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1 / 2)

第31章 你干脆当个侧室算了。

一起去了京都很有名的和果子店。

点心很精致, 就是有点甜得过了头,禅院真希和熊猫吐槽着京都的点心会把人腻死,先走一步去买清口的饮料。

狗卷棘和乙骨忧太留在包间里, 没说话,只是看她。

小团子一样的女孩, 困呼呼地点着脑袋, 哪怕面前摆着她最喜欢吃的甜点心, 也没办法吸引她的注意力, 脑袋越来越低,看起来快要睡着了。

昨晚没睡好吗?

眼看着她的脑袋要磕在桌子上, 两个少年同时把手伸过来,一个扶住了她的脑袋, 一个把手垫在了桌板上面。

对视着。

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唔……”

被摸摸了。

是狗卷棘的手指头。

他的手指头不和五条悟一样大,也不像是伏黑惠那样凉凉的,也没有忧太那种会让她不舒服的、薄薄的茧。

他的指头很暖, 骨节纤瘦修长,不带着叫她恐惧的力量感。

她下意识蹭了蹭,想到昨晚狗卷棘没有过来给自己开门, 又感觉有点委屈, 抿紧唇看他。

“大芥?”

少年凑过来,用困惑而又担忧的眼睛看着她。

紫色的,好漂亮。

她别开脸,不说话——只要这样,只要别开脸不理会棘,他就会一直一直看着她, 用手机打字,用饭团馅料和她讲话。

雪菜喜欢那样。

她喜欢听狗卷棘讲话。

好像是什么小情侣之间的游戏。

乙骨忧太坐在对面, 沉默地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

手指轻轻抖。

没感觉嫉妒,也不生气。

因为昨晚,他得到了更多更多的奖励。

现在还是处于满足的时期。

所以撑起下巴,欣赏她脸上每一个表情——哪怕那样可爱的、像是在像男朋友撒娇的表情不是做给他看的,但他也感觉很满足、很开心。

忧太又在看她了。

好奇怪……

不喜欢忧太。

虽然、虽然忧太也可以让她睡着,但雪菜觉得那样太累了……明明睡觉应该是补充精神的事情,可是一觉睡醒以后,雪菜还是觉得好累好累,根本就睁不开眼睛。

就连点心都没有力气吃了。

坏蛋忧太。

她鼓起脸,不想再被坏蛋忧太盯着看,所以躲进了狗卷棘的怀里。

他的衣服香香的,有一种温暖的、被太阳晒过的味道。

雪菜埋头嗅嗅,又抬起脸看他,不讲话。

狗卷棘眨眨眼睛,很快领悟了她的意思。

他轻轻摸摸她的头发以做安抚,然后看向对面的忧太。

“明太子。”

少年满怀歉意地笑了笑,又做了个抱歉的手势,一副不好意思接下来我要哄小女友,所以请你先离开的架势。

心虚感。

也没有理由留下来。

所以抱着刀,慢吞吞地走到了店外面,真希和熊猫正在不远处买冰棒,看见他出来了,熊猫朝他招招手,示意他一起过来。

忧太又走到他们身边。

“怎么了,忧太。”

熊猫拆了根冰棒给他:“你和棘吵架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刚刚的表情很可怕啊。”

顿了顿,熊猫用爪爪指了指他的肩膀:“还有你身上的咒力,都快赶得上我战斗时候的浓度了。”

“……有吗,对不起。”

“忧太最近总是在道歉啊。”

“……有吗?对、对不起。”

“对,就是这样,把对不起和抱歉挂在嘴边,虽然以前忧太也总是道歉啦,但那种道歉……唔,怎么说呢。”

熊猫摸着自己肚皮想了好一会,才想到差不多合适的形容。

“忧太以前的道歉,像是一种迫不得已而养成的求生策略。”

“现在的道歉,就好像真的做了不可告人的亏心事一样,听起来完全发自内心呢,忧太。”

“……对不起。”

“对对,就是这样,听起来心虚得要命,但是仔细回想又非常坦然的语气。不过这不重要啦,重要的是,忧太你在战斗中惨败了吗?所以被雪菜赶了出来。”

“……别再说了。”

“为什么?我们又要保护你并不存在的健康心理了吗,忧太。”

“……”

“其实我是站在棘那一边的哦。”

熊猫朝他笑了笑:“我觉得* 棘和雪菜看起来更登对一点,悄悄说,其实我觉得你和真希也很……哎哟!”

被一棍子敲了脑袋。

熊猫头上鼓起一个大包,顿时不敢说话了。

什么啊……

乙骨忧太感觉脑袋乱糟糟的。

他和雪菜,还有、还有狗卷和雪菜,他们三个人的事情,难道、难道全都知道了吗?

“早就看出来了好么。”

禅院真希翻了个白眼:“天底下大概也就只有那个笨蛋现在还没搞清楚状况。”

“那真希你支持谁……”

熊猫话还没说完就又挨了一棍子。

“这种事情是能投票表决的吗?”

禅院真希冷着脸,扫了乙骨忧太一眼。

“听那个眼罩白痴说,你的咒力总量是他的好几倍、有史以来的最多?”

乙骨忧太没说话。

平时怎么被评价都无所谓。

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他不想要听见任何人的评价。

不管是他,雪菜,还是狗卷棘。

这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

下一个分岔路口,他们分开。

“忧太好像被你问得不高兴了。”

熊猫挠了挠脑袋,感觉有点难办:“怎么办,真希,我今天是不是不该把话挑明的?”

禅院真希没说话。

她讨厌这些感情上的纠纠缠缠。

“不过,真希……既然你谁也不支持的话,那你问那个问题干什么啊?就是忧太咒力的总量。”

“咒力,说白了就是负面情绪。”

禅院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那上面游动的咒力非常非常浅薄,几乎到了看不见的程度。

“那些情绪加起来,能是什么好东西。”

狗卷棘是天生的咒术师。

从一出生开始,就被那些咒力侵蚀。

乙骨忧太的咒力总量又是什么有史以来的最多,甚至比五条悟还要多。

“那个笨蛋。”

咬了咬牙,禅院真希有点生气地说道:“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招惹了两个什么东西。”

什么谁输谁赢,狗屁去吧。看这样的架势,就算那笨蛋真的明确选择了其中的一个,她只要一个,另外一个也不可能放手。

会纠缠一辈子的。

换作是禅院真希自己,哪怕她身上的咒力浅得几乎看不见,但代入那种情况,也绝对不可能释怀洒脱。

真的不被选择的话,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全部杀掉也好,三个人在一起也好,总之——自己绝对不愿意做被丢下的那一个。

“也没有这么可怕吧……”

领悟了真希意思的熊猫下意识反驳道:“正道不就痛快地同意离婚了吗?”

“哦。你指的是在办公室摆着前妻照片,每个周末都会带着一只超大号熊猫偷偷探望,甚至发动咒术界的人脉调查前妻人际关系的‘痛快离婚’吗?”

“……”

“哇,真希,被你这么一说,我忽然感觉正道也好可怕啊。”

“所以你以为咒术师是什么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吗!粘上这种东西一辈子就别想甩掉了好不好!”

“倒是别把自己也骂进去啊……还有悟,悟看起来就对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那不是另一种极端吗?”

“哦……好吧,那还有我呢,我感觉我不会做这么可怕的事情。”

“是么。”

禅院真希眯起眼睛,看向他:“如果雪菜现在忽然有了另外一只大熊猫,趴在那家伙的肚皮上面睡觉,和那家伙做朋友,再也不粘着你……”

“你别说了。”

顿了顿,熊猫忽然感觉很不安。

虽然他笃定世界上就只有他一只会讲话的熊猫。

“我们回去吧。”

他看了看怀里,一直给雪菜紧紧捂着的冰棒。

“我想见到她,现在。”

**

可是等到回去,雪菜已经不在那里。

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她。

在和果子店附近的小公园,用作野餐场地的小草地上,两个人安静享受着午后的阳光。

她睡着了。

那样恬静的睡颜,看一眼,觉得整个世界都柔软了下来。

刺猬头发型的少年。

用围脖挡住自己的半张脸,很酷的造型,不讲话的时候,看起来有一种很不好接近的危险感。

但是他正低头看着怀里的少女,脸上,是那样明媚、柔和的表情。

体会到了阳光的温暖。

那是一种只属于他们两个的氛围。

狗卷和雪菜,最近愈发明显的、美好的氛围。

禅院真希和熊猫一同停下脚步,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就近找了个地方自己坐下。

坐下来,才看见乙骨忧太。

少年离他们很远,树荫下,垂着眸,慢慢抚摸着他的刀。

“有点可怜啊,忧太。”

熊猫有点不忍心地说道:“那个,听正道说在普通社会是一夫一妻制,但是对于咒术师来说,没所谓的吧?”

禅院真希歪了歪脑袋,也跟着看向乙骨忧太。

树影婆娑,显得他的脸明明灭灭,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但是看见同伴,察觉到同伴的目光,他抬起头,第一时间交付的,依旧是他的笑颜。

忽然觉得这样也很好。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

[其实外面的法律管不到我们。]

那边过了好一会才回复。

[什么意思?]

[咒术界什么肮脏的事情都有,对比起来,拥有两个丈夫根本不算什么。哦对了,隔壁加茂家现在还是一夫多妻制,下一任家主据说还是侧室生的。你可以参考一下。]

[……?]

[我的意思是。]

顿了顿,禅院真希补充道:[反正我看那笨蛋也没什么所谓。你干脆当个侧室算了。]

乙骨忧太:……?

无数种想法从他脑内闪过。

回过神,发现自己已经回复了过去。

[可以吗……?]

第32章 和忧太一起,我们回家。

在京都逛了一整天。

一起吃了很好吃的拉面, 看过了金阁寺的晚霞,回到旅店,一起捣鼓从老婆婆那里买来的鲜花。

雪菜认认真真按照教程编着鲜花手链, 乙骨忧太看一步学一步地和她一起,熊猫爪爪做不来这样精细的工作, 坐在对面充当夸夸气氛组, 禅院真希对鲜花没兴趣, 懒洋洋地倚在一边学英语。

脸颊忽然被戳了戳。

雪菜偏过头, 有点困惑地看着狗卷棘,少年朝她笑了笑, 忽然扯着她站起来。

个子小小的。

她仰头看着他,不同于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不安和惊慌, 现在哪怕他的动作有些忽然,她也只是有点茫然地看着他,圆圆的眼睛里满是信赖。

狗卷棘顿了顿, 抬起手,掀起她身后的帽子。

闻到了鲜花的味道。

秋天凉,她已经穿上了薄薄的外套, 帽子不大, 里面被人装满了鲜花。

花瓣洒下来,她站在中间,看看朝地上坠。落的花瓣,又看看隔着花瓣,笑得有点调皮的少年。

她也跟着弯起眼睛,低下头, 洁白的花瓣洒下来,就好像一场婚礼。

乙骨忧太垂下眸, 把被自己捏碎的花瓣藏进手心。

**

后来的几天,在京都玩得很开心。

好像暂时忘掉了压在心里的烦恼,和同伴们一起打闹,去清水寺猫猫寺三千院稻荷大社,在岚山见过了非常非常好看的风景,晚上也再也不会失眠,累得洗过澡钻进被窝就能睡着。

吃到了非常非常好吃的梅子饼。

一家几百年老店的特产,一年只会在特定的几个星期售卖,知道的人很多,能够买到的人很少,狗卷家的大少爷就是其中之一。

见她喜欢吃,少年一趟一趟地去买。店主是个脾气顽固的老头,就算狗卷家对他们家有些恩情,一次也绝对不肯多卖。

狗卷少爷只好弯着腰,摆出讨好的笑容,双手合十像是小猫一样拜拜,跟在老爷爷身后,‘鲑鱼鲑鱼’说个不停。

“臭小子,你都买光了,我后面的客人吃什么!”

多拿到两盒然后被赶出去。

“谈起恋爱来真是没脸没皮,哼。”

隔着门,听见老爷爷和他的夫人抱怨,另外一个说‘您当年还不是一样’,狗卷棘笑了笑,带着战利品回去,推开门,听见她在和别人打电话。

“我、我才没有得意忘形。”

黏糊糊的语气。

有点害怕、又忍不住依赖的口吻。

“不要好不好……我不要你过来。”

她在撒娇。

“我会好好接电话的,呜……以后再也不会漏掉了,也会、也会好好拍照片给你看……”

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咩、咕、咪。

“哦。”

电话那头的少年冷笑了一声:“很勉强?”

“不、不勉强的……”

她低下头,圆滚滚的脸颊上满是委屈,但是和面对忧太的时候不一样,哪怕语气里有一点点害怕,也依旧瞧不见一丝怒意。

狗卷棘站在门口,看着她,好久以后,轻轻笑了笑。

因为是咒言师,所以对声音非常敏锐。

他认出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在那个嘈杂的雨夜,站在她身边,和她争吵,打断了他和雪菜那一通电话的少年。

所以走过去,走到她的身边,喊她的名字。

“雪菜。”

他知道电话那头也能清晰地听得见。

没办法说出更多的言语,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对她下达命令。

少年只是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重复喊她的名字,用轻轻的、缓慢的语气。

“雪菜。”

少女睫毛颤了颤,觉得耳朵痒痒的,下意识往后躲,看着他:“棘?”

“——钉宫。”

手机听筒里传出伏黑惠的声音。他很不高兴。

雪菜愣了一下,下意识应了一声,刚想说话,嘴唇就被手指抵住了。

浅色头发的少年看着她,依旧是那样富有亲和力、阳光的笑容。

他拆开怀里的盒子,把她喜欢的食物递到她的嘴边。

“含进去。”

含糊不清的吞咽声。

两道呼吸叠在一起的声音。

狗卷棘垂下眸,把手机放在她的眼前:[梅子饼,喜欢吗?雪菜。]

她点点脑袋,含着饼干,迷迷糊糊地说喜欢。

电话被挂断了。

雪菜看了手机一眼,有点不安,但是面前还有超级好吃的梅子饼,而且今天的

电话已经打了整整五分钟了,她觉得伏黑惠不应该生她的气。

所以拍拍肚皮,钻进狗卷棘的怀里,快快乐乐地享受着他的投喂。

好想变回一只猫。

想被狗卷棘摸肚皮。

想用尾巴缠着他,想在他的怀抱里面睡觉觉。

这么想着,雪菜努力把自己缩小再缩小,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他的怀里,假装自己已经变回了猫咪。

睡了很长很好的一觉。

没有再做噩梦,也没有在梦里听见羂索那些可怕的话。

醒来以后,是新的一天,秋天早晨的太阳暖洋洋的,很明媚,风卷来果实成熟的气息。

雪菜蹭了蹭软乎乎的枕头,然后满怀期待地刷牙、洗脸,穿上新裙子,推开门,等待着今天的京都之旅。

走廊上,同伴们已经整装待发。

他们穿着校服,告诉她,今天是交流会的日子。

交流会。

像是一下子被人从美梦里面拽了出来,她茫然地看着他们,露出一种堪称可怜的表情。

走廊上安静了一秒钟,她低下头,说自己穿错衣服了,重新走回房间里,好一会才重新走出来。

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一样。

禅院真希皱起眉,戳戳她的脑袋问怎么回事,她还呆头呆脑地捂住额头,说什么事也没有。

“那你哭什么啊?”

“我、我没有哭的。”

“眼睛都哭红了欸,把我们当瞎子?”

听见这样的话,她连忙捂住眼睛,低下头,犹豫了一会,慢吞吞地说道:“我、对不起……我只是,只是,只是还想和大家在一起玩……”

“什么啊。”

没忍住被逗笑了。

禅院真希敲了敲她的脑袋:“那我们争取速战速决,如果在半天之内把他们全都干趴下,剩下的半天就带你去逛祗园,怎么样?”

“嗯……”

没有像是之前那样露出雀跃的神色,她轻轻点点脑袋,捂住眼睛,哭着说对不起。

雪菜,天底下最坏最坏的孩子。

明明已经和人类成为了朋友,明明和大家已经是交付后背和性命的同伴,明明在京都的每一天都玩得这么开心,却还是要对他们说谎、制造大麻烦,说不定还会害得他们输掉。

就和动漫里的反派一样,她偷偷摸摸地做着很坏很坏的事情,到处搞破坏,毁掉别人的期待,然后撒谎,对每一个想要和她做朋友的人说谎。

坏家伙雪菜。

雪菜越想越觉得自己好可恶,一路上都自卑地低着头,不敢说话,狗卷棘坐在她的旁边试着哄她,可是看见他那么灿烂的笑脸,雪菜反而觉得更加无地自容了。

沉默着到了交流会。

“哟。”

看见了真希的双胞胎妹妹,是一个短头发的漂亮女生,表情很刻薄,看见真希,露出了明显的讨厌的表情,但是眼睛却又一直都黏在真希的身上。

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样,她扫了雪菜一眼,张开嘴,说了一些针对性的战前垃圾话。

雪菜没有什么反应。

她听不太懂京都人的阴阳怪气,而且现在心里难过自卑得不得了,就算挨骂,也只会觉得别人骂得对。

“……”

但是站在她旁边的狗卷棘生气了。

浅色的头发,刺猬头少年,在第一次见面以后,从来没有再见过他这张酷酷的冷脸。

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

强大的气息。

雪菜下意识攥紧手指,下一秒,想到这是狗卷棘,从来没有吓唬过她的狗卷棘,又感觉没有这么害怕了。

她站在狗卷棘的身边,侧头看,看见他慢慢扯下围脖,冷着脸看向对面。

“闭嘴。”

“……”

禅院真依立即闭上嘴巴,显得有些狼狈,京都校的其他学生连忙围过来挡在她的面前。

“喂?交流会还没有正式开始,你就使用术式,是想打架吗?”

“是又怎样。”

禅院真希眯起眼睛,扬起下巴,用棍子指着他们的脸:“打就打啊。”

十五六岁的小孩,一点就着的年纪。

又是咒术师,在出发的路上,看见了同伴的眼泪。

有情绪需要发泄。

想要速战速决。

怎么、怎么打起来了?

雪菜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混乱的场面,冲突发生得太快,她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她还没有搞破坏呢,好像就已经变得乱七八糟的了……

这么想着,听见开枪和子弹破空的声音。

一瞬间,心跳都停止摆动,雪菜直觉般地侧身躲避,那枚飞驰的子弹擦过她的脸颊,留下一抹深深的血痕。

她楞楞地看向对面。

那个开枪的少女,真依的妹妹,朝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有点痛。

但是雪菜心不在焉的,所以并没有理会她,只是慢吞吞地摸摸自己的脸颊,把上面的伤口治好。

看着那样的伤口消失,禅院真依的笑容僵在嘴角。

反转术师……?

怪不得一直站在原地不动……

这么想着,手腕被用力砸了一下。

手枪掉在地上,她抬起头,看见少年孔雀蓝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的、恐怖的杀意。

刀出鞘的声音。

**

会议厅。

京都校从校长到教师全都正襟危坐,面容严肃,东京校的校长夜蛾正道低着头,沉默地一言不发。

满室寂静,直到白发男人走进来。

“呀。”

他看了看坐着的京都校众人,又看了看单独站在会议室中央的乙骨忧太,把双手插进口袋里面。

“这是在审讯谁?我的学生?嗯?经过我允许了么。”

说着,他朝夜蛾那边扬扬下巴:“去那边坐。”

少年紧绷的肩膀骤然放松,看了他一眼,然后乖乖坐了过去。

“五条悟。”

京都校的教师庵歌姬站起来,满脸怒容地说了今天的事情。

“现在真依的手腕已经动不了了,起码要一个月才能恢复行动能力!”

五条悟沉默地听完,好一会,轻轻歪了歪脑袋:“就这啊?”

“你骂骂我,我揍揍你,学生时代不都是这样过来的?这么兴师动众,至于么。”

“……”

没人接话。

“你这孩子……”

五条悟略微掀起眼罩,近距离看了看禅院真依的伤口,撇撇嘴。

“不就是被砍了一刀嘛,手腕又没有切下来,缠这么多绷带是在干嘛,摆造型?”

“五条悟!你离我的学生远一点!这已经是重伤了好吗!”

“哈——话说回来,我家那个可是被子弹击中了欸?刚刚顺路去看了一眼,小家伙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跑过来管大人要抱抱呐。”

说着,五条悟看向禅院真依,轻轻扯了扯嘴角。

“小朋友,天资不足的话,最好还是坚强一点。最近吃饭走路睡觉也要小心,以免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的右手忽然不见了。”

被他看着的禅院真依发起抖来,庵歌姬连忙走过来,挡在了她的前面:“五条悟,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威胁我的学生?”

“威胁——哪有啊?最近诅咒师到处乱窜,按照你学生这个性格,谁知道会不会惹上什么诅咒师呀,到时候找老师哭可不管用哦。”

“再说了。”

五条悟看了看会议厅里京都校的人,又看看形影单只,刚刚一个人站在中间的少年,抿起唇角。

“咒术师欸,胸口被捅穿身体被切开断手断脚还要继续战斗的人多得是,手腕被轻飘飘砍一刀算什么啊?聚在这里对我的学生开批斗大会,她也配?”

没人说话。

因为在毕业之后,五条悟就很少再直白地说出攻击性这么强的言论。

他通常喜欢开轻佻不着调的玩笑,夹枪带棒地讽刺别人,脸上挂着随意散漫的笑,叫人气得头脑发昏,却不怎么感到害怕。

现在,毋庸置疑的最强。

已经习惯了他那副漫不经心,哪怕被指着脑袋喊眼罩白痴也不会生气的样子。

忽然看见他的冷脸,就连夜蛾正道都吓了一跳。

“好了。”

过了一会,京都校的校长咳嗽着开口了。

“为了公平起见,也为了均衡人数,京都校会派出两名二年级的学生顶替真依的位置,这样可以吗,五条悟?”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嘛。着急忙慌地把人家喊过来,又拐弯抹角说了一大通,还以为你们要把我也一起关进总监会呢。”

其实交流会本来就应该是二年级的学生参与。

但高专的二年级都被派到了外面,再加上这是五条悟第一次当教师,兴致大发非常想凑热闹,于是干脆就把交流会改成一年级学生们的比赛了。

原本是三对三。

但五条悟在开学之后,又捡回来忧太和雪菜,东京咒高一下子就变成了五个人。

而京都校那边再去掉禅院真依,一年级就只剩下两个人,天赋也都平平无奇,不请求增援的话,确实没有再比的必要。

“忧太也没问题吧?”

“没、没问题的。”

**

脸上的血已经擦干净了。

这个房间没有椅子,所以被按在熊猫的怀里,勒令不可以乱动。

禅院真希和狗卷棘近距离看着她,像是在看玻璃窗里的娃娃。

“真没事?”

“嗯……”

“木鱼花。”

“我、我不痛。”

“被吓到了吗?雪菜。”

“只有一点点。”

被轻轻碰了碰。

少年看着她,眼中满是懊恼和后怕,摸摸她脸颊上被子弹擦过的位置,又摸摸她的额头,露出十分不爽的表情。

“那家伙……”

禅院真希看明白狗卷棘的意思,顿了顿,还是替自己妹妹解释道:“她当时瞄准的绝对不是额头……在交流会杀人,她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鲣鱼干。”

“我代替她道歉,而且乙骨已经报复过了,我没意见。”

“鲣鱼干。”

“哈?”

“鲣鱼干。”

眼看着真希和狗卷棘快要吵起来,雪菜有点不安地扯了扯两个人的袖子。

他们偏头看向她,脸上生气的表情一顿。

“不是你的错。”

“芥菜。”

不是她的错吗?

除了羂索,好像每个人都对她这么说。

但是今天的混乱和吵架也是因她而起的。

少女低着头,圆圆的脸颊上面写满了难过,像是一直夹着尾巴的小狗。

狗卷棘皱起眉,也没有报复回去和吵架的心情了,连忙蹲在她的面前,牵起她的手,和熊猫一起说笑话哄她。

禅院真希沉默了一会,也第一次蹲下来,蹲在她的身边。

她看着她的脸颊,手指动了动,好一会,又气恼地低下头,把手放进口袋里。

就这样,乙骨忧太回来,带来对面二年级要出战的消息,交流会正式开启。

雪菜有些搞不清楚赛制。

真的开始了。

要怎么受伤,要怎么制造混乱,要怎么让忧太放出里香,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这件事,她完全没有主意。

羂索给的计划倒是很清晰,只需要她偷偷落单就可以,但是因为前面发生过雪菜被攻击的事情,乙骨忧太和狗卷棘一直走在她的身边,像是对待一不留神就会碎掉的花朵那样,一左一右,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狗卷棘不说话,因为他是咒言师。

但是忧太也不讲话。

雪菜有点不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因为做贼心虚,她觉得现在需要听见他们的声音。

“我、”

可是她不是一个会找话题的孩子,刚开口,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了。

她只好看向忧太。

喜欢叽里咕噜的忧太。很多很多话的忧太。会追在后面,一直一直讲话的忧太。

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喊他的名字:“忧太。”

少年看向她,睫毛颤了颤,露出有些诧异的表情——因为她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中选择自己。

右边的狗卷棘也看过来,两个少年对视了一眼,接着又很快移开目光。

“怎么了,雪菜?”

“你、你说话好不好?”

哦……

“想听我说话吗。雪菜?”

“嗯……”

应该马上答应的吧。

但是有一种隐晦的恶意。

不想答应她。

想听她更久更久的请求。

想延长这样的感觉。

她不看狗卷,只看着自己,向自己提要求的这一刻,想一直、永远,永远延长下去。

也想叫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只她想搭理就搭理,生气就可以丢到一边漠不关心,随口叫一句名字,就继续把什么都奉上的狗。

所以没有说话。

沉默了两秒钟,看见她脸上的不安,看见她那样茫然又失落的表情,想到早上,子弹擦过她脸颊的那一刻,她的痛呼、半张脸都被鲜血染红的样子。

“那是彼岸花,只在秋天盛开。”

他指了指远处那些成片成片的红色花朵,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所以就从自己的大脑中胡乱搜刮一些东西。

“在传说里,这种花可以开往冥界,是接引死去的人生魂的花。”

“哦……”

她露出认真倾听的神色,身体也下意识朝他倾过来。

心虚感。

乙骨忧太下意识看了狗卷棘一眼。

就好像当着别人的面偷窃那样,一种紧张的感觉令他心跳开始加快。

可是好可爱。

认真听他说话的雪菜好可爱,抬脸看着他的雪菜好可爱,会好好回应他的雪菜好可爱。

他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了。

自从暑假开始,长达几个月的时间,一直看着雪菜和别人相处,好久好久都没有和她单独说话的机会。

仅有的一次,被狗卷棘点破心意的那个夜晚,他用堪称卑劣的手段,得到了她的亲吻,还把原本不属于他的那个夜晚偷了过来。

想到这里,少年的睫毛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喉结滚动,但是那种心虚感不见了。

哪怕雪菜和狗卷看起来再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又怎么样,忧太想,狗卷没有舔过她的嘴唇,也没有触碰过她除了手指和脸颊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

“据说、”

低头看着她。

拿走他初吻的女孩。

或许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也已经拿走了他心脏的女孩。

把他丢到一边不理会,又忽然看向他,想要听他说话的女孩。

只要她回应他。

只要她回应他的下一句话,不管是点头也好、短促的一个音节也好,眼神也好动作也好,又或者是呼吸频率的改变也好。

只要她回应了他。

那就要负起责任来。

一辈子、到死亡的那一天,永永远远,别想从他身边离开。

“据说那种花有冥界的力量,可以唤醒死去的人的记忆。”

“好厉害……”

很好。

乙骨忧太手指抖了抖。

契约生效。

——她也同意了,这样的条款。

**

遇见京都校的学生了。

是机械人和蓝色头发的女生。

在规则里,除了祓除咒灵拿到战利品积累分数以外,把对手全部打出局也能够直接取得胜利。

所以从相遇开始,气氛就剑拔弩张起来——尤其是,他们都还记得对方伤害了自己的同伴。

这是雪菜第一次看乙骨忧太战斗。

好厉害。

他的咒力是粉色的,看起来很漂亮,经过一整个学期的锻炼,体术也有了大幅度的进展,穿着白色的特殊校服,一打二也不落下风,认真的表情显得有点陌生、也很耀眼。

“昆布。”

狗卷棘看看她,又看看正在一打二大出风头的忧太,没有露出什么不愉快的神色,只是朝她笑了笑,好像很满足于就这样待在她的身边,保护她的安全。

战场上忽然又多了一个人。

赤血操术的持有者,加茂家未来的家主,绝佳的天赋,和优秀的战斗意识。

他一出现,乙骨忧太的处境就变得艰难起来,只是眨眼之间,少年的身上就多了几道伤口,脸也被划破了,看起来有些凄惨。

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的交流会,几乎忘掉了还在比赛。

乙骨忧太用刀挡住飞来的血线,哪怕身上很痛,哪怕是在一打三,逃跑也不显得丢脸,但他还是继续站在那里。

可以随便说出‘对不起’的忧太,总是弯着腰朝人道歉的忧太,在这一刻,不愿意对敌人露出任何一丝软弱的神色。

听见了同伴的声音。

“不准动。”

狗卷棘的咒言可以对特定的对象单独下达控制,没有进行任何沟通,乙骨忧太只是凭借着战斗中的直觉捕捉到了对手那一刻的停顿,然后握着刀,用力朝着他的肚子捅进去。

这是被规则允许的攻击范畴。

五条老师也说过没关系。

所以先解决他,解决这个最强大的对手,然后再把剩下两个一并解决掉,他和狗卷,配合起来应该没问题。

这样的话,就可以结束交流会,带她再去一次岚山看风景。

听见了拍手掌的声音。

刀捅进血肉里。

黑色的校服。

浅浅的、水果的香气。

抬起眼睛,看见她嘴角吐出血液,茫然的、痛苦的表情。

因为身高的差异,本该捅在肚子的那一刀,结结实实地刺穿了她的胸口。

**

打团先解决奶妈。

谁都知道这一点。

所以哪怕输掉比赛也没所谓,狗卷棘和乙骨忧太一直守在她的身边,避免再出现子弹飞向她的脑袋,谁都反应不过来的事情。

京都校这边找不到机会,立即就转换了策略——他们这次参赛的人里面,有一个人的术式可以交换两个物体的位置,只要它们体内含有咒力。

人类当然也包含在其中。

所以很简单,先由最弱的一年级出场引对手入局,然后再派一个更强的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最后故意露出破绽,把那个反转术师交换过来承受攻击。

有些卑鄙?

但这是比赛,他们想赢,想带着胜利回去,安慰受伤的同伴。

太过分了?

但那个反转术师会遭受到什么程度的伤害,全部取决于他们会发动什么样子的攻击。

如果没有交换位置的话,受伤的就会是他们这边。

所以、根本就合情合理啊!

为什么天空会忽然暗下来。

为什么那家伙的身上,会出现这样浓郁的咒力。

为什么、会有一种濒临死亡的恐惧感……

握着刀的少年,像是无法面对和承受这一切,痛苦地弯下腰,跪在地上,发出急促的、像是溺水之人祈求呼吸的声音。

庞大的怪物从他的背后显性,没有任何前兆,伸长手臂,把他们全都捉进了手里。

“那是……”

观赛大厅里面,两个校长一起站起来,下意识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

这个距离,过去救援已经来不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特级咒灵把周围的学生全都捉起来,包括狗卷棘——像是报复一般,它用手指挨个捅穿他们的肚子。

现在瞬移过去的话也许还有希望。

全部的人都看向五条悟,看向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在眨眼之间抵达战场的人,但是男人的目光好像并没有放在里香和学生们的身上。

他……在看谁?

地上的那个少女。

被刀刺穿了胸口,满身是血,忍着痛,把身上的刀拔掉。

不可以……

虽然都做到了。

受伤、放出里香,制造混乱,全部都做到了,很快就可以救出津美纪。

但那也是她的同伴啊。

跪在地上的、满脸痛苦的是一直照顾她,给她穿衣服,教她怎么洗澡、第一次带她认识这个世界的忧太。

被捉在手里,还在用断断续续的音节让她快点逃跑的,是从来不吓唬她,做鬼脸,一直一直哄她笑的狗卷棘。

现在正打算拧断别人脖子的,是想要和她做朋友,这几个月以来一直都乖乖待在忧太的身体里,再也没有伤害过别人的里香。

用他们去换取津美纪的苏醒,是正确的吗?

一直躲在背后,做这样一只讨厌的害虫,这是她想要的吗?

[如果乙骨忧太继续伤人的话,那么我们会立即执行他的死刑。]

想起了那一天,和五条悟去接忧太,那些老爷爷说的话。

——死刑。

会死掉的,忧太。

今天想要津美纪醒过来,所以忧太死掉。那么明天,如果不想忧太死掉,她该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

身边的人全部都离开,这样的结局,是她想要的吗?

伤口好深啊。

好痛好痛。

咒力也不太够用了,没有办法全都治愈。

但是没关系,努努力,可以找回说话的力气。

“里香……”

抬起头,想要在那个庞大的咒灵身上,找到属于里香的眼睛。*

“停下来……”

攻击停止了。

矮小的少女站起来,弯着腰,走到那只巨型咒灵的身边,抬起手,轻轻地,去摸它黑色的、形状怪异的尾巴。

顺着她的力道,那只咒灵弯下腰,低下头,慢慢的,把额头和她的贴在一起。

在满是桂花香味的秋天。

少女抬起手,轻轻抚摸怪物的脸颊。

“家里、有很好吃的梅子饼。”

她露出一个混合着血和眼泪的笑容,牵起它的手指,说和忧太一起,我们回家。

第33章 “我、我也亲你。”

是丰收的季节。

咒术界, 混乱一个接一个地出现。

观赛的房间里,看着屏幕上传达回来的画面,五条悟站起来, 用一种略带骄傲的语气说道:

“我的哦。”

夜蛾正道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京都校的众人抿紧唇, 心里还留着开赛之前五条悟那一句‘她也配’所带来的威慑感, 所以没敢再指责失控的乙骨忧太。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满室安静。

五条悟像是对他们的反应很满意。

“前不久才发生了总监会被人闯进去屠杀的事件,今天的事情就不必上报了吧?不然残存的那些老头说不定又会被吓得胆战心惊心脏病发作再死几个。你们觉得呢?”

白发男人丢下一句这样的话, 又看了看在场的所有人,目光在冥冥身上停顿了一下, 然后瞬移离开了。

还是没人说话。

哪怕他已经不在。

**

安心感。

伤口很痛的时候,咒力不够用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的时候, 他出现,带来一种绝对的安全感。

“你做得很棒哦。”

脑袋被轻轻摸了摸,他把她抱起来。

蜷缩在他的怀里, 闻见强大的、雄性的味道。

忍不住小声抽泣起来, 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往里面钻,想要躲进他的身体里面,再也不要出来。

她不知道怎么面对未来的一切。

因为她又把羂索的计划搞砸了,上次搞砸了悠仁吃手指的事情,得到的惩罚是津美纪的昏迷, 这一次,雪菜不敢去想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她只是发出小声的、害怕的呜咽, 像是祈求保护那样,在他的怀里颤抖,全身都抖个不停。

他扯开外套,把她一整个装进去。

被包裹在五条悟的气味里。

从后颈顺着脊背慢慢抚摸,他说睡吧,接下来交给我。

像是什么咒语一样。

累坏了。

慢吞吞地,用力攥紧他的衣服,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是傍晚。

身上一点也不疼了。

雪菜下意识掀起衣摆看自己的胸口,上面的伤口已经被治好,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手腕被攥住。

看见了冷白的、修长的手指。

在灯光下,这只手显出一种玉石般的漂亮质感,带着微微的凉意,他的指尖点上她的小腹,然后向上滑,一直到她的胸口中央。

有点痒。

视线里,出现海胆头的倒影。

没有说话。

只是下巴被抬起来,又被咬嘴巴。

“唔、唔哈……”

这次的吻好深。

比前面的两次都要深,他把舌头伸进来,像是想要标记领地一样,一直探到了最里面。

喉咙痒痒的。

忍不住伸手推他,然后用力攥住腰,抱起来,一整个按在他的怀里。

被按在了窗台上。

外面的晚霞很漂亮,金色的桂花花瓣飘落,有一些乘着风,顺着敞开的窗户,慢慢飘进房间里。

两只手都被按住。

十指紧扣,紧紧压在垫子上面,他用膝盖抵着她,只是轻轻一动,就让她哭了出来。

亲了好久。

“呜呜……惠、嘴巴。”

一直求饶,在接吻的间隙喊他的名字。

“嘴巴要被咬坏了……嗯、舌头、舌头呜要亲坏掉了……”

越求饶被亲得越凶。

雪菜的记忆还停留在交流会上,根本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能更多更多地去讨好他,努力求饶,希望他早点不要生气。

她和惠是互相想念的人,所以可以接吻。这是第一次的初吻,合情合理。

她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惠很生气,所以要咬破她的嘴巴,要把她压在沙发上一直一直亲她,在雪菜的小脑瓜里,这也非常合情合理。

所以现在,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伏黑惠生气了,但是对于被他凶巴巴地亲这件事,雪菜已经完完全全觉得适应了,所以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被欺负,也不觉得生气和伤心。

而且、而且好舒服。

在他的怀里,一边被亲亲,一边被他的膝盖顶起来,后背抵在窗户的玻璃上面,玻璃凉凉的,少年热乎乎的,很、很舒服。

感觉自己像是一直被海水拍打的小船,海水热乎乎的、环绕着她,在这样过激的掠夺之中,她体会到了伏黑惠身上传递过来的情感,这样的情感让她感觉非常安心。

所以慢慢学会了享受,不再想要挣扎,晕晕乎乎的,感觉到双手被放开,所以慢吞吞去抱他,抱住他的手臂。

少年一顿,像是被她这样的态度取悦到,轻轻掐住她的下巴,攻势也温柔了下来。

风香香的。

敲门声。

像是专门等着这一刻那样,少年水绿色的眼睛轻轻眯起来,冷着脸,把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少女抱到门口,按着她的肩膀,低头看着她。

“开门。”

“雪菜……”

外面是忧太的声音。

危机感。

后颈的寒毛立起来,有一种近乎直觉的预感——如果打开这道门,绝对绝对会发生很糟糕的事情。

可是伏黑惠正看着她。

这双眼睛。

让她觉得不打开这道门,说不定会被惩罚得更惨。

在糟糕的事情和被惠继续惩罚之间犹豫了几秒钟,雪菜还是怂兮兮地开门了。

这是伏黑惠和乙骨忧太的第一次见面。

站在门口的少年,同样有着翘起来的黑发,背着光,脸上布满惨淡的阴霾,就连本该显得颓废文弱的黑眼圈,也因为光线的问题,而有一种危险的阴鸷感。

他低着头,表情原本是发自内心的悔痛和愧疚,但是在视线里出现两双鞋子,在他抬起头,看见她嘴唇被亲吻的痕迹,看见她凌乱的衣摆以后,那样的表情就全都尽数消失了。

没有任何准备。

也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

所以看见了他最真实的反应——杀意。

浓郁的、几乎快要化为实质的嫉妒和杀意从他的体内涌出来,尽数砸向伏黑惠,砸向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和她在一个房间,现在正按着她肩膀的少年。

被推到了后面。

雪菜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觉得有点害怕,因为两个少年身上尖锐的、像是要杀人的攻击性。

“惠……”

在雪菜的记忆里,她最害怕五条悟和伏黑惠生气,所以现在也下意识去扯他的衣摆,想要快点哄好他。

听见了破碎的、急切呼吸的声音。

雪菜一愣,又看向乙骨忧太,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清晰的痛苦,和祈求的表情。

**

雪菜。

不管怎么样,他已经没有资格。

嫉妒也好,愤怒也好,现在的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拥有这些情绪。

从那里逃走了。

随便躲进一个房间,哭着缩起来,像是以往每一次被霸凌那样,躲在没人在意的、世界灰暗的一角。

他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强大了。

也以为自己做得足够好了。

刻苦训练、研习咒力,精进体术,学习关于咒术师的一切。

他也可以保护她,在仙台,他开始觉得自己变得强大了。

可是今天,就像是幻想被打破了一样,忧太深刻感觉到自己的弱小,他很弱啊,从头到尾到底都在得意什么啊,弱成这样,还想在她面前博取关注,还想赢,所以全部都搞砸了。

如果立刻就认输的话。

如果没有因为那些可笑的自尊心,想要战胜对手的话。

他怎么会那样做,自己最喜欢的刀,最尊敬的师长送给他的武器,怎么会插进最喜欢的人的身体里。

全部都是血。

里香也被暂时压制,好久都不能再出来了。

他把一切都弄脏了。

乙骨忧太,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道歉也好弥补也好,那些伤害永永远远没有办法补回来了,永永远远,闭上眼睛,也全部都是她站在面前,鲜血喷洒的场景。

要怎么赎罪呢?她根本不需要他。吃饭也好睡觉也好,全部都有另外一个人代劳,那个人还会哄她笑。

自己什么也做不好。

给她做的粥会把她烫到,让她跑到别人那边去,拼尽全力还是没有办法讨好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她抛下。

在选择题里,乙骨忧太,永远不是她会看见的那一个。

所以要怎么赎罪呢?

只有这样了吧。

少年抽出面前的刀,用力插进自己的胸口。

还不够……

鲜血从嘴巴里涌出来,他低下头,缓慢地握紧刀柄。

门被用力敲开。

阳光洒进来。

少女站在狭窄的门口,看着他,脸上的担心还没来得及褪。去,又带上了浓浓的惊诧和恐惧。

雪菜

害怕吗……

害怕他是个会把自己关起来自杀的疯子吗?

“忧太……”

她跑过来,手指搭在胸口上面,哭着喊他的名字,说忧太不要死。

“不要死……不要忧太死掉……”

伤口在慢慢好转。

她在哭。

为他掉眼泪,看着他,一直一直。

被抱住了。

第一次,她主动抱着自己,眼泪全部黏在胸口,手指慌张地擦着他身上的血,用力所能及的最大效率治疗他。

“雪菜。”

他握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哭着问:“你和他接吻了吗,雪菜,这是你想要的吗?你喜欢他吗?”

“什么……”

雪菜根本就不知道忧太现在在问什么东西,她满脑子都是忧太的伤,和插在他胸口的那把刀。

她想要把刀抽出来,可是手腕被用力攥住,就好像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那样,少年看着她,用祈求的目光。

“雪菜,告诉我,你和他接吻了吗?你喜欢他吗?”

“是的……”

那双孔雀蓝的漂亮眼睛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雪菜攥紧手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踮起脚,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嘴巴。

“忧太……不要死……”

看着他震惊的、不可置信的神色,雪菜犹豫了一会,再次踮起脚,轻轻舔舔他的嘴巴。

“我、我也亲你。”

第34章 他依旧拽着约定的另外一头绳索。

黄昏沉落。

分趾鞋踩在木造楼梯上面, 发出有别于瓷砖的声响,脚步声很慢,像是还在踌躇。

走到二楼, 推开房间的门,看见一扇精美的雕花木窗, 以及一个宽敞的、可供一个人休息的窗台。

五条悟就坐在那里。

风声和汽笛声, 还有孩子们说话的声音。

外面很嘈杂。

他头颅放松地垂下来, 像是睡着了。

门口的人停顿了一下, 轻轻掩上门,在地板上坐下。

风吹进来。

窗台上的男人看过来, 像是刚刚睡醒。

“杰来了啊。”

这样自然熟稔的语气,让来者感到有些惭愧, 垂下了他的头颅。

“悟最近。”

“……很辛苦吗?”

“所以?”

“所以我过来投案自首。”

“……”

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那样,五条悟收起放松的姿态,低头看向窗外草地上的夕阳, 没有说话。

“一直以来,我都在思考这件事情。”

“什么?”

“要被处决的话,果然还是死在悟的手上比较好……这样的话, 会心甘情愿死去的, 不会再变成咒灵回来。这么一想,心脏好像变得没有这么重了。”

“杰已经在想这个了啊。”

“与其说是‘已经’,不如说早就开始这么想了,只是那个时候……我认为这对悟来说或许是一个残忍的决定。所以从新宿之后,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坚持。杰用这个词汇形容你迄今为止的人生吗?”

“或许不太恰当,但是抱歉, 我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词汇了。”

窗外栽种着很多桂花树。

像是被那些金色花瓣飘落的美景吸引了那样,五条悟靠着墙, 盯着窗外,没有说话。

“悟会觉得有些为难吗?”

“在杰心里,我是什么人呢?”

“挚友。”

“找点形容词?比如说,杰也觉得我是怪物吗?”

“从前没有这么觉得。”

“那就是现在有吗?”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

“悟会在意这个吗?我们对你的评价。”

“与其说是在意,不如说是困惑吧。”

他小声说:“谁都认为我应该把你解决掉,干脆利落,难道我生来不是为了祓除咒灵,而是为了杀人才存在的吗?”

“我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悟……悟让我觉得有点困惑了。”

“哦。”

“……”

“第一次觉得悟有问题,大概是在那天晚上吧。”

“踹开你宿舍门的那晚吗?”

“悟也知道啊。”

像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就是那一天之后,我尝试去理解悟,但是第一次觉得没有办法。”

“为什么悟总是可以这样明目张胆、理所当然地把她从我身边带走呢?甚至完全不在意上一秒我和她在做什么,看着你们的背影,我有的时候甚至都开始恍惚了起来。”

“——啊、是这样的吗?难道雪菜不是我的咒灵,而是我插入了你们之间,我才是那个第三者吗?”

“是因为嫉妒吗?杰。”

“……看,就是这样,悟总是用一副让人语塞的态度面对一切,就好像你生来就是神明的宠儿。但尽管如此,我依旧没有察觉到悟的可怕。”

“可怕。”

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汇,五条悟不说话了。

他低下头,托着自己的脸颊,像是一只安静的、喜欢晒太阳的大猫咪。

“抱歉,悟,我只是有些想不通。”

“她的身边……我的咒灵总是可以捕捉到那种陌生的残秽,像是下水道的泥鳅一样,那个人很狡猾,无法追踪到他的踪迹,既然如此,悟也早就已经察觉到了吧。”

“是因为这个吗?”

“是的,是因为这个。嫉妒心也好独占欲也好,我姑且愿意认为悟只是不在意那些小朋友,但是她呢?那些她掉下来的眼泪,受到的伤害,悟也完全不在意,就任凭事件发展,甚至还祓除我放在她身边保护的咒灵吗?”

“我只是在遵守约定。”

“……约定?”

“被捧在手里的宠物,失去了主人就会饿死。豢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掀开罩子就会即刻枯萎。过往的她就是那样的存在啊,所以在祓除她之前,我们立下了约定。”

虽然当事人现在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在十年后的今天,五条悟依旧拽着约定的另外一头绳索。

“……祓除?”

“对啊。祓除。”

五条悟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那一天下着雨呢,她全身湿漉漉的呀,把我的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面。”

那种触感,到现在还残留在指尖。

“所以会困惑啊。我,六眼,姑且也算是一个人类吧。是谁都好,为什么要我来做这种事情呢?”

“我没有感应到……”

从高高的窗台往下看,青年的表情像是一个无措的小孩。

“悟……我以为……”

“杰觉得无法承受吗?”

那那时候的他在想什么呢?十七岁的五条悟,是如何面对挚友的忽然叛逃,又是怎么把心爱的女孩子亲手杀死,面对第二天的阳光,若无其事地露出笑容的呢。

没有人知道。

脸上的绷带被风轻轻吹着晃动,白发男人转头看着他,表情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悲悯和温柔。

“现在不是我们十五岁的时候了啊,杰。”

**

我会赎罪的。

对不起……

听见了这样的话。

挚友的身影踉跄,这个前几天才屠杀了许多高层的青年,被视作最恐怖的诅咒师,现在像是一个做错事情不知道如何面对的小孩。逃走了。

窗外是金色的夕阳,灿烂的、细小的金色花瓣顺着风飘进窗户,落在他雪白的睫毛上,五条悟低着头,很久很久,没有任何动作。

又听见了脚步声。

“先生。”

“是惠啊。”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您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啊、大概是睡太久,反而有些不习惯了吧。”

他站起来,露出那样轻松闲散的笑容,有些幼稚地活动身体,像是中学生在做广播体操。

“被赶出来啦?”

少年抿着唇,虽然没有被赶出那个房间,不过在她挣脱自己的手,朝着别人的背影追上去的时候,也就和被驱逐没什么两样了。

“我想成为咒术师。”

“哦?之前不是一直很抗拒吗,是什么让你的思想转变了呢?”

“既然我是所谓的十影,加入的话,应该也能成为像样的燃料吧。”

“燃料?惠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吗。”

“是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会出问题的哦。这是一条很辛苦的路,如果把锚点落在别人身上,说不定会很轻易就品尝到崩溃的滋味。”

“没所谓。”

“哦。那好吧。那下学期会给你办理手续的,还有事吗?”

被下达了很明显的逐客令。

还以为会被多教育一通的。

伏黑惠掀眸看向五条悟,嘴唇动了动,没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五条先生这样的人,大概不需要弱者的关心吧。

这么想着,走到楼梯上,和手上捧满了文件的伊地知先生,还有京都校那些老师撞在了一起。

“有事吗?”

顿了顿,伏黑惠还是遵从自己的内心,说道:“五条先生看起来有一些累,如果不是紧要事件,大约不会想见到你们。”

“……”就像是听见了没有办法理解的事情那样,对面的人们,包括和五条悟相处时间最长的伊地知,也露出了茫然的、‘五条悟也会累吗?’这样的表情。

就是这样的表情,让少年更加坚定地堵在了楼梯上面。

用水绿色的眼睛,他一个一个看过去,好一会以后,是京都校的那些教师先迈出了撤退的脚步,伊地知见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朝伏黑惠鞠了一躬,然后也跟着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伏黑惠也感觉有一些累。

他坐下来,双手并拢坐在楼梯上,想着刚刚和这些家伙对视时的感受——那是一双双让他非常不舒服的眼睛。

仅仅只是几分钟的接触,就已经让他觉得疲惫了,一直以来周旋在其中的五条先生,那样宽阔的肩膀究竟承担着什么样子的压力呢?

没有办法想象,所以由衷地感到钦佩。

太阳落山的时候,空气里有一种好闻的、温柔的味道。

草地上,少女抱着小兔子一个人坐在那里,忧太被送进了医务室,狗卷棘和熊猫真希忙着和京都校的学生进行‘战后交流’。

不知道是谁在她的房间门口放了一些小兔子,她很喜欢,听见它们的心声,所以就抱了下来。

一起躺在草地上,让兔子们趴在她的肚皮上面,晒夕阳。

楼上传来拉动窗栓的动静。

抬头看,白发男人手肘撑着窗沿,托着下巴,带着一种浅浅的笑意,看着她。

小小只的少女犹豫了一会,举起一只兔子,朝他挥爪爪。

“肚子被兔子压着,不痛么?”

“嗯……不疼的。”

“吃过饭了?”

“没有……”

带她去吃晚餐。

这家伙吃饭慢吞吞的,在他面前有些拘谨,眉眼间还藏着对未来的担心和忧虑,但即便如此,在吃到喜欢的东西的时候,她还是会露出满足的、雀跃的神色。哪怕几个小时前才刚刚被捅穿了身体。

就是这样,因为她是个如此容易得到满足的人,一只吃到可口食物、填满肚皮,就会散发出幸福味道的橘色猫咪,所以仅仅只是坐在对面看着她,托着下巴,不需要对话,也能体会到一种幸福。

或许是目光太专注了。

她看了他一眼,圆圆的脸上闪过一些困惑,动作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五条悟什么也没有做,还是继续那样看着她。

“……”

好一会,她眉毛皱起来,看看他,又低头看了看桌子,抿抿唇角,不情不愿地把面前的冰淇淋推过来。

“你、你也吃。”

“呀?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说着,拿起杯子一口把球整个吃掉,三两下吞进肚子里面,看见她瞪圆眼睛,看看空了的冰淇淋杯,又看看他的嘴巴,手指动了动,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低下脑袋,不讲话。

怎么会这样。

五条悟……一口就把她的冰淇淋全部吃光光了。

听见了轻轻的笑声。

桌子底下,小腿被什么东西轻轻蹭了一下。

接着,那样略显尖锐的、皮质的物品,顺着小腿慢慢上划,带来让她整个尾脊骨开始颤栗的宣告感。

“不想被一口吃掉呀?”

“不、不是的。”

把腿紧紧并起来,抬眸看他,小小声喊他的名字:“五条悟……”

“给、给你吃。”她说。

第35章 一起去看电影吧。

吃到了喜欢的冰淇淋。

五条悟又给她再买了一杯。

被带回家, 看见了一些仆人,和一个漂亮的小院子,在他的怀抱里面, 被喂着一口一口吃掉。

如果是狗卷棘或者熊猫的话,雪菜觉得这样的接触应该叫做抱抱。

面对五条悟, 她有些不敢这么想。

可是这样抱抱……真的好安心。

初见时候, 觉得好大一只, 可怕又可恶的巨型动物, 现在变成了能够给她安全感,让她觉得世界被阻隔在外的强大雄性。

如果可以一直躲在这里面就好了。

如果五条悟一直在身边的话, 就算是嘴巴很厉害的羂索,也不敢再对她说那样可怕的话了吧?

这么想着, 忍不住往他怀里钻,想要钻到最里面最里面,嗅到他全部全部的、最浓郁的味道。

“小家伙欸。”

后颈被轻轻捏了捏。

“有手帕也有毛巾哦, 用我的衣服擦嘴巴?很贵的欸——打算拿什么东西赔呀?”

“不知道……”

她有点慌张,立刻把距离拉开,看着他衣服上的冰淇淋渍, 抿紧唇:“我不是故意的。”

“用你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

“请你吃冰淇淋……”

“不够哦。”

“给你吃饭团。”

“哈?好没营养呢。”

“……给你吃糖。”

“唔嗯, 谢谢,但是依旧差得远哦?”

“……”

少女皱起眉毛,纠结了好一会,看起来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了,又盯着被她弄脏的衬衣看,抬起手, 试图用力擦擦就能销毁痕迹。

五条悟觉得有些好笑,任由她在胸口捣鼓, 往后仰,靠着身后的木门发呆。

过了一会,像是意识到这样行不通,埋在胸口的小家伙放弃了,从喉咙里发出小动物本能的、紧张时候的呜咽。

就是这种会随便把别人的恐吓当真,很好欺负的笨蛋家伙。

脆弱至极的生物。

当时为什么会答应她那样的要求呢?

五条悟,因为你把自己的心脏也当成石头了吗?

不管别人怎么说。五条悟很清楚自己忍受的极限。

所以干脆就趁现在。

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侧头,看向身后那一道幽深的木门。

那后面藏着一间暗室,和一些从不示于人前的东西。

轻轻扣住她的腰。

咒力也调动起来。

无声地立下[帐]。

完全封锁的姿态。

感受到手腕上,传来毛茸茸的触感。

“五条悟……”

她埋在胸口,像是有些羞怯,又像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害怕遭到讨厌和拒绝。

“给你摸尾巴。”

她说:“就、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吧……”

**

晕乎乎的。

抱着一种逃避的态度,和五条悟待在一起,跟在他的身边,一步也不离开,直到回到东京。

好害怕羂索会忽然找过来,好怕又忽然看见他的纸条。

所以白天不敢一个人落单,像是小狗那样粘着同期跑,晚上也不敢一个人睡觉,忧太在的话,就和忧太一起躺在床上,听他数星星说月亮,忧太出任务不在的话,就抱着枕头,跳到狗卷棘的阳台上找他。

好几个月。

一直到了冬天,羂索都没有再露面。

这让雪菜愈发觉得自己的方法是对的,她更加努力地和同期们黏在一起,但凡视线里有一秒钟没有出现其他咒术师的身影,她就会露出惊恐、慌乱的表情。

“这样下去不行。”

禅院真希皱起眉,“她精神会崩溃的。”

“那怎么办呢?”

现在是午休时间,她缩在乙骨忧太的怀里睡着了,手腕垂在一边,细到让人心痛的程度。

明明度过了一个秋天,生物最容易囤积脂肪的季节,但她现在又回到了初见时候的清瘦,甚至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更加可怜。

因为她明显不对劲的状态,谁也没有空再去关心那些暗潮涌动的恋心。

“金枪鱼。”

[我们主动出击吧。]

狗卷棘捧着手机说。

几个月前,总监会在一。夜之间损失了许多高层,据说是被一个诅咒师杀害了。

具体的细节没有披露,但是在那之后,因为缺少必要的调度、统筹人手,咒术界混乱了好长一段时间,分配到他们这些一年级的任务也变得频繁了许多,狗卷棘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打理自己的头发了。

他现在的头发处在一个尴尬的时期,不长不短,刘海不规则地搭在额前,其余的头发垂在耳朵附近,像是一只卷起许多毛毛,想要伪装成垂耳兔的小小刺猬。

“要怎么主动出击呢?”

熊猫皱起眉,用爪爪摸了摸下巴:“虽然我们都知道外面有一个欺负雪菜的家伙,可这段时间那家伙都没有再出现,我们也没有捕捉到任何残秽的波动,雪菜的状态还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差了,难道那家伙是通过远程心声或者脑电波交流的吗?”

“不清楚。”

禅院真希想了想:“只能狠下心。让她先落单一会。”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见狗卷棘皱起眉,做了个绝对不赞同的,用力打叉的手势。

“木鱼花!”

“那你说怎么办?”

[雪菜会害怕的!]

“可现在我们正看着她慢性死亡。”

[那也不可以主动丢下她。]

狗卷棘的表情非常坚定:[她的心会受伤的。]

“……所以呢?要眼睁睁地看着吗?”

狗卷棘沉默了一会。

[我觉得,藏在背后的那个混蛋,和雪菜朋友身上的诅咒一定有联系。]

[我们应该从那边入手。]

“啊。是说那个海胆小子的姐姐吗?”

熊猫挠了挠头:“没记错的话,他上次来学校还和忧太打了一架。”

两个人打得认真极了,本来说好的是切磋,结果后来打着打着就一副要拼命的架势,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几乎到了就算同归于尽也要让你这家伙死在这里的程度。

“那家伙……看起来就是非暴力不合作的类型。”

提起伏黑惠,狗卷棘也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虽然这样,但敌人在前面,我们还是尽量友好沟通,共同协作比较好。]

睡着了。

是甜甜的美梦。

在里香的精神世界,一片薰衣草的花海,雪菜可以安安心心做一只小猫。

小女孩抱着她,在花海里面打滚。

和里香成为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虽然表面是强大扭曲的咒灵,但里香的内在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女孩,自从死亡以后,就一直被关在纯白的世界里面。

没有人听见她,没有人看到她,偶尔可以听见忧太的心声,在他崩溃的时候感知到外界,但外面的咒灵形态,也总是不太听她的操控。

里香感到十分煎熬。

但是现在,这个被封锁的世界里面多了雪菜,一只小猫。

雪菜很安静,不像她记忆里那些猫咪那样爱玩爱闹,也不朝人挥爪爪和喵喵叫。

她总是喜欢趴在同一个地方,不嫌弃她的世界里面空空荡荡。

里香很想帮助她。

可是除却外面那个被诅咒的咒灵之外,她也只是一个小学还没有毕业的女孩,她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除了、除了让这个地方变得更加漂亮,除了这个以外,她好像没办法再做别的事情了。

所以里香很努力。

小芽从缝隙里面钻出来,像是绿叶从白纸底下‘咻’地顶出来,它们舒展着自己的肢体,慢慢地、更多更多,盛放出艳丽的花朵。

在一望无际的、虚无般恐怖的纯白里面,她们拥有了春天。

在春天里打滚、睡觉。

里香其实没有很多从前的记忆了。

被一直一直困在这里,偶尔听见忧太害怕躲避自己的心声,她也会感到困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想要保护忧太,伤心无助的时候,也很想得到解脱。

好像是自从模模糊糊听见雪菜这个名字开始,一切都变好了。

忧太不再害怕她,她也有了新朋友,有了一只小猫。

这是她和雪菜之间的秘密,雪菜说就连忧太也不可以知道。

她和她的。

里香蹲下来,捧着脸颊看她。

橘色的,小小一只,不像是别的橘猫那样胖胖,蜷缩起来睡觉的时候,脊背处的骨头很明显,显得瘦骨嶙峋的,好可怜。

里香蹲下来,轻轻摸了摸小猫瘦巴巴的脊背,有点心疼,拿起花瓣盖在她的身上,总算看起来胖乎乎了一点。

小猫耳朵抖了抖,打了个喷嚏,但是因为这里满是安心的味道,很快又放松了警惕,再次沉入梦乡。

里香看了它一会,也跟着躺下来。

她躺在花海里面,把手和脚张开,慢吞吞划来划去,带来花瓣的一阵一阵涟漪。

这样真好,看着蓝蓝的天空,她想,就算这个世界是假的,就算花朵和白云全部都是她虚构出来的东西,可是身边的雪菜是真的,外面正在守着她们睡觉的忧太是真的,全部都是真的。

她慢慢闭上眼睛,蹭到小猫身边,蹭蹭它的鼻子,和它面对面睡觉觉。

**

下雪了。

天气预报上面说,东京也正在经历初雪。

会冷吗?

给姐姐寄过去的围巾和手套,有被好好使用吗?

虎杖悠仁对着双手哈气,又搓了搓活动血液,看了看医院窗户之间的厚厚的积雪,低* 下头,拿出手机,擦擦屏幕,给雪菜姐打电话。

自从开学回到东京以后,雪菜姐和他的联络就变得少了起来。

一开始雪菜姐好久没有理他,悠仁担心坏了,差点请假去东京找她,后来电话终于打通了,可是雪菜姐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健康的样子。

没有在他这边的活泼,没有那种可爱的笑,不会和他念叨这个东西好吃,明天要吃哪个菜,也不再用甜甜的语气喊他虎杖了。

是遇见困难了吗?

可是雪菜姐不愿意让他过去找她,她说那边很危险。

悠仁很有自知之明。

用哈利波特世界里的话来说,雪菜是会用神奇魔法的巫师,而自己只是一个麻瓜,去了以后,说不定非但帮不上忙,还会拖累她。

抱着这样的想法,一直从秋天等到了冬天。

那些暑假的朝夕相处,一点一滴积累的情感,并没有因为远距离和缺乏联络而淡化,反而变得更加浓郁了。

他想念雪菜。

想念让他渴求,得不到满足的渴求,又让他开始不断回想那个暑假,有一些卑鄙的一个个夜晚。

有一种负罪感。

自己不能扯后腿。

也绝对不能什么都不做。

哪怕距离遥远,也要努力哄她开心。

所以虎杖悠仁开始在课后时间打工,一直以来存在感不太强的运动天赋也派上了用场,让他可以在放学做完饭以后送到医院,再从医院以惊人的速度赶往打工地点。

很充实。

为喜欢的人流下汗水也很开心。

拿到工资就给她买礼物,空闲下来就给她写信、发消息,虽然她很少有回应,但是没有关系,只要礼物能够好好寄到那边就好了。

在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思念快要溢出来,控制他的身体和大脑的时候,才会鼓起勇气,给她打一通电话。

只是这样就满足了。

听见她在电话那头叫他虎杖,确定她还记得自己。

再问她礼物平安送到了吗?听见她的确定,和小小声的喜欢。

这些已经足够让悠仁感到满足了。

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没有办法像是那一天的乙骨哥那样从天而降,把坏人全部打倒,贸然打扰或者过度联络的话,都会给她造成一定的负担。

悠仁不想成为那种不知所谓,只考虑自己的喜欢和思念,只顾着满足自己情绪的家伙。

不过……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了。

雪菜姐那边的情况听起来还是没有任何好转。

悠仁开始觉得有些焦虑——不是因为他等不下去了,而是他觉得自己必须更多更多地为她做些什么。

不能再这样坐视不理。

就算会遇见危险也好,就算派不上用场也好,至少也要站在她的身边才行。

说不定,在某一个时刻,她就需要他呢?

不为了喜欢的女孩子付出全部的努力的话,虎杖悠仁会瞧不起自己的。

所以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了。

“快到圣诞节了。”

少年站在雪里,没有管自己快被雪淹没的脑袋,只是一个劲地保护着自己的手机。

“圣诞节是很热闹的节日,学校也会放假,姐姐想放松一下吗?我、我和爷爷说过了,我去东京找你,我们……我们一起去看电影怎么样?”

“……看电影?”

“……嗯,看电影,如果雪菜姐担心危险的话,我们、我们叫上乙骨哥一起呢?”

看电影……

雪菜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这是五条悟给她购置的冬装,浅浅的雏菊黄,特地改良的款式,在雪地上不会轻易打滑,也方便逃跑和打架。

“去看电影的话,就可以感到放松吗?”她问。

“……这也不一定。”

那边是诚实得过了头的孩子。

“我只是、我只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对不起,雪菜姐,你当面骂我吧。”

他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耳朵,用坦率又带着一点憨劲的语气。

“打我也行。我最近很努力地打工,身上肌肉变得更硬了呢。”

像是一只第一次尝试用自己的羽毛去吸引雌性的雄鸟,少年红着脸,小小声:“给、给姐姐戳。”

听着这样的语气,雪菜想到了暑假,在仙台,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和他灿烂温暖的笑。

“好吧。”

见她不说话,那边的虎杖悠仁又抓了抓耳朵。

“我、我说实话,雪菜姐,其实只是因为……”

顿了顿,好像很难为情那样,他憋了好一会,小声说我想念你,我想见到你。

“哦……”

“那你呢,姐姐,你,你想我了吗?你想不想见到我?”

雪菜不知道。

她还是有些不太明白‘想念’的具体含义。

因为每个人口中的‘想念’,意义好像都不一样。

悠仁的想念,又是什么意思呢?

她思考了一会,低下头,诚实地说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想念你,虎杖,但是刚刚,你笑起来的样子出现在了我的心里。”

听见了忽然加快的呼吸声。

“姐姐,姐姐,我、我……”

停顿了一秒钟,他‘yahu!’了一下,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奖励那样,干劲满满地说道:

“我现在立刻就来见你!”

……现在,立刻就过来吗?

少年这样强大的行动力让雪菜觉得有些无措,她下意识抬眸看向乙骨忧太。

少年正抱着刀睡觉。

这几个月,他也变得清瘦了许多,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了一些,头发变长了,温柔地垂下来,穿着纯白的校服,一直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忧太……

她慢吞吞蹭到少年的身边,抬起手,想要学着他给自己盖毯子那样,也帮他也盖上毛茸茸的毯子。

手腕被攥住。

被扯进他的怀抱里。

这像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那之后,少年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放进自己心口。

“怎么了,雪菜?”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朦胧和沙哑,就像是之前每一次做噩梦的时候那样,他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后颈。

“别害怕,我在这里。”

眼睛变得酸酸的。

雪菜把脑袋埋进他的衣服里面。

“忧太……”

“嗯,我在。”

少年低下头,轻轻舔她的嘴巴。

和每一次她做噩梦以后醒来那样。他亲她,吸吮她的舌头,舔舐她的上颚,抚摸她颤抖的脊背,讨好她的身体,让她睡着。

雪菜逐渐适应了这种安抚的方式,有的时候,看见忧太的手指头,脊背就会泛起生理性的麻和痒,有的时候,看见忧太抬起头喝水,喉结滚动,她的大脑里面,会出现被他亲吻的感觉。

好像变得奇怪了。

但是这样的奇怪让她觉得很安心。

睡了一个回笼觉。

在梦里和里香玩耍。

醒来以后,是阳光明媚的下午,雪也停了,空气难得变得干爽起来,小鸟站在枝头鸣叫,让人的心情也跟着变好。

悠仁说他快到了。

雪菜有一些不安。

因为她还记得真人和羂索的话,他们说她会伤害身边的一切,包括朋友。

她不想做危害大家的害虫。

可是、可是她和里香成为朋友已经好几个月了,里香也没有受到伤害,一年级的大家,惠和虎杖……也全部都还好好的。

所以,所以会不会已经没事了呢?

羂索说不定已经放弃她了,放弃她这个总是做不好事情的笨蛋,放弃她这个立场不坚定,和人类做朋友的咒灵,就像真人那样,完完全全不管她了。

因为他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出现了。

想到这里,感觉一直以来追赶在身后的恶鬼,终于终于变得远了一些,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

手机响了起来。

是狗卷棘的信息。

[今天天气很好哦。]

他拍的是宿舍楼下的流浪猫,自从雪菜来到高专以后,这边流浪的小动物就变多了,就好像知道自己的领主在这里,这里会有人保护它们,理所当然地蹭吃蹭喝。

现在猫咪们正在太阳底下悠哉悠哉地互相舔毛呢。

[雪菜要下来吗?小家伙们在说想你。^ ^]

[嗯……]

洗漱,换衣服,再次穿上厚厚的、走路不会摔倒的五条牌雪地靴,走到楼下,看见一年级的同伴们都已经聚在了一起,拿着猫条喂猫咪。

“今天、”

像是想要扫去往日的阴霾那样,她攥紧手指,露出一个很久没有露出来的笑颜。

“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看电影吧……”

没有听见回应。

因为天空忽然暗了下来。

被护在身后,看见一只庞大的飞行咒灵从天而降。

长发青年从咒灵上面跳下来,看了看被同伴护在身后的少女,又看了看三楼,曾经那个属于自己的宿舍,笑了笑。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吗?”

第36章 舔舔、抱抱、贴贴

是明媚的雪天。

阳光和雪花一起洒落, 在窗户上混合出梦幻的色彩,雪菜穿着厚厚的衣服坐在会议室里面,旁边的大人们, 在商量如何处理夏油杰。

夏油杰,她记得他。

第一次见面给她钥匙扣, 带她捉娃娃的人, 第二次见面打伤了她的朋友, 还亲她、咬了她耳朵的人。

应该是一个坏家伙吧。

不是咒灵, 也不是咒术师,而是一个诅咒师, 和羂索一样的坏家伙。

讨厌的坏人。

可是为什么听见他们用恶劣的词汇去形容那个人,听见他们用厌恶的语气说着‘这次一定要杀死他’, 之类的话,会觉得有些愤怒呢?

一种陌生的东西从心脏里面冒了出来,她觉得自己想念五条悟了。五条悟坐得远远的。

穿着黑色教师制。服的白发男人, 他被众人的簇拥在会议室的主座,视线的中心点。

五条悟,咒术界唯一的一张绝对王牌, 永远矗立在那里的支柱, 不会被打碎的、恒久的璀璨之石。

谁都知道,要对抗夏油杰和他的追随者,他们必须仰仗五条悟,仰仗这个不久之前还在被高层怀疑的男人。

但是从进入会议室开始,五条悟就没有对这件事情表达出任何态度,也没有对他们的计划给予任何一点回应。

他坐在那里, 就好像感受不到这个世界的联系。

“……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