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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菜不想我死掉吗?雪菜想救我吗?”

像是燃起了希望那样,他看着她:“因为雪菜喜欢我,想要拯救我,所以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面了对不对?雪菜,我要死掉了,能够救我的人只有你一个,你救救我好不好?”

雪菜只觉得自己根本听不明白忧太的话,她哭着问:“我要怎么救你呢?忧太,我的反转术式没有用了……”

“不要扔掉我……雪菜,你喜欢我对不对?不要再去弄清楚喜欢的区别了好不好?你喜欢忧太,也喜欢狗卷棘,一起喜欢好不好?求你了,能够救我的办法只有这一个。”

为什么?

雪菜只感觉肩膀重重的,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缠绕住了那样,没有办法挣脱,就连呼吸进来的氧气好像也带上了重量。

“可是、可是……”

可是她喜欢棘。

这样的喜欢明明就和忧太不一样,为什么不能弄清楚呢?

“好奇怪……忧太在骗我,我不要这个忧太。”

明明五条悟和惠都支持她这么做,为什么之前最支持她的忧太就不可以呢?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救人办法,明明用反转术式,或者向五条悟求助才是最有效的不是吗?

忧太在说谎,忧太在骗她。

好可怕……一定又在做噩梦了,快点醒过来……

逃下床也没有用。

眼前这个梦魇跟了上来。

他有着和忧太一样好看的脸,一样的表情和动作,一样的声音和语气,可是却让雪菜觉得他在剥夺她的氧气,叫她无法呼吸。

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

放在茶几上的,长长的水果刀。在很多个夜晚,忧太用这把刀给她做点心,上面还残留着浅浅的水果香气。

这把刀被塞进她的手里。

“雪菜想要杀了我吗?”

他用力攥着她的手,不让她挣脱。

“被杀掉的话也没关系,是被雪菜杀掉的话,哪怕去了地狱也会露出幸福的笑容。不想再被扔掉一次了,所以拜托雪菜现在就做选择吧。我会一点一点靠近你,雪菜,如果你让我走到你的面前,我会吻你,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像是一个对誓言有着无尽狂热和崇拜的圣教徒,少年没有丝毫犹豫地把刀刃扎进了自己的胸口。

雪菜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只感觉手脚发软,想要丢掉手里的刀,可是用尽力气也没办法挣脱他的手掌。

他缓慢地走近她,胸口也一点点将刀吞没,雪菜哭着抬起手去治疗他,不管怎么样,她不要忧太死掉。

少年脚步一顿,低下头,感受着正被反转术式不断治疗的伤口,笑了笑,终于露出今晚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知道要怎么做了。

雪菜,宽容又心软的好孩子。在此刻,他觉得自己或许真正拥有了一个咒术师的个性。

——哪怕死掉,也要在生命前的最后一秒,把喜欢的东西捉进掌心。

“好幸福……”

他在她的面前停下,然后抬起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雪菜发着抖,她感觉自己也跟着坏掉了,恍惚间,少年胸口流出来的鲜血好像开出了鲜花,花香是忧太的味道。

“雪菜,你看,你在救我呢。”

黑色头发的少年,胸前开满猩红花朵的样子疯狂而又美丽。

这代表我的生命从此绑在你的手里,你松开,我就立刻死去。

雪菜忍不住推了推他,少年立即露出痛苦而又惶恐的神色,他感觉到视线渐渐陷入黑暗,他害怕再一次被丢掉。所以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把那枚戒指塞进了她的嘴巴里。

第46章 想念

晕乎乎的。

房间血淋淋一片, 忧太倒在怀里,嘴巴里面含着戒指,一抽泣, 那枚戒指好像要顺着口腔滑到肚子里面。

好可怕……

雪菜紧紧闭着嘴巴,努力给乙骨忧太治疗, 她在京都积累了一些治疗伤员的经验, 少年胸口的伤势逐渐好转, 呼吸也稳定了下来。

睁开眼睛, 忧太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捉她的手指,他的指尖缓慢地在她手心移动, 轻轻的,低声喊她的名字。

雪菜捂住他的嘴巴:“你、你现在不要说话。”

被舔了。

他舔舐着她的掌心, 一边抬眸看她,大而圆润的眼睛显得无辜极了,可是眼尾和脸颊上逐渐升起的潮。红又显得极端暧。昧, 雪菜颤了颤,想躲,没有躲开。

“雪菜……”

他攥着她的手腕, 兴奋而又满足地看着她, 顺着手指往下舔,轻轻说对不起,我弄脏你了,现在就把我的脏血舔干净。

雪菜只感觉脑袋懵懵的,想了好久,才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汇:“变态……”

“变态忧太……”

“唔……”

好可爱。一边害怕地想要逃走, 一边给他疗伤,因为躲不开只好哭着骂他, 嘴巴里面含着他的戒指,听起来有些口齿不清,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你痛不痛?”

被舔了一会,认为自己已经适应的雪菜努力忽略皮肤传达回来的感官,颤抖着手指摸上他胸口的刀柄:“要把它拔。出来,才可以把你治好……”

“不想拔。出去……”

乙骨忧太低头看了看胸口的刀:“现在好幸福……”

他攥住刀柄,语气轻轻的,就像是沐浴在圣光之下的狂热信徒:“被雪菜一直看着好幸福、雪菜含着我的戒指好幸福、舔雪菜的手指好幸福……雪菜这样温柔地和我说话……好幸福……”

雪菜不说话了,她不喜欢戒指在嘴巴里面动来动去的感觉。

善于观察她心意的少年立即吻了上来。他嘴巴里面有鲜血的味道,舌头热乎乎的,把戒指从她嘴巴里面卷走,然后当着她的面,他把戒指吞了下去。

“你、你吃掉了……?”

“这样就不会被还回来了。”

他说:“本来想让雪菜吞进去的……可是吃金属说不定会损害身体,所以这种事情还是让我来做吧……雪菜,我把我们的约定吃进了肚子里,下次想要还回来,就先打开我的肚子,把我的肠子全都扯出来。”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忧太奇怪的话,雪菜在惊悚之余又有一种诡异的适应感,她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好像自己也要被忧太这些古怪的言语吞到肚子里面去了。

“你,你把刀弄出来好不好?”她还惦记着忧太的伤势,在她的世界里面,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好幸福……

喜欢的人是宽容又善良的好孩子实在是太幸福了……乙骨忧太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被阳光照射到的阴暗生物,心中除了感激,只有旺盛的贪欲。

想要,做得再过分一点。

他握着刀柄,“好啊。”

下流的想法在脑海中蔓延,看见她的脸。“那你亲我一下。”

**

这一晚的动静谁也没有发现。

在关押乙骨忧太之前,高层特地将一年级全部分派了出去,乙骨忧太拔掉自己胸口的刀,动作就像是从便当盒里拿出筷子那样简单,鲜血从他胸口涌出来,消瘦的少年没有理会那些血,而是坐起来又朝她索吻。

感觉要坏掉了……

咒力耗尽,脑袋也转不动,泡了一个暖乎乎的热水澡,心里面只想着睡觉。

乙骨忧太把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换了床单,擦拭了地板和沙发,他把那把刀收了起来,说被他弄脏了,要买一把新的给她切水果。雪菜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面,一点也不想和忧太说话,少年又碎碎念了好一会,然后拿了一块小毯子睡在了她的脚边。

“……”

她忍不住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你……”看了他好一会,她才愿意和他说话:“你不睡觉吗?”

“我就在这里睡。”

他捧着脸看她:“雪菜生我的气了对不对?都是我不好,我吓到你了……我会自己惩罚自己的。”

顿了顿,像是在试探,又或者在确认些什么,少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在雪菜原谅我之前,我都没有资格抱着雪菜睡觉。”

“……哦。”她抿抿唇,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闷头钻回被子里。

坏蛋忧太。

这么晚才回来,又吓唬她这么久,弄得她浑身都脏兮兮的,竟然还不和她抱抱睡……天底下再也不会有比他还坏的家伙了。

讨厌忧太。

她把坏东西忧太的枕头抱进怀里,赌气闭上眼睛,可是怎么样也睡不着。

“雪菜……”

坏蛋忧太在喊她。“雪菜今晚会原谅我吗?”

“雪菜……可以不要生我的气了吗?”

“雪菜现在原谅我了吗?”

好久好久,听见她轻轻应了一声。

“真的吗?”

乙骨忧太立即爬到她的床边,小心翼翼地拨开她的被子,见她怀里抱着沾满自己味道的枕头,他的眼睛弯起来,克制不住地去吻她。

“雪菜原谅我了吗?不生我的气了吗?”

“原谅你。”她推开他的脸,小声说:“要抱抱睡。”

被用力抱住了。

忧太身上香香的,是和她一样的沐浴露味道,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她伸手去摸他的伤口,刀疤狰狞,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消散掉。

“好幸福……”

乙骨忧太关掉灯,两个人在黑暗里拥抱,呼吸热热的。

“雪菜在碰我。”他小声说。

“……忧太是变态。”

“嗯。忧太是变态。”

不愿意睡去,生怕梦境没有现实美好,所以睁着眼睛看了她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正常上课,教室里也只有他们两个学生,乙骨忧太抱着书坐在她的身边,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听讲——往常给她解析知识点的人是狗卷和真希,周末给她补课的人是外面那个伏黑,现在没有人在这里,终于也轮到了自己。

一直待在一起,中午叫了外送的便当,她好像不太喜欢,所以晚上在自己的宿舍给她做饭,她慢吞吞跟了过来,安静地坐在他宿舍的沙发上看平板。

这样一整天的,完整的时间,他从来没有拥有过。

乙骨忧太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场梦境了——网络上常常出现那种“【星期一三五A,星期二四六B】”之类的梗,在最绝望的时候,忧太也曾经这样幻想过,他祈祷雪菜是一个花心的女孩,喜欢狗卷的同时也喜欢他,然后像这样给他们安排一张时间表。

最好以狗卷同学因为不堪受辱选择转去京都校,他满心感激地接受了另外一半时间作为大结局。

“你在做什么?”

“啊、?”

脸颊圆乎乎的少女忽然靠上来,乙骨忧太吓了一跳,生怕脑袋里面的胡思乱想被发现,他连忙甩甩脑袋:“那个……我打算做可乐鸡翅,汤咖喱* ,奶油三文鱼,再弄点芝麻菠菜什么的……可以吗?”

“哦。”

雪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不说话。

乙骨忧太被看得有点脸红,他从来没有被雪菜这么认真地注视过,心脏怦怦狂跳,忍不住偏过脑袋。

心脏被捅穿依旧要和她接吻的少年,现在只是被她看了几眼就表现出害羞、闪躲的神色。

“雪菜……怎么了,你,你有话要吩咐我吗?”

“没有。”

她鼓起脸:“是忧太说的,让我一直看着你。”

她害怕一会不盯着他看,他又做些吓唬人的事情,可是她盯着他看了,他又躲开她的眼睛。

奇怪的忧太。

雪菜低下头不打算再看他,拿起旁边的蔬菜开始洗菜,感觉到忧太的目光悄悄落在她的身上,她有些困惑地回头,少年又像是触电一样把头扭了回去,没一会还发出偷笑的声音。

傻乎乎的。

忧太是不是流太多血,把脑袋流坏掉了呢?

今天他一直都看起来不太聪明。

不聪明的忧太把晚餐做得很美味,雪菜没有日本人常有的餐桌礼仪,在开始吃饭前不会双掌合十说“我开动了”,吃饱以后也不会说“谢谢款待”,她常常看见津美纪和悠仁这么做,也不明白为什么,但现在,在经历过昨晚的惊吓和中午难吃的外送便当以后,她对于美味的食物也产生了一种珍惜和感谢的心情。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一个人类了。

这让她有些迷茫——人类很聪明,可是也很复杂。有些人很好,有些人又很坏,她觉得还是做一只小猫轻松,起码不会被送来卧底,不需要说谎,也不会因为做错事情伤害自己的朋友。

或许是吃太饱了,她有些困困的,趴在桌子上面,忍不住胡思乱想,也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乙骨忧太站起来收拾盘子,见她圆滚滚的眼睛眨来眨去,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侧脸。

门被推开。

“忧太!”

乙骨忧太愣了一下,抬头看,是熊猫。

五条悟回来之后,他们才得知乙骨忧太被关押的消息,连忙从外面赶了回来,因为抵达的时间不一样,几个人在火车站等了对方一会,才坐上同一辆车回来。

熊猫大大的身躯挡在门口,刚好遮挡住后面狗卷棘和禅院真希的视线。

看见狗卷棘的衣角,乙骨忧太抿紧唇,强烈的心虚感和不安感攥紧了他的心脏,他低头看她,看见她眼睛亮起来——那种表情,像是小鹿一样快乐雀跃的表情又出现在她的脸上。

“你还好吗?”

熊猫从门口挤进来,狗卷棘也跟着走进宿舍,嗅到他味道的少女立即从椅子上站起来,飞扑进他的怀抱里。

“雪菜。”

狗卷棘弯起眼睛,低下头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子,用眼神询问她的状况怎么样,和五条老师的特训体验还好吗?

她看不懂他的眼神,所以很用力很用力地抱住他,埋头嗅闻气味:“我想你。”

她说:“好想好想……”

第47章 どうぞ。

好开心。

在百鬼夜行之后, 这是她第一次和大家聚在一起。

尾脊骨痒痒的,尾巴好像忍不住要冒出来了。雪菜被吓了一跳,满脸慌张地捂住自己的后腰, 狗卷棘看了她一眼,歪歪脑袋, 虽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但还是很配合地把外套脱下来, 罩在了她的身上。

被一整个遮住了。

尾巴冒出来也不会被发现是小猫。

雪菜放心下来, 又跑过去挨个嗅嗅味道,像是想要通过气味确认伙伴们的状态, 又像是想要在喜欢的人身上留下自己的标记。

胖达给她大大的拥抱,用厚实柔软的爪爪抱住她的腰, 带着她轻轻转了几圈。

禅院真希站得笔直,对于她的行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只是在结束以后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叹气, 抬起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笨蛋。”

“嗯!”她好像被说笨蛋也很开心,“我、我想你。”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强烈的失而复得的感觉, 雪菜感觉眼睛酸酸的, 又要掉眼泪了。

自己实在是太软弱了,她想,虽然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但她还是无法拥有人类的勇气。

人类是超级勇敢,也超级坚强的生物,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身边的人类都没有哭过,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除了忧太。

忧太会朝她眼泪, 会哭着说对不起,忧太身上还有重重的伤口……

想到这里,雪菜下意识朝他看去,然后被吓了一跳。

少年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那个地方照不到阳光,显得阴暗而又冷寂,他的身上黑漆漆的,好像爬满了咒力,那张熟悉的脸上没有表情。

忧太、忧太怎么了?

……他又要做那些吓唬人的事情了吗?

不可以。雪菜想,那些事情……她满脑子都是昨晚的鲜血,忧太用刀插进自己心脏的画面,他吃掉戒指,他说很奇怪的话。

总监会已经把忧太捉走两次了。要是知道忧太做这些事情,会不会又把他抓走呢?

“忧太……”

所以喊他的名字,走过去看他,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她不要忧太被捉走。

“……”

禅院真希和熊猫立即看向旁边的狗卷棘。

因为术式是能够群体攻击的类型,狗卷棘通常会被派去解决数量庞大的咒灵群,这次高层为了绊住他的脚步,又特地加重了任务。

在回来的路上,少年脸上满是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厌烦,直到走进学校,踩进宿舍门的那一刻之前,他还是懒洋洋的,刺猬头和三白眼让他看起来冷酷而又倦怠,难以接近。

但是在看见她的那一刻,那些情绪好像魔法般地消失了,没有任何勉强的,他露出那样温暖的笑容,少女也在同一时间扑进他的怀里。

冬天,她变得愈发粘人了。在和其他同期贴贴以后,她总是会回到一个人的附近,那个人毫无疑问是狗卷棘。

他弯下腰,张开手臂,朝她露出笑容,就像是以往每一天那样,等待她回到怀里。

她刚刚在闻他的味道——她还没有闻够。

可是落空了。

狗卷棘愣了一下,看向乙骨忧太,又看了一眼她脸上的表情,把手收回来,挺直脊背,垂眸思索着什么,没有说话,也没有再露出那样的笑容。

“……”

气氛好像有点怪怪的。

雪菜坐在沙发上,禅院真希和熊猫一左一右坐在她的身边,乙骨忧太和狗卷棘坐在餐厅,面对面。

谁也没有说话。

……

怎么回事呢?

棘和忧太不是好朋友吗?

他们是一年级里仅有的两个青春期男生,很有共同语言,平时也总是打打闹闹的,今天怎么面对面都不说话了呢?

而且、而且熊猫和真希一直对她使眼色是什么意思?

雪菜的小脑瓜转了又转,还是没有转出来什么名堂——她吃得太饱,血糖升高,现在有点困了。

猫是嗜睡的生物,反正大家都不说话,看起来应该没什么事情……她想了想,趴到熊猫的肚皮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打算先睡一觉。

“……”禅院真希看了一眼熊猫,示意他把人叫醒。

熊猫朝禅院真希眨眨眼睛,表示自己做不到。

自从和里香成为朋友以后,雪菜中午就再也不趴在他的肚子上睡觉了。熊猫用爪爪把她轻轻抱紧,朝禅院真希摇了摇脑袋。

要冷战还是打架都随他们去吧,反正人类雄性争夺伴侣的时候就是这么没头脑。

**

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训练,也没有剧烈运动,但雪菜还是泡了暖乎乎的热水澡,换好睡裙坐在床上看动漫,忧太在不远处准备水果夜宵。

门被敲响了。

是狗卷棘。

没有寒暄也没有打招呼,他拍了拍乙骨忧太的肩膀:“让开。”

这是他第一次对同伴使用术式,乙骨忧太现在正处在四级,而且没有丝毫防备。

浅色头发的少年看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

他的眼神并没有什么攻击性,甚至还带了点抱歉,就好像是不得已才对他这么做。

可正是因为如此,乙骨忧太才觉得更加无法接受。

变强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

要回到特级,他想,五条老师说得对,他缺少身为咒术师的心。真正的咒术师就该像狗卷这样,比起沟通和请求,力量才能更好地达成目的。

他需要……

“棘?”

听见雪菜的声音。

她喊他名字的时候像是喊着丝线糖,黏糊糊、甜丝丝,里面装满了藏不住的喜欢和高兴。

好嫉妒。

好嫉妒好嫉妒好嫉妒。

也想被雪菜那样看着,也想被雪菜那样扑进怀里,也想看见雪菜那样的笑容,也想被雪菜这样喊名字……好可爱。

雪菜,现在正在仰着脑袋看他吗?

好想摸摸她的脸颊,哪怕她现在喊的不是他。狗卷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他也那样做了吗?在雪菜的床上,在属于他和雪菜的枕头上、被子上,他正在做什么?在拥抱雪菜吗?在抚摸她吗?在和她接吻、讨她喜欢吗?

[给雪菜带了很可爱的伴手礼。]

没有忧太想象中的拥抱和亲吻,少年只是微微弯下腰,朝她笑:[要看吗?]

**

狗卷棘的阳台。

这里有一把摇椅,阳台门的另一侧摆着音响,正在播放舒缓的音乐,在学习压力很大的时候,雪菜最喜欢窝在这里看星星。

这个阳台拥有高专宿舍中最好的视野,咒言师沉默中精挑细选的风景,此刻全部被放进她的眼睛里。

“好漂亮……”

她看着远远的天空,想起了几天前的温泉旅店。那里是阿智村,据说拥有全日本最美的星空,五条悟每天晚上都抱着她去山顶看星星,山顶的风很大,在五条悟的怀里,就变得一点也不冷了。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五条悟呢?

明明才分开了一天。

一想到五条悟,心里就变得乱糟糟的。

她低下头,把脑袋埋进棘的怀里,忍不住到处嗅嗅。

“大芥?”

“棘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下午就闻到了,可是因为担心忧太吓唬人,她没有办法继续确认。

这让她有些不高兴,就像是自己的领地被人进攻了那样,她蹭蹭狗卷棘的脖子,想要用自己的气味覆盖上面的味道。

“……昆布。”

少年扯了扯自己的领子,以免领口划到她的脸颊。

[遇见几个诅咒师,缠斗了很久。]

顿了顿,他的手指继续敲击屏幕,补充道:[男人。]

“哦。”

她才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呢。雪菜鼓起脸颊,打定主意要把地盘抢回来。

猫科动物常常用尿液来标记领地,可是她知道对于人类来说,这是十分具有侮辱性的行为,而且很不讲卫生,没有人类会喜欢,她不可以对棘这么做。

那身体里还有什么液体可以弄在棘的身上,又不会让棘生气的呢?

雪菜盯着他滚动的喉结看,好一会才打消了上去舔一口的念头,有点郁闷地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打算想一点难过的事情,哭出来,然后把眼泪全部都抹在他的身上。

“我想你。”

这是在棘的怀抱里,她想到最难过的事情。“好想你、想你、想你、好想好想,超级想你……”

心爱的女孩,脸颊柔软得像是云朵,用委屈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想你,蜷缩着依偎在你怀里。

想要亲吻她。

低下头,吻轻轻落在她的头发。

“雪菜。”

他让她看他,从怀里拿出自己的礼物——一个长相滑稽的汽车机器人,胸口有一颗大大的粉色爱心,按下去,会发出七彩的炫目光芒,用滑稽的声音唱出傻瓜歌曲。

“……”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接着又有些后悔和担心——她实在是太没用了,才酝酿了不到一分钟,眼泪还没有掉出来呢,就被棘逗笑了。

这样的话,要怎么盖住别人的气味呢?

“不可以哄我笑。”

她低下头不看他。

“……?”

狗卷棘歪歪脑袋,关掉机器人,过了一会又忽然打开,放到她的面前,雪菜扭过头不想看,结果视线里又出现另外一个机器人。

像是预料到了一样,差不多的造型,一样的傻瓜歌曲,它的身上贴着一张纸条:

【汽车机器人也有兄弟^ ^】

是棘的字迹。

“……”

她小心翼翼地把纸条摘下来,嗅嗅味道,藏进自己的口袋里,又抱住他的手臂,有点苦恼地说:“我、我想要盖住棘身上别人的味道。”

“鲑鱼。”

少年弯着眼睛垂眸看她,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在上面写:

请。

“どうぞ。”

他说。

第48章

宠溺的、任她施为的语气。

可是经过咒言师的喉咙, 就变成了不可违抗的命令。

又一次、又一次被棘命令了。

少女睫毛颤了颤,低下头,轻轻舔上他的喉结。

一触即分, 像是被羽毛擦过。

听见吞咽的声音,眼前这枚喉结抖了抖, 他轻轻扣住她的腰, 手指的热度把她吓了一跳。

好烫……“棘……”

雪菜忽然意识到这样做有些不对劲, 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只是这样的姿势让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和羞耻。

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想要往后面逃, 被轻轻捉住手指。

最迁就她的少年,无底线支持她决定的少年, 此时此刻垂眸看向她。

他抬指抚摸她的嘴角,紫色的眼睛弯起来。

“不可以半途而废哦。”

**

变成棘的小狗了。

原来认真舔舐人类的皮肤,是这样的感觉……

“呜……”

标记领地的目标达成了, 棘脖子上全都是她的气味了。

明明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是、可是……

她把脑袋藏进狗卷棘的衣服里面,他的体温好烫……身体的香气和热度紧紧贴着她的脸颊, 像是强烈的信息素一般极具侵占感, 让她有些不堪承受。

好想躲开……

可是、可是不藏起来就要被他看了……

那双漂亮的紫色眼睛,里面藏着和以往不同的含义,一直一直看着她……

没有再命令她。

少年只是慢慢抚摸她的头发,给她足够的喘。息空间,摇椅轻轻晃动,他不说话,

这让雪菜觉得那个温柔的、会无条件对她投降的棘又回来了,刚刚的一切好像只是错觉。

棘才不会想要把她吃掉呢……她想, 惠和五条悟会凶巴巴地惩罚她,忧太和虎杖会一边道歉一边把黏糊糊的东西弄在她的肚子上,但是棘从来不会这么做,棘天底下最好了。

她忍不住嗅嗅他的味道,现在棘身上已经没有别人的气味了。

棘的气味……好好闻……好喜欢……

“雪菜。”

等她闻够了,困呼呼打哈欠的时候,他轻轻把她捉出来,给她最熟悉的笑容,带她去看别的礼物。

除了两个滑稽的机器人以外,他还给她带了当地的特色点心,村民们手作的纪念品,还有一个烤红薯……在火车站附近买回来的。

热腾腾的,甜甜的。

她一下子就忘记了之前的不安,坐在床边认真啃了起来,幸福地眯起眼睛。

狗卷棘沉默地看着她。

这一次,她没有使用口袋里的纸条,也没有依赖他的咒言。

雪菜……不需要了吗?他的帮助。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什么缘故呢?

这是五条老师特训的结果吗?

应该感到高兴的吧。

可是……心脏此时此刻,竟然装满了失落感。

这让狗卷棘轻轻皱起了眉头——咒术师通常会拥有比普通人更旺盛的保护欲和责任心,但幽暗的人性也更容易占据他们的心灵。

狗卷棘不希望自己变成那样。他不赞成咒术师都是疯子这个言论。

在咒术师眼中,这家伙是一个五条悟一样的异类,正直阳光到像是在表演的孩子。

所以现在,和以往每一次一样,少年很快就把那些阴暗的情绪压进心底,重新对她展露笑颜。

“雪菜。”

他拿来一个咒具。在她去特训的那几天,除了外派的任务,狗卷棘还抽空回了京都一趟。

[这才是正式的礼物哦。]

雪菜有些期待地低头看,看见一条手链躺在他的掌心,手链由十分通透的浅绿色琉璃串成,但靠近绳扣的那两颗珠子却是黑色。

里面翻涌着漆黑的咒力。

这是……真人的残秽。

她绝对不会认错的,同伴的味道。

像是忽然被一只巨大的手掌攥紧了掌心那样,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呆呆地抬头看他,脑袋里面一瞬间闪过了很多想法。

她嘴唇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少年皱起眉头,用力握住她的手掌。

[怎么了……雪菜?]

“这是、这是什么……”她问。

这是一种特殊的咒具。

少年很快解释起来:在京都有一只咒灵想要袭击她,那是一只人形咒灵,他表现得好像认识雪菜。

听见这样的话,她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眼看着就要哭,狗卷棘立刻捧起她的脸颊,让她不要害怕。

[别害怕,雪菜……不用解释,我们都知道你有苦衷。]

他们、他们都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

雪菜感觉脑袋晕晕的,连带着狗卷棘在手机上打出来的字也变得不太清晰。

他说他把真人的残秽装进了这枚咒具,真人一旦再次靠近她,咒具就会产生特殊的波纹。

这原本是为了追寻心爱之人所制造出来的咒具。

先天失明的咒言师,用以沟通的唇目都失去作用,为了将逃跑的仆人捉回来,他将她的头发装了进去。

这样的咒具有一对。

一边发出波纹,另外一边就会收到感应。

[我想要保护雪菜,让雪菜感到安心。]

但是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人更强大、也可以更快地去到她身边。

[我把另外一个交给了五条老师。]

雪菜懵懵的,好一会才理解了狗卷棘的意思。

他把真人的残秽装进了这个咒具,一半在她这边,一半在五条悟那边。

以后一旦真人靠近她,五条悟就会知道……他神出鬼没的,说不定、说不定马上就会瞬移过来。

好厉害……她想,人类好厉害,好聪明,好像什么东西都可以创造出来,哪怕是没有咒力的普通人,也可以画出这么好看的动漫,建造这么高这么高的楼宇。

她是咒灵的事情早晚会被发现的。

那个时候要怎么办呢?

“雪菜?”

听完了这个咒具的作用,她还是不高兴吗?

为什么呢?

[我没有要监视雪菜的意思。]

想了想,他解释道:

[我只是想让你高兴一些。]

他打字很快,那些文字一个个在屏幕上浮现,然后进入雪菜的眼睛,她的心。

[世界装在你眼睛里,雪菜,我不知道你眼睛里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你看向它的眼神总是装着胆怯和不安。]

[我想努力去消除这些,雪菜,我想要你发自内心地感到安心,而不是依赖于谁的拥抱和味道……]

[我想做的只是这个。

如果你不喜欢,我就停下来,你可以随时拒绝我……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好不好?]

她露出了什么样子的表情呢……

雪菜有些不明白,她低着头,看着这些长长的文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棘和她说话的方式变成了备忘录。

他和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记载下来。

眼睛热热的,在泪水掉下来之前,她躲进狗卷棘的胸口。

听他的心跳,闻他的味道,被他抚摸头发,过了一会,看见他把手机递过来。

[雪菜……]

两行字,他问:

[忧太吓唬你了吗?]

“……”她不说话,只是抬眸看过来,眼睛里写满了惊讶,就好像在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狗卷棘摸了摸她的脸颊,弯起眼睛:[雪菜刚刚不是在生我的气,是在害怕别的事情对不对?]

[那件事情和忧太有关吗?]

“不是的……”

雪菜心里乱糟糟的,出于一种直觉,她觉得昨晚忧太做的事情不可以被人发现。

五条悟和惠知道忧太送她戒指以后都这么生气,还朝她发火……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可是眼前的人是棘。

一直一直给她温柔的,从来不凶她的棘。

看着他的眼睛,说不出任何撒谎的话。

“但是,但是忧太确实吓唬我了。”

少年笑了笑,因为证实了心中不好的猜想,他这个笑容显得有些冷淡。

[他是怎么吓唬你的呢?]

“棘可以保证不要生气吗?”

[做不到。]

“……?”

[事实上,我现在已经生气了。]

这还是雪菜第一次这么明确地被他拒绝,她下意识抬眸看他,少年嘴角抿得紧紧的,触及到她的目光,眼神又立即变得柔软。

[告诉我好吗?]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我,这会决定待会我揍他的程度。]

……棘要揍忧太?

雪菜抿紧嘴巴,想到昨天摸到的,忧太胸口狰狞的伤口,露出有些纠结的表情。

“不要揍忧太好不好……他、他很可怜的。”

可怜?

狗卷棘看着她。雪菜,小小一只,明明被弄出了那样可怜的表情,她却觉得那家伙可怜。

[听见雪菜这么说。]

看着她为别人求情的、期待的目光,刺猬头少年笑了笑。

[更加生气了哦^ ^]

“……”

少女缩了缩脖子,悄悄掀起被子想要钻进去躲藏,被他看了一眼。

他轻轻笑,把手机扔在床上,这像是某种行动前的宣告。

“坐好。”

**

凌晨两点半,隔壁的宿舍门打开,乙骨忧太站在走廊上,看见狗卷棘走出来。

他一个人,身边没有雪菜。

有的时候不需要语言,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狗卷棘把手插进口袋里,沉默地往前走,乙骨忧太握紧刀,犹豫两秒钟,然后跟了上去。

没有使用咒言,一场纯粹的体术对战。

五条悟对学生的要求很高,虽然狗卷棘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远程魔法攻击类,但是他的体术依旧没有半点落下。

忧太被揍得很狼狈,也完完全全提不起来反击的心思。

“起来。”

加上了咒言。

刺猬头少年站在训练场中央,扯了扯自己的护腕:“用咒力和我打。”

倒在地上的黑发少年满脸痛苦地站起来,握住刀柄,粉色的咒力蔓延到整个刀身。

“为什么?”他问。

没有回答。

狗卷棘只说:拔刀。”

“……”

狗卷这是什么意思?

真的要和他生死决斗吗?

不管怎么想,还是拼尽全力和他打了一场,得益于和夏油杰战斗的经验,乙骨忧太在战斗中适应调整的速度很快。

他发现自己越打,情绪波动越大,而情绪波动越大,身上的咒力也就更加集中地涌出来。

熟悉的失控感。

乙骨忧太退后几步,露出慌张的神色:“我认输。”

“继续。”狗卷棘说。

这一晚,直到月亮也隐匿,训练场的动静才停下来。

乙骨忧太靠着墙艰难地大口呼吸着——他身上全都是伤,痛得腰都直不起来。

狗卷棘的状态也不太好,手腕被失控中的他砍了一下,只用了绷带简单包扎。

乙骨忧太看得有些害怕。

他既担心好朋友的身体,又害怕明天雪菜看见狗卷手腕上的伤口会生他的气。

“要去找家入老师吗……?”

“大芥。”

今晚大概是狗卷棘人生中说话最多的一晚,本来就因为高强度任务而疲惫不堪的喉咙又继续受到压榨,现在嘶哑得不像话。

“你带喉咙药了吗?”

狗卷棘很没所谓地摆了摆手,接着拿起手机。

[记住刚刚的感觉了吗?]

“……什么感觉?”

被单方面殴打的感觉吗?

[控制咒力的感觉。]

“……”什么意思?

——雪菜和我说了昨晚的事情。

狗卷棘犹豫了一会,没有把这行字打出来。

因为在叙述整个事件的过程中,少女的口吻中没有恐慌和厌恶,只有怜惜。

是的,怜惜。

回忆昨晚的时候,雪菜说得断断续续,因为精神受到了强大的冲击,她有很多细节都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忧太的那些话,和他把戒指吞下去的时候,那样固执的表情。

从他把戒指吃掉的那一刻开始,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面发芽了。

那或许是忧太那些变态的话,或许是他的表情,是他宁愿流血、捅破心脏,宁愿死亡,也不想要被丢弃的,永远和她在一起的约定。

她……觉得很安心。

忧太的行为给了她一种笃定感,那就是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这个少年都会喜欢她,都会遵守约定,永远永远和她在一起。

被这样的喜欢包裹住,肚子里暖洋洋的,或许她也坏掉了,所以回想起来,会觉得好安心……

狗卷棘捕捉到了这种安心感,这让他觉得有些痛苦,仿佛有什么东西没有来得及捉住,所以永远从他手中失去了。

但他必须为雪菜感到高兴,他想,比起自己微不足道的嫉妒和占有欲,能够让雪菜更加信赖这个世界,才是他一直想要做到的、更加重要的事情。

[五条老师让我和你一起训练控制咒力。]

他找到另外一个借口,就像什么也不知道那样,保护挚友,也保护着自己的自尊心。

[咒术师的情绪很容易失控,那是体内的咒力在作祟,而极端的情绪又会产生更加浓郁的咒力,如果学不会控制的话……]

就会一直一直吓到她。

狗卷棘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他觉得那样的神情永远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

她笑起来很可爱,她适合笑,他想要守护雪菜的笑容,这是他的初心。

因为贪婪而滋生的、更多的渴望……都要为这一条让道。

**

但她还是哭了。

第二天的课堂上,一整晚没有睡觉的两个少年趴在桌子上打盹。

他们在天亮的时候偷偷去找了家入老师,治好了身上的伤,掩盖了一切的痕迹,又恢复了以往的好挚友模式。

少女打量了他们一会,没有发现任何伤口,只以为他们已经和好了,满脸开心地把脑袋转了回去。

好可爱。

多想这样的笑容一直出现在她的脸上。

可是乙骨忧太。

“忧太真的要去非洲吗?”

熊猫把手机传给真希,让她阅读夜蛾发来的短信,顺便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薯片。

“怪不得昨天去你宿舍的时候,看见你行李都收拾好了,我本来还有点奇怪呢。要吃吗?”

乙骨忧太:“……”不要在这种时候吃薯片啊!去非洲这种事情是可以用这种语气这么轻松地说出来的吗?

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雪菜坦白呢……熊猫怎么能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公布出来……太过分了。

“哈?非洲?”

禅院真希皱起眉毛,脸上有些不服气。

“没记错的话,那边和欧洲都是还没开拓的领域吧,那个眼罩笨蛋把你派过去,是想把那边的地盘交给你?凭什么?我也想有这样的机会。”

狗卷棘没说话,他沉默地看向雪菜,乙骨忧太也抿紧唇,有点紧张地等着雪菜的反应。

她在……吃薯片。

熊猫用爪爪掏薯片,她把脑袋凑到边上等着,你一片,我一片,好像在分享捕鱼成果的大熊和小熊。

“……”

“你们……你们倒是稍微露出一点不舍的表情啊。”

他当时可是做了好几个小时的心理斗争,下定决心答应去的时候甚至都快掉眼泪了。

“……啊?”

熊猫晃了晃薯片袋子,艰难地掏着最后的薯片渣渣。

“要来吗?忧太,抱着你说兄弟别走,再陪我们享用完最后一包薯片,你喜欢那种调调?”

“鲑鱼。”

见雪菜对这件事情没什么反应,狗卷棘也放肆玩闹起来,他和熊猫一左一右用力抱住忧太的小腿求他别走。

熊猫嚎叫的声音像是森林里痒到蹭树的狗熊,狗卷棘扯着嘶哑嗓子假哭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恐怖片背景音,禅院真希翻着白眼骂他们智障,乙骨忧太满脸社死地祈祷不要有前辈从教室路过……

认真哭出来的笨蛋只有一个。

她像是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去非洲到底是什么意思,看着熊猫和棘都‘哭’得这么伤心,她慢慢也跟着哭了出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和他们一起说“忧太不要走……”

完蛋了。

好可爱。

脸颊圆乎乎的,哭起来脸颊红红鼻子也红红,身体轻轻颤抖,完全不会控制表情,漂亮的脸蛋皱起来,可是好可爱……

这种会为了同伴外出磨炼而真心实意掉眼泪的家伙……

禅院真希:“我现在也申请去非洲还来得及么?”

第49章 咒灵丸子

已经过了最寒冷的冬天。

天空不再飘落雪花, 积雪融化,气温回暖,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

学校里没有忧太。

在这个学期的最后几天, 雪菜还是没有理解新术式的用法,这让她挫败极了, 连学校的流浪小猫平安长大这样的好消息也不能再让她高兴起来。

难道她真的是一个笨蛋吗?

夏油杰拥有这个术式的时候, 可以成为这么厉害的诅咒师, 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到。

明明反转术式一直在进步……

雪菜在床上郁闷了好久, 才慢吞吞地爬起来,今天下午她要去看津美纪, 然后去看狗狗,早上还有最后一节课, 她不可以赖床。

教室里明明只少了一个人,但却有一种冷清了许多的感觉,熊猫和狗卷还是会打打闹闹, 真希也会偶尔和熊猫拌嘴,但是少了忧太,总感觉少了什么东西。

只有她一个人这么想吗?

踩进教室, 看见棘朝她露出笑容, 那样的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

熊猫和真希也还和以前一样。

“……”

会因为忧太走掉,偷偷躲在被子里掉眼泪的傻瓜,真的只有她一个吗?

雪菜闷闷地坐在座位上,忧太走了,狗卷棘就变成了她的同桌,少年对老师讲的内容完全没兴趣, 一整节课都在试图和她传纸条,可惜认真听讲的雪菜同学完全没有发现。

一直等到下课, 一个学年完全结束,雪菜才把注* 意力收回来——她发现熊猫和真希都不见了,教室里只有她和棘。

“雪菜。”

少年弯着眼睛朝她笑,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东西。

……一只蝇头。最低级的咒灵,长得奇形怪状,但却没有什么战斗能力,被少年按在手里,虚弱萎靡地哀叫,甚至显得有些可怜。

“这是什么?”

[结业礼物^^]

“哦。”

少女没有丝毫嫌弃,伸手接过丑丑的咒灵,然后看向他,浅绿色的眼睛里装满了信任和依赖,好像在问:然后呢?

狗卷棘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指。

“闭眼。”

在她为新术式的毫无进展而感到焦虑的时候,狗卷棘也在为她的焦虑而感到焦虑,他代入她的视角,体会她的感受,并且以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接触咒力的、真正咒术师的角度去思考。

视线里黑漆漆的。

看不见的时候,身体的其他地方就变得更加敏感了。

棘在碰她。

他的手指停在额头,引导着她的思绪和咒力一起往下走,经过脖子和锁骨,从肩膀到手臂,最后流向指尖。

很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身体变成了一弯溪流,棘的手指是轻轻的风,带着水向一个地方流动,慢慢的,那种热度又升起来——她感受到了觉醒术式的那一天,手指滚烫的温度。

“你看。”

听见他的声音,睁开眼,看见他的笑脸。

蝇头变成了黑乎乎的一个圆球,安安稳稳地躺在他们交握的手心,少年弯着眼睛,在她的另一个掌心写字。

[好厉害。]

轻轻的、慢慢的,他写:[雪菜好厉害。]

……

在棘的怀抱里哭了好久。

积雪真的要融化了,太阳暖暖地洒进来,少年的怀抱带着暖暖的香气,他抚摸她头发的手指也暖洋洋的,讲话的语气、包容的笑容,一切都太温暖了,像是在做梦一样。

“棘会离开我吗?”她哭着说:“我会死掉的。”

就像忧太离开雪菜会死掉一样,雪菜离开棘也会死掉。那一颗属于人类的心脏会碎掉,她的灵魂会像被冻伤的花朵一样枯萎,就连耳朵和尾巴上面的毛发都会掉光的。

[为什么在哭呢?]

好像他总是把雪菜惹哭。

是因为怀里的这家伙实在是太容易感动了,总是会有一些微不足道、理所当然的小事哭得一塌糊涂。

好可爱。

少年低下头,喉结轻轻滚动,缓慢地捧起她的脸。

本来是想亲吻的。

可是看着她满脸的泪水,他还是选择先抬指抚去。

[好啦。]

他弯起眼睛笑:[下午不是还要去看朋友吗?如果把眼睛哭肿,朋友会担心的。]

“嗯……”

她看着手里黑乎乎的丸子球,努力在脑袋里面回想五条悟的话。

他的意思,好像是要把这个东西吃进去。

可是好大一个……看起来就很难吃。

“这个、这个真的要吃掉吗?”

在少年鼓励的眼神下,雪菜抹抹眼泪,试探着咬了一口。

没有咬动。

她瞪圆眼睛,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球球。

难道只能一整个吃进去吗?

这么大……如果卡在喉咙里面怎么办……

“明太子。”

狗卷棘也跟着皱起眉,伸手拿过咒灵球——这个东西的尺寸对她的嘴巴来说有些太超过了。

[今天先到这里吧?]

也不知道这个咒灵球有没有持续时间,还是可以一直维持在这个形态……

[雪菜今天已经很棒了,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这个东西,等我研究一下,我们再进行下一步好不好?]

“……”

雪菜盯着他手里的丸子,有些担心球球明天就消失了。

“棘说过,做事情不可以半途而废。”

“……昆布。”

脖子回想起被她舔舐的感觉。

少年垂眸看了她一眼,弯起眼睛,轻轻摸摸她的脸颊。

[等下次好不好?耐心的等待会结出更好的果实,等待不是放弃,所以不算半途而废哦。雪菜已经很厉害了。^^]

“好吧。”

她又把脑袋埋进棘的胸口,轻轻嗅嗅。

虽然学校放假了,但是实际上,咒术师们还是要进行日常的祓除任务。

“棘不可以再带着别人的味道回来了。”

“鲑鱼。”

见她还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狗卷棘有些好笑地弯起眼睛:[都说了是男人呀,打架时候碰到的。]

“男人也不可以,男人最臭了,臭臭的,好讨厌。”

[……我也是男人哦,雪菜。]

“哦。”雪菜稍微也有点搞不明白这件事——棘身上香香的,一点也不臭,怎么会和那些臭烘烘的人类一起被分到男人的行列里面呢?

“反正就是不可以。”

“如果、如果被我闻见的话。”

她抬眸看他,鼓着脸颊,像是在想一些凶巴巴的、可供威胁的话,最后看着他,慢吞吞地说道:“如果棘再带着别人的味道回来,我就把它们全部都舔干净,然后、然后生你的气。”

好可爱的惩罚。

雪菜……根本不知道怎么生气的好孩子,急坏了也只会那几个词汇,翻来覆去骂忧太的时候很可爱,气鼓鼓又可怜的表情也实在是可爱透顶。

如果注意一下分寸,不把人惹哭的话,稍微生气一下也没问题的吧?

撒娇一样的语气。

想听她像是说‘讨厌忧太’那样说‘讨厌棘。’

“昆布。”

他弯起眼睛,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轻轻笑。

[我会注意的。]

……

去医院看津美纪。

护士姐姐把她照顾得很好,雪菜每个星期过来看她一次,每一次都感觉她还和以前一样。

只是皮肤变白了、头发长长了,眼睛不会再睁开看她,像是之前那样朝她笑了。

她趴在床上,握住津美纪的手,把脸埋进她的掌心。

“津美纪……”

她慢吞吞地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最后的重心总是停留在道歉,对不起,她有在努力,只是努力的脚步比起别人来说太慢了一点。

伏黑惠也总是在这个时间一起过来看姐姐。

绿色眼睛,头发翘翘的少年,总是沉默地站在窗口,像是立在那里的一个摆件。他安静地听她说话,从来不会对她向姐姐吐露的心声发表半点评价——哪怕她今天说了不知道多少遍喜欢棘、想念忧太。

笨蛋家伙。

嘴巴里整天喜欢这个,喜欢那个,实际上连什么是喜欢都搞不明白。

会在她睡着以后给她盖毯子,等她醒过来,呆头呆脑看着自己的时候牵起她的手,带她去逛超市,把她喜欢的东西全都买下来的自己更加没救。

“最喜欢惠了。”

看见他摆臭脸,少女立刻抱住他的手臂,圆滚滚的脸颊蹭上来,仰着脑袋看他:“喜欢惠,最最最喜欢。”

“……”

会被这种没头没脑的鬼话哄到的自己才是真正的无可救药。

“闭嘴。”

少年搓了搓她的脑袋:“还有想吃的?”

“喜欢惠。”

“问你还要买什么。”

“最喜欢惠了!”

“……”

旁边的老年夫妻侧头看过来,偷笑一下然后低头窃窃私语,伏黑惠被弄得有些脸红——他脸皮薄,没办法像是那个乙骨一样不管什么场合随时随地朝她下跪。

想到那个家伙,心里就一肚子火。

那种人渣被流放到非洲是理所应当,但这家伙每次过来都朝着津美纪说‘我想忧太了’是什么意思,以为他真的用咒力封住了自己的耳朵,完完全全没在听吗?

呵。

“……”

怎么还在生气呀?

今天的惠真难哄。

抱着他手臂的家伙,大概是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露出了不安又紧张的表情,在他认真选购食材的时候,这家伙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周围,然后踮起脚,很快地亲了他一下。

在侧脸。

少年拿三文鱼的手指一顿,侧眸看过去:“别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

“哦。”

她凑过来嗅嗅鱼的味道,又嗅嗅他:“最喜欢鱼……不对,最、最喜欢惠了。”

听见一声轻叹。

他攥紧她的手腕,抬起手指原地立[帐],隔绝行人的视线。

唔……为什么要在超市立帐呢?

难道、难道有咒灵吗?

雪菜左看看,右看看,帐的周围黑漆漆的,很狭小,惠的味道一下子就变浓了。

“惠……”她有点不安,往回退了半步,又被拽回他的身边。

“不是想亲我吗?”

他的语调冷冰冰,手指却烫烫的,用力扣着她的手腕,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笑了一声。

“现在来亲个够。”

第50章 咒术师的心

惠好凶。

总是臭着脸, 凶巴巴的,生气的时候好吓人……根本都不用说话,只需要用那双眼睛看一看她, 就足够叫她手指头也不敢动一下了。

坏蛋惠。

明明是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惠怎么可以用来凶人呢?

如果他会像棘和忧太那样哄她该多好……

雪菜趴在沙发上胡思乱想——她正在被迫看书。

咒术高专的文化课安排不多,教师选择的也都是数学物理生物这一类能够对咒术发挥起到作用的学科, 学校里没有图书馆, 身边的同学也没有阅读的爱好。

没有人会叫雪菜看书。

除了伏黑惠。

她手里正拿着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 这是大家名作, 篇幅很短,按理说很适合入门阅读, 可惜雪菜对书本完全没有兴趣,更加没有办法体会文字的美妙, 只能像是研究课文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品读,没一会就累坏了。

“惠……”

她在沙发上滚来滚去, 弄出一点声响,又轻轻喊他的名字,像是在假装肚子疼的一只小狗。

正在厨房忙碌的少年越过岛台瞥了她一眼。

“今天至少要看四页。”

“……”

世界上有一只猫是会看书的吗?

如果有, 那只猫也一定不是自己。

雪菜闷闷地把脑袋埋回去, 强迫自己又多看了两行,实在不懂这个故事到底在说什么,趴在书本上发呆了好一会,才探头探脑地坐起来。

“我最喜欢惠了,今天就不要看了吧。”

在伏黑惠这里,她有一件事学得很快——那就是撒娇打滚、直白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提要求的时候带上‘喜欢。’

伏黑惠抬眸看过去,少女正把脸搭在沙发上, 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她的刘海稍微长了一点,有些遮挡视线,为了不妨碍她的寒假阅读大业,伏黑惠用夹子把那些头发别了起来。

他买的小狗发夹,浅黄色的柴犬。

他的目光停顿了一会,这仿佛被她理解成了某种鼓励,立即就放下书跑到他的身边,环抱住他的手臂。

“惠……”

少女一直被遮住的额头露出来,显得尤其清纯,一大片白皙的肌肤占据着他的视线——衣服又没有好好穿。

这也是他买的。

浅黄色的长款睡衣,领口有点大,她的骨架小,总是一不留神就变成露肤度很高的款式。

这样的家伙……

全身上下都是他的标记。

她用湿漉漉、祈求的目光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颤动,如此惹人怜惜的神情,所求的只是今晚不再进行阅读。

少年垂眸走到水池边,慢条斯理地清洗起手上的油脂。

修长的手指在水流的冲洗下尤其好看,吸引着雪菜的目光,过了几秒,他轻轻抖了抖手指,那双漂亮的手掐住她的下巴,他低头亲上来。

“唔唔、”

惠总是冷着脸,不说好听的话,看起来很难接近,可是在惠这里,接吻的次数最频繁了……他的舌头也越来越厉害,总是没一会就把她弄得眼尾通红。

“不要看书了。”

她把脑袋搭在他的胸口,快速汲取着氧气,心里还惦记着那些文字:“脑袋、脑袋被惠亲得晕乎乎,不可以看书了。”

这家伙。

好像以为她只要慢吞吞地说喜欢,凑过来挨亲,亲完以后,他就会答应她的一切要求。

“是吗。”

少年摸摸她的脑袋,给予及时的正向回馈和奖励,进一步加深这样的联想。

“晚上念给你听。”

**

非洲。

这里还是上午,阳光猛烈而又毒辣,一个不能叫做城市的地方,正发生一场小规模械斗。

“原来在这里啊。”

一道声音忽然出现,清楚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人们一愣,看过去,在黄土叠成的半墙边,一个黑发少年慢慢向他们走来。

他的上衣干净洁白,运动鞋也是白色,显得纤尘不染,在这样脏乱的环境中十分格格不入。

他的手里竟然握着长刀——一种已经被时代淘汰的冷兵器。

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让对战的双方不约而同地朝他开枪,少年把刀挡在自己的面前,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臂,露出沉思的表情。

这里曾经被三颗子弹穿透,雪菜很心疼,在电话里哭了好些时候。

要不要趁机再受点伤呢……

正回味着她在电话那边的关心和眼泪,那样可爱的语气……就听见周围人惊诧的叫骂声。

他们的叫喊声将记忆里少女柔软的哭泣撞得粉碎,乙骨忧太有些不悦地抬眸看过去。

“不好意思。”

刀出鞘,

他说:“我稍微有点赶时间。”

在高压的环境之下,掌握咒力的技巧也成倍增强了,普通人的性命对他而言已经等同于麦草,他没有杀戮的嗜好,所以没有弄出人命。

稍微清理了一下战场,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少年换了一个清净的地方坐下来,拿出信号增强器和手机,一边擦拭刀身,一边给她打电话。

今天是学年结业的日子,雪菜一定很高兴吧。

这个没有他的假期,她又会和谁度过呢?

乙骨忧太安静地等着电话接通,这是他每个星期最幸福的时候。

那是会好好上课、认真听讲的乖孩子,晚上大部分时间要补习,周末也总是不看手机,能够碰巧接到他电话的时机屈指可数。

所以就像是抽签一样,忧太等待着未知的结果,但和抽签不同的是,他会一直坐在这里,从上午打到天黑,不断地重复拨号,打到她接电话为止。

这时候,手机里传来的等候音就像是雪菜睡在身旁的呼吸。

他闭上眼,已经不知道究竟是谁在依赖谁——只有幻想着雪菜的呼吸、听着手机里那些录音,他才能够勉强睡得着觉。

那么雪菜呢。

没有他在身边,雪菜睡得还好吗?

“她在忙。”

电话接通了,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冷淡、厌恶、强势,听在忧太的耳朵里,像是保护珍宝的一条恶龙。

“是吗?”

乙骨忧太笑了笑,抬眸看向前方。

这里是一片开阔的荒原,偶尔有鬣狗经过,炎热的风追着鬣狗的尾巴,像是铁匠的锤头一般,快速而精准地锤锻出一颗心。

属于咒术师的心。

感谢五条老师,他想,他终于知道一个咒术师在这种时候应该给出什么样子的答案。

“回去就杀了你。”

“是吗。”

伏黑惠也笑了一下,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道:“欢迎。”

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狗狗好聪明。

家里的小狗总还以为自己瘸着脚,走路慢吞吞的,但每天也有固定的外出需求。

主人们忙碌的时候,玉犬就帮忙遛狗。

狗狗好快乐。

大狗狗带着小狗狗去它们的秘密基地玩耍,玩到满身杂草才回来,雪菜坐在家里,几乎都能想象到狗狗们在外面肆意玩闹的场景了。

伊豆的舞女真无聊。

一个男人跑到山里面去的故事有什么好看的呢?还不如看动物世界呢,她想。

“老太婆的话,含有过于轻蔑的意思,甚至煽起了我的邪念。”

不过、不过惠的声音好好听……

念书的时候语速很慢,垂眸看书的样子一点也不凶巴巴,她趴在惠的怀里,只觉得原本枯燥的书也变得稍微没这么讨厌了。

“后面呢?”见他停下来,雪菜忍不住问——她只是想继续听伏黑惠这样说话。

“既然如此。”

少年看了她一眼:“今天晚上就让那位舞女到我房间里来吧。”

“到房间里去做什么?”

他没说话,低头亲在她的侧脸,雪菜眨眨眼睛,好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抱住他的手腕。

“他想亲那个舞女吗?”

“嗯。”

“可是他们才刚刚认识,那个舞女还没有想念他呢。”

他笑了笑,没回话,拿起书继续念。

这个故事真的很短,也没有什么波澜起伏,伏黑惠很快就念完了。

少女鼓着圆滚滚的脸颊,趴在他的怀里不说话,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

他等了好一会,见她睫毛扑闪扑闪,像是要打瞌睡,才伸手点点她的额头。

“这是一个讲初恋的故事。”

初恋……

雪菜想起来真人的话。

他说第一次接吻就是初吻,拥有初吻的人就是初恋。

“我和惠是初恋。”

这句话好像让他很高兴。他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柔软下来,轻轻揉揉她的耳朵,像是在安抚,又像是一种奖励——笨蛋家伙好好把故事听完了,竟然还得出了这么有建设性的成果,真是超乎想象。

好舒服……

从小驯服玉犬,撸狗技巧一流的少年指上功夫了得。

雪菜轻轻眯起眼睛,有点想蜷缩起来打呼噜,在惠这里,她总感觉自己还是一只小猫呢……

“有什么读后感吗?”

顿了顿,他补充道:“你乖乖听完了,很棒,所以没有感想也不会罚你。”

很棒……

惠很少这么夸她的。

雪菜有些高兴,被鼓励到以后,也觉得看书没有这么讨厌了,她开始认真回想书里面的情节。

“竹叶包的紫菜饭团,听起来好好吃……”

她低下头,声音变得闷闷的:“我想津美纪了。”

听见呼吸加重的声音。

他把她抱进怀里,手指抚摸她的后颈。

“没关系。”

“事情已经有进展了,你安心待着就好,等津美纪醒过来,我们带着小狗一起去旅行。”

“嗯。”

她也回抱住伏黑惠,轻轻的:“我喜欢惠,不要惠坐船走掉,不要和惠分开。”

所以晚上理所当然睡在了一起。

屋子里暖气很足,雪菜觉得在被子里穿厚厚的家居服有一些热,所以换上了更加单薄的睡裙。

这是她第一次在惠的床上睡觉,感觉有些新奇,睁着眼睛看他。

“不是困了吗?”

伏黑惠把读完的书放回书架上,又继续找书,白皙修长的手指从书脊缓慢划过,一本一本,雪菜盯着他的手指看,后颈和脑袋回想起被他抚摸的感觉。

好一会,他侧眸看过来。

“睡觉。”

“惠不睡吗?”

“不睡。”

“惠在做什么?”

“目前在给你挑书。”他拿起一本书走过来,垂眸看了她几秒,然后用手指把她睡裙的吊带提上去。

“但如果你不肯好好睡觉,接下来会做什么就说不好了。”

她用小猫一样的眼睛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书,只以为他又要强迫自己看书了,连忙晃晃脑袋,钻到被子里面,乖乖把眼睛闭了起来。

呵。

少年的目光从她紧张颤动的睫毛一直向下移动,直到她微微隆起的胸口。

这家伙……

衣服总是学不会好好穿。

早晚要让她知道后果。

……为什么惠还在盯着她看呢?

是在检查她有没有好好睡觉吗?

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让雪菜有些不安,忍不住胡思乱想,又过了两秒钟,她屏住呼吸,悄悄睁开眼睛看他。

看见他的手。

漂亮的、能够让她舒服的手指伸过来,帮她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然后掖好。

“晚安。”

“雪菜姐竟然已经放假了吗……”

第二天接到了来自悠仁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少年语气有些失落,像是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狗。

“对不起……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都没有给雪菜姐准备礼物,我们这边还没有放假呢……明明是开春,但感觉气温比冬天更冷了,雪菜姐穿得够暖和吗?”

“嗯。”

悠仁的话总是像火花一样一簇一簇地冒出来,雪菜只能回答最后那几句:“家里面有暖气,我不冷。”

“那就好……暖气真是好文明啊,可惜家里面屋子太老了,连空调都没法装,更别提地暖了,姐姐今年如果回来的话……唔,我绝对不会让姐姐冷到的!”

“虎杖家没有暖气。”

“嗯……虽然没有暖气,但是、”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小小声说:“但是……我身上很烫的……一直抱着姐姐……一直一直,就、应该就不冷了吧。”

雪菜低下脑袋,虎杖没有说谎,她还记得虎杖弄了好多黏糊糊的东西在她的肚子上面。

烫烫的。

“讨厌虎杖。”

“谢谢姐姐。”

“……?”

“那个、我,我是说……”像是也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的道谢有些奇怪,电话那头的少年语速加快,急切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谢谢姐姐出现在我的生命中……谢谢姐姐愿意接我的电话,也谢谢姐姐用这样的语气骂我、不对,不是!——总之我绝对不是那种变态,雪菜姐千万不要误会啊啊啊!”

完蛋了!

虎杖悠仁你在干什么!

好不容易才磨得雪菜姐愿意抽出时间和他打一个长长的电话,结果一开场就搞砸了……明明应该说更加重要的事情才对!

雪菜呆呆地坐在飘窗上,听见电话那头的少年叽里咕噜地道歉,感觉有些迷糊。

“没关系。”

她学着惠的样子,有理有据地和笨家伙讲道理:“是我没有告诉你放假了,所以你没有送礼物。”

“……啊、?”

那边卡壳了一秒,立即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聊:“礼物的事……这当然不是雪菜姐的错!”

“都是我不好,明明应该好好关注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作为惩罚,就、就罚我一整个冬天都给姐姐暖脚怎么样!把手脚放进在我的肚子上面……”

雪菜皱了皱鼻子。“我不要惩罚虎杖。”

“哦……”

那边听起来像是有些失落,接着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没有得到回应,他沉默了一秒,又继续说道:“买票了吗,几号的票呢……我去东京接你吧?仙台这边冬天会有很多季节限定的特产,山上的雪也快化了,很多树木都变得春天起来了,我们可以上山去看花!超香超漂亮的!我给你做鲜花饼,加很多很多的糖……”

他的话里满满都是‘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雪菜听得心脏酸酸的,上一次她去仙台过暑假,是因为羂索的安排,从那里回来之后,津美纪就睡着了。

这不是虎杖的错。

可她是个胆小鬼,有点不敢再去第二次。

而且原本她是答应和棘一起回京都玩的,狗卷棘还打了申请,让高层把他的任务都调度到关西,高层的申请通过了……

可是伏黑惠没有给过。

“饭团已经回家一年了。”

那时候,少年还穿着学校的制服,黑色的、有些华丽的款式,胸。前戴着徽章,他冷冷地看着她,像是一个公正无私的好检察官。

“这一年来,你遛它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从来没有给它洗过澡,它甚至没有吃过几次你喂的饭……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每一次回来,它还是一刻不停地围着你转。”

“日夜思念主人的一条狗,好不容易熬到主人放假,可是这家伙暑假去了仙台找亲戚,寒假……呵。”

没有指责和惩罚,但是远比指责和惩罚更加可怕。

少年轻轻叹气,侧眸看向小狗:“真可怜。”

“……”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姐姐是要照顾家里的小狗……不对,姐姐为什么还有另外一个家呢?不是、我的意思是,呃,雪菜姐很有责任感……那个,我、”

停顿了好一会,他好像才理清思绪,慢吞吞地说道:“我和爷爷商量过了,下个学期,我想要转校去东京。我的体育成绩很好,可以直接以特长生的方式入学,爷爷也可以转到更好的医院……他本来不愿意折腾的,可是想到你在那里,爷爷也想多见一见你……雪菜姐,你觉得可以吗?”

“哦。”

“……呼,这是答应了吗?太好了!其实手续都办理得差不多了,爷爷总是说觉得我们一家人就应该聚在一起才像个样子!每次去医院都念叨我,问我有没有好好保护你,我怕姐姐觉得有压力,一直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虎杖的爷爷……那是雪菜第一次看见衰老虚弱的、人类生命流逝的样子。她不讨厌那个老人,所以每次去看他,心里都觉得有些难过。

她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说到转校!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姐姐觉得篮球、网球、排球、足球,哪个运动更加适合我呢?这或许关乎到我以后的人生,我、我想听从姐姐的意见。”

“好多球……”

“嗯……是我们老师说最近日本的球类运动异常火爆,也不知道为什么……反而赛跑之类的没什么人气呢。”

虎杖适合什么球呢?

雪菜正认真思考着这样的问题,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出去买早餐的伏黑惠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三只狗狗。

玉犬嘴巴里叼着东西,摇着尾巴兴奋地朝她冲过来,这本该是昨晚狩猎的礼物,但它们玩闹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着了,狗狗们只好把战利品暂时存放在肚子里,等她醒过来,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送给她。

刚刚主人的心意,它们全部领受到了!

现在就是非常合适的、完美的时机!

小狗冲击!

“唔……”

被狗狗撞倒了。

手机掉在地上,少年弯腰捡起来,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挂断了电话。

雪菜倒在玉犬们的怀里,被它们的脑袋拱来拱去,一黑一白的两只大狗狗用金灿灿眼睛看着她,眼神热切,里头写满了‘快看我快看我!’

“……这是什么呀?”

她看向它们嘴巴里叼着的小兔子,它们体内涌动的咒力说明这是两只咒灵。

“玉犬捉回来的吗?好厉害。”

“嗷呜——”

得到她的夸奖,小白放下兔子开心地嚎叫了一声,然后又立即咬住兔子的脖颈把它叼回嘴里。

小黑看了它一眼,从鼻子里喷出一口咒力,接着把兔子放到了她的手心。

“是给我的吗……好可爱。”

还来不及好好摸摸两只大狗狗,就被少年握住了手腕。

他低下头,和她十指交握在一起。

“闭眼。”

作为传闻中能够和六眼同归于尽的术式,十种影法术并不仅仅只是用武力调伏式神,然后单方面操纵这么简单。

怎样让咒力在式神和本我之间流动,那样厚重的、像是淤泥般深黑的咒力是如何变得轻易,又如何和式神建立坚不可摧的羁绊,在源源不绝的咒力回转中,准确无误的传达自己的心意和命令。

这可不是想象中在心底发出指令,式神就会用心去听见这么简单。

在某种意义上,这两个术式具有共性,所以他把他的经验分享给她。

……

得到了昨天在教室里一样的成果。

黑乎乎的咒灵丸子。

和棘不同的是,这次雪菜可以透过咒灵的球球,依稀看见里面兔子的模样。

“是在焦虑这个吧。”

像是自己获得了新进展那样,少年难得外露出一点骄傲的神色。

“都说了你可以做到。”

从一个开始,变成一百个一千个,我会和你一起出发。

脑袋里面响起了他不久前的话,雪菜感觉鼻子有些酸酸的,又有点自卑。

她的确把咒灵搓成丸子了,可是她迷迷糊糊的,全靠别人的引导。

咒言师的末裔,和唯一一个的十影,有他们帮忙,就算她是一块石头也会开花的。

“抬头,看我。”

伏黑惠按住她的脑袋。

“听着,没有人类可以不依靠任何帮助地过完一生。人类迈向世界的第一步需要长者搀扶,学生的第一课需要老师指导,哪怕是人类历史上那些闪耀着光芒的伟大存在,在登顶时也会踩过前人的肩膀。”

“就连五条先生。”

少年顿了顿,接着说道:“他小的时候也需要别人喂奶、给他换尿布。”

“……哦。”完全没有办法想象五条悟那个时候样子。

但是伏黑惠用五条悟来举例,她的心里一下子开心多了。她轻轻抱住他的手臂:“真的吗?惠不觉得我是个没救的笨家伙吗?”

“嗯。”他笑,“至少在这方面,你一点也不笨。”

“嗯!那我要继续努力。”

说着,她看向手里的咒灵丸子,越看就越是泄气,但纠结了半天,还是犹犹豫豫地说道:“我要把这个东西吃掉。”

说是这么说,可是在尝试了好几次,咒灵球依旧完全没法塞进她嘴巴的时候,少女还是眼泪汪汪地打起了退堂鼓。

“明天再吃吧……”总感觉这个东西好难吃,潜意识里带着对它的厌恶感和恐惧感。

棘也说了要研究更好的办法呢。

“这种事情没办法逃避。”

可惜站在这里的不是会主动拿走咒灵球的狗卷棘,而是会强迫她看书让她成长的伏黑惠。

他按住她的肩膀,冷静地看着她:“或早或晚,你总会经历的。既然如此,最好的时机就是现在。”

他让她闭上眼睛。

雪菜深呼吸,然后乖乖听话,接着感受到下巴被捏开,他把咒灵球塞进她的嘴巴里,又弯下腰,在她耳边轻轻说:“吃掉它,给你买一百个冰淇淋。”

分神的时候,他的手指抵住咒灵球,没有丝毫停顿地用力往前顶,就像是被五条悟拎着瞬移一样,雪菜还没有来得及作出反应,喉咙就已经把那个东西咽了下去。

“唔、哈……呕呕呕呕呕!!”

像是吃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怪异味道那样,少女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捏着自己的喉咙干呕,拼命用反转术式治疗自己,但还是缓解不了灵魂中那种恶心的感觉。

伏黑惠皱眉看着她,手指动了动,立即惹来她的一整呜咽,少女泪水扑簌簌打湿了双眼,推开他手里另外一个咒灵球,不管说什么都不愿意再吃了。

玉犬们* 生怕主人铁石心肠真的再来一次,嗷嗷大叫着扑过来,抢着把咒灵球吞进了肚子里。

正在思考这东西要怎么处理的伏黑惠:……

两只狗狗满脸无辜地看着他,身边这家伙渐渐停止了干呕,抽泣声听起来可怜极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湿巾,轻轻给她擦脸颊,被她扯住袖口。

少年一顿,垂眸看着她的眼睛,看见她眼泪巴巴地凑过来,脸上满是委屈:“冰淇淋……”

“……”

“一、一百个!”

**

只吃到一个冰淇淋。

惠说接下来的一百天每天给她买一个。

一百天要好久呢。

不过她得到了一只新咒灵。

这种兔子咒灵诞生于一个吓唬小孩的都市传说,关于兔子的红眼睛如何血腥诡异之类的。

所以它们的术式就是把眼睛变大、变红,直到变得比自己的身体还要大。

看起来倒是十分唬人,玉犬们大约也是把它们当成了战斗力很高的家伙捉回来的,可惜小东西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战斗力,就连家里的瘸腿小狗饭团都能朝它吼上几句。

“我不想吃另外一只了……”

雪菜紧紧抿着嘴巴,只要一回想起咒灵球的味道,她就想吐。

虹龙比兔子大了好多好多……她皱起眉,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沉睡在自己身体里的白龙。

这么大的家伙,夏油杰当时是怎么吃进去的呢?

也会像现在一样难吃吗……

越强大的咒灵,吃起来的味道会不会越恶心呢?

光是想到就已经开始抗拒了。

可是如果得到了这么厉害的术式却不使用,又感觉好浪费……她还有想要做的事情,她需要变得强大。

如果能够换一种方式就好了……她宁愿再被忧太的刀捅破肚子,那是她受过最痛最痛的伤,宁愿再被五条悟的咒力钻到脑袋里面横冲直撞,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濒死的恐惧……

宁愿再做一百次噩梦、被五条悟和惠凶一百次、宁愿棘一整天,不,半天不理她,她也不要再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那种恶心的味道好像黏在她的灵魂上面了。

这让她变得有点迷茫,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趣,就连平时最喜欢的小蛋糕也感觉不好吃了。

伏黑惠现在是编外咒术师,要处理很多事情,他不在家的时候,雪菜就抱着书,和小狗一起窝在沙发上打发时间。

她在看《小王子》,这是惠帮她选的书,上面有很多好看的插画,并不枯燥,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书本上面的文字就变得不再讨厌了,好像还带上了某种吸引力,让她想要一直看下去。

她看书很慢,因为要一个字一个字地去理解意思,有的时候还要查词典,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很佩服伏黑惠,因为他可以看法文原版的书。

虽然人类的语言对她来说都一样,所有的语言她都可以听懂、看懂,但是要明白其中的含义实在是太难了……

人类的语言好复杂。比如爱。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但究竟什么是爱呢?

她有些不明白,所以更加认真地去读这些文字,因为惠说,这本书或许可以让她明白爱和责任。

【忘记朋友是很可悲的。】

她看见书上写:【不是每个人都有过朋友。】

雪菜感觉心脏被这行文字戳了一下,痒痒的,很奇妙的触感,她摸摸自己的胸口,拎起书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才确认这本书上面没有装着什么咒力。

为什么会这样呢?

书里的主角用画笔描绘自己的朋友,想要把他记下来,雪菜也想这么做。

伏黑惠的房间有画笔,那是他小时候用来做加分作业的,现在被雪菜握在手里,磕磕绊绊地开始绘画。

出现在白纸上的人,他有黑黑的头发,发梢抵在肩头,小狐狸一样的眼睛,像是星河一样深深的紫色……

画到这里,她的笔顿住,看看画,又抬头看向窗外,露出茫然的神色。

她在画谁呢。

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

那种心脏空空的感觉,被全世界丢掉的感觉,明明已经过了最冷的冬天,但是好像还是有雪花落在身上的感觉。

雪菜低头盯着这张画看了很久,眼睛变得湿漉漉的,比起自己被什么人丢掉,又把他忘掉,她忽然觉得可能是她笨手笨脚画错了。

她抹抹眼泪,把这张画放到一边,拿出新的纸张,在心里面想着棘的样子,画出了短短的刺猬头发,和一个温暖的笑容。

这样的笑容让她高兴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把这张纸叠在之前那一张的上面,又开始新的一张画。

圣诞节和新年,还有朋友的生日,她都没有给他们准备礼物,因为她并不明白礼物的意义,但是现在,雪菜觉得她正在准备一份礼物。

原来,送出礼物,会最先感到高兴的那个人是自己。

渐渐的,周围暗了下来,听见布置【帐】的声音。

“雪菜~”

高昂的、兴奋的、满怀期待和幸福的少年音色。

一个小小的人偶从窗台跳了进来,落在纸张上,它的倒影在雪菜的眼睛里,不断放大、放大,然后变成和画里差不多的样子。

蓝色中长发、异色瞳,缝合线、精致到妖异的容颜。

“雪菜,你在画画吗?真可爱。”

他有些惊喜地拿起这一张纸,像是孩子得到珍贵的糖果那样紧紧抱在怀里,雀跃地弯起眼睛。

“上面画的是我吗?在我想念雪菜的时候,雪菜也在想念我吗?”

“我后悔了,雪菜,我不该说你是害虫,那让你伤心了吗?漏瑚朝我吼了好久,说我不该惹你伤心……好吧,看见你刚刚的样子,我想是我错了。”

周围黑沉沉的,他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画,露出了从未有过的、珍惜的神色。

“我又听见我的心脏了,像是人类一样,你听见了吗?见到雪菜,它就扑通扑通的。”

手腕上,狗卷棘送给她的那一条手链正不断发出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