九罕见地迟疑了几秒钟。
喻时的日程他非常清楚,明天中午要谈个重要的项目,之后就要动身去京市了。
“您晚上应该不太方便,那明天下午行吗?”他问。
下午还真是她唯一合适的时间,午睡过后,又不用占用晚上的消遣时间。
盛未夏说好。
“那我明天来接您。”阿九愉快地收线。
第二天,喻时的车准时出现在顾家门口。
顾德胜倒是不在家,但隔壁大婶贴着玻璃窗,目送盛未夏上车。
“阿九,你不用这么客气,我可以自己过去。”大佬的左膀右臂,不应该也很忙吗?
阿九笑道:“您不用这么客气。”
看着前路方向很陌生,盛未夏问:“不是去烟波江南吗?”
阿九一愣:“老大一般不在那边招待自己的客人。”
车开了约莫十来分钟,到达锦中城乡结合部位置。
那里有一批老式建筑,多数是还有人在住的私房。
拐进小巷后,阿九将车停在河边,带着盛未夏穿过一段更窄的羊肠小巷,最后停在一扇皂色大门前。
他抬手敲了敲,大门上开了个小门,里面人见到是他,将大门打开。
穿行其中丝毫感觉不到别人存在,安静又私密得仿佛误入平行时空,走进了民国时期的私宅公馆。
这是什么地方?
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阿九伸手引路,“这是老大的私人会馆,见重要的客人一般安排在这里。”
“重要的客人”这几个字让她头皮有些发紧:“其实我只是来还餐具的,他要是忙,你帮他收好就行了。”
盛未夏把装了银器餐盒的袋子递给阿九。
但阿九忙不迭往外一让:“您还是自己还比较好。”
说着,他推开了一扇雕花木门,进了雅致的内间之后,又推开墙上和博古架融为一体的一扇门,然后停在门口,微微弯腰:“盛小姐,里面请。”
里面别有洞天。
门前一条鹅卵石小径穿破碧绿的水面,一直连到水中央的一座水榭。
抬眼望去,透过水榭的窗户,依稀能看见有人坐在里面。
有钱真是……为所欲为。
这么好一个院子不住人,只拿来见客。
盛未夏顺着路走到水榭前,抬手敲了敲门:“我,盛未夏。”
“进。”喻时的声音微哑。
盛未夏推开门,冷气迎面扑来,喻时身穿黑色衬衫,靠坐在一把明式圈椅里看过来。
他好像很喜欢穿黑色。
盛未夏注意到,此刻他脸上有些疲色,第一个扣子松着,露出罕见的松弛。
她收回视线:“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来还你东西的。”
“阿九说你有事跟我讲。”他似乎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还东西三个字,指着另一把圈椅,“坐。”
然后顺手地拿起眼前的茶具,开始泡茶。
他现在还会给人泡茶,等若干年后,当他做出的事业足够所有人仰视之后,还会给人泡茶吗?
盛未夏为自己的联想哂笑了一下。
他分了杯茶给她,润了口茶后,声音似乎不那么哑了:“笑什么?”
这个小插曲冲淡了拘谨,她低头把茶饮尽,将装着餐具的袋子搁在茶台旁边,推过去:“这餐盒很贵,我不能拿。”
说完,她直视着他问:“可能有些冒昧,我想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喻时回望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忽略掉心头的异样之感:“怎么算好?”
“让阿九安排我提前进站,还用这么贵的银器餐具装了点心送我。”盛未夏坦诚地说,“如果只是因为喻书兰的话,我认为有点过于好了。”
或许是上辈子过得比较惨,她对别人的好意都很敏感。
上一次这样莫名送她东西的,还是一朵烂桃花,有妇之夫想野插花。
她不想无故欠人情。
如果他觉得她有可以拿来交换的东西,自己也可大大方方评估一番价值进行取舍。
喻时脸上短暂地怔忪了一下,在思考了好几秒之后,恢复波澜不惊的表情:“不知道。”
这个答案出乎盛未夏的意料。
什么意思,不知道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好?
午后的阳光,照在水榭外面的水面上,泛起一波一波淡金色的光晕,恰好打在喻时脸上,模糊掉他表情中细微的别扭。
盛未夏低头揣摩着这三个字,错过了这如果落在阿九眼里,会觉稀罕的表情。
她抬头看着对面,清了清嗓子:“可能对你来说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或者动动嘴皮子的安排,但我不能装作不知道,接受你的好意,我不想欠你东西,也不想惹什么麻烦,你知道我的身世,我只想过清清静静的小日子。”
所以,leave me alone吧这位大爷!
喻时望着对面大大方方,但满脸写了划清界限四个字的姑娘,心里涌上来一股很陌生的烦躁,嘴角一抿:“知道了。”
她松了口气,察觉到他表情一下子变得冷淡,知道自己该有眼力界告辞了,于是转换话题:“谢谢您给我准备的点心,很好吃。还有,上次喻书兰的事一笔勾销了,看得出来她其实挺单纯的,人本质不坏。”
说完,盛未夏浑身轻松,准备起身走人。
因为她话中颇有距离感的“您”,喻时平淡的表情瞬间一僵,比常人浅淡而显得颇有距离感的眼眸透出冷意,直起身又添了一泡茶,慢慢地润了口茶水,声音蒙上了一层磁性的颗粒:“过两天容姨回京市。”
罗巧容?
她正想问她什么时候回京!
“真的吗?”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罗家的车安全。”
盛未夏没出息地又坐下了。
她准备把房款和生活费带过去,正在考虑怎样最安全。
这么大一笔钱的确可以等她到京市安顿好之后,汇款过去。
但她太清楚顾德胜的性格了,钱多在自己手上一天都是好的,给工人发工资都恨不得每个月晚那么一天两天。
她不想房子在手之前发生任何意外。
“多谢你。”盛未夏起身退了半步,“那我走了。”
推开门原路沿着水榭中的路回到里面,阿九迎上来:“盛小姐,我送您回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可以自己叫车。”盛未夏看得出来,喻时刚在里面跟别人谈业务,人家显然挺忙的,左膀右臂自然也不可能闲着。
而且刚已经跟他说清楚,自觉不该再让人送。
阿九分明地看到她来时提在手上的袋子,这会儿没了。
心里暗道一声不妙,便只坚持道:“这一片没办法叫到车,这样,我找人送您。”
盛未夏便没再推辞。
阿九安排完,推开那道花厅掩门,走到水榭前敲了敲:“老大,是我。”
“进来。”喻时的声音透着更重的疲色。
他进了门,看到东西果然在茶台边。
“盛小姐回去了。”
“嗯。”
阿九观察着这会儿坐在窗前提笔写字的青年,看不出他的情绪,便试探着问:“要不要休息会儿,晚上还有事,咱们明天动身回京市。”
喻时没有说话,写完最后一笔,才抬头问:“她说,叫我别对她这么好。什么意思?”
阿九心里暗暗叫苦,他以为上次暗示得够明白了,这位爷还没开窍。
他心一横,索性直说:“老大,你是不是喜欢盛小姐?”
“喜欢?”
喻时的世界里,有谋划,有算计,有较量,唯独没有“喜欢”这种陌生的东西。
他甚至没有对食物和物品的偏爱——除了对乌彪,它更像不会开口的伙伴,因而不同。
阿九对他的困惑心里了然,毕竟这么多年了,也是铁树开花头一遭。
他补充道:“不是对乌彪那种喜欢,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
喻时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平静地说:“不知道。”
他放下笔,往后靠去,露困惑的表情,“你怎么看?”
刚才盛未夏的当面提问,让他心里感觉很古怪,他想了一圈,承认自己对这姑娘的确很不同,或许是因为乌彪——这狗带有狼的基因,非常认主,这么多年只认他,如今多了一个盛未夏。
而他现在约莫有八成把握,她就是那个很多年前,用青蒿救过乌彪的人。
阿九从没跟他推心置腹地聊这么陌生的话题,他当然是有过对象的,可让他用自己当年的混账糊涂事来当例子,有点不像话。
他前后捋了一下,开始掰手指:“上次顾家的派对,您是为了盛小姐去的,修理盛大年是为了给她出气,然后您强迫书兰小姐请盛小姐到家里吃饭,给她介绍马小姐和罗小姐认识,用乌彪当幌子跟她散步,巴巴地从老宅那里把老爷子最喜欢的点心抢来,给盛小姐路上吃,用的还是您母亲当年最喜欢的餐具,平时书兰小姐想碰都不给碰的,还有,这里本来是您从不亮在别人面前的私宅,这会儿她也来过了……”
“这要不是喜欢,那什么叫喜欢?”
喻时的眉头随着阿九的列举皱起,最后振聋发聩的问题出口,眉头已经皱出了个川字。
竟然如此。
他心中的答案渐渐清晰地浮现出来。
好半天,喻时平静的声音响起:“帮我约一下容姨。”
第22章 精贵朋友
盛未夏了了一件事,回到家找出上次留的罗巧容的电话拨过去,却不巧地听那一头说,罗巧容刚才出门了。
她留了口信后挂断电话,又拨电话回甜枣村,让村里找盛勇过来听电话。
约莫过了有十来分钟,盛勇气喘吁吁地粗声接起电话:“喂,是谁?”
“哥!”她刚喊出声,对面的呼吸声静了一瞬,然后试探地问:“小妹?”
“是我。”盛未夏估了一下刚才这段距离,盛勇应该是有活在忙,并不在家,“哥,你是不是在别地方干活?”
她知道农机厂这两年效益一般,上辈子回国后办户口的时候,知道他去过海市,去过京市,但错过了最合适的时机没买买得起房子。
“嗯。”盛勇潦草地应声,“你在那边咋样?”
“我还好。”盛未夏整理了一下措辞,说,“哥,上次我说的,你要不要考虑去京市打工?”
那一头沉默着,只听见低沉的呼吸声,好半天,盛勇才问:“对,我的事不急。小妹是不是考上京市的学校了?我在你学校门口红榜上看到了。”
“对,我过几天去报到。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忙?你说。”盛勇急声。
盛未夏心里一松。
从小到大,哥哥都对自己很好。
小时候护着不让盛大年打她,到后来她想上高中,肖翠舍不得花钱,盛大年想让她早早嫁人,也是盛勇地找来村长和支书劝说,加上她自己硬气说不用家里钱,才能继续上学。
如今,听到自己有事需要帮忙,还是那么着急。
“这边为了补偿我,在京市给我买了个房,这房子得有人收拾,所以我想,哥你能不能帮我弄,顺便在京市找找工作?”
“给你买房了?”
“嗯。地方挺方便,有三间房,你住一间,行吗?”盛未夏轻声请求。
她固然可以找舅舅帮忙。
但对自己的房子,她有很多个人的想法,并不想让顾德胜夫妻俩知道得那么清楚。
所以,盛勇是最好的合作者。
“农机厂我已经辞了,但我还得帮村头盛老四家做木匠活儿,至少还得半个多月才能腾出手来。”
成了!
“太好了哥!”盛未夏高兴起来,“正好那时候我差不多安顿好了,到时候给你打电话。”
“哎!”盛勇嗯了声,“那我挂了,后面有人等着打电话。”
通完电话,盛未夏又解决一件事,连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赵婶看着她胃口这么好,酸溜溜地小声说:“也不知道青葳小姐在那边能不能吃饱,听说国外什么都贵。”
顾德胜夫妇看着满桌饭菜,想起养女从小脾胃娇惯,可能在外吃不好,也有些黯然。
盛未夏心情好,真诚建议:“其实赵婶可以跟着一起去,说不定还能卖中餐大赚一笔!”
赵婶一噎,退下了。
这时,客厅电话机叮铃铃地响起来,赵婶看了眼外接的来电显示液晶,疑惑地接起来,听到对面要接听的人后愣住,扭头茫然地说:“找小夏小姐的。”
盛未夏以为是张小春,连忙起身接过听筒。
那一头声音含笑:“嘿,在吃饭吗?”
是罗巧容!
盛未夏心里一松:“吃完了。我听说,罗老师过几天回京市?”
赵婶小声地对顾德胜夫妻俩耳语:“是尾号003的电话号码!”
顾德胜顿时耳朵竖了起来。
锦中市的电话号码段,尾号0到10都是电信局早就预留好的,拿到的人家非富即贵。
这个尾号003的电话号码,还是顾家接到过的,最靠前的一个!
罗巧容笑道:“可不就是呢,想约你和马以舲一块儿回,路上热闹些,咱们还能聊聊好玩儿的。”
上次几人聊美国大片聊得意犹未尽,她也是那会儿觉得,盛未夏可能的确适合报新成立的戏文专业。
“太好了!”盛未夏笑起来,“我正想厚着脸皮求你捎我一程。”
“捎捎捎!不过我打算后天就去,你方不方便呀?会不会影响你跟爸爸妈妈相处了?”她也是后来才听说了盛未夏的身世,将心比心地一问。
“方便!”盛未夏巴不得明天就走,房子早一天拿到,早一天心安。
“那我后天上午来接你。”
两人约好时间和地点就挂了电话。
盛未夏一回头,才发现三双眼睛都看着自己。
“闺女,这是谁家电话?”顾德胜满含期待。
听这热络劲,应该是很不错的姐妹淘,可她什么时候处的朋友?
盛未夏眉心微皱:“是京师大的老师,后天回学校,想捎我一段。所以,到时候你们就不用送我去报到了。”
顾德胜心里一跳,003号电话,家里还有人在大学当老师的,怎么排不出这号人物呢?
“什么时候认识的老师?”
盛未夏心里了然,他想打探关系,颇为疏离地笑了下:“才认识的。”
顾德胜见她不提这个003电话号码的关系,不免有些讪讪。
“爸爸,我后天去学校,房子的钱准备一下吧?”
顾德胜移开眼:“别着急啊,这么大笔钱万一路上丢了怎么办?再说又不着急付,存银行每天都有利息呢!等你到学校了安顿好,我给你汇过去。”
蒋秀荷听俩人讨论钱怎么带去京市,提议道:“要么先汇给我哥?”
“那不行!”顾德胜立刻否定了这个提议,“他一个干部,哪能帮忙收这么大笔款子?”
盛未夏牵了牵嘴角:“合同签的这个月底付一半,剩下一半过户前付,满打满算一个礼拜的损失的活期利息,都不够顾青葳在英国一天饭钱的。”
其实汇款也可以,但她到了学校要办转专业,不确定宿舍怎么安排。
以及,她对向顾德胜要钱这件事反感,即使现在能用平静的口吻谈这件事,依然无法忍耐。
顾德胜一下子讪讪的,“爸不是那个意思。”
他终于答应第二天给现金。
或许因为心虚,顾德胜主动给了安置装修的钱,还有这个学期的生活费。
盛未夏一下子卡有了将近十万块。
终于要来到第三天,罗巧容家的车停到顾家门口时,引发了不亚于喻时的关注。
那是一辆京牌车。
顾德胜眯着眼看了很久,没看清茶色车玻璃里的人脸,倒是从后排跳下来的人让他吃了一惊。
喻书兰双手叉腰指指点点:“盛未夏,你东西怎么这么多?后备箱都要被你东西塞满了!”
乖乖,是喻家二小姐!
听口气,两人还挺亲近?
从车里传出另一道温和的声音:“你听她嘴里吐不出象牙!知道你第一次报到东西多,我们都给你留好了位置的。”
盛未夏大大方方地弯腰打招呼:“是有点多,但还好不重。”
喻书兰哼了声,噘着嘴上车。
顾德胜一边让佣人把盛未夏的行李搬上车,一边琢磨,003尾号的电话号码,京牌车,跟喻书兰还那么亲近……没跑了,可不就是娶了京市干部千金的喻家二房么?
顾青葳这么多年,也才将将跟喻家二小姐算是攀得上点小姐妹的关系,这丫头怎么这么快连喻家在京市的关系也够上了?
顾德胜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看着车扬长而去自言自语:“是不是忘了给她准备点路上吃的啊?”
车开上高速后,喻书兰和马以舲就没闲着。
一个人要听英文歌,另一个人就非要听粤语歌。
马以舲讽笑;“书兰,你是打算参加高考的吧?听英文歌学英语知道么?听说你英文一般般啊。”
喻书兰:“能不能别什么都带上学习啊,我就不能光享受好听的歌吗?知不知道我带来的这张唱片多难买啊?白金呢!”
罗巧容按了按额头表示头疼,喻书兰忽然掏出一个精致的食盒,炫耀一样在马以舲面前打开:“喏,给你尝点新鲜好东西,吃了我的东西,就让我听!”
浓郁的白脱香味在车厢里弥散开来,盛未夏看了眼,是蝴蝶酥……
眼皮子跳了跳,心里有些异样。
马以舲咦了一声:“这是烟波江南新出的点心么?我昨儿去吃过,没着呀。”
她看着镂刻着烟波江南字样的食盒,很是疑惑。
“不知道,早上阿九给的,吃吧你就!”喻书兰嘀嘀咕咕,“我早上尝了一块让他再给我弄来点都摇头,说是海市的,我哥送哪个精贵朋友剩下的……”
“精贵朋友”盛未夏眉心重重一跳。
罗巧容伸手拿了一块,尝了下咦道:“我想起来了,这是海市一家饭店的招牌点心!倒没说错,这东西又脆,大概废了好大劲才带回来的。”
她想到些什么,往盛未夏怔忪的脸上看了一眼:“对了小夏,到了京市送你到哪?”
盛未夏回过神:“我当然是去学校。”
“可是你们新生的宿舍还在粉刷啊,听说得到报到日前两天才能好。”马以舲一边吃一边说,“我还以为你家京市有房子呢。”
盛未夏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间转念,她想到当然可以去舅舅家,可一来没提前打招呼这样很冒昧,二来舅舅家是分的房子,并不宽敞,她去了得跟表姐挤一间。
且不论是否打扰别人,盛未夏其他可以将就,睡眠质量不能将就。
“我可以住宾馆。”她退而求其次。
喻书兰如愿以偿把自己带来的碟片塞进车上的唱机,扭头不解道:“我听青葳说,你家不是给你在京市买了个房吗?说是补偿给你的。”
盛未夏皱眉:“还没办完手续。”
“那就是你没地方住?”喻书兰嚣张地说,“那你来陪我睡!我正怕一个人住那儿,齁大!”
第23章 豪门辛密
罗巧容心里一动,某人拜托她时的诚恳表情浮现在脑海里,不禁好奇盛未夏会如何回应。
然后她听到盛未夏直截了当地说:“不了,咱们不熟。”
“你!”喻书兰啪地合上碟片的盒盖。
她还从来没主动让人睡过她房间呢,别人上赶着讨好她,这盛未夏是多不识好歹?!
“谢谢好意,但就是不熟。”盛未夏别开脸。
罗巧容想起某人说的话,笑了好一会儿,才劝道:“小夏,你要是没有合适的地方住,去书兰家挺好的,她那里地方大,多你一个不多,比宾馆安全卫生,况且……”
她看着喻书兰外强中干的表情,轻声说,“书兰一个人住害怕呢,喻时又不在。”
马以舲冷笑道:“书兰,你看看你做人做到这份上,但凡有点儿上进心的都不跟你玩。要不小夏住我家也行,就是得跟我挤一张床,我家客房在翻修。”
“以舲姐你闭嘴!”喻书兰脸上的羞恼更甚,扭头贴到盛未夏脸门前,小声胁迫,“你快答应,我多没面子啊!”
盛未夏无言地和她四目相对,一会儿后,喻书兰露出一丝恳求的眼神。
她叹息着退了一步,当然可以住酒店,但她身携巨款不方便。
于是向她确认:“那你家里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当然,他忙着呢。”喻书兰答得迅速。
曾几何时,她哥几乎是她横行的挡箭牌,也是活招牌。
她一直都知道,那些女孩儿们捧着她,哄着她,一小半是因为她喻家二小姐的身份,一大半嘛,都是冲着她哥来的。
这人倒好,还生怕跟她哥扯上点关系,真是不知好歹!
盛未夏:“那好。谢谢你。”
她跟喻时说了不欠他人情,但一码归一码,这回欠的是喻书兰的人情。
喻书兰气顺了:“这还差不多。”
车开到中途,众人纷纷有点饿了,喻书兰又霸气地拿出烟波江南的餐盒,不仅都是招牌菜,还有特别准备的私房点心。
马以舲吃得很满意:“可以啊书兰,你现在也学会拿好东西招待我们了!这道河豚红烧肉,听说很少能吃到的。”
“我什么时候小气过?”喻书兰哼了一声,“不过就是得阿九去张罗。奇了怪了,明明烟波江南是大哥的,店里就那么给阿九面子。”
听到阿九的名字,就会让盛未夏想到喻时,她筷子在半当中顿住。
“给阿九面子,那不还是得看你哥的面子?你就偷着乐吧,就凭你这么游手好闲还能这么吃得开,全靠你哥。”马以舲毒舌地说出真相,但奇道,“最近阿九怎么老围着你转啊?他不是帮你哥经常跑外地的吗?”
“我哪知道?”喻书兰翻了个白眼,继续炫饭。
几人吃完,车已经开入京市,速度也随之放慢。
高楼大厦在眼前次第绵延,车水马龙。
盛未夏打量着自己将生活至少四年的城市,发现虽然比不上记忆中同期的纽约繁华炫目,但一样朝气蓬勃。
真好,她想,她终于走上了一条跟上辈子完全不同的路。
先经过马以舲的家,罗巧容扭头对她们说:“这几天以舲会过来帮我翻译点东西,你们俩要是没什么事,一起过来玩?”
“好。”盛未夏除了办房子的事,也没太多安排,便顺口答应下来。
喻书兰则撇撇嘴:“我要学习,到时候看吧。”
这时,马以舲下车,拿了自己行李扭头做鬼脸:“我看你啊,是因为英文太差不好意思!”
说完关门走人。
“你!”喻书兰恨恨摇下车窗,大声说,“我才高三,英文没有你好又怎么样?有本事跟我哥比啊!我哥可拿过英文演讲比赛第一名!”
罗巧容哄道:“以舲只是激将法,你到时候来,我家隔壁有个高考命题组的专家,回头带你去见见。”
“见专家就算了,谢谢容姨。”喻书兰见好就收。
盛未夏心里想,她倒是知道好歹的。
也是,大家庭里的孩子,哪有真正的傻白甜?喻书兰不可能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接下去送她和喻书兰。
车开到牛耳胡同停下来,两人道过别后,喻书兰昂首阔步把她带到自家门前。
看着眼前青砖灰瓦的四合院和修葺如新的如意门时,盛未夏才意识到,喻书兰说的房子大,是一点水分都没有。
这一整座四合院,都是她家的!
喻家已经有钱到这份上,随随便便一房子女,就有一座四合院了吗?
即使这年头四合院价格还没乘火箭上涨,也算稀缺物资吧?毕竟打开电视机新闻都在播如何改善百姓住房条件啊。
盛未夏的吃惊在眼里,没流露到脸上,喻书兰轻哼了一声算是对她满意——没像有些人那样看得掉下巴,不丢份。
进去后,喻书兰指了西厢房给她:“你就住这间吧,电话机什么的里面都有,你要出门办事跟阿姨说一声就行,给你留门。”
“好。谢谢你。”此时盛未夏的感谢发自肺腑。
但喻书兰反而扭捏起来:“谢来谢去干嘛?哦,我今天不去容姨家,你要想去就自己去。”
“我今天也不去,有很多事要办。”
盛未夏心里盘算了一下,她得跑学校办户口,然后找房子卖家签正式合同,再把房款交了,很多事。
“随你。”喻书兰伸了个懒腰,“我要去睡觉了。”
事情办得很顺利。
虽然宿舍果然如马以舲所说,得月底那两天才能开放入住,但保卫科给她先把户口登记盖了章,让她提前拿到了户口转入的证明。
傍晚时分,回到喻书兰家后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舅舅。
蒋明智听她这么快办完很高兴:“那明天咱们就把合同签了,我让你表哥明天去学校接你!”
盛未夏眉心一跳:“不用来接我,我去表哥单位找他,这样节省时间。”
“也行,那你注意安全,地图看不明白的多问问路!”
盛未夏记下蒋鹏涛地址,结束了通话,又把买房过户的进度在心里盘算了一遍。
“你要去哪?”冷不丁地,喻书兰站在西厢房门口,打断了她的思路。
盛未夏意识到,这是“房东”在问“房客”出行情况。
于是简略地说:“明天有事去找我表哥。”
“什么事啊?要不要帮忙?”喻书兰还不肯走。
到了京市,她才发现一个人在这里读书,将是多么寂寞的一件事。
那些熟悉的朋友和玩伴,一个都没了。
连一向跟自己不是一路人的盛未夏,她都觉得是可以好好聊天的对象。
“不用,是我买房子的事。”盛未夏点到即止,指了指天色,“准高三生,你是不是该去学习了?”
喻书兰丝毫没意识到这是在逐客,甚至往里踏进一步,兴致盎然:“你买在哪里?什么样的房子?”
盛未夏:“一个小房子。”
见她不肯说,喻书兰脾气又起来:“有什么了不起的!说你胖你就喘……”
“是没什么了不起的,所以你可以去学习了吗?”
在这座四合院面前,她那算个啥呀。
看着盛未夏神情之间拒人以千里,喻书兰一激灵,顿时想起起出发前喻时的警告:“再闯上次一样的祸,就滚回老宅,学也别上了,喻家养得起一个废物。”
那股嚣张瞬间抽离,喻书兰一歪,坐在了房间的榻上,委委屈屈地说:“你瞧不起我,觉得我浅薄无礼是不是?不想搭理我,对不对?”
她越说越觉得可怜,幻视了被喻时赶到老宅,凄冷度日的情景。
喻书兰瞬间变脸的本事,让盛未夏哑口无言:“并没有这么想。”
虽然浅薄无礼是事实。
“你看我连家都带你来了,除了我哥用的正房,哪我都带你看了……”喻书兰愈发委屈,“你可倒好,你家在哪都不肯跟我说……”
“……”盛未夏感觉自己仿佛面对一个非要跟别人换糖吃的三岁小宝宝,无奈道,“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来京市,具体地址我不知道,那真是个小房子,大概就你家院门旁边那几间房大小。”
“那也不小了。”喻书兰往她身边凑了凑,声音憋屈,“那也是你一个人的房子嘛,你别看这里这么大,跟我没关系,全是我哥一个人的……”
“怎么会?”盛未夏面露惊讶。
虽说老一辈可能存在重男轻女的思想,可子女待遇这么迥异,未免做得难看。
“怎么不会?”喻书兰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就那么脆弱,那么想要倾诉,“这房子是我哥他妈留下来的,又不是我妈……”
盛未夏猝不及防听到了豪门辛密。
细看喻书兰的确跟喻时长相上没有分毫相似之处,喻时的眉眼深邃,眼珠和发色都浅,但喻书兰五官没那么立体,头发浓密乌黑。
原来竟是同父异母。
察觉到她细微的打量,喻书兰羞恼地抻着脖子倔强道:“干嘛,觉得我可怜啊?是,我爸闭关不出门不管事,我哥他懒得管我,我不可怜……我才不可怜!”
“你不可怜。”盛未夏收回视线,轻声,“你已经很幸运。”
有恃无恐是需要有人托举的。
第24章 喻书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喻书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眼里闪着水光,低着头嗫嚅道:“就比如你,爹妈都还活着,学习好,长得……又好看。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可怜。我妈没有拿结婚证,我不如雪灵姐出身好,也又不如我哥聪明好看,在老宅根本没人瞧得上,连做饭的阿姨都能欺负我,有一次我无意闯祸,反倒被爷爷夸了一句像喻家人敢作敢为,我胆子才慢慢变大,后来……后来我哥长大有了出息,我就越来越过分了。”
说完,她对自己说出这种话有些不好意思,扭过身子站起来。
盛未夏:“可你没有从小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有大人一不顺心就打你出气,身上的伤没好透过,不用担心读着书被人藏起书包让去相亲,更用不着挖空心思想办法赚学费。还有,至少你有个哥哥护着长大,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听见这话,喻书兰停住脚步,把她说的话仔细品了品,觉得她这些遭遇放在自己身上,的确是难以想象的可怜,心里那份难受冲淡了许多,反而生起一股淡淡的暖意,她吸了吸鼻子:“以后我不会再欺负你了,把你当……朋友。”
朋友两个字低如蚊蚋有一样说出后,她飞快打开门跑了出去。
盛未夏看着随之摆动的门,微微怔愣。
外人看来鲜花着锦一样的喻家二小姐,其实内里也有这么多难言的心酸。
所以,还是不要活在别人眼光里,才能活得随心恣肆啊。
不一会儿到了饭点。
宽大的圆台面上,就她们两个人,喻书兰便叫人将饭菜布置在旁边一张用来分菜的小桌上。
“吃完饭我带你逛逛?”她嘬着筷尖,抬头看着盛未夏,“我也才第二次住这宅子,咱们好好逛逛!”
才第二次来的人,能带她逛什么?
像是看明白盛未夏的眼神,喻书兰憋屈地低声说:“这房子拿回来也没多少年,我哥都没怎么住过,我才第二次来很奇怪吗?”
她又喃喃说,“说实话,这次我哥把我转学到京市,居然没把我丢学校住宿,让我住这儿,真的没想到。”
两人吃完后,喻书兰还是坚持带她参观:
“你瞧,正房是我哥的,旁边两个耳房,一个是他书房,另一个……反正我没进去过,不知道里面有啥,不敢进去,怕我哥扫地出门。”
盛未夏看着有明显修补痕迹,但依然精致完美的花格子窗户:“整座的四合院不多,你哥的妈妈应该家世很好……”
看到喻书兰表情一变,她立刻停住,“抱歉,我不该说这个。”
其实喻书兰是在稀奇,她翻了个白眼,小声说:“你这人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哥亲妈,哦,就是我爸原配,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那时候不是时局紧张嘛,她身体不好生下我哥之后天天哭,后来就去世了,这宅子是后来我哥找到地契,才打报告从房管局申请回来的,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喻书兰的三言两语,让她忽然想起喻时坐在水榭中,嘴角紧抿地说“我知道了的”的样子。
原来,他从小没有妈妈。
喻书兰嘴瓢了一样,还在继续说,“所以,我是我爸在外面生的,我哥还肯理我是不是已经很好了?再说让我住这儿,我要还敢往他跟前凑,那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看她每天没什么正行,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
分寸掌握得不能说恰如其分,只能说她很清楚自己能触碰的界限。
大家庭的子女,没有真正的傻白甜。
见她没有继续问东问西,喻书兰哼道:“你这人除了有点性子太直,还是很知趣儿的,走吧,我们出去走走!”
盛未夏被拉着出门又逛了一圈。
等回来的时候,佣人把厚厚一叠书拿给她:“阿九送来的,带了喻少的话说让您开学前先刷够题。”
喻书兰盯着书,敢怒不敢言地一把捞回怀里回房,冲到半当中,她回头看着盛未夏,抬了抬下巴:“我不会的,能问你吧?”
看着她这外强中干的样子,盛未夏勉强点头:“行吧,不收费。”
“你可真是……掉钱眼里了!”喻书兰震声。
第二天,她不急着去找蒋鹏涛,应罗巧容的约坐车去了她家。
喻书兰借口她课还没正式开始,像条尾巴一样蹭着一起去。
到了地方才发现,罗巧容家外面有警卫员岗亭,打电话进去确认才给两人放行。
走到里面,更觉大院很深,里面的住宅高低错落,但无一例外的干净,秩序井然。
找到罗家的房号,眼前是一栋独立小楼,外墙爬着五地锦,白墙绿叶十分雅致。
原来罗巧容家世如此不寻常,怪不得喻时说,坐她家的车安全。
喻书兰撇了撇嘴角:“你可真是让我说你什么好,能不能稍微长点心,交际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对方底细的吗?怪不得是乡下长大的。”
但盛未夏丝毫没把“乡下的”放在心里,反而点头,“我交朋友只看合不合眼缘脾气,至于对方什么家庭背景,我知道来干嘛?她有钱不会给我花,她有势,也未必是她自己的势,我要因为她有钱有势就对她巧言令色,那我也没把她当朋友。”
一番话让喻书兰翻了好几次白眼,却最终没有再说什么难听话。
进了罗家,她们都在会客室,餐桌被改做临时办公桌铺满了稿纸和书本,词典。
马以舲正眉头紧皱看着眼前的几张打印稿纸,手边丢着几张凌乱的纸团,像陷入了瓶颈。
罗巧容在餐桌上抬起头来,露出疲倦的神色:“你俩来了啊?吃过没?”
“吃过了。”盛未夏看着这架势问,“在工作吗?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罗巧容让两人坐下,拿起一小叠推到她面前:“那我就厚着脸皮了,这一章的难度稍微低一点,小夏你试试能不能翻译。”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怪我放假玩儿脱了,现在得赶进度,你不用管辞藻风格,平铺直叙翻译出来就行,我回头统一润色。”
闻言,盛未夏坐下来接过稿纸,喻书兰就不高兴了:“你们都干活那我玩儿什么呀?”
马以舲正烦卡着的句子到底什么意思,挑眉没好气地说:“容姨说了是让我们来帮忙的,小孩子边儿去!”
“好了好了。”罗巧容摆手,“书兰去我书房找一本小说过来看吧,要是不耐烦,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回去多没劲啊!”喻书兰不干。
盛未夏已经开始动笔,头没抬:“不是要做题吗?昨天做多少了?”
听见这句话,喻书兰一下子蔫了,乖乖地从包里掏出题册和文具盒。
如此强烈的反差,连马以舲都抬起头来:“喻时让喻书兰做题?还规定了数量?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怎么?”盛未夏还是没抬头,笔尖唰唰地摩擦稿纸,发出有节奏的细碎声响。
“喻时对喻书兰只有一句话:喻家养得起一个废物!”马以舲粗沉着声音,惟妙惟肖地模仿学喻时冷脸训人的样子。
“马以舲!”
盛未夏终于暂停瞄了一眼喻书兰的题,好家伙,一晚上就只做了一套英语卷的选择题:“再吵你就做不完了。”
离开学还有五天,一天做一套对普通高三生来说可能稀松平常,但按喻时的限量要求来推断,显然并不容易。
这句话仿佛咒语一样封印了喻书兰源源不断的顶嘴,她闭嘴低头写起作业。
罗巧容诧异道:“哟,我还以为喻时说话呢,这么管用。”
发生了什么,让喻书兰居然能这么听话?
喻书兰敢怒不敢言地嘟哝了一声:“是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客厅重归安静,只能听见翻书和写字的声音,偶尔夹杂一两声马以舲的哀叹。
到中午时,保姆出来问罗巧容是不是开饭,她揉了揉酸痛的肩颈,诧异地发现,比她们俩晚动手的盛未夏,已经在翻译最后一页稿子了。
“这么快?!”她不敢相信地拿起旁边她翻好的中文,粗粗一目十行看下去,结果越看越慢,看完一页整个人惊呆了,“小夏,你怎么翻得这么快还这么好!”
这么地道准确的译文,这么简洁利落的文风,还不止,她几乎没什么涂改,落笔成文!
“这一章比较简单吧。”
盛未夏并不怕穿帮。
虽然她骨子里英文的书面水平可能已经不比中文差,但毕竟这份稿子只是通俗小说,而且,她高考的英语和语文成绩都非常有说服力。
“那也不能这么说。”罗巧容已经拿起下一页稿纸,越看越心潮澎湃——捡到宝了,真的捡到宝了!
这是一份她负责主编的英美文学补充读本的教材,选了一些欧美现当代作家的短篇小说。
如何在准确的前提下,翻译出作家的文风,是非常考验译者水平的。
她自己英文没好到随心所欲的份上,也只敢说尽量先做到准确,等开学了还要找外语学院的同事帮忙校稿,但没想到盛未夏,一个严格意义上说还不算大学生的新生,居然能做到这个水平!
马以舲也凑过来,抓起桌上盛未夏正在翻译的稿子,看完第一页就目瞪口呆:“天呐,这种印第安俚语你也会?我刚查字典,根本查不到!”
她嗫嚅半天,“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们外院吗?”
“都别吵了。”喻书兰霸道地把盛未夏往自己身边一揽,搂住她,“题我做完了,你该给我看题了!”
第25章 我才没巴巴地想知道你以……
“不行,我必须得把你赶紧安排进我们学院。”罗巧容放下火烧眉毛的稿子,先拿起电话机拨了个号码,“得赶紧把你转系的事安排起来。”
几分钟后,她面有喜色,“约好了,过两天先带你见见系主任!”
“太谢谢了!”虽然不是必须转系,但时间毕竟是宝贵的,她不想干回老本行。
罗巧容喃喃道:“可能还是该我谢你才对。”
这不,主任交给她的翻译和新生工作,眼看都有着落了。
看着低头正看喻书兰练习卷,露出淡然而温和表情的盛未夏,罗巧容忽然想起了喻时上门来拜托她多照顾盛未夏时候说的,她不喜欢给人添麻烦,更不喜欢出风头,所以不要让她察觉到自己的安排。
随之又笑起来,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能看到喻时这么着紧一个人。
想想这些年看到听到的,打喻时主意却得不到丁点回应的,可能根本无法想象,他也是能为了中意的人放下身段求人的。
一个下午,盛未夏以一己之力翻译好了一个完整的短篇小说,外加给下一篇起了头。
罗巧容和马以舲两个人加起来翻译的总量,篇幅不及她的一半。
断层式的碾压,让马以舲这个外院高材生有些挂不住脸。
还好喻书兰咬着笔尖,满脸紧张地看着盛未夏给她批卷,两个人才没掐起来。
“还行。”盛未夏放下笔,指着自己写在错题旁边的失分知识点,“下午做的题质量比上午好很多。马马虎虎这套卷你能拿个70多。语法不太熟练,你得多读文章。”
“哦。”喻书兰心服口服,“那我回去接着做数学,数学你还行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此刻脸上写满了“你可要管我啊”。
数学盛未夏还真行。
毕竟,上辈子学金融,在本科之后阶段数学占不小比重。
“还行吧。”她保守地说,又摇摇头说,“可我晚上有事,你先做了我明天给你看。”
“好!”
罗巧容听盛未夏说这会儿就要出去办事,便安排司机送她去。
有罗家的车,盛未夏放心地先去银行取了现金,再到蒋鹏涛单位的时候,刚好赶上他们下班。
蒋鹏涛出来的时候,关系亲近的同事纷纷表情揶揄:“哟,你小子对象啊?怪不得藏得够好的啊,原来这么漂亮!”
他没好气地一连捶了好几个:“这我表妹!”
揶揄一下子变成讨好:“哥,你是我哥,介绍一下吧?”
“滚!”
蒋鹏涛走到笑吟吟的盛未夏面前:“咱们走,这种登徒子你可别理!”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只觉这个表妹比上次见时,更要好看了,还很落落大方。
他把老妈让带给盛未夏的卤牛肉交到她手上,然后把卖家约的情况说了一下:“那位老伯说6点半在他那签合同,我找了个房虫子当中间人,咱们准时到就行了。”
房虫子就是这年头的房产中介,一般都有本职工作,兼职挣点零花。
时间还早,盛未夏便提议吃完饭再去。
蒋鹏涛点点头,想着刚才看到盛未夏是从挂着特殊牌照的车上下来的,便想着这事他得回去告诉自家老父亲,便问:“小夏,刚刚送你来的是什么车?”
“是我一个朋友家的。”盛未夏不想多谈,便问,“鹏涛哥,舅舅舅妈都好吧?”
“都好。”蒋鹏涛又绕回那个话题,想起同事的调笑,不免带上警惕,“上了大学你肯定会碰到不少家里条件好的男同学,可要学会分辨人品。”
蒋鹏涛的表情,让她幻视了蒋明智带着的关切和提醒的表情。
盛未夏走在一侧,嗅着胡同口传出来的烟火气息,心底涌过一丝暖意。
盛未夏一笑:“哥,是女性朋友家的车,我不知道她家长辈做什么工作。”
“哦哦,那就好。”蒋鹏涛搔了搔头。
可能是听他爸说多了,这个表妹不容易,他有些忍不住想对她好点儿,这种平时也只对亲妹妹说的话居然说了出来——换成顾青葳,他可不干。
拐进胡同里,蒋鹏涛说,“这一片以前是好地方,其实现在也好,但前边不是挨着南海那条马路嘛,所以给拦断了,好多老京市人就觉得这地儿不通透。”
地段才是检验房子价值最硬的标准。
盛未夏觉得,这完全不是问题。
忽地,她想起喻书兰委屈巴巴控诉自己不告诉她地址的样子,看了几眼大门角落处镶着的白色小铁片:西久胡同,默念了两遍记住。
两人敲门,卖家来开门,房虫子已经到了。
双方坐下把条件一捋,蒋鹏涛把准备的合同拿出来给卖家看:“老伯,您再看看,没问题就签字。然后我们付房款。”
房虫子恰如其分地开始捧:“要我说老吴,你这房子能这么爽快卖,真是烧了高香了!里头正房卖这价还差不多,最近这片儿悄没声卖了几个房,数你这个最贵了!”
“我这房子好,冬暖夏凉还不吵,算得是独门独院。”老吴推了推眼镜,一丝不苟看条款。
盛未夏很快看完,起身把几间房再看了一遍,想象收拾好之后的样子。
上次来看的老家具都还在,只是被老人用碎花布盖了起来。
像是要准备卖掉的样子。
她心里一动。
她上回就觉得那些老家具很漂亮,虽然不懂形制,但感觉很合眼缘。
正看着,门外吵吵嚷嚷来了几个人。
房虫子哟了一声:“老陆你怎么来了?”
“我收木料。”另一道声音唯唯诺诺,“您这儿开张呢?”
“好好的家具,怎么说是木料呢?”房虫子笑道,“该不会又拆碎了找您那没见影的金丝楠吧?”
“随便玩玩,随便玩玩……”
久未说话的老吴声量陡然拉高:“你只说了收家具,可没说要拆啊!我这都是上两辈儿传下来的,就那几年被人砍了两三个小口子。”
盛未夏掀开架子床的挡布,有些磨损的痕迹,但木质一看就非常结实坚硬。
小时候在甜枣村,肖翠的陪嫁里有一张榆木拔步床,跟这张床比简陋得多,没有雕花,更没有考究的背板。
但那是她小时候为数不多喜欢的地方。
夏天的蚊帐四季不除,睡在里面感觉格外安全,连夫妻俩的争吵和推搡,以及针对她的谩骂,仿佛都能被帘子隔在床外。
她抚摸着床架,心动了动。
盛未夏走到外面,把蒋鹏涛拉到一边,小声说:“哥,我想把这些老家具买下来。”
“要这些干什么?都不知道多少年了,老气,而且你也不知道都有谁用过。难道姑父他们没给钱你好好置办家具?”
蒋彤彤看了国外连续剧,吵着让把家里的老家具给处理了,换成那种简约洋气的款式。
蒋鹏涛很少腹诽姑父,这会儿却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苛刻了盛未夏。
“我觉得好看,想要。”盛未夏坚持。
“……行吧。”蒋鹏涛无奈,“那等着。”
他坐下,对老吴说:“拆了可惜,老伯,你看这房子我们没砍价,你这些家具与其当旧木头卖,还不如留在里头,也当全个念想,加点儿钱卖给我们行吗?”
来拉木头的人当即急了:“这怎么行……我人都叫来了!”
老吴手一摆,朝他瞪了一眼,然后偏过脸看着盛未夏。
刚才两人的动作他注意到了,猜想是眼前这个看着乖巧秀气的姑娘开口要的。
他问:“真不拆?”
“不拆。我把家里给的钱全买了您的房子,哪还有钱买家具啊。”盛未夏表情认真。
老吴大手一挥:“不用给钱了,小哥说得对,这些东西留个念想总比拆了好。”
然后扭头对急眼的几人说,“我喊你来收家具,你没说要拆,就当两相扯平了。”
那人看这边人多,跺了跺脚敢怒不敢言地转身走了。
“行了,合同我看完可以签字。钱,你们准备好了?”老吴推了推眼镜,拧下笔帽。
蒋鹏涛点点头:“钱带了。”
当下两方在中间人见证下,合同的补充条款里增加了一条家具无偿赠与,然后签字摁手印,钱收讫了事。
盛未夏看着自己的名字和鲜红的指印落在“乙方”这一栏里,那种自己好好活着的感觉,更真切了几分。
走出胡同,蒋鹏涛松了口气说,“接下去就是房管所过户。流程我给你办,后面你就不用管了,到时候人出现就行,安安心心准备开学,对了,开学前来家里吃个饭吧,我爸妈交给我的任务。”
盛未夏自然应下。
见蒋鹏涛伸手准备拦出租车,她忙拦住:“鹏涛哥,我还有事要办,先不回学校。”
“这怎么行?”蒋鹏涛想起同事调笑的话,万万不能放心让漂亮的表妹一个人回去,表情肃然,“有什么事明天白天去办,我现在送你回学校。”
盛未夏:“……”
还能怎么办?
早该知道的,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慌来圆。
她只能被送回京师大之后,再自己坐公交车一路跋涉回牛耳胡同。
刚踏进四合院大门,东厢房的门唰的一下推开来,喻书兰扶着门框,下巴抬得高高的,叉腰质问:“好哇,你去哪了这么晚回来?饭吃了吗?哼,我告诉你,今天晚上我可吃了特别好吃的菜!”
可能出来得太急,她衣襟都是歪的,手里还握着笔。
“我去签房子的合同。”盛未夏脸上带着隐隐的笑意,“这回我知道了,我买的房子在西久胡同。吃卤牛肉吗?”
她提了提手上装了餐盒的袋子。
“算你懂礼数!那就吃点儿吧,来我房里。”喻书兰转身给她留着门,小声说,“说得像我擎等着你回来一样,我才没巴巴地想知道你以后住哪……”
第26章 不是卖完了吗
喻书兰一边吃着卤牛肉,一边盯着正在给她检查作业的盛未夏,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推断出做得怎么样。
从始至终,盛未夏表情都很平静,正当喻书兰暗自窃喜时,她抬头说出来的话叫人直冒冷汗:“错了40%,还都是五花八门的知识点,让我怀疑,你做对的这些只是碰运气。”
喻书兰伸手把橡皮切成的骰子往地上一扔,强自狡辩:“我没有!”
“从高一开始补吧。”盛未夏站起来,“废寝忘食三个月应该能刷完教材。”
“三个月?”喻书兰想起在锦中时的上一任补习老师,说她学得像筛子没法补,恼羞成怒地拦住她。“你去干嘛?”
盛未夏推开她:“我得打个电话回锦中,说一声房子合同签好了。”
“哦。”喻书兰收回拦路脚。
看着她离开后晃动的门,嘀咕道,“她怎么搞得跟给老板通报一样,不是她亲爹妈嘛,这么不熟?”
盛未夏还真就跟给债主通报一样,拨通了顾家的电话。
另一头接电话的顾德胜,似乎心情非常美好,连一声喂都满含笑意。
“爸爸,房子的合同刚签好了,钱也付清了。”
“好好好!今天爸爸很高兴。”
出于社交礼貌,盛未夏没有立刻结束通话,只听那一头自说自话开始往下说:
“你妹妹刚才打电话回来了,说在那很好,认识了新朋友新同学,也适应了英语上课学习。”顾德胜带着一丝得意,“她还关心家里生意,问我成本多少怎么算的!”
这么早就开始关心了吗?
盛未夏想起上辈子,顾青葳回国之后,才开始插手顾德胜的生意,后来或多或少给他介绍了一些海外同学家的生意,让顾德胜很是得意。
“那挺好。”盛未夏说不上来为什么,直觉有些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