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哦。”
语气没有起伏的,他抬手按了按眼睛。
“不行啊。唯独这一件事情。我做不到。”
**
看见了冰淇淋。
躺在公寓的冰箱里面,香草和橘子味。
刚刚五条悟没有答应她的请求。
所以……自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杀掉了。
在那之前,雪菜想保护好自己的朋友,也想、也想再多吃一点喜欢的冰淇淋。
她抬眸看了看五条悟,小心翼翼地拿了一个香草味,见五条悟没有说话,又鼓起勇气,把另外一个香草味的也抱进怀里。
五条悟看着她怀里的两个香草冰淇淋,又看了看被挑剩下的,已经不被喜欢的橘子味,嘴角抿了抿,没有说话。
躲进了房间里面。
雪菜坐在桌子前,打开冰淇淋的盖子,先是轻轻嗅了嗅,又发呆了好一会,才拿出手机,打通狗卷棘的电话。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钟。
雪菜的电话打过去,五六秒钟以后,那边接起来。
“昆布?”
困倦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还有对她的担心。
“大芥?”
“我、我想吃冰淇淋。”对于狗卷棘,雪菜总之简单而又直白,因为狗卷棘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不伤害她、不让她害怕,不说奇怪的话,反而会做鬼脸逗她笑的人。
她一直记得那样的笑容。
“木鱼花。”
那边的声音立即变得精神了许多。
“看屏幕,雪菜。”
她低下头,看见短信弹出来。
[你在哪里?雪菜,今天、今天我在电话里听见你和一个男生吵架,然后电话忽然被挂断了,你还好吗?你和人发生战斗了吗?]
[冰淇淋在你边上吗?现在……有人在你身边吗?]
[小狗转圈圈.jpg]
[雪菜?回话,我很担心。]
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想说话了,只想看见那些文字一个一个、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雪菜?]
[在看吗?唔……理理我好不好?]
[再这样的话,我就要说话了哦。]
[对不起。]
“你在哪里。”
[我过去找你好不好?]
“把位置告诉我。”
[外面的月亮很好看,我很快过来。我们去看月亮,给你买冰淇淋。]
他说:“别哭,雪菜。”
凌晨四点钟。
五条悟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没有开灯,外面安安静静,就连城市也睡着了。
忽然听见门铃声。
打开门,看见自己的学生站在门口,气喘吁吁,满头是汗,抬眸看他。露出一个笑容。
那样纯粹的笑。
在夜晚拼命奔跑,只为了见到一个人。抵达目的地之后,疲惫而又雀跃的笑。
五条悟没有这么笑过。
因为他的人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费力的时刻。
哪怕是少年时代,想要见她,也可以把[苍]使用到最大化,使用名为瞬移的技巧。
“一路跑过来的?”
语气带着微妙的讽刺感,他低下头,任由自己的嫉妒心发散。
“从高专?”
“鲑鱼鲑鱼!”
少年弯起眼睛,不太在意地抹了抹脸上的汗,也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抬起手,把手机递给他看。
[老师好!我过来接雪菜。]
上面显示正在通话中。
还有密集的、像是咒纹一样灼伤眼球的——频繁的通话记录。
第27章 合照。
[雪菜, 你冷不冷?]
夜晚的风有些大,城市的天空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狗卷棘一直在她身边绕来绕去, 用手机打字给她看。
[我从高专出来的时候,月亮明明很漂亮的T︿T]
[雪菜, 看看我。]
[看看我嘛。]
[给你穿我的外套好不好。你还穿着睡衣呢, 会着凉的。]
“……”
不知道为什么, 雪菜一点也不想说话。
她想一直看着狗卷棘在旁边问来问去的样子, 这让她觉得自己被关心了,胸口有一种暖呼呼的感觉。
可是看着他紫色的漂亮眼睛, 看见里面热切的担忧和焦急,雪菜又觉得自己好坏。
“嗯……”
想到这里, 她有些惭愧地把外套接过来,慢吞吞地拉好拉链,看见他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狗卷棘笑起来的时候最好看了。眼睛会眯成一条缝, 还会配上一些他习惯性的小动作,非常具有感染力,让她一下子觉得旁边的夜景都明媚了许多。
她低下头, 嗅嗅他外套领口上的味道, 把脑袋更加往下藏,半张脸都埋进他的味道里。
[看看我好不好?]
[告诉我好不好。]
[遇见的难题我们一起去解决好不好?]
[求求你了,雪菜(狗狗眼.jpg)]
少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可怜巴巴的小狗,顿了顿,凑近,用自己的眼睛看着她, 用模仿狗狗的眼神。
或许是不擅长言语的缘故,狗卷棘的眼睛非常灵动, 就好像会说话。
看着这双眼睛,雪菜感觉脸颊有点发热。
她下意识躲开他的眼睛,看着远处的街灯,一点一点,尝试把心里面的事情说出来。
可是她太笨了。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倾诉的孩子,又和羂索签订过束缚,很多话都没有办法讲出来,卡在喉咙里面,导致整段话变得颠三倒四、乱七八糟。
明明五条悟和羂索都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厉害的话。
雪菜有些自卑地低下头,不敢讲话了,她害怕狗卷棘也觉得她是一个笨蛋,再也不那样朝她笑了。
眼睛热热的,又有一点想哭了。
可是雪菜,弱小又笨拙的雪菜,伤害了朋友的坏蛋雪菜,哪里还有资格掉眼泪呢?
“雪菜?”
袖子被轻轻扯了扯,少年把腰折得更低,像是小狗狗一样钻进她的视线,仰头看着她。
[被欺负了吗?雪菜。]
[有人对你说了过分的话吗?]
“告诉我。”
“告诉我。”
“呜……”
也许是因为咒言,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
雪菜忽然感觉心里面有好多好多的委屈。
像是终于有大人撑腰的小孩那样,她下意识扯住他的袖角,手指攥得紧紧的。
“有人欺负我……”
“说我是坏蛋,说我是害虫,不肯帮助我的朋友……欺负我,还有人想要杀掉我的朋友,他们都欺负我……”
狗卷棘皱起眉,抬起手,像是想要抱抱她,最后又克制地收了回来。
没有主动去拥抱她,而是张开双臂,用一个近近的、邀请和保护的姿态。
没有说话,她钻进他的怀抱里面。
“我很难过、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心脏有点痛……我不喜欢当坏蛋,我不要做坏家伙……”
是发自内心的、宣泄的泪水。
少女埋在他的颈窝,哭得乱七八糟,一边哭一边骂他们坏,把心里的难过害怕委屈恐惧全部都一口气说出来。
生理性地吞咽着口水。
因为很可爱。哭成这样的雪菜很可爱,用呜咽着的声音骂人的时候很可爱,在他的怀里哭着说讨厌别人的时候最可爱。
但是她在哭……
狗卷棘摸摸她的脑袋,张开嘴,却发现自己讲不出更多安慰人的话。
这让他露出有些无措的神情——如果是乙骨在这里的话,肯定能一口气讲一大堆好话,说不定很快就能把她哄好吧。
他抿紧唇,低头看着她,挑挑拣拣,从口袋里拿出几枚巧克力。
拆开包装递到她的嘴边。
正在他脖子上蹭来蹭去,悄悄抹眼泪的少女一顿,立刻不哭了,呆呆地看着递到嘴边的食物,圆滚滚的脸颊上面写满了想吃。
就好像* 是上一秒还在嗷呜嗷呜叫,下一秒就被零食诱惑得立即噤声发呆的小动物。
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求这一点也很可爱。
狗卷棘弯起眼睛。
“把嘴张开。”
**
去医院看过了津美纪。
尝试用反转术式解开她的诅咒,失败。
伏黑惠也在同一家医院里面,医生说他伤势重,已经打了镇定剂睡着了,不可以去打扰。
在狗卷棘的掩护下,雪菜偷偷溜进了他的病房,悄悄把他的伤治好,然后又悄悄地溜走了。
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伏黑惠。
不是因为和伏黑惠舔了嘴巴,而是因为她偷吃东西又被发现了。
每一次偷东西都被捉包的小偷雪菜。
接下来的好几天,雪菜都躲着伏黑惠,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他的消息,在高专上课的时候也心不在焉、晕晕乎乎的。
“喂。”
脑袋被棍子敲了敲。
雪菜连忙回神,捂住脑袋,呆呆地看回去。
“第四次了,训练课上走神。”
禅院真希的耐心显然已经到达了极限,冷着脸,语气也不太好听。
“马上就是交流会,你这家伙,到时候是想被京都那群人揍得爬不起来吗?”
“木鱼花。”
手腕被攥住,狗卷棘把她扯到身后,朝真希做了个‘别这样’的手势。
“……随便你们。”
禅院真希的脸色变得更冷,收起棍子走了,正在一旁对练的乙骨忧太和熊猫也立即停了下来。
“昆布。”
狗卷棘朝她做了个‘别在意’的手势,然后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她低着头从身边走过。
看也没看他一眼。
乙骨忧太握紧手里的木刀,看着他们的背影。
“总感觉棘和雪菜有了小秘密。”
熊猫挠挠脑袋,凑过来小小声:“你发现了吗?忧太,雪菜这几天的状态很不好,总是发呆,不太喜欢跟人讲话,笑容也变少了。我私底下问过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什么都不愿意对我说。”
“但是每一次要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棘总是站出来挡在她面前,就好像那个一样。”
“什么?”
“恋爱啊,我感觉棘和雪菜在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我嗅到了那种味道,嘿嘿……”
看见旁边乙骨忧太难看的脸色,熊猫顿了顿,立即把笑收了回来。
“忧太,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完全没有。”
“哇,忧太,你的语气变得好像恐怖片里的女鬼啊!”
“……有、有吗?”
“有啊!”
“那是因为胖达你说了奇怪的话。”
就好像被揣测恋情的人是自己那样,乙骨忧太不高兴地反驳起来。
“偷偷恋爱什么的,我完全没有看出来,一点也不像,狗卷和雪菜……他们看起来完全只是好朋友。”
“啊?真的吗?可是我觉得他们看起来很登对欸,狗卷个子也不高,和雪菜站在一起的时候很和谐。”
“而且你没发现吗,忧太,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有一种独特的氛围感,就好像街上的小情侣一样,而且我发现雪菜会朝棘发脾气——她都不对我们发脾气的。”
“是吗?”
少年侧眸看过来:“那只是对你而已,事实上,胖达,雪菜每一天都对我发脾气。”
“……欸?有这种事?”
“所以这并不能说明什么,雪菜对狗卷发脾气,也只是说明狗卷惹雪菜生气了而已,还有身高什么的……我的身高也……”
像是意识到这种话背后的含义,忧太露出慌乱的表情,下意识把话咽了回去。
“我的、我的意思是,我和真希的身高也不高,这样就能显得登对的话,岂不是太轻易了吗?”
“你好着急啊,忧太。我又没有说你。”
“……因为这样很不好。”
“你平时不也喜欢听八卦吗?”
“那也、那也不能八卦身边的同伴,这样会给他们带去困扰的,而且、而且擅自揣测制造和女孩子相关的谣言,是非常严重的罪行……而且、而且现在这个年纪,完完全全还是早恋,早恋是不对的……”
“哦,这样吗?在你们普通社会,谈恋爱竟然还要看年龄的吗?要成人日,也就是20岁之后才可以谈吗?”
“啊、是,是这样的。”
乙骨忧太低下头,结结巴巴地说道:“所以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胖达……”
“可是动漫里面也都是在高中时候谈恋爱欸,我们现在也是高中生没错吧?”
熊猫不太确定地问道。
“……总之,胖达,请你别再说这种话了!”
“哦,可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当做是为了我的心理健康……”
“你竟然还有健康的心理吗,忧太?”
“……”
**
午休。
吃过午饭以后雪菜一个人躲在楼梯口发呆。
她知道这样很不好,不管是上课还是训练,那都非常重要,上课可以学到新东西,把更多的知识装进大脑,训练可以增强她的力量,这些都可以让她变强。
可是那样的路太遥远了。
不管是咒术师还是咒灵,都是以天赋决定一切的存在,就像五条悟生下来就是六眼,伏黑惠是十影,漏瑚和真人几个月就能达到特级。
其余的人,就算付出千倍百倍的努力,其实也还是挣扎在二三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
“喂。”
听见了脚步声。
深绿色高马尾的少女抱着胸,脸色臭臭的,低头看她:“你这家伙……不会因为早上被我骂了两句,就躲在这里哭吧?”
“没有哭的。”
她下意识抹了抹自己的脸颊,上面干干的。
“没有哭。”
听见一下深呼吸。
然后是叹气。
“你这家伙……”
额头被用力谈了一下,接着是遮住眼睛的头发。
“刘海长这么长也不知道修一下,遮住眼睛的话,走路都会摔跤的吧?以你笨蛋的程度。”
“……”
她下意识把刘海撩起来:“我、我不会剪。”
“哼。”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用手指勾住雪菜的衣领,带着她站起来。
像是牵着流浪的小狗一样,一路回到了宿舍。
这是雪菜第一次来真希的宿舍,里面很整洁,东西也很少,大部分都是书籍,她有些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她还记得这几天开小差,惹真希生气了,她害怕真希生气。
“喝什么?”
“都、都可以。”
“那就牛奶了。”
禅院真希把牛奶端到她面前,雪菜愣了一下,低头就着她的手喝起来。
戴着眼镜的少女眨了眨眼睛,像是有些不太适应——她没有太多投喂小动物的经历,人类就更别提了。
这样喂别人喝牛奶还是第一次。见她喝不到了,真希抿紧唇,有点不太确定地把杯子抬高,结果没控制好力量,雪菜一下子呛到了。
“咳咳、”
牛奶沾到脸上,少女一边咳嗽,一边慌乱地擦着自己的脸颊,用圆乎乎的眼睛看过来,湿漉漉的,里面写满了‘不要生气好不好。’
“……”
她难道是什么混蛋咒灵。
禅院真希冷着脸,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又找出湿巾给她擦脸颊——啊啊、真是,她在做什么啊,莫名其妙干起保姆的事情来了。
全是这家伙太笨的错。
小小一只,看起来轻易就能弄碎的样子,现在仰着脸乖乖配合,还时不时睁开眼睛看过来的样子实在是……
“好了,我又不会骂你。”
没忍住戳戳她的额头。“坐好。”
“哦……”
雪菜乖乖坐着,没一会,看见禅院真希拿着理发剪和梳子过来。
“别动。”
她用手指撩了撩她的头发:“要什么长度?”
什么意思……
真希要给她剪头发吗?
雪菜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的剪刀,摇摇脑袋:“我听你的。”
“什么叫做听我的啊,自己的头发自己做主,要不是看你总是被刘海扎眼睛,还呆头呆脑不知道买个发夹……我才懒得管你呢。”
“哦……”
她点点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对面傲娇的说法,轻轻的,朝她露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真希。”
“……你这家伙。”
少女别开眼,小声嘀咕了几句,然后又看过来:“所以快点说啦,要什么长度。”
“要、想要和真希一样。”
“哈?和我一样?乙骨和狗卷都说我刘海像狗啃的,你确定?”
狗啃的……
听见这样的词汇,雪菜脑袋点得更加起劲了:“要被狗狗啃。”
“……闭眼。”
“哦。”
刘海很快就剪好了。
在真希的宿舍里面洗了头发也洗过澡,穿上了真希的校服。
雪菜有点不适应地看着自己的裙子。
真希的裙子和她的不一样,真希的裙子是短短的包臀裙,她穿上去以后,感觉路都不会走了,很难想象真希每天都穿着这样的衣服抬脚踹人。
“企鹅么你。”
脑袋被戳了戳,看着她张开手走路的笨蛋样子,禅院真希没忍住笑了一下。
“好了,过来,给你吹头发。”
“哦。”
和忧太虎杖不一样。
真希的手指软软的、细细的,穿插在头发里面,像是津美纪。
她身上也有香香的味道,和伏黑家不一样。
雪菜感觉有点想睡觉了,她抬眸看看真希,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头,不讲话。
她想狗卷棘。
这几天,总是要狗卷棘在身边对她使用咒言,她才能够睡着。
一通折腾,下午已经快要过去,走出真希宿舍的时候,太阳正在缓慢地降落,阳光也变成了更加明显的金色。
跟着真希一直往前走,又被带回了教学楼。
挨着楼梯走,隔着墙,听见里面热闹的声音。
“这东西不应该和辣椒串在一起嘛?”
“悟那种吃法都已经过时了。”
“欸……这么说让人很难过欸,明明是经典好不好,不是说越复古的东西越流行吗?”
“鲑鱼鲑鱼。”
“看吧,两票对一票!穿辣椒!”
“……忧太,你觉得呢?”
“欸、我,我吗?我觉得……我弃权。”
“所以穿辣椒穿辣椒!”
雪菜走进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准备烧烤,教室的窗户全部打开,黑板上面贴着“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这两块牌子,但是这些咒术师,正在认真地做着平凡的琐事,费劲地对付竹签呢。
“来啦——欸?”
看见她的新刘海,和身上属于真希的衣服,五条悟把手勾住眼睛上的绷带,像是想要掀开。
“雪雪雪雪菜?”
旁边的少年快他一步,冲过去,跑到她的面前。
“你、你的刘海怎么剪成这样了!是是谁给你弄的!”
“是我。”
站在她旁边的禅院真希抱着胸,看着乙骨忧太:“你有什么高见吗?”
“……没有。”
忧太抿抿唇,看看禅院真希,又看看雪菜脸上和她同款的狗啃刘海,小声说了句好看。
“鲑鱼鲑鱼。”
狗卷棘带着笑容跑过来,有点新奇地看了看她的刘海,忍不住上手摸了摸,然后被一年级全体斥责。
“你手上那是面粉?”
“没有洗手吧,棘。”
“狗卷同学……这样不太好吧,雪菜、雪菜看起来才刚刚洗过澡……”
“……木鱼花。”
少年有点心虚地把手藏在背后,做出一副知错好宝宝的样子,雪菜看着有点不忍心,刚想讲话,就看见他忽然伸出手,朝乙骨忧太的脸上抹去。
全部的面粉都糊在了他的脸上。
乙骨忧太一愣,下意识追着狗卷棘就跑,青春期的孩子就是这样,没来由地开始你追我赶、打打闹闹,在这十几秒,他们丢掉全部的烦恼,只有追逐和逃跑。
“男孩子就是麻烦。”
禅院真希不满地冷哼一声,走过去开始接任烧烤的准备工作,雪菜犹豫了一会,黏糊糊地跟在了她的边上。
对面就是五条悟。
男人显然有些心不在焉,一直看着她,从上到下。
他的目光很烫,每每落在身上,颈后都会传来陌生的热度,小肚子也发烫起来。
尾脊骨痒痒的。
尾巴……不可以现在冒出来。
“五条悟……”
她抬眸看着他,小小声:“你、你不要看我了好不好?”
整个教室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在旁边烤串的熊猫和真希看过来,刚刚碰到一起,正在进行面粉转移大战的两个少年也看了过来。
全场的注目礼,学生们视线的中心。
五条老师笑了笑,弯下腰,更近更近地看着她。
“为什么呀?”
“小朋友剪的新发型很可爱欸,裙子也可爱,不能让老师多欣赏一会嘛?说起来,女生的裙子看起来很好穿欸,真希也借我一套试试怎么样?”
“……要不是你这家伙是个白痴,我就举报你视线骚扰了。”
他这样坦荡轻松的语气,反而让大家都放松了下来——是的,方才那样怪异的、危险的感觉绝对不存在。
一定是错觉。
五条老师和雪菜,看起来有些暧昧什么的……绝对、绝对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但哪怕这样,出于以前被压下去的,关于五条老师给雪菜铺床的猜测,和心底那一抹近乎直觉的危机感,忧太还是放弃了还击,顶着一脸面粉走了回来。
“鲑鱼。”
狗卷棘也挤到她的身边。
大家一起合作完成了烤肉的准备工作。
接着,像是变魔法一样,他们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烤肉炉,又变出来很多饮料。
“今天是烤肉聚会哦!”
吃到了烤肉。
狗卷棘包的,生菜夹着好吃的肉,蘸了一点点烤肉酱,很好吃。
熊猫的爪爪很大,卷的烤肉卷也好大一个,里面满满的都是肉,要吃好多好多口才能吃掉。
真希的烤肉蘸了辣椒粉,递过来,像是想说什么,没一会又闭上 雪菜乖乖吃完,看见她不自在地别开眼睛。
忧太的烤肉选的是最嫩的生菜,烤肉的火候也正正好,温度也刚刚好,大小更是刚刚好,是她一口就可以塞满的、绝对满足的分量。
“好心机啊,忧太。”
“鲑鱼鲑鱼!”
“又没说哪个卷评分最高会有奖励吧。”
话题中心的少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像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啃啃烤肉,对面又递了一杯饮料过来。
是五条悟。
他没有像是学生一样给她烤肉吃,而是单收撑着下巴看她,用那种让她发烫的视线。
……
她脸颊皱起来,有些不高兴地往熊猫身后藏,没多久又忍不住美食的诱惑,悄悄探出脑袋,捧着生菜烤肉卷啃,像是一只小仓鼠。
一直吃到晚上。
听见了教室后面水龙头打开的声音,雪菜耳朵动了动,没有管他们在做什么,只是有点满足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圆滚滚的,她喜欢把胃装满,在小动物给她的记忆里面,它们常常会挨饿一整个冬天。
视线忽然变得黑暗。
灯关掉,眼睛也忽然被蒙住了。
听见了小声的交谈,他们显然在背着她谋划什么事情。
明明身边是一群咒术师,她的天敌。
就像是小鬼待在一群道士里面,随时随地会让她丢掉性命的存在。
可是在黑暗里。连视线都被人掌控着,没有人和她说话,听见悉悉索索的动静,闻到了陌生的气味。
她竟然会感到安心。
不害怕……因为,因为大家都在这里。
“登登登登!”
好一会以后,眼睛上面的手拿开,看见了摇曳的烛光,和一个很大很大的、完完全全手绘的蛋糕。
“上面画的是虫子哦!”五条悟拍了拍手掌:“白色的、最大的那一只是我,怎么样,是不是变成虫子也帅爆啦?”
“适可而止好吗!”
禅院真希轻轻哼了一声,抱着胸:“总之我也在里面。”
“虫子……?”
“是的,虫子。”
手被牵起来。
乙骨忧太站在她的身边,一点一点,在桌子底下,悄悄和她十指紧扣。
“雪菜,这是一个虫子蛋糕,上面的图案是我们自己画的,是我们、是变成害虫的我们,和小小的害虫雪菜。”
虫子蛋糕……
她皱起脸,感觉那个蛋糕可能不会太好吃了,因为这听起来很奇怪。
“蛋黄酱蛋黄酱!”
狗卷棘悄悄牵起她的另一只手,指了指伸出手指比耶的小蓝虫,仿佛在说‘那是我那是我!’
满脸骄傲的表情。
雪菜不明白变成虫子有什么好骄傲的,她低下头,听见熊猫说:“其实胖达是熊猫还是害虫,都没什么所谓,只要胖达坚定自己要做的事情,不管别人怎么定义,胖达就是胖达。”
“就是这样。”
禅院真希拿起蛋糕的切刀,想要带她一起切蛋糕,低下头才发现,她的手已经被一左一右两个少年牵走了。
“呵。”
挨个扫过去,谁也没有松开——他们觉得雪菜还有另外一只手空着呢。
“哦呀哦呀。”
处在海拔最高处的白毛教师低下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歪歪脑袋,用幼稚鬼一样的语调。
“忧太和棘,你们是在……”
“——和雪菜玩【桌子底下偷偷牵牵手,谁先松开谁是狗】的耐力大比拼嘛?”
什么意思……
两个少年下意识看向对方,又下意识看向她的另外一只手,还来不急思考什么,就被禅院真希和熊猫一个扯一个地扯开了。
切掉了虫子蛋糕。
一个人分了一小块,甜甜的,很好吃。
“悟你往里面偷偷加糖了吧!”
“呀,被发现了。卖相太差——味道总要能打吧,不然的话,小家伙会嫌弃的欸,那你们岂不是前功尽弃?”
“根本就是你想吃甜的吧!这么齁谁受得了……”
禅院真希吼到一半,看着旁边津津有味舔手指上奶油的笨蛋家伙,又没好气地把头别到另外一边,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狗卷棘和乙骨忧太异常的沉默,不过有五条悟在,别人的话永远不会掉在地上,雪菜也不太注意他们的状况,她正沉迷甜甜的蛋糕呢。
又听见抽屉打开的声音。
五条悟拿着拍立得,把他们都叫到雪菜边上,围绕着丑丑的、已经被切掉很多的虫子蛋糕,他们拍下一张大合照。
“哇,悟你也太过分了吧,说是给我们拍合照,结果画面三分之二全是你在前面啊!”
“重拍。”
就连一直若有所思的狗卷棘也忍不住点头加入:“鲑鱼鲑鱼……”
“什么嘛。这不是很完美吗,毕竟你们长得又不好看,老师的脸在前面,是个超热门的大卖点欸。”
“但这是我们的年级合照好不好!”
“老师也上过一年级的嘛……而且也是第一年教师,两个一年级欸,优先度最高!”
“快别胡说八道了!我们还打算用合照做头像的!”
“哈?有这种事,那就用这张嘛。”
“这张全是你啊!我们像是背景板一样藏在你后面!”
“可爱的学生团结一心,出于爱戴的心情,万分尊敬地把老师的照片当做头像……”
被忍无可忍的真希追着打了。
好一会以后,五条悟才停止了玩闹,笑着朝他们举起相机。
“好啦,认真点,靠近些,这次来真的了哦。”
咔擦一声。
得到一张合照。
她被环绕在最中央。
拿出手机,和他们一样,把照片放大,截取自己的画面,当做了头像。
被拉进了一个小群。
发现他们把网名都改掉了。
十五六岁的年纪,最在意自己的个性签名,在这样的青春期,他们把自己的名字都带上了害虫这个词汇。
害虫maki
害虫忧太
害虫狗卷
害虫胖达
“谁说你是害虫,就干脆承认好了。”
“我们以后就是害虫小分队。”
中二感满满的高中时期,他们做着自己觉得正确的、很酷的事情。
“谁欺负你,当场就打回去,打不过的话就先逃跑,然后回来叫上我们,就算是死掉,我们也死在一起。”
“鲑鱼鲑鱼!”
就算是死掉……也,死在一起吗?
雪菜捧着手机,盯着屏幕上面他们的头像和名字看,又看着名为【害虫小分队】的群名,感觉眼睛热热的,泪水夺眶而出。
“你们、你们不讨厌害虫吗?”
“不会哦。如果雪菜是害虫,那胖达就也做害虫,天底下都是害虫的话,就是我们是讨厌别人了呢,雪菜。”
原来是这样……
原来同伴,就是会无所谓你是什么样子的存在。
“太好了……”
雪菜抹着眼泪,慢吞吞地想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可是手机震动,看见了一条新的消息。
伏黑:[?]
她哭声一顿,看见有又一个问号发过来。
[站在你旁边的那个家伙。]
他问:[悄悄、用手指勾着你手指的那个家伙。]
[是谁?]
第28章 心
高专的夜晚很漂亮。
五条悟叼着冰棒, 慢悠悠地穿过修剪整齐的灌木丛,走进深黑色的竹林里。
这里面没有点灯,顺着一条阴暗的长路一直往前, 就能进入总监会的结界。
高层们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推开门,整个房间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白发男人脚步一顿, 咬碎嘴巴里的冰棒, 慢慢抬起脸, 看着帷幕, 和帷幕背后的高层们。
“这么晚把我叫过来,最好是有要紧事哦。”
“根据调查。”
坐在云台之上的老人先开口:“四天之前, 在文京居民区,你和诅咒师夏油杰发生了冲突。”
“事件发生于晚上八点四十分, 在那之前,夏油杰和你的学生,以及你照看的禅院惠也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冲突, 是这样吗?五条悟。”
“哦。搞得挺清楚的嘛,你们。伊地知汇报的?还是冥冥?是冥冥吧——”
五条悟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许的不高兴:“明明已经收了我的钱嘛,冥小姐。”
“你的那个学生。”
停顿了一会以后, 就像是没有情绪的腐朽机器一样, 那上头又传来死气沉沉的老人声音。
“钉宫雪菜,身为反转术式的持有人,非但没有好好发挥自己的才能,为咒术界做出贡献,反而还和夏油杰这种特级诅咒师产生冲突,制造了极大的骚乱, 并且,禅院惠——身为十种影法术的继承者, 他理应……”
“纠正一下。”
一口气把冰棒全部吃掉,就好像这是某种解压的方式,五条悟慢悠悠地说道:“是伏黑啦。伏黑惠。”
“直毘人那老头子已经把他家祖传术式的继承人卖给我了哦?实在不行,叫五条惠我也没什么意见。嘛,总之和禅院不沾边啦,你一直这么喊,天与咒缚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揍你的欸,真的会揍你哦?”
那上面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换了一个人发言。
“五条悟,乙骨忧太和钉宫雪菜,全部都是可疑的危险分子,既然你已经以担保人的身份保释了乙骨忧太,那么,具有反转术式才能的钉宫雪菜,理应被押送到总监会加以看管……”
“通过我们的约束和教导,她会成为和家入医生一样出色的术师,到那时候,年轻一辈死亡的概率也会大幅度下降,如此一来……”
没被理会。
男人低头又拆开一根冰棒:“啊,哈密瓜的欸,你们要吗?”
“……”
高层们顿了顿,接着说道:“或者,把家入硝子调到总监会这边来,我们会准许她进入高层议事……”
“说过的吧?这种事没可能。”
直接打断了他们的发言。
“你们这边的工作强度也好,环境也好,旁边全是一身老人味的秃顶老头也好——硝子喜欢皮肤白嫩的年下男啦,这边没有她的菜,她会很苦恼欸?”
“况且无论是七海还是硝子,又或者夜蛾,嘛——不管是谁,总之你们这边把咒术师当摔炮用,这种事没人受得了啦。”
除了他。
所以轻轻低下头,摊摊手,语调拖长:
“如果再有人叛逃的话,会超——麻烦的欸。”
“这不是还有你吗?五条悟。”
听见了这样的回应。
按理说应该高兴的吧。
被所有人认可的,毋庸置疑的最强。好像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但是背后的含义呢。
都交给你好了——你的挚友叛逃,你去解决;你的老师不肯交出咒骸制作方法,你来担保;你的同期不想进入高层,你分担她的工作;你的后辈想要引退,责任也都由你来承担。
五条悟,你已经做了这么多。如果你的同期要叛逃,你的老师你的学生你的朋友……甚至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全都交给你不就好了吗?
“我不同意哦。”
像是被无限使用着的一把刀刃,他站在高层的中央,脊背挺得笔直,这出于儿时礼仪老师的教导。
低下头,轻轻咬一口大福,脸上没有任何怒意,好像已经习惯了被这么对待——每一个人都说五条悟傲慢、自私,丝毫不在意别人的感受。
但实际上呢?这家伙啊。
“硝子也好,夜蛾也好,这些年这些话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遍了,我都听累了诶,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上这么一次啊,你们。老年痴呆的症状加重啦?很危险哦。”
“既然这样。”
“五条悟,根据总监会的判定,你先后收容乙骨忧太、钉宫雪菜这样的可疑分子,又故意放走诅咒师夏油杰,已经不再适合教导学生。”
“我们决定,暂时免去你的教师职位……直到你想清楚为止。”
像是没料到还会被扣上这种罪名,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楞。
“……哈?”
“夏油杰是极端危险的诅咒师,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掌握他开启领域的资料,说明当下你只要开启领域,完全可以将他击杀,为什么让他轻易地逃脱了?”
“在这之后,你没有将这次的冲突上报给总监会,还抹去了现场留下的残秽,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包庇吗?”
“那里是居民区啊。”
手指抖了抖,像是想摸什么东西,最后从口袋里拿出一枚蓝色的小猫钥匙扣。
他把钥匙扣放进手掌心,轻轻捏着。
“开领域的话,会死很多人欸?”
“少数的牺牲是有必要的。”
他们说。
“夏油杰这样的诅咒师存活在这个世界上,会对人类造成更严重的危害。”
“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为了维护社会的安定,当下的牺牲是必然的,也是值得的。五条悟,你一向杀伐果断,以你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会犯下这样的低级错误吗?”
“根据我们的观察,你和夏油杰这十年都没有再见面,已经不存在什么同窗之情了吧?所以——把他放走,五条悟,你究竟在想什么!”
“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啊。”
安安静静听完他们的话,五条悟沉默了一会,笑起来。
“说得对啊。既然这样,干脆把日本岛直接击沉了吧。”
“……什、什么?”
“听不懂话么。”
五条悟把钥匙扣放进口袋里面,抬起脸,语气随意,就好像在讨论今天是晴天还是下雨。
“领域开到最大化——我的茈是瞬发。加上高强度瞬移,咒力也完全撑得住,杀光全部的日本人,大概需要半天吧。”
“别担心。到时候我会把你们脚下的土地一并击沉,给你们用作坟墓的。啊、这样的话,这一代所有人都会在史书上留下痕迹呢,一。夜之间消失的岛国什么的,听起来很酷欸,试试看?”
“五条悟!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哈啊。威胁?完全——没这回事哦。”
“少数人的牺牲是有必要的。这是你们皱巴巴的嘴巴里吐出来的道理呢。那么——既然咒灵只在日本大量出现,那直接让日本消失就好了呀。”
“毕竟日本……”
他抬起手,做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就只有这——么一丢丢大呀。”
听见了深重的呼吸声,像是气急了,帷幕后面传来许多嘈杂细小的声音,却没有人敢说话。
很安静。
“和整个世界比起来,日本啊,根本就是一个小指甲盖嘛。用少数人的牺牲换取整个世界的安定,这种选择题——老子当然会做了啊!我觉得你们说得超对,反正我对所谓的国家和民族都没什么概念,真要做起来不会有什么负罪感欸。”
说着,他拍了拍手掌,笑起来:“那么——即刻执行吧!就从你们开始!谁要成为共荣牺牲计划的伟大第一名?”
“说话也好咳嗽也好——嘛,只是呼吸也行。五条裁判官会无偿帮助第一个被我选中的幸运老头即刻赴死哦。”
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全部的。
连胸口的心跳都压制在了最小的限度,就这样过了漫长的一分钟。
“欸?没人想要参与么?”
他掀起绷带的一角,露出漂亮的苍蓝色眼睛,左看看,右看看,看到哪里,那边的高层就连心跳也停止了下去。
“什么嘛。下次不想参与的话,就别浪费人家的时间呀,连餐后甜点都没来得及吃呢。”
就这样,像是孩子那般轻轻抱怨着,他转过身,逐渐远去了。
**
又穿过深黑色的竹林。
从前一直会亮着灯的宿舍,现在已经变成了整个楼层的漆黑。
五条悟站在宿舍楼下,仰头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抬脚走上去。
她在宿舍。
趴在沙发上面,已经洗过澡,穿着浅绿色的睡裙,听见开门的声音,抬眸看过来,也是一双浅绿色的眼睛。
嘴角被咬破了。
五条悟盯着那边看了一会。
“惠来过?”
“嗯……”
雪菜点点脑袋。
她刚回宿舍,还没来得及看自己喜欢的番剧,就被伏黑惠捉住了。
少年对她说了一些“如果你认为那是错误”、“那我们就到此为止”之类的很可怕的话。
雪菜不想和他到此为止——她已经拿到了伏黑家的钥匙,津美纪已经睡着了,她不要再和伏黑惠到此为止。
那个永永远远可以回去的家,她不想失去。
所以又被舔嘴巴了。
少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像是上一次那样低下头,吐出舌尖邀请他,雪菜踮起脚亲上去,两个人倒在沙发上。
嘴角也被咬破了。
“真胡来呀。”
脸颊被轻轻捏了捏,* 五条悟弯腰看着她:“被咬的?”
“嗯……”
“哦,玩得太开心,所以又把反转术式忘啦?”
“不是的。”
她鼓起脸,有点呆呆地说道:“惠说不可以用反转术式治好。”
“呵。”
小狗崽子。
“劝你还是乖乖治好哦。”
随手抽出一张湿巾,洗脸一样轻轻擦她的嘴角,语气也轻轻的。
“明天就要出发去京都,交流会上超——多人,你这样过去不太好哦。”
“……”什么意思?
雪菜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伏黑惠说了,不可以用反转术式治好嘴角的伤口,可是、可是五条悟现在让她给自己疗伤。
其实这个伤口不是很疼,几乎没有什么感觉。
少女露出纠结苦恼的神色,就像是以往每一次在他和杰之间做选择那样。
但她的犹豫从来不会超过三秒。
嘴角那一道刺眼的伤口被治好了。
她仰起脸,用带着些许忐忑的神情看着他,眼里有一些懵懂的讨好,像是在哄人,又像是在撒娇。
“唔。”
从前是杰。
现在,那个被选择的人变成了他。
说到底,已经没有了小时候的嫉妒心。
那时候——看着她走向杰,一次又一次,想要杀人、想要焚毁世界的心情,现在已经埋进心底了。
所以拍拍她的脑袋,说老师今天有些累呀,可不可以在你的沙发上睡一觉,如果有饮料和甜点就最好了哦。
听见了小跑的脚步声。
从客厅跑到小冰箱那边,捧起饮料和吃剩下的虫子蛋糕,慢吞吞走回来,把这些东西都摆在茶几上面,蹲下来,仰起脸看着他。
是不太会讲好听话的小家伙。
记忆里,很少拒绝别人的请求。
五条悟闭上眼,往后仰,在这样放松的、柔软的味道里面,慢慢沉浸下去,一直进到梦里。
……
他不吃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个时候五条悟没有这么可怕了。
雪菜看看饮料,看看蛋糕,又看看五条悟,犹豫了一会,坐在他旁边的地板上,悄悄地、安静地吃起蛋糕。
**
好开心。
少年坐在自己宿舍的单人椅上,垂眸,轻轻抚摸着膝盖上的爱刀。
勾住了雪菜的手指。
在合影的时候。
好满足。
永远地留下来了——他和她尾指相连的这一幕。
哪怕在她的头像里面,自己只露出了一半的肩膀,可是他们的手指缠绕在一起。
哪怕狗卷同学就弯腰凑在她的前面,完整地露出了那一张脸,和他脸上的笑容。
忧太感到很满足。
他没有任何想要和别人竞争的意思,也、也绝对没有什么嫉妒心,就算狗卷同学那一张脸的的确确有点帅,就算他笑起来的样子的的确确有点过于引人注目,太抢风头。
他也,他也绝对不会有什么意见。
只要放大的话——只要放大,还是可以看见的,他正牵着雪菜的手呢。
里香越来越焦躁了。
难以忍耐。
这样情绪透过咒力传递过来,让少年的眼睛也变成了更深的蓝黑色,他似乎一无所觉,只是一边摸着刀,一边轻轻说:
“要忍耐哦,里香。”
“现在雪菜的朋友刚刚出事,不是找她提要求的好时候,我们要捉住那个伤害雪菜、叫她害虫的人,我们要努力帮助她的朋友,那样的话,我们的要求才不会被拒绝呢。”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怪异,和白天的时候完全不同。
“而且,刚刚牵手的时候、摸她手指的时候,你也感受到了不是吗?里香——你也碰到她了,对不对?”
那一种焦躁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少年闭上眼睛,尾指缓慢地颤动。
他感受到咒力。
一种陌生的,漆黑粘稠的东西,慢慢裹住了他的心。
深呼吸。
像是在仙台每一个暗中窥视的夜晚那样。
他把这些情绪吃进去,吃到心里,才觉得自己终于又获得了氧气。
“好像有点不对劲。”
捂住自己的胸口,他露出茫然的表情。
雪菜。
在这样的夜晚。
外面蝉鸟鸣叫的夜晚,我坐在你的窗边,静静看着你的每一个夜晚。
你有听见吗?我跳动的心。
第29章 他喜欢雪菜
在地板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 感觉被人抱了起来。
空调的温度开得有些低,她觉得冷,抱着她的这个人类身上香香的, 又热乎乎,她忍不住往他怀里钻。
被抱住了。
那样的味道变得更加浓郁, 让她安心的味道。
安静的夜晚。
秋天。
小猫趴在温暖的海洋里睡觉觉。
蝉已经全部死掉。
“晚上好。”
几个小时之前, 五条悟曾经来过的房间。
高台之上, 高层们正连夜商讨着要如何限制五条悟, 以及处置他那两个问题学生。
忽然听见了木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低头看,一个长发青年推开门, 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好久不见。”
他抬起手,朝他们热情地挥了挥。
“在商量事情?呀, 抱歉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不过稍微有点事情要处理哦。”
“夏、油杰……?!”
“你是怎么进来的?谁放你进到这里的!”
“当然是一路打进来的呀。”
就好像他们问了什么蠢问题一样, 青年歪歪脑袋,笑起来。
“好啦,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的——速战速决。”
身后, 一群咒灵出现。
袈裟的一角逐渐被鲜血染红。
惨叫声的中央。
长发青年慢悠悠地拭去脸颊上的血渍, 低头看向跪在脚下求饶的高层,神情不含一丝怜悯。
“错了哦。”
他弯腰,轻轻朝他笑了笑,一脚将他踢开。
“找错求饶的对象了呢。我呀,最讨厌聒噪的人了。”
嚎叫着的脑袋被拔下来,溅出满墙的鲜血。
青年站在屠宰场的中心, 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只有在偶尔血液沾到自己身上的时候, 才会厌恶地皱起眉,慢条斯理地整理袖口。
“真恶心。”
【记录——2017年9月■日
东京总监会中心议事厅
遭受诅咒师袭击。
其中25名高层死亡、16名重伤。
作案人:夏油杰
△:当夜曾向五条悟多次求援,后者整夜失联,不排除联手作案可能。】
清晨,秋天的阳光是暖色的。
雪菜慢吞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五条悟的怀里。
好大一只……
正低头玩着手机,一边还捏着她的手玩,表情散漫而又随意,就好像在游览什么早间趣味新闻。
有点、有点好看。
她想,她现在越来越能理解人类的审美,也知道伏黑惠长得很帅,五条悟特别特别好看了。
味道也很好闻。
雪菜忍不住埋头嗅嗅。
有的时候,她会觉得缩在五条悟的怀抱里面好安心,因为他好大一只,可以一整个环抱住她,又很厉害,是人类世界的最强。
如果五条悟是咒灵的话该有多好呢?
雪菜忍不住地想,如果五条悟是咒灵,一定也是一个最强大的咒灵。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把羂索捉过来,让他去解开津美纪的诅咒了。
这几天,雪菜一直都想要把全部的事情都说出来,全部告诉五条悟,让他去打败羂索。
为了津美纪,哪怕她被发现是咒灵,被祓除也没有关系。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想到这里,想到自己和羂索签订的束缚,想到那个被拒绝的‘不要杀掉我’的请求,雪菜就又变得有点难过。
她把脑袋一整个钻进他的衣服里面,像是一只被标记完之后,依恋着伴侣味道的小猫。
五条悟低头看了她一眼,曲起膝盖托住她,以免她从沙发上掉下去,然后又继续看手机。
过了一会,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他轻轻“唔”了一声,接起一个电话。
“五条先生……”
一个人类的声音从电话里面传出来。
雪菜认识这个声音。
那个时候、五条悟用手指头惩罚她的时候,就是在和这个人打电话。
也是在沙发上面。
过于相似的场景让她变得有点不安,下意识想要逃跑,五条悟低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捏了捏她的后颈皮。
少女露出害怕又委屈的表情,低下脑袋,一动也不敢动了。
像是奖励那样,他的手掌顺着她的后颈轻轻往上摩挲,抚摸着她的脑袋。
“人家昨晚才被总监会叫过去骂了一通,说什么我有问题,要把我隔离巴拉巴拉,怎么早上又像是催命符一样给我打电话呀?”
顿了顿,他语调拖长,膝盖把她往上面又顶了一下。
“人家会伤心的欸。”
一整个栽倒在他身上。
脸颊紧紧贴着他的脖子,感受到皮肤底下,极具力量感的脉搏。
她有点好奇地摸了摸,白发男人表情一顿,低头扫了她一眼。
“安分点哦。”
电话那头的男人还在道歉,语气焦急而又不安,雪菜不太清楚五条悟是不是在说自己,手指怂兮兮地缩了回去。
“今天……凌晨……总监会……”
零零散散听见这样的词汇,脑袋被按在他的颈窝,另外一只耳朵被捂住,什么也听不清楚了。
好久好久,久到雪菜快要嗅着这样的味道,继续睡回笼觉的时候,电话才被挂断。
她被松开,五条悟坐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说话,脸上的绷带让他显得不可接近。
一种孤单感。
灵魂深处,传来一种颤栗、一种冲动。
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仰头看着他,出于刻在灵魂里面本能的一种习惯,她喊他的名字。
很安静。
没有人来打扰。
关掉手机,低头看着她。
跨越了十多年的时光,她的眼睛,还和初见时一样。
记忆的最深处,这样团在地上的,小小一只的笨蛋。
也是这样仰头看着他,哭着说杰变得好可怕。
“没关系哦。”
当时那个肆意乖张,以为天底下没什么事情做不到的少年,已经被遗憾换掉了满身的骄傲。
所以轻轻摸摸她的头发,说没关系,火车时间快到了,我们这就出发。
**
坐上了前往京都的火车。
那里是狗卷和真希的本家。
狗卷棘坐在她的身边,很兴奋,捧着手机给她看自己写满的备忘录。
京都哪里哪里好玩啦,哪里的风景最好看啦,哪家店开了几百年味道超棒啦,里面还放着图片,看起来已经准备了好长一段时间。
看起来好用心。
可是雪菜心里记挂着津美纪的事情,和羂索那个偷手指头的任务,根本就没有办法专心看。
而且、而且对面的忧太一直看着她。
自从回到东京以后,就没有怎么单独相处过的男同学,现在坐在对面,那双孔雀蓝的眼睛,一直一直盯着她看。
好奇怪……
就好像她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雪菜觉得有点不安,但因为对面是忧太,她其实已经不怎么害怕忧太了。
所以她鼓起脸看回去。
接触到她的目光,少年眼睫毛抖了抖,立即低下脑袋,表情无辜而又恭顺,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就好像刚刚盯着别人不放的家伙不是他一样。
察觉到她的分心,狗卷棘停止了分享的动作,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对面的乙骨忧太。
对面的忧太还是没有抬起脑袋,配合着他的表情,就连背后的刀也显得那样无害。
狗卷棘歪了歪头,思考了两秒,接着不太在意地把目光放回她的身上。
“雪菜。”
他扯她的袖子,用光明正大的、灿烂的笑颜,把她的注意力拿回来。
抵达了酒店。
是一家靠近京都校的旅馆,据说也有几百年的历史,不过规模很小,乙骨忧太和狗卷棘被安排在同一间。
这不是忧太第一次和狗卷棘单独相处。
平心而论,他和狗卷同学的关系其实很不错,毕竟一年级就只有三个雄性,其中一只还是熊猫。
被剩下来的两个男生,总是能凑到一起去的。
但是忧太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别扭过。
在昨天,发现狗卷棘也偷偷在桌子底下牵雪菜的手之后,他再看狗卷棘,就感觉怎么看怎么自卑。
狗卷同学的确长得很好看,也很酷,实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天赋拉满的年级最强,和他这种因为有里香的存在,才勉强混到特级的家伙一点也不一样。
咒言。
多么方便的术式,听说雪菜这几天睡不着觉,都要狗卷讲话哄才能睡着。
如果他也能有这样的术式就好了。
忧太忍不住地想,如果他也可以使用咒言的话,那雪菜睡不着觉的时候,就不用跳到狗卷那边去,直接,他、他直接就可以哄她睡觉的。
但是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又觉得这样的想法太阴暗了。狗卷同学因为咒言,已经这么不方便了,付出了很多的代价,甚至都不能正常沟通,他竟然因为雪菜这几天都过去找他,就产生羡慕甚至嫉妒这种情绪……
“昆布。”
整理好自己的床铺以后,狗卷棘举着手机坐过来。
[没记错的话,忧太,你已经和身上的咒灵私定终身了吧?]
“……”
脑袋里面乱七八糟的纷乱思绪因为这句话完完全全停止了下来。
甚至连血液也好像被冻结了。
“啊,是、是这样的,是这样没错。”
不管发生什么,忧太都不会否认这一点。
他已经和里香有过要结婚的约定。
所以这些日子,你在苦恼什么,你到底又在害怕什么呢?乙骨忧太。
[既然这样的话。]
[在昨天,我们合影的时候。你为什么去牵另外一个女孩子的手呢?]
“对不起……”
[不行哦^ ^]
[因为忧太说过的‘对不起’和‘抱歉’太多了,所以分量变得轻飘飘的。]
狗卷棘看着他,表情认真而又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些他想象不到的温和。
温和……
这样的温和让忧太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发散而来的自卑。
小学时候身体不好,总是生病,最快乐的记忆就是在操场玩沙子,后来又被霸凌了六年,浑浑噩噩地度过。
一个失败者。
看着狗卷棘的眼睛,忧太感觉自己从头到脚,从外表到心灵,完完全全被眼前的人所击败了。
[你自己想清楚了吗?]
没有指责和叱骂。
狗卷棘只是极其认真地看着他。
其实没有人太把忧太和里香小学时说的话当成誓言。
在最开始的时候,熊猫甚至还暗中撮合过真希和忧太,直到发现他俩完全不来电,才又偷偷摸摸地放弃。
但是狗卷棘不一样。
这个在咒言师家族长大,从来没有在普通社会中单独生活一天,缺乏常识的咒术师,在感情上,保留着最初的直白和纯粹。
[我们是咒术师。]
他说:[咒术师能够拥有的东西很少,全部都很短暂,生命也是一样,没有时间用来浪费。]
[所以抱歉,忧太,哪怕你会因此变得不开心,我还是要说,请你把自己整理清楚,再去牵女孩子的手,可以吗?]
接着,他朝他笑了笑。
一个坦率的、毫无阴霾的,乙骨忧太认为自己一辈子都无法露出的坦诚笑容。
[如果再有下一次。]
狗卷棘轻轻扯了扯脸上的围脖,那样自信而又骄傲、想要守护什么,并且确认自己可以守护的神情。
[我会揍你。]
“……好的。”
看着他这样的表情,自卑感达到了极限,但是在那之后,在极端的无地自容之后,忧太感受到咒力在身体里翻涌。
——他想要夺走。
把他想要守护的、那个会在梦里出现的女孩夺走,抢到自己身边来。
换作他来守护。
里香。
他垂下眸,在心里轻轻喊里香的名字,经过狗卷棘这一次的指责,他终于不再逃避,终于将自己的内心看清楚。
他喜欢雪菜。
男生对女生,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第30章 “回去吧,雪菜,我也能让你睡着。”
京都, 初秋的夜晚。
四野寂静,连星星也休息。
和忧太一起走在旅店后面的小山坡上。
他说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她。
但是风吹过来的第一秒,少年脱下外套, 披在她的身上,那之后就没再说话。
一句话也没有说。
一直走到很黑很黑的地方。
少女停下脚步, 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小路, 和远处那一盏小地灯微弱的光芒, 露出有些不安的表情, 下意识往他身旁躲。
雪菜,在黑暗中能够更清楚地嗅到她的味道。
想要吃掉, 吞到肚子里面,永永远远, 不要再有人打扰。
忧太知道自己很不对劲。
通识课上,老师说咒力是负面情绪,越是强大的咒术师, 越容易陷入扭曲和疯狂。
他清楚地感知到心脏正在慢慢被那些黑色的东西腐蚀。
快要坏掉了。在看着她和狗卷同学相处的每一秒。
“雪菜。”
轻轻喊她的名字,换来她抬眸一顾,不管看了多少次, 忧太都觉得这双眼睛非常非常漂亮。
“我、”
是怯懦的失败者。
所以哪怕现在只有两个人, 所以哪怕现在把她叫出来,带到了这种绝对不会再有第三者的地方,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啊,那些话。
我喜欢你。
这样的话,没有办法说出来。
“我想念你。”
于是换了一种更加含蓄的说法。
对于日本人来说,深夜的邀请, 暧。昧的语气,就足以叫人明白这其中的含义, 但是忧太不确定她能不能够明白。
像是等待被审判的罪人一样,他低着头,好一会,听见她轻轻说:
“我也想忧太。”
……是吗?
她也……想他吗?
“真的吗?雪菜?”
“嗯。”
少女点点脑袋,慢吞吞地说道:“闻到了忧太的味道。”
她说:“吃冰棒的时候,晒太阳的时候,吹风扇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一直一直有忧太的味道。”
听见了吞咽的声音。
紧迫的危机感。
雪菜下意识往后退,抬眸看过去,感觉忧太的眼睛好亮好亮,这让她有一些害怕。
被攥住手腕。
碰到了。
忍不住发出可耻的呜咽声。
里香,孩子一样的里香,永远停留在十一岁的里香,听完他坦白的一切以后,没有生气,也没有杀了他。
她只是想碰到她,雪菜,那个在她死去之后,唯一一个可以看见她灵魂的女孩。
这是一种随着时间推移,愈发加重的焦灼感。
从里香的灵魂深处,源源不断地传递出来,传递到乙骨忧太身上。
他有的时候甚至分不清楚,现在攥着她的手腕,内心和灵魂一同浮现的满足,究竟属于他,还是属于里香。
“会有蛇的。”
少年声音发颤,慢慢靠过来,灼热的呼吸几乎打在她的脸上。
“会有蛇咬你的,雪菜,很可怕,到我这边来,好不好?”
她露出犹豫的神色,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敢拒绝,低下头,慢吞吞走了过来。
好乖,雪菜。
哪里都在叫嚣着不够。
不够、不够、不够、不能就这样停下来,雪菜……碰她,更多更多、骨血、灵魂。
“可以吗?”
像是掌握了某种技巧——她不会拒绝的技巧。
少年低下头,轻轻捧起她的脸颊:“可以吗?雪菜。”
她露出害怕的神色,轻轻推他,没有推动,嘴唇颤抖起来,不敢说任何一句拒绝的话。
又被舔嘴巴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舔舐。
先是轻轻的、缓慢的舔,他的手指颤抖,几乎快要攥不住她的下巴。
听见急促的呼吸声,就好像只是这样程度的舔舐,就已经让他兴奋得无可复加。
“对不起……”
听见了颤抖的、满足的、缓慢的道歉。
“雪菜。”
他说:“你也咬一咬我,好不好?”
**
和忧太也初吻了。
忧太没有咬破她的嘴巴。
真人说,初吻是互相想念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
忧太说想念她,她也想到忧太了,所以、所以他们可以这样做,雪菜没有做错事情。
但是回到房间,接起伏黑惠打来的电话,心里还是会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
——面对伏黑惠,她总是会有这种心虚感。
尤其是隔着电话,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见他冷冰冰的声音、凶巴巴的语气。
“八点半,打电话没有接。那时候在做什么?”
“在和忧太说话……”
“忧太。”
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电话那头的少年轻轻笑了一声。
“那家伙,这么晚还来找你?”
感觉耳朵痒痒的。
雪菜搓搓耳朵,下意识点了点脑袋,好一会才意识到伏黑惠看不见,于是又乖乖应了一声。
自从那几天已读不回,还换了和别人勾手指头的头像,被伏黑惠在寝室里面教训了一通以后,雪菜就再也不敢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消息了。
那边好一会没有说话。
这样的沉默让雪菜有些不安,她思考了一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忧太这么晚过来,会让伏黑惠生气,但是她还是解释道:“忧太,忧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才会这么晚过来的。”
“哦。什么重要的事情呢?”
“里香……”
“忧太说,里香想要和我做朋友。”
在雪菜的世界里,比起想念的人互相接吻,交朋友,才是她认为的,更加重要的事情。
里香是一只咒灵。
掐过她脖子的咒灵。
虽然、虽然那个时候觉得里香有些可怕,但是脖子上面的伤口很快就被治好了,现在又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雪菜一点也不记恨里香。
但她还是有些害怕。
津美纪、伏黑惠、悠仁……她仅有的朋友,总是会因为她而遇见危险。
她害怕如果她和里香成为朋友,也会让里香受到伤害。
她不想做给朋友带去伤害的坏蛋雪菜。
“那不是你的错。”
安静地听完她说的话,少年并没有把目光继续放在她和忧太的相处上面。
“我是十影,几百年前和六眼同归于尽的存在。”
“从觉醒术式,咒术师这个概念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开始,津美纪就已经进入了他们的视线。”
“如果要说津美纪是被人连累,那个人只会是我。”
“哦……”
猫的痛觉会有一些迟钝。
也许被踩到尾巴以后,好久好久,才会发出小声的、痛苦的哭喊。
雪菜觉得现在就有一点痛了。
津美纪睡着之后,那种迟缓的痛感。
她坐在旅店的窗台,紧紧抱住自己,感觉呼吸有一些困难,可她不是擅长发泄的孩子,更不知道要怎么向人求助。
她擅长忍痛,把难过都藏在心底。
“听好了。”
电话那边,听见他的声音。
“不是你的错,钉宫雪菜,如果脑袋里再敢出现什么笨蛋想法——我会去京都当面教训你。”
“哦……”
什么叫做笨蛋想法呢?
雪菜感觉有点茫然,窗外的天空黑漆漆的,也看不见月亮。
好一会,羂索的纸条又浮现出来。
看着上面的文字,雪菜体会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抗拒。
羂索让她在交流会上制造一些混乱,用受伤的方式激怒乙骨忧太,放出里香,吸引全部人的注意力。
他和其他的诅咒师会趁机偷走两面宿傩的手指。
这是一个很详细,很完整的计划,完整地列出了什么时间段,雪菜需要做什么事情,总的时长只有几个小时,看起来很简单。
但是雪菜却觉得好累。
她觉得自己有点讨厌羂索了。
虽然他们是咒灵,或许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讨厌的害虫。
但为什么一定要去偷东西呢?
蝙蝠也是不被人类喜欢的动物,很多人都害怕它们身上携带的病菌,对它们避而远之。
可是布鲁斯韦恩,一个在人类世界里面那样受欢迎的人,却可以穿上蝙蝠一样的衣服,做那么酷的事情。
咒灵为什么就不可以呢?
雪菜也想成为那样酷酷的家伙,不想总是偷偷摸摸。
她不回应,纸条就一直漂浮在空中,泛着讨厌的色泽。
少女盯着看了好一会,伸手把它压到手掌底下。
像是猫爪拍东西那样,她嫌弃地拍了拍,可是那张纸条没有知趣地消失,还在源源不断地传达讯息。
最后的最后,像是察觉到了她的抵触,羂索提醒她,如果能够完成这个计划,他就可以解开津美纪身上的诅咒了。
津美纪。
窗户没有关。
风吹过来,感觉有一点冷,雪菜偏头看向窗外,看着很远很远的地方,挂在别人家屋檐下的灯笼。
好久好久以后,睡不着。
雪菜趴在窗台上面,有点想狗卷棘了。
她需要他的咒言让她睡觉,也想看见他的笑,那一种甜甜的,让她觉得吃到了糖果的笑。
想起那样的笑容,雪菜心里又浮现了一些期待,和在高专时候一样,她洗过澡,换上最好穿的睡裙,抱好自己的小枕头去找他。
旅店没有阳台可以跳,所以乖乖敲门,等了一会,出来的是忧太。
他像是也刚刚洗过澡,穿着宽松的白T,头发湿漉漉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不久前,和她在黑暗中接吻的少年。
他低头看着她。
小吊带白色睡裙,很可爱,她最常穿的款式,因为穿起来很方便。
不知道是谁送她的小枕头,浅浅的黄色,很明亮,绣着一些可爱的符号。
头发湿漉漉的,洗过澡、白得不像话。
就好像从来没有被人触碰过那样。
好可怕……
雪菜有一种被天敌扼住咽喉的感觉。
她下意识往后退,看见少年轻轻掀起眼睛,视线追上她。
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的脸上,分明是依赖而又期待的神情。
那样可爱的表情,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都叫他心软得不像话。
可这不是给他的。
因为在他开门以后,那样的表情消失了。从她的眼睛里,乙骨忧太看见了困惑和失望。
失望吗?
在失望什么呢。
因为他是个卑劣的、怯懦的、阴暗的、扭曲的家伙。因为他永远无法像是狗卷那样哄她笑吗。
没所谓了。
卑劣也好。他可以吻她,他会让她更舒服。
“狗卷在洗澡。”
他走出去,关上门,和她站在走廊上,压低声音,很轻很轻地说:
“回去吧,雪菜,我也能让你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