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低低吐气。
姜沉眼睛盯着桌上的东西,脑海里却浮现昨夜种种。
浓郁惑人的酒香,昏暗狭小的空间,熟悉又陌生的女体,越界的距离,禁忌的试探深.入……
每一个片段,都让清醒过来的姜沉感到羞耻。
她隐约察觉自己走到了某条分界线的边缘,理智更是清楚的告诉自己,那不是她该去触碰了解的东西。
她坐在这里的唯一目的只有复仇,情爱这种腐蚀人心的毒火,理当尽早在心底掐灭。
姜沉不是第一次这么警告自己。
但是、但是……
“陛下。”小德子的声音在下方小心翼翼响起:“卫妃娘娘求见。”
姜沉僵在原地。
但是……只要靠近绛蔻,或者说,只要听到跟卫绛蔻有关的事情,她都会忍不住分心去关注。
就好像对方什么也不用做,仅仅站在那里,就如热烈骄阳,吸引她飞蛾扑火。
……莫非她们是前世的夫妻,因为孟婆汤没喝干净,所以才会彼此吸引?
姜沉想了些奇怪的东西,继而在小德子又一次小心开口时,闷闷开口:“让她进来吧。”
且不谈是不是前世夫妻……仅说这世,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姜沉即便想跟绛蔻保持距离,也不得不打消念头,更甚至,她还要时时刻刻将对方召到身边,给予对方最极致的盛宠,让所有人都知道,卫绛蔻是她最宠爱的妃子。
虽然。
她的心里浮现了微弱的担心。
担心自己会不会骗着骗着……把自己也骗进去。
第213章 白面
绛蔻照旧带着羹汤进门。
正值晌午, 没有空调的御书房再怎么人工降温,还是热得很,而散发着腾腾热气的羹汤, 落在姜沉眼里,不亚于一碗毒药, 迫使她迅速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抽身, 面色镇定的倏然站起:“爱妃来的正巧,赵太妃方才派人过来,邀朕去用午膳, 爱妃可要一起?”
绛蔻一怔:“赵太妃?”
她眸光微闪:“是那位满腹诗书、名动江南,与上任状元郎自幼指腹为婚,最后却阴差阳错进宫, 算起来只比我大三岁的赵太妃?”
姜沉态度冷下来, 不咸不淡的看她:“你倒是对赵太妃颇为了解。”
是丞相告知?亦或年轻娇纵的少女, 也曾仰慕过温婉水乡的昔日才女?
绛蔻很快笑盈盈解答了姜沉的疑惑:“赵太妃能书善画,还被先帝夸赞过‘实乃当今女子的表率’,臣妾心生仰慕, 自然多加关注。”
她这话完美契合了姜沉的多疑揣测,可惜姜沉并不高兴, 反而感到一阵气闷, 甚至心生后悔, 想撤回方才的邀约,不再带绛蔻去见什么赵太妃。
绛蔻从她细微的态度变化中察觉到异常,虽摸不着头脑, 但她还是积极凑过去, 抱着姜沉胳膊撒娇:“陛下,做人要说话算数, 既然说好了要一起过去,便不能再反悔了。”
姜沉不语,半晌忽然开口:“朕瞧你进来时,又带着羹汤?”
绛蔻迟疑:“是啊,怎么了?”刚刚不还装看不见吗?这会主动提起是什么意思?
姜沉迎着绛蔻怀疑的眼神,镇定自若:“夏日酷暑,朕思考一番,觉得并不饿。正好爱妃送了汤过来,朕便用这碗汤当午膳吧。”
她说着说着,去喊大太监:“把汤端过来。”
眼见着德公公要行动,绛蔻不满开口:“不准端!”大中午的只喝一碗汤?姜沉怎么不去辟谷修仙呢?
少女声音嫩生生,说的话着实霸道,不仅宫女太监们暗暗吃惊,替她捏了把汗,就连姜沉也挑眉低头,寻思着自己还没发力,卫绛蔻怎么就被养出了宠妃的气势。
瞧瞧,这小姑娘还敢瞪她:“陛下故意的是不是?哼,大不了臣妾以后不端汤来就是了。”
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言下之意更是明晃晃——她都已经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姜沉还敢不带她试试?
虽然姜沉不知道她到底牺牲了什么……不过考虑到赵太妃就住在皇宫里,绛蔻若是有心,迟早能找到机会去见对方,仔细一想,还不如由她亲自带去,也好放在眼皮子底下观察……并且绛蔻亲口保证下次放弃带羹汤,姜沉真的很心动。
沉吟两秒,她勉为其难道:“好吧,朕这次便依你。”
两人乘着龙辇,浩浩荡荡来到赵太妃所居的宫殿前。
赵太妃早已做好准备,在姜沉迈步进来的刹那,她眼含温柔的抬眸,细细柔柔的开口:“陛下……”
她只比绛蔻大三岁,纵使入宫已有好几年,外表丝毫不显老,既有少女的身段容颜,又有嫁为人妇的成熟温婉,光是亭亭玉立的站着,便像是开在皇宫的一株江南水莲。
然而姜沉一眼瞥过,嗯了声后,视线更多的放在身后。
赵太妃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脑袋从姜沉身后探出,紧接着一张如花似玉的漂亮小脸,映入她的眼底。
赵太妃错愕。
她不是只邀请了陛下一人吗?这个卫妃是怎么混过来的?!
计划之外的来客打乱了赵太妃的算盘,她本能收敛了方才的一丝旖旎情态,抿着唇冷淡了态度:“原来卫妃也在。”
她有点不悦,却知晓自己没资格去拿捏母妃的架子,刁难卫绛蔻。
且不说姜沉这个混蛋儿子,隐约有其父痴爱一人的架势,便是卫绛蔻身后的娘家,堂堂一品相国府,就比她远在江南的知府爹强了数百倍。
所以她不仅不能折腾卫绛蔻,还得哄着捧着顺着对方,决不能让对方察觉她的心思。
思及此处,赵太妃的表情又缓缓柔和,唇角勾起的笑意透着宽容慈爱:“陛下昨夜歇在你那,本宫便寻思着你今日恐怕起不来,谁料你这丫头满心孝顺,竟还强撑着过来了。”
她牵过绛蔻的手,怜爱的拍了拍:“下次可莫要这么倔强了,母妃又不缺一个请安是不是?”
绛蔻眨眨眼,嘴上乖顺的应下,心里则惊奇:【宝,你刚看到了吗?赵涟漪一开始的表情,分明是想勾引姜沉啊。】
好家伙,这是什么小.妈文学。
系统分辨不出绛蔻的语气,只能揣测:【你吃醋了?】
绛蔻难得诚实:【那倒没有,我知道她勾引姜沉的前提,是把姜沉当男人看了,她根本不喜欢女人,我无端端吃什么醋?】
她甚至有点恶趣味,想看赵涟漪在姜沉面前破罐子破摔的丢掉下限,百般勾引,最后在姜沉拧着眉的视线里,崩溃发现姜沉其实是个女人的表情——一定格外好玩。
想着想着,绛蔻冲着赵涟漪嫣然一笑。
赵涟漪:“?”
她怎么突然有种背后一凉的感觉?
回头看看……嗯?姜沉阴冷冷的盯着她做什么?
赵涟漪还没想通,姜沉便移开视线,率先抬步进入殿内,只留下一句不冷不淡的话:“既然太妃与卫妃相见恨晚,聊得难舍难分,朕便先用膳了。”
赵涟漪:“!”
她连忙拽着绛蔻跟进殿:“是母妃疏忽了,邀着陛下和卫妃前来,反倒差点误了膳点。来人,传膳!”
几人陆陆续续在桌前坐下。
姜沉理所当然的坐在首位,绛蔻顺势坐在她右边,赵涟漪不着痕迹的在姜沉左边的空位处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怕自己的心思暴.露的明显,惋惜的摁捺冲动,在绛蔻身侧坐下。
刚一落座,她敏锐察觉姜沉看向自己这边。
她不明缘由,却仍迅速调整了姿势与神情,含笑望去——姜沉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她与卫绛蔻之间徘徊,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太妃跟朕的爱妃可真是如胶似漆,朕忽然觉得自己在这桌上都是多余的。”
赵涟漪:“?”
等等,多余的不应该是卫绛蔻这个不请自来的人吗?!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在绛蔻身上。
绛蔻歪头,无辜的看她。
赵涟漪混乱了,她脑海里跳出个莫名的念头。
仔细想想,多余的似乎是她才对?要不是有她在,姜沉跟卫绛蔻恐怕早就你侬我侬了……
但长定宫不是她的地盘吗?!
不管怎么想,都不该是她多余啊!
第214章 白面
桌上的气氛相当微妙, 赵涟漪怎么也想不到精心准备的午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原定的上眼药环节, 此时更是派不上用场——迟到的卫妃就坐在她身侧,而她刚刚还和蔼的替对方圆了这件事。
好在除了上眼药, 赵涟漪还提前准备了其他话题:“近些日子, 天气越发酷热,陛下贵为天子,应当多多注意身子, 适当的去御花园走走才是。”
她本想再补充两句,建议姜沉去别庄避暑,话到嘴边倏忽想起前几年震惊京城的惨案里, 被烧死的正有当今陛下的生母, 她一惊, 赶忙咽回多余的话语。
不过这番联想,倒是让她灵光一闪:“还有七公主,她整日里闷在凤阳宫, 着实让人担心,陛下是七公主一母同胞的哥哥, 不妨多去看看她。”
姜沉提筷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顿。
赵涟漪不着痕迹的瞄着她, 见状心头一喜。
世人皆知, 七公主姜轻与陛下姜沉自幼关系极好,哪怕别庄大火烧毁七公主的容颜,令往日里本就沉默的姜轻越发深居简出, 常年待在凤阳宫不往外踏半步, 陛下也丝毫不介意,甚至下达圣旨, 严命后宫中人无事不可去打扰公主,以至于赵涟漪都怀疑新入宫、身份不高的那些妃子们,恐怕还有人不知道后宫里有这么一位公主。
即便这样,七公主身为女子,到了年纪,总归要许给他人,虽说火灾后七公主的销声匿迹,令京城世家们有所猜测,但当朝驸马本就不得参与朝政,以当今陛下对唯一胞妹的关爱,肯定不乏有人想用嫡次子来尚公主。
赵涟漪起初提到御花园,是寻思着借着赏花的借口,多跟姜沉拉近关系。而突然想到的姜轻,显然比单纯的赏花,更有可利用的价值——只要姜轻为她所用,在姜沉面前多多提她,姜沉自然会注意到她的心思。
届时……
为了避免皇宫出现丑闻,姜沉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将她送出宫,随便找个道观寺庙安置她,让她永生永世,也回不了皇宫!
光是想想,赵涟漪便差点笑出声。
自被迫入宫以来,她的心愿一直是走出这座牢笼。
先帝在时,她没有逃脱的办法,而今新皇登基,她无论如何也要抓住最后的机会!
但也正因为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出宫,甚至是安全的、体面的出宫,她反而更加束手束脚,既不敢得罪卫绛蔻,也不敢在明面上对着姜沉做戏,生怕一个不小心,姜沉便勃然大怒、以惑乱淫.秽的名义将她处死。
到时候死亡都不是最可怕的,其中的屈辱才更令昔日的清傲才女赵涟漪羞愤。
这回再细想,赵涟漪越发觉得利用姜轻,当真是自己所有的计谋里,最妙的一步。
她微微勾唇,拿捏着慈母作态,一边为姜沉布菜,一边加大力度的劝说:“自先皇与先皇后离世,七公主便一直孤零零待在凤阳宫,哀家不免有些怜惜她,若是陛下应允,哀家想把七公主接进长定宫久住,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姜沉终于抬眸,正视赵涟漪。
可与赵涟漪想象中的动容不同,姜沉黑沉沉的眼眸有如深不见底的黑曜石,仿佛连光都会被吞进去,其中流露出的几缕探究,直看的旁人心惊魂颤。
“不行。”
一道拒绝的话响起。
出乎赵涟漪意料的是,开口的居然是卫妃。
不是,这丫头不是在闷头吃肘子吗?突然插什么嘴?!
赵涟漪被吓一跳之余,又因为绛蔻脆生生的开口而缓了口气,她余惊未消的不敢再看姜沉,便顺势慈祥的看向卫绛蔻:“哦?为何不行?”
绛蔻嚼嚼,嚼嚼,将塞的脸颊鼓鼓的肘子肉吞进肚子里后,开口:“因为我很喜欢太妃,想往后经常来看您。”
赵太妃没听懂:“这和让七公主搬过来有什么干系吗?”
“有啊。”娇纵的宠妃刁蛮道:“她不是被火烧毁容了吗?让她在眼皮子底下晃,臣妾心里眼里都难受。”
赵涟漪:“?”
赵涟漪:“???”
这话是能说的吗?!
还是当着人亲哥哥的面说?!
赵涟漪大为震惊的望向姜沉,果见喜怒难辨的帝王从她身上移开目光,看了卫绛蔻几秒,冷冷的红唇轻启:“既然爱妃不喜,就让小七别动弹了。”
赵涟漪瞳孔地震。
她不是没见过宠妃,昔日的先皇贵妃就得了先皇的宠爱,但是、但是哪怕如此,先皇贵妃也不敢对先皇的妹妹说这样不客气的话啊!
卫绛蔻敢也就算了,姜沉居然还顺着少女的话应承下来?
顶着赵涟漪错愕的目光,姜沉又补充一句:“传朕旨意,命七公主自今日起,不得擅自离宫。”
赵涟漪吸了口气,牙都疼了,满脑子只有一句话——什么叫宠妃?这就叫宠妃!
为了女人连妹妹都不要,姜沉你就宠她吧!
震撼在场所有吃瓜群众后,两个当事人皆没露出多余的情绪,绛蔻随口说了句‘陛下真好’,便又美滋滋的埋头吃肉,而姜沉依旧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赵涟漪来回看看,莫名熄了继续作妖的心思,隐含畏惧的等绛蔻吃完,她还亲自把两人送到门口。
待远离了长定宫,姜沉这才开口,对着身边吃饱喝足就眯着眼睛,看上去像是犯困的绛蔻道:“爱妃方才在桌上对朕的皇妹那般嫌弃,就不怕朕生气?”
绛蔻眨眨眼。
生气?所谓的七公主姜轻不过是姜沉对外立的空靶子,倘若真顺着赵涟漪的话让七公主搬去长定宫,姜沉才会真的不悦,现在她掐灭了赵涟漪的心思,姜沉反而该感谢她才对。
绛蔻琢磨完,自觉没毛病,当即理直气壮的回答:“陛下会因为一个毁了容的妹妹,就对枕边人动怒吗?”
姜沉瞥她一眼:“所谓的毁容,皆是谣言。”
绛蔻傲娇脸:“那又如何,反正七公主再怎么样,也没臣妾好看。”
“你倒是自信。”姜沉有些想笑,又怕自己态度一放软,更纵容本就娇气的小姑娘,抿了抿唇,她努力维持着冷淡的面容:“莫非你没听过色衰而爱驰这句话?”
绛蔻不说话了。
姜沉走了两步才发觉,正要回头,少女柔软的娇躯忽然自后方搂住她,小声问:“陛下才不是那种人,就算臣妾老了、丑了,毁容了,陛下依然会像现在这样待臣妾好的,对不对?”
姜沉一时没回话。
卫绛蔻将漂亮小脸埋进她后背,闷闷道:“你说话呀。”
一向娇蛮的小姑娘突然委委屈屈的示弱,对姜沉的杀伤力不亚于成倍增加,恍惚的年轻帝王怔了半晌才回神,低低开口:“朕对你,自当终始如一。”
“真的吗?”得了帝王保证的小姑娘犹不放心,狐疑问:“你不会骗我吧?”
姜沉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方才那句话究竟是逢场作戏,还是一腔真心。
她只知道。
最起码在这一刻,她不想让卫绛蔻伤心。
第215章 白面
绛蔻缠着姜沉, 无理取闹好一会儿,眼见着姜沉不仅没动怒,反而无奈的顺着她哄了半天, 她顿时眨巴眼,眸光里掠过一丝狡黠。
“好吧。”等到了鸣鸾殿附近, 绛蔻顺势放过姜沉:“大丈夫一言既出, 驷马难追,陛下贵为天子,说出的话理当十匹马都追不上, 臣妾这次便勉为其难的信了吧。”
她分明很满意姜沉的回答,偏拿捏着小性子,傲娇的做出浑不在意的样子。
姜沉瞥她两眼, 手指微微蜷缩, 忽然很想临时改口, 把卫绛蔻欺负回方才不安委屈的小可怜样。
……
算了,她毕竟是她的‘夫’,何必跟不懂事的小娘子计较。
真要把人欺负狠了, 到头来还不是她来哄。
卫绛蔻看着娇蛮,实际上很好哄。
姜沉原本以为都走到了鸣鸾宫, 对方必然会扯着自己胳膊, 把自己拽进温柔乡里再厮磨一阵。
谁料卫绛蔻大发慈悲的放过她后, 当真头也不回的进入宫殿,把她孤零零甩在外面。
姜沉一时有些呆滞,等瞧不见绛蔻身影了, 还忍不住跟小德子确认:“朕没跟卫妃说, 朕等会还有其他要紧事吧?”
德公公连忙道:“是,陛下, 您没跟卫妃娘娘说过这句话。”
姜沉:“……”
那对方为什么不继续抱着她撒娇、不缠着她不放,不想方设法的挽留她?!
【我跟你说。】
一踏入鸣鸾殿,绛蔻就在脑海里欢快笃定:【姜沉已经栽在我手里了!不信我们打赌!】
系统:【……】
神经病!
它又不是没长眼睛,这么明摆着的事情还用得着跟人对赌??
系统偷偷翻白眼,嘴上嘟囔:【她又不是第一次栽你手里。】
实不相瞒,它已经习惯了。
绛蔻没在意系统的嫌弃,兀自颇有抱负的摩拳擦掌:【她上个世界狂开马甲,还想洗.脑我,看我这个世界怎么报复回来。系统,开挂!先给我来个小宫女马甲!】
系统:【……】
它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系统:【……我能先问问,你打算在这个世界开几个马甲吗?】
绛蔻露出微笑,小白牙阴森森:【当然是能开多少,开!多!少!】
“算了。”
此时此刻,还站在鸣鸾殿外发着呆,内心泛着淡淡忧伤、淡淡惆怅的姜沉,一改这几年心狠强硬、在前朝后宫树立的说一不二形象,强行挽尊自我安慰道:“卫妃本就是这个性子。”
任性,娇气,刁蛮中带着小霸道,以自我为中心的可爱劲。
这本就是她心目中的卫绛蔻,她怎么能在满意对方纯粹如一张白纸同时,又嫌恶对方的真性情?
姜沉成功宽慰了自己不甘心的情绪,她暗地里吐一口气,整了整神色,很快又变回面无表情的模样,抬步往御书房方向走。
——美人不在怀,她自然只能继续去办公。
一行人走过鸣鸾殿,踏入御花园,就在姜沉于拐角处转弯时,她的视野里冷不丁出现一抹天蓝。
身着浅蓝衣裙的小宫女侧着身子,似乎没听到不远处的动静,依旧在夏日里顶着骄阳,兢兢业业的为晒蔫的花浇水。
酷暑当头,小宫女不免被热的一身汗,可她生的娇俏,即便鼻尖溢汗珠,依旧俏脸粉扑扑。她的身姿也不若当下女子那般柔弱纤细,丰腴的堪称恰到好处,姜沉一眼看过去,视线便顿了顿。
小德子误把姜沉的凝滞当成不悦,连忙躬身:“陛下息怒!此刻并非浇花的时间,这浇花之举想必是宫女有意为之,奴婢这就命人将她拖下去!”
“……不必。”姜沉不好总是盯着小宫女的身子,便抬起眼神,看着小宫女认认真真到有些呆的脸,沉吟开口:“你们退下。”
小德子一愣,瞅瞅那宫女姣好的脸,表情微妙的低头退走。
“哗啦。”
一瓢水自上而下,野蛮粗.暴的将花浇了个透彻。
姜沉借了水声的便利,一直走到小宫女的眼皮子底下,才叫对方察觉。
舀满水的葫芦勺停在半空,容颜娇美的宫女迷茫仰头,盯着姜沉看了半晌,她又一声不吭的低下头,继续浇花。
“?”姜沉酝酿好的话语就这么卡在喉咙里,她甚至感到错愕,脑子里自然而然的跳出一个猜测:“你是瞎子?”
“哗啦。”
依然是水声,这次却不是浇花——小宫女听了姜沉的话,闷不吭声的移动葫芦勺,就这么浇在了姜沉的靴上。
姜沉:“?”
小宫女一边接着舀水,一边慢吞吞开口:“你才是瞎子。”
姜沉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如此特殊的人,特殊到她原本怀疑的是小宫女想勾引自己,现在则变成对方勾引自己的目的是想早日投胎。
不然对方凭什么敢冒犯一位高高在上的皇帝?
姜沉百思不得其解,片刻后询问:“你莫非不知道朕、我是谁?”
询问的同时,姜沉还觉得离谱。
纵使小宫女当真没见过她,但她身上绣着的九爪金龙,是个人看到都能瞬间分辨她是谁吧?
……她还是觉得对方是瞎子。
“不认识。”小宫女闷闷开口,浇花之余,施舍般勉强看她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太阳好大,看不清。”
姜沉:“……?”
她天生聪慧,在朝堂与浸淫权术几十年的老狐狸们过招,还是第一次觉得有人说话这么难懂。
费力的连猜带想许久,姜沉灵光一闪,回头抬脸。
——确实是好大的太阳,才看几秒,就快把她眼睛刺瞎了。
姜沉换位思考,很快想出刚刚那短短几秒里,自己在小宫女眼里是个什么形象。
大抵是个散发着灼目阳光的人形物种。
“……”姜沉沉默了,她决定勉强放过小宫女方才不敬的行为与言语,毕竟对方也是无心之失。想到这,姜沉轻咳,严肃的沉声道:“此时分明不是浇花的时刻,你为何要在这独自浇花?”
小宫女看她,只看了短短一刹,其中大多是不解与诧异:“你是傻子吗?”
姜沉:“?”
小宫女顶着一张老老实实的脸,甚至就连语气都是软软糯糯的,可她说的话,却偏偏能把人气的掐人中:“我会在这浇水,自然是被姐姐嬷嬷们不喜,派了累活苦活。不然我何必顶着灼热的太阳在这闷头浇花?你是傻子,我又不傻。”
姜沉扯了扯唇角:“朕、我不是傻子。”
小宫女哦了声。
姜沉:“……”
不是,‘哦’是什么意思?
她严肃认真的解释,对方居然就‘哦’了声?!
姜沉突然有点理解眼前的小宫女为何会被惩罚在这浇花了。
被姐姐嬷嬷不喜?被排挤孤立?
呵,明明是这小宫女,单方面气死所有人!
第216章 白面
姜沉盯着小宫女, 内心忽然生出一个极其幼稚的念头。
倘若她这时候将对方的葫芦勺抽走,再不经意的秀一秀五爪金龙,发现她真实身份的小宫女, 会不会被吓到惊慌失措?
姜沉被这个想法勾的心动,当即想做就做, 伸手抓住小宫女手中的葫芦勺, 一把夺……夺、怎么夺不过来?
姜沉诧异的低头,盯着少女白白软软的小手,一时没明白这看起来又好揉又好捏的纤细柔荑, 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劲,硬是抓着葫芦勺纹丝不动。
没等她想明白,回过神的小宫女迅速抽走勺, 把猝不及防的姜沉拽的一个踉跄后, 还反过来生气:“你这个小偷!居然想偷我的勺!”
姜沉绷着脸, 感觉有点丢人。
这小宫女果然不会说话,她贵为九五之尊,想要什么没有?会去惦记一个宫女的勺?!
小宫女扭头开始摇人:“来人哪, 这里有贼!偷勺的唔唔唔。”
及时出手把小姑娘嘴捂住的姜沉,额头冒汗的羞耻道:“你闭嘴!你知道朕是谁吗!”
小宫女肩膀一颤, 安静了下来, 就在姜沉松口气, 紧接着懊恼自己语气太凶时,一股巨力顺着小宫女纤细的胳膊肘捣在她身上。
姜沉手一松,在这一刻怀疑自己被打出了内伤。
顾忌着颜面, 姜沉坚强的没做出弯腰蹲下等没用的行为, 而是暗暗吸气,脸色绷的更紧。
这一系列的反应很快让她感到庆幸, 因为从她怀里挣脱的小宫女并没有试图逃走,而是抓着个瓢,无措站在原地,满脸疑惑的看她。
由于太阳依旧刺眼,小宫女谨慎的绕到背阳面,这下子,她一眼看到姜沉衣袍处的金龙,当即愣住:“你、你真是皇上?”
姜沉此时已经缓过来,而她之前的恶趣味计划显然也已经泡汤,出于最后的自尊心,她双手背到身后,从容不迫的转身,一副‘世事皆在朕掌控之中’的冷静:“当然。”
然后她就看到小宫女瞄瞄自己,又瞄瞄葫芦勺,显然在用本就不聪明的脑袋瓜,思考为什么堂堂皇帝要抢她的勺。
姜沉简直要被她又蠢又不明所以的模样气笑,偏偏她除了否认外,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合适合理的理由解释‘夺勺’这件事,思来想去,姜沉索性直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被她这么一问,果然不再纠结其他,老老实实的回答:“奴婢名为樱念,乃长定宫宫女。”
樱念。
念着倒是个柔柔弱弱女儿家的名字。
姜沉不动声色的瞥向樱念白白软软的手。
——怎么对方力气那么大?
姜沉自幼喜爱习武,先皇不宠爱她,其余妃子连带着也不怎么关注她,她因而有足够的时间躲在自己宫里,抱着比她人还高的木枪木棍到处哼呵哈嘿。
正因如此,她能清楚意识到,樱念这股子力气,说是天生神力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当宫女浇花,实在是太浪费了!
姜沉的皇帝雷达觉醒,爱才之心熊熊燃烧,脱口道:“从今往后,你便不再是长定宫宫女,而是朕的御前侍、嗯,御前宫女。”
樱念没说话,歪了歪脑袋,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姜沉只好问:“为何不接旨?”
樱念诚实开口:“陛下,我是长定宫的宫女,是赵太妃宫内的宫女。”
姜沉没听明白:“所以呢?”
樱念又用‘你是傻子吗’的眼神看她,好在小宫女不算蠢的彻底,嘴上依旧恭恭敬敬:“太妃是陛下的长辈,陛下若想索要奴婢,需获得太妃娘娘的允许。”
姜沉:“?”
这是哪来的规矩,管天管地还管起她这个皇帝?
若赵太妃是她生母也就罢了,偏那女人从前不受宠,之所以入宫还是先皇与先皇贵妃闹矛盾时、先皇贵妃随手安排给先皇,专门用来表示气恼与赌气的工具,而今先皇死了,那女人莫非就这么关起门来,摆起‘皇上之母’的作态?
姜沉习惯性多疑起来,从前她没多关注后宫,一直认为能在别庄里放火的人,最起码是手眼通天、在前朝掌控大权的人。
而今从方才长定宫会面、赵涟漪的态度说不出的古怪,再到小宫女尊敬赵涟漪甚至超过尊敬她这个皇帝,姜沉顿时脑内阴谋论——莫非那场大火,并不是觊觎皇位的人放的,而是赵涟漪被迫与状元郎竹马分别,在后宫里又不受宠,长久下来终于忍受不了愤恨,一把火烧了别庄?
仅仅这么一想,姜沉的杀气便止不住的升腾。
因为很显然,别庄烧死了她无辜的母兄,烧死了皇贵妃等人,却唯独没烧死先皇。
倘若这场火真是赵太妃所为,那么无论对方有多可怜,姜沉都要亲手杀了这个女人,为自己的血亲报仇雪恨!
想到这,姜沉满脸阴沉的转身,一边大步向长定宫方向走去,一边抬手唤出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三言两语将‘调查赵太妃’的命令发下去。
待她几步走到原先退离的小德子面前,瞧着对方恭恭敬敬目不斜视时,她后知后觉的回头,这才发现樱念没有跟上自己。
姜沉:“……”
她顶着问号找回去,远远就看见那在她心中引发轩然大波的宫女,重新开始勤勤恳恳的浇花。
这花一天不浇会死吗?!
姜沉怒极反笑,上前一把拽住樱念的胳膊,想要将少女拽走。
然而她使劲、再使劲,最终收回樱念茫然的眼神,和女孩子自愿的起身:“陛下?您不是走了吗?”
姜沉没好气瞪她一眼:“既然知道朕走了,你为何不跟上朕?”
樱念很诧异:“奴婢需要跟上吗?”
姜沉憋着气:“当然!”她去找赵太妃的最初目的,不就是想把这个笨宫女要走吗?明明是跟这个小宫女的未来息息相关的事情,怎么这丫头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樱念:“哦。”
姜沉一口气堵在心里,险些岔气:“除了哦,你就没别的想说的?”
樱念想了想:“有倒是有,只是奴婢不知道该不该说。”
姜沉挑眉,心气突然就顺了,她猜测这只有一把子力气,脑袋却笨笨的小宫女,总算意识到自己得到了帝王的青睐,所以想要羞红着脸讷讷感激,便宽容的开口:“想说便说,朕在你心里,莫非是那种会因为一句话就动怒的暴君?”
“陛下圣明温和,自然不是那种人。”小宫女的性格耿直,这些话显然是她的真心话,姜沉上一秒还在为她的没眼色动怒,这一秒忽然就被顺毛了,尤其是在意识到小宫女不会说谎时,她更是发自内心的感到愉悦。
这是她在其余人、包括卫绛蔻面前都没有的感受。
也只有在这个与前朝无瓜葛、和别庄大火摸不着边、在她面前干净的宛如白纸的小宫女面前,她才敢交托信赖,真正的放松。
……
但很显然,姜沉放松的太早了。
小宫女在夸完她后,紧跟着话题一转,不解且认真的问:“陛下想让我跟上,为何不说?”
姜沉:“?”她不说,难道樱念就不知道跟上?
樱念奇怪的看她:“当然了,陛下不说我怎么会无缘无故的跟上?”
姜沉慢半拍意识到自己把内心的震惊问出来了,但她已然顾不上那些,只想着跟死脑筋的小宫女辩论:“朕前前后后跟你说了那么多,无一不在围绕你,就这样了你还不懂跟上?!”
樱念:“因为陛下你没说啊。”
姜沉深深吸气,伸手捂住心口。
她怀疑樱念是上天派来惩罚自己的。
这时候她忽然有点怀念卫绛蔻了,纵使那丫头娇气,对她没大没小……不对,这两人貌似都对她没大没小,不过一个是出身相府,被娇养着长大,一个是单纯的脑子不灵光,让她根本没办法狠心训斥……总之,卫绛蔻最起码能察言观色,不会戳一下动一下。
有对比才有突出,姜沉怀念了绛蔻一番,最后拉回思绪,不再跟小宫女较真,果断道:“跟着朕,没朕的命令,不许离开朕半步。”
樱念听话的‘哦’,弯腰去提水桶。
姜沉眼角一跳,刚调整好的情绪险些破功:“不准再碰你那破勺破桶!”
她都打算把小宫女往武林高手的方向培养了,这人怎么还惦记着浇那破花!
许是她的表情太凶,樱念除了嘟嘟囔囔着‘桶不破’外,没再多说什么,老实的挪到她身边。
姜沉长吐一口气,再调整半天,总算恢复平时的冷静自若。
不过被樱念气了这么久,她都忘了自己原本想做什么,拧眉思考着,还没想出来,一股风拂来,带来女子们的笑声。
姜沉抬眸望去,只见五六位衣着精致的女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向着她这边靠近。
姜沉没动,冷艳瞧着那几人临到附近,仿佛这才发现她也在一般,连忙屈身,娇滴滴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姜沉的目光在她们身上转了圈,很快认出为首的女人是礼部尚书之女,卢昭仪。此人在外名声不俗,内里颇为狠毒,伺候她的侍女几乎没有熬过三年的,由于卖身契都被捏在尚书府,府里的其余人不敢对外说,若非姜沉在选秀前挨个调查,恐怕她也被蒙混过去。
除了卢昭仪,行礼的另外几人也非良善,尽皆是姜沉特意挑进宫里当棋子的。除此之外,还有些没凑过来的宫妃,那些人倒是不坏,只是在外面被逼着快要活不下去,姜沉并非好人,却也不坏,眼瞅着落选的秀女转头就要被送给八十老人当新妻,她自然顺手便把人塞进了宫里,总归皇宫不缺那几口饭。
但对卢昭仪等人,姜沉就没了怜悯的心思,她甚至没叫那些人起来,嗯了声后径直从旁边走过,没有多说半句话。
处心积虑打听到陛下行程、顶着大太阳赶过来的卢昭仪一行人,表情霎时僵在原地。
更令她们大怒的是,一个穿着宫裙的小宫女,竟也堂而皇之的从她们身边过!
姜沉起初没意识到这件事,等她察觉到时,一回头,便见卢昭仪等人的脸上,已经浮现压抑不住的愤恨。
再看樱念,满眼无辜。
姜沉:“……”
算了,反正那群女人也打不过小宫女,怒就怒吧。
被接二连三的事情打断,姜沉再次回到长定宫时,已经没了最初惊疑不定的潜藏杀意。
看着摸不着头脑匆匆露面的赵太妃,她用往常的温和语气开口:“朕此次折返,是想向太妃要一个人。”
她说着话的同时,微微侧过身子,露出身后的樱念。
小宫女穿着浅蓝宫裙,模样娇美,不开口时人模人样。
赵太妃看她半天,隐约记得这是自己宫里的一个小宫女,再瞧见姜沉明晃晃纵容着这个小丫头的态度,她的心思再次活泛起来。
亏她还以为姜沉肖似其父,有着独宠一人的架势,没想到卫绛蔻转个身离开的功夫,姜沉就盯上了她宫里的小宫女。
既然宫女也行,那她稍微出手,岂不是手到擒来?
赵涟漪蠢蠢欲动之余,又忍不住警觉。
从前她是怕自己勾引不了姜沉,现在意识到姜沉是色中饿鬼,瞧见个有姿色的宫女都不放过,她顿时害怕自己勾引过头,姜沉当真胆大包天的要跟她这个‘母妃’苟且。
略略深思,赵涟漪努力拿捏着尺度,微笑道:“陛下既有所求,本宫自当欣然同意,不过这宫女平时只做些粗使活计,本宫怕她不懂得如何伺候好陛下,所以……”
姜沉一直在盯着她,眼底藏着探究与打量,眼看着赵涟漪此时语带未尽之言,她顺势接话:“哦?不知太妃有何想法?”
是想着先把樱念要回去,培养一段时间后让樱念就近刺杀她,还是准备警告拿捏樱念,让樱念从此为对方做事?
姜沉揣摩着赵涟漪的意图,几乎快把对方的每一个举动都分析出个一二三点来,赵涟漪浑然不知,笑着看向一旁的大宫女。
大宫女识趣的低下头,领着殿内所有人退下。
此时此刻,殿内只剩姜沉与赵涟漪。
——以及樱念。
发现樱念没离开,赵涟漪挂不住面子,冷冷淡淡的吩咐道:“本宫与陛下有事商讨,你也下去吧。”
樱念:“不去。”
赵涟漪:“?”
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卫绛蔻对她不客气,是因为背后有卫丞相,这小宫女无依无靠的,居然也敢驳回她的话?!
赵涟漪简直惊呆了,都忘了自己该说什么话。
倒是樱念在拒绝后,还乖巧解释了一句:“陛下说,没有陛下的命令,不准离开半步。”
赵涟漪:“……”
好啊,这还没进后宫,就开始仗着陛下的权势立起来了?
她倒是想岔了,小宫女哪里背后没人,她背后明明站着整个天下的主人!
可惜……到底是个不通文墨的奴婢,如此明显的恃宠而骄,就不怕惹得陛下厌恶嫌弃?
赵涟漪幸灾乐祸的望向姜沉,试图看到姜沉不悦的神色。
然而一眼望去,她只见姜沉怔了怔,若有所思的摩挲下巴,旋即笑了起来。
赵涟漪:“?”
一个小宫女都敢怼太妃,身为皇帝他居然还有脸笑?!
狗皇帝,你就到处瞎宠吧!!
赵涟漪平静外表下的崩溃无人知晓,姜沉笑也并非是因为樱念‘恃宠而骄’,她看的分明,樱念显然还是那个死脑筋,不过从前的对方听从外人的命令,气的她心肝疼,现在的对方开始听她的命令,她顿时觉得木头脑袋不错,相当不错。
瞧瞧,为了她一句话都敢跟太妃犟,简直听话的可爱。
想着想着,姜沉笑意加深。
赵涟漪:“……”
深吸口气,赵涟漪假笑:“陛下,本宫想与你说的话,恐怕不宜被外人听见。”
姜沉眸光一闪,迅速回到阴谋频道,她审视无知无觉的赵涟漪,几秒后头也不回的命令:“樱念,出去。”
樱念:“哦。”
眼见着小宫女终于走了,赵涟漪松了口气,转头亲自端着茶水,抬眼递给姜沉:“陛下来回一趟,想必累了,先喝喝茶缓一缓吧。”
姜沉的视线从她的表情移到茶水,眯着眼看了片刻,她抬手去接。
赵涟漪找准机会,在姜沉手指搭上杯壁时,她故意将自己的手指伸过去,两人皮肤触碰的刹那,正当她打算装作不经意的勾一勾对方时,姜沉猛然站起,一掌掐住她的下巴,另一手竟然直接拿起杯子,将茶水全部灌入她的口中。
赵涟漪猝不及防下,差点被呛死,而另一边的姜沉还没消停,神色阴沉、语气狠辣的质问她:“就凭你也妄想杀朕?说!你的目的是什么?!”
赵涟漪咳的惊天动地,嗓子火辣辣的疼,而在发现姜沉掐着她下巴的手移到她脆弱的脖颈处,她猛然瞪大眼,被吓到连连解释:“皇上息怒!民女没有行刺的意图!”
她只是想出宫回家,见见父母,再见见昔日的状元郎哥哥是否已经成婚,娇妻儿女承欢膝下……又不是想举族去见先皇!她是疯了才会刺杀姜沉!
赵涟漪险些被吓到涕泪横流,好在她说话虽嗓音嘶哑,但也能听清。
姜沉等了片刻,确认她还活的好好的,这才狐疑松开手,表情阴晴不定:“若朕没瞧错,太妃方才是想碰朕吧?明明朕能接过杯子,太妃为何还要动手动脚?莫非……”
赵涟漪内心一咯噔,羞耻感涌上心头,生怕姜沉下一秒就是羞辱。
姜沉:“莫非太妃手藏银针,想刺朕下毒?”
赵涟漪:“???”
“不、不是如此!”赵涟漪一脸惊恐,怎么也不明白姜沉怎么会想到这方面:“民女、本宫、本宫是见陛下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光泽如玉……”
她胡言乱语:“像个女子、不,比女子还细滑,就想伸手碰碰,再问问陛下用的是什么润膏。”
她说完,殿内寂静无声。
慢半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赵涟漪,忍不住一把捂住自己的脸。
她刚刚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赵涟漪心若死灰,都不敢去看姜沉的脸,猜也猜得到,如今陛下肯定在用无语的眼神看她。
然而她想岔了。
当从赵涟漪口中听到‘像个女子’时,姜沉的表情越发紧绷,她瞬间怀疑赵涟漪是不是已经知道她的秘密,或许对方此时的话语,就是在暗示威胁自己!
想到这,姜沉杀意再起。
如果赵涟漪只是当年的放火人,在没问清楚具体情况下,她还能留对方一命细细盘问。
可如果对方连她最隐秘的秘密都知道……那么为了自己如今的地位,她绝对不可能,让对方再活着走出这扇门。
姜沉的杀心一定,神情反而平静下来:“是吗?”
她冲着赵涟漪温和微笑:“原来太妃是这个意思,倒是朕一惊一乍,误会了太妃。”
赵涟漪愣住,没想到姜沉居然接受了自己瞎编的理由。
她心头一喜,刚想放下挡在喉咙前捂脸的手,一道声音忽然冷不丁的自窗户边响起:“陛下,她说谎。”
赵涟漪:“?!”
正欲动手的姜沉:“?!”
两人同时看向窗边,只见早已离开的樱念,不知何时站在打开的窗户外,手里拿着该死的眼熟的葫芦勺,一边给窗台上的花浇水,一边认真道:“奴婢看见了,太妃娘娘想摸您的手,占您便宜。”
赵太妃羞的脸颊通红,一句‘你怎么在这?!’还没问出来,在她身侧的姜沉便率先开口,额角青筋直蹦的问:“你怎么又去浇花了!”
樱念奇怪的看她:“陛下,您让奴婢出来,却没吩咐奴婢去做什么,奴婢当然是回来继续浇花了。”
姜沉咬牙质问:“那你之前是在御花园浇花的吧?现在为何浇这里?”
樱念再次奇怪的看她:“当然是御花园的浇完了。”
姜沉:“……”
不知为何。
看到姜沉这副被噎到想吐血的表情,赵涟漪奇迹般的从惊恐中脱离了出来。
她勉强定了定神,看向樱念:“你进来。”
想来想去,她之前都不该让这宫女离开,早知道姜沉这般喜怒无常,她就是老死宫中也绝不会动勾引对方的歪念头!
不过祸福相依,既然这小宫女一出声,姜沉就没再多看她一眼,那她拿捏住小宫女,说不定也能利用对方早日送自己出宫!
很好,以她的太妃身份,想必这宫女必定会乖乖听——
樱念:“不进。”
赵太妃:“……”
樱念:“陛下没让我进去。”
赵太妃:“……”所以呢?你就在窗户那跟她们说话?
这特么和进来有什么区别吗?!
第217章 白面
姜沉神色不定, 没有立即让樱念进来。
性别是她最大的秘密,赵涟漪的威胁已然触动她内心的杀意,她今日绝不可能让赵涟漪活着走出长定宫。
至于樱念……
她倒是还没想好要如何对待对方。
小宫女说话耿直, 没有心眼,一度沦为宫女们欺辱的对象。偏偏她天生神力, 适合习武, 是块不可多得的璞玉。
姜沉有意培养对方,日后无论是安排少女就近护卫自身的安全,又或是把人送去战场闯荡……这个还是算了, 良才难得,战场也并非只有打打杀杀,樱念还是留在她身边最好。
而既然要伴君身侧, 一些隐秘腌臜的事情, 迟早要让樱念看见。
姜沉此时迟疑的, 便是她要诛杀太妃之事,是否让樱念参与进来。
她虽然多疑,对樱念则较为宽松, 一来对方的背景实在干净,二来对方的性格摆在这。所以她这会纠结的点, 不是樱念瞧见皇家秘事后会泄密, 而是怕小姑娘平日里浇浇花拔拔草, 陡然瞧见血腥之事会被吓到晚上睡不着。
殿内随着姜沉的认真思考而沉寂。
赵涟漪不知她在想什么,却因着对方刚才的突然翻脸,本能里感到发毛。她小步小步挪开距离, 不敢靠姜沉太近, 只冲着樱念恼怒警告:“本宫乃先皇后妃,便是陛下唤一声母妃也不为过, 你这宫女胆敢不听本宫的命令?”
樱念:“没有不听。”
赵涟漪:“?”
睁眼说瞎话?
赵涟漪很无语,又不愿与她吵起来,便敷衍道:“既然听懂,还不快点进来。”
樱念:“不进。”
赵涟漪:“……”
樱念:“陛下没让我进——”
赵涟漪深吸口气,尖声打断:“闭嘴!”
她就知道这个宫女不老实,存心想气死她是吧!
樱念:“哦。”
赵涟漪晃了晃身子,手指就近抓住旁边的东西稳固身形。
她发现自己今天诸事不顺,勾引皇帝差点被反杀,命令一个小宫女差点被气到脑溢血,或许她今天应该看了黄历再出门……
赵涟漪的眼神呆滞,本就不强的战斗力更是被消磨殆尽。
姜沉从她身侧走过时瞥她一眼,心里思考着自己不出手,直接让樱念把她气死的可能性,最后鉴于樱念虽然气人,但都不能算是对方的错,在没人撩拨的情况下,小宫女看着还是挺乖巧的。
所以气死大概行不通。
姜沉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庆幸的来到窗边,盯着樱念不语。
樱念看看她,将葫芦勺收到身后。
姜沉思绪被打断,脸一黑:“……拿出来。”
樱念歪头。
姜沉冷笑:“朕让你把葫芦勺,拿出来。”
樱念沉默了,好半晌,慢吞吞的拿出葫芦勺:“陛下,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是奴婢自上工起,第一眼就看中喜欢的东西,只外借不——”
姜沉抬手,一把抽……没抽成功,她丝毫不脸红,继续命令:“给朕!”
樱念撇撇嘴,有些呆的脸上难得浮现灵动的不高兴,但她显然不敢忤逆君主,只能默默的、一点点松手。
而姜沉,也在表情平静的使劲,一点点把葫芦勺抽走后,她顿时觉得天高海阔、神清气爽:“就这么惦记着你这破勺是吧?呵,从现在起,你勺没了!”
樱念:“……”
啧。
好气哦。
赵涟漪:“……”
这两个人在干什么,打情骂俏吗?
像姜沉这么恐怖的人,居然也会对小姑娘笑?还笑的这么欠……这人不会在她眼皮子底下被鬼上身了吧!
赵涟漪想不通,不过她敏锐的意识到姜沉的注意力全落在小宫女身上,既然如此……
赵太妃一激灵,维持着姿态的同时小碎步往门外走,边走边镇定道:“本宫忽然想起还有事要做,陛下继续歇息吧,本宫一会便回来。”
呵忒,出了这个门,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靠近姜沉!
赵涟漪小碎步跑的很快。
奈何姜沉上一秒还在跟樱念言笑晏晏,下一秒就头也不回的冷声道:“站住。”
赵涟漪一哆嗦,愣是不敢再迈出半步。
入宫这么多年,在她心里,其实还把自己当做昔日江南水乡里的赵家姑娘,哪怕从后妃升为太妃,她依然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重重宫阙里。
而面对天下之主、皇朝帝王,她又是从骨子里畏怯的,故而姜沉冷冷淡淡的两个字,便能打消她全部的勇气,令她瑟缩着回头,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笑容:“不知陛下,还有何事?”
姜沉转身看她。
年轻的皇帝发如乌墨,俊秀到隐含女相的眉眼静如渊湖,她的手里甚至还捻着个葫芦勺,不紧不慢的语调却让人根本升不起抗拒的念头:“太妃的事若是不着急,便等会再去做吧。”
赵涟漪动了动唇,终究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缩回脚,自闭般的站在门口。
她的温顺让姜沉多看了她一眼,再加上小宫女的几番打岔,姜沉应激般的情绪不由稍稍冷却,钻入牛角尖的偏执也收敛几分。
思索着事情,她抬步往外走的同时,对樱念道:“到殿前来。”
樱念:“哦。”
两人各自绕了半圈,在殿前汇合。
宫女太监们尽数退远,赵涟漪被堵在殿内不敢动,姜沉远目眺望着遥远的天空,仿佛漫不经心的询问樱念:“你这几年一直在长定宫做活,想必对赵太妃忠心耿耿?”
樱念点点头:“赵太妃经常顾影自怜,自怨自艾,性子还比较傲气,平日里只喜欢看书作画,不屑为难宫女,奴婢很喜欢她。”
姜沉:“?”
都骂成这样了,还叫喜欢?
姜沉突然来了好奇心:“在你眼里,朕是何样的?”
樱念半晌没说话。
姜沉纳闷回头,发现小姑娘正默默盯着她手里的葫芦勺。
姜沉被气笑。
合着在对方眼里,她就是个偷勺的?
姜沉暗暗磨牙,寻思着要不要杀人诛心,当着樱念的面将葫芦勺粉身碎骨时,樱念终于开口:“在樱念眼里,陛下就像这个勺。”
姜沉:“?”
这是什么说法?
在骂她还是在夸她?
不等姜沉想明白,木头般呆讷的小宫女慢吞吞解释:“是平生所好,也是第一眼就看中喜欢的人。”
姜沉怔在原地,错愕的看着小宫女淡定的表情,心跳在一瞬间乱了拍子,脑子都嗡鸣空白了一瞬。
她从未想过蠢蠢笨笨的小宫女,居然敢对自己说如此直白……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以至于她甚至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嘴张张合合,最后只能狼狈仓促道:“你这奉承,未免太过土和俗了些。”
“哦。”
樱念没被打击到,顺势道:“既然陛下不喜欢被拿来和勺比较,那就把勺还给奴婢吧。”
“……”姜沉吸气,呼气,尔后冷笑:“你再惦记着这玩意,朕就把它磨成粉扔进海里!”
樱念老实闭嘴。
姜沉又深呼吸了会,深觉跟木头说话纯属闲得慌,她努力将心思转回正事上:“若是朕与赵太妃同时遇袭,你是先救赵太妃还是救朕?”
樱念:“自然是陛下。”
“哦?”姜沉眯着眼看她:“你不是很喜欢赵太妃吗?”
樱念:“奴婢也很喜欢陛下。”
姜沉脸一热,紧接着瞪她:“朕在与你说正事!”
樱念哦了声:“说正事也是先救陛下。”
姜沉挑眉:“只因朕是天子?”
樱念想了想:“就算陛下不是天子,奴婢也会先救陛下。”
姜沉坚强的板着脸,却仍然让唇角上扬了半个像素点:“为何?”
樱念:“因为需要浇水的花有很多,但能浇水的勺只有一个。”
姜沉的笑容消失了。
两人沉默对视。
樱念率先打破寂静:“陛下,你为什么不说话,是奴婢说的不对吗?”
姜沉冷冷道:“你说的很对,朕只是在想,如果朕有一天纳了你,一定给你取个‘勺妃’封号。”
樱念:“多谢陛下。”
姜沉:“?”
接二连三被樱念气的血压飙升,姜沉吐出一口气,决定不再被小宫女牵着走:“从今日起,你便是赵太妃的贴身大宫女,平日要做的便是替朕盯紧她。若是见她与奇怪的人接触对话,亦或是对外说些胡言乱语,你就立刻将她打晕来见朕。此事除你我二人外,亦不许对第三人提起,你可能做到?”
时间能平复很多东西。
再加上被樱念一而再、再而三的气到后,姜沉发现自己的脾气渐渐佛了,而赵涟漪在她面前的怯懦、樱念居于长定宫几年里对赵涟漪的看法,让她不禁脱离疑神疑鬼的状态,以平日的冷静审视起前因后果。
虽然得出的结论仍然是赵太妃很可疑,但好消息是,抛开赵太妃的可疑,仅从赵太妃没有意识到重点的表现看,她心目中的‘威胁’,似乎是她想多了。
即便如此,姜沉依旧不敢轻而易举放过赵太妃,所以她思来想去,决定先将樱念安插到对方身边。若赵太妃真的别有用心,那她到时再杀了对方,想必樱念纵有旧主之情,也不会对她生出仇怨……
“能做到。”樱念没有辜负姜沉的重视,脆声答应下来。
姜沉暗暗欣慰,抬手轻拍樱念的肩膀,暗示道:“你若是做得好,朕自有厚赏。”
樱念眨眨眼:“是封奴婢为勺妃吗?”
姜沉:“?”
她霎时红了耳尖,迅速抽回手:“当然不是!。”
“哦。”樱念满脸失落。
姜沉羞怒之余,莫名不敢多看,抬手把她打发走。
等回到小德子身边,下了樱念升职的圣旨后,姜沉仍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思考。
樱念的那句话……重点究竟是‘勺’,还是‘妃’?
第218章 白面
赵涟漪在殿内战战兢兢好一会, 直到绛蔻来敲门:“太妃娘娘,陛下已经走了。”
她当即狠狠松气,虚脱般的坐在椅上轻抚心口。
不等她整理好余惊未消的混乱思绪, 小宫女自顾自的推门进来:“娘娘,您这儿有好吃的糕点吗?”
赵涟漪:“?”
她就算是有, 为何要给一个小宫女吃?
而且这人不是被姜沉看上了吗?她怎么没跟姜沉一起走?
赵涟漪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禁挺直腰杆,沉声道:“大胆,谁允许你这么跟本宫说话的?”
绛蔻:“陛下允许的。”
赵涟漪气势一泄, 腰杆从心的弯下来,惊疑不定的紧张道:“陛下都与你说了什么?你且如实告知本宫!”
绛蔻:“她让我当你的大宫女。”
赵涟漪瞳孔地震。
什、什么意思?
姜沉明明都看上了这小宫女,为何还要把人留在她宫里?
难道姜沉已经看穿她想逃离皇宫的心思, 为此不惜放弃纳樱念入后宫的念头, 也要把对方留在她身边, 一边盯视她,一边警告她?
如此一来,她确实得反过来敬着这小宫女了。
若是对方对她心生不满, 随意在姜沉那儿添油加醋,以姜沉方才喜怒无常的性子, 恐怕都懒得听她的解释!
赵涟漪一激灵, 连忙将自己手边的糕点端到绛蔻面前, 努力挤出和善的笑,说着隐晦但彼此心知肚明的话:“原来如此,你且放心, 本宫贵为太妃, 能在皇宫里锦衣玉食,又怎么会去做陛下猜测的那些事?不过陛下既然将你提拔到本宫的身边, 本宫自当好好对你,喜欢吃糕点是吧?本宫这就命人多做些,保证你时时刻刻都能吃个心满意足。”
她笑着将糕点盘塞进绛蔻手里,继而扬声唤道:“来人!”
一个太监低垂着头进来:“参见娘娘。”
他名小辛子,是赵太妃身边大太监的干儿子,许是为了混出头,在对待赵太妃的事情上向来积极。
赵太妃也习惯了小辛子的热烈,没放在心上,随口命令:“传本宫旨意——”
绛蔻突然开口,打断赵涟漪的话:“太妃身边没宫女吗?为什么贴身侍奉的是个太监?”
赵太妃瞥她一眼,心底嘀咕这人是不是没逼数:“宫女自然是有的,不过现在大宫女易主,本宫见你初来乍到、自然是希望你好生歇息,传达旨意这等小事,还是让太监们去做比较好。”
绛蔻哦了声:“原来太妃是这么想的。”
赵太妃:“?”
她这想法有哪里不对吗?还是说……小辛子的身份有问题?
赵涟漪心头一惊,刚要板起脸厉声质问小辛子,绛蔻慢半拍的补充一句:“太妃娘娘的话里好像有怨气,是在幽怨我顶替了娘娘原先的大宫女吗?”
赵太妃:“!”
这、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万一被姜沉误会她心怀怨愤怎么办!
赵太妃连忙辩解:“怎么会?本宫岂是如此小心眼的人?”
绛蔻点点头,低头啃糕点,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随口一提。
赵太妃抚了抚心口,转头再看向小辛子。因为绛蔻轻描淡写绕开了话题,故而赵涟漪打消了小辛子有问题的念头,重新以以往的态度,随意的冲自己的大太监摆摆手:“去让御膳房再上些糕点。”
“是。”小辛子低头应诺。
等到他抬起头时,上首的两人都没再关注他。
他沉默不语的后退,临到要出门的刹那,目光幽森的看了眼那个胆大包天、依靠帝王一时的宠爱,就敢折辱太后的小宫女。
**
姜沉在御书房里肝了一下午,好不容易用一份份奏折压过樱念的脸,小德子便兢兢业业端着绿头牌上前。
姜沉一眼扫过,毫不犹豫的翻了卫妃的牌子。
既然要做戏,自然要做到底,宠妃不独宠,如何称得上宠妃?
传报的太监领着消息来到鸣鸾殿,画屏欣喜的给他塞了个荷包,转头就见自家娘娘支着巴掌大的漂亮小脸,笑眯眯道:“你去吩咐御膳房,就说今晚不准上酒,就算是陛下开口,也不准上。”
画屏被吓一跳:“娘娘慎言!”
别说是御膳房,就算她家娘娘从入宫便受宠,也不能如此娇纵霸道的放话啊!那可是君主帝王!
绛蔻不管她惊悚的表情,弯着眼任性:“别一惊一乍的,快去传本宫的命令。”
昨晚被姜沉用醉酒糊弄过去,今晚她倒要看看姜沉还想用什么来忽悠她。
画屏被绛蔻催着,到底不敢违逆,不过她长了心眼,去御膳房通知前,先鬼鬼祟祟来到御书房前,十分委婉的知会了小德子。
小德子身为御前大太监,本来打发个干儿子来见画屏即可,但因为知晓陛下对卫妃娘娘的在意,他还是亲自出来了,结果从画屏吞吞吐吐中知晓此事,他人都麻了。
天底下居然有这等奇事?
一个妃子也敢凌驾于君王头上?
卫妃娘娘是不怕死吗?!
小德子用敬佩的眼神看着画屏,又在画屏面若死灰的注视下进入御书房,一五一十的把此事告知姜沉。
姜沉听得也怔愣。
不过她既敢以女子身份登上皇位,将天下人愚弄股掌之中,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小事,况且……不知为何,对待朝臣、哪怕是对待太妃们,她都能以‘皇帝’的身份,自然而然的认为自己为尊,可偏偏在卫绛蔻、亦或是小宫女面前,她总会遗忘‘皇帝’,只记得自己是‘姜沉’。
姜沉分心思考了下其中原因,最终得不出结论只能先放到一边,收回视线继续批阅奏折,同时不在意道:“既然卫妃不愿碰酒,那让御膳房不上便是,这等小事,日后不必报与朕。”
小德子:“?”
事情是小事没错,但重点不是上不上酒,而是一介后妃,竟敢堂而皇之的压在皇帝头上吧?!
小德子有一瞬间怀疑姜沉脑子不清醒。
但在他迟疑间,收到姜沉警告一瞥后,他顿时浑身一震回过神。
皇上这眼神哪里是被美色所迷不清醒的样子?
陛下明明是对卫妃的逾矩心知肚明,却仍然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用‘小事’来帮对方遮掩罢了!
嘶,卫妃娘娘,恐怖如斯!
夕阳西下,天边的橘色晚霞逐渐被夜幕覆盖。
等到晚膳时分,绛蔻正在内殿里琢磨着要什么时候、如何撇干净自己,不动声色引导着姜沉早日发现纵火真凶时,姜沉又一次静悄悄的走进来。
眼见着少女抓着一卷倒过来的书,看了半天还没反应,她顿时挑眉,上前一把将书抽走。
——在发现自己顺利抽出后,姜沉下意识想到拥有一身怪力的呆萌小宫女。
察觉到这点,姜沉眼皮一跳,迅速将奇怪的情绪压回心底。几经克制,她语气温和,与平常无异的含笑开口:“书拿倒了也不知道,爱妃这是在想什么?”
绛蔻眨眨眼,雪腮盈笑,迎着姜沉的动作抱住她,熟练撒娇:“臣妾能想什么?自然是在想陛下何时过来看望臣妾。”
姜沉被她的娇态勾的耳热,不知是做戏安抚还是爱怜的主动吻了她脸颊:“午时才见过,半日还没过去,爱妃便熬不住了?”
她有些好笑,顺口调侃:“倘若朕日后有了新欢,不再常来看你,你往后又该怎么办?”
话音落下,她怀里的少女不动了。
姜沉慢半拍意识到不对,再想补救时,绛蔻已然气呼呼的将她推开,指着门口道:“想见新欢?那你去呀!”
宫内的侍女们还未退下,姜沉却完全顾不上这些,连忙上前几步,不顾少女挣扎,强行把人抱紧,哄道:“没有新欢,朕心心念念都是蔻儿,哪还有余地去给什么新欢?刚才是朕说错话了,蔻儿生气就打朕,不要赶朕走好不好?”
绛蔻还不搭理她,憋红着脸想抽回手,奈何她这个马甲没给自己上大力Buff,拽了半天反而被姜沉轻柔的展开手指,在柔嫩掌心落下一个吻。
绛蔻瞪她:“不准亲我!”
想她纵横那么多小世界,看到的无一不是沈溯光在马甲间纠结的态度,结果这个世界倒好,沈溯光当皇帝也就罢了,居然还敢把新欢摆在明面上逗她?难不成这人当了皇帝,心也变了,还想把她和马甲一网打尽收入后宫?
光是想想,绛蔻就要炸毛。
她自己乐意组个后.宫团是一回事,浑然不知马甲都是她本人的姜沉,想要组后.宫团又是另一回事。
小心魔爱玩归爱玩,原则还是分的很清楚,也正是对沈溯光知根知底,她才会选择用开马甲的作死方式来挑.逗对方。
换成一个没有底线与下限的人,狡诈的心魔自然会更改手段,对应着的去打破对方心防。
“朕不亲爱妃还能去亲谁?”面对绛蔻的恼怒,姜沉无师自通的学会服软,她不仅亲绛蔻掌心,还单手将绛蔻抱起,几步走到床边,将少女压倒在重重帷纱之中。
宫女们悄无声息的退下,当殿门被轻轻合上时,姜沉也吻上绛蔻的唇。
这一吻来的莫名。
姜沉完全是凭借着内心的冲动去做,直到情不自禁的深.入,将发脾气挠人的小猫儿吻的晕头转向、脸颊绯红,双眼水雾氤氲,再也无力推她时,她才恍惚的意识到——她作为一名女子,竟然在缠吻另一个女子。
何等荒谬与离奇。
偏偏她意犹未尽,食髓知味,还想继续……做下去。
第219章 白面
旖旎的念头一起, 姜沉猛然惊醒,她神色不定的注视着怀中少女,脑海中却升腾熊熊火焰, 火焰里是被烧毁的别庄,与几近焦炭的血亲。
母兄之仇尚未血债血偿, 她如何能沉溺儿女情长?
况且……
卫绛蔻不像樱念, 有着足够清楚干净的背景,她是丞相独女,而丞相很有可能是当年那件事的幕后真凶。
姜沉固然不会因此迁怒绛蔻……但她心底的刺, 也不允许她毫无障碍、全心全意的去喜欢卫绛蔻。
她们之间的感情,起源于‘利用’,也逃不开‘利用’。
姜沉眼睫低垂, 再抬眸时, 脸上仍带着温柔缱绻, 眼底则清冷若月华。她顺着方才的氛围,再次啄吻少女的唇,手指却悄无声息间, 摸出一个白玉瓶。
床帏中慢慢弥漫宜人的香气。
绛蔻被亲的大脑迟钝,完全没心思注意外界的异状, 稀里糊涂便中了招, 等系统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不对, 再想着去提醒她时,绛蔻已经陷入美梦中。
少女闭着眼的睡颜格外娇憨,如芙蓉沾露般诱人, 她平日里的娇纵此时已经完全消失, 徒留一派乖巧。
姜沉本屏着呼吸,见状鬼使神差的低头, 轻轻咬了咬少女粉扑扑的脸颊。
不知为何,这个毫无意义的幼稚举动,给她的触动倒比方才的故意纠缠,更让她心头悸动。
姜沉心神摇曳,险些又要沦陷进去,关键时刻她掐了掐自己掌心,反复默念着‘朕是女人’,这才堪堪从不合时宜的爱恋中保持理智。
她冷静后,迅速收敛情绪,动作轻柔的把绛蔻放平在床上,将白玉瓶悬挂在床头,尔后缓缓合上帷纱。
一直到后半夜,估摸着绛蔻彻底睡熟了,她才褪下自己外袍,假装自己一直睡在绛蔻身侧。
天边乍亮时,绛蔻迷迷瞪瞪的苏醒。
她昨晚一心二用,‘卫绛蔻’被迫下线休息,‘樱念’就登上号,逮着系统吐槽了大半夜姜沉不讲武德,竟然对自己的后宫妃子使用迷药,这是正常皇帝能做的操作?
她有理由怀疑姜沉不行。
怀揣着一腔愤愤,她酝酿许久,终于在姜沉上朝前半眯着醒来,抬手搂住对方的腰。
姜沉没料到她竟然醒的如此之快,身体明显一僵。
绛蔻受马甲影响,脑子被迷香扰的晕乎乎,并没察觉到这一点。她凭着不服气的念头,将自己下巴搭在姜沉的肩膀,浑似被榨干的小猫咪,整个人挂在姜沉后背上:“陛下,你在干嘛呀?”
姜沉下意识放轻呼吸,手中抓着裹胸布一动不敢动,心惊肉跳的等着过一会,绛蔻会放开她翻身继续睡。
她显然是太乐观了。
绛蔻不仅抱着她的腰,还开始胡乱的摸:“你怎么大清早的不穿衣服呀?哼哼,女人,你是不是想勾引我!嗯?切,原来穿了点……真是的,君子也防是吧?”
姜沉冷汗都快出来了,几乎在绛蔻碰到布料的瞬间便立马钳住对方不安分的爪子,努力柔柔哄道:“时辰还早,蔻儿再睡一会好不好?”
绛蔻任性拒绝:“不要!”
姜沉摁着她试图到处扒拉的手,又怕太强硬会让迷迷糊糊的绛蔻直接清醒,进而看见不该看的秘密。
就在她满头大汗时,绛蔻见挣脱不开,终于泄气的松了力气,姜沉还没来得及欣喜,绛蔻冷不丁忿忿咬她肩膀,娇气控诉:“你欺负我!”
少女一口银牙,咬人却不疼,反而把姜沉咬的心尖麻痒。她定了定神,压下奇怪的情绪,趁着绛蔻咸鱼瘫,立即抓紧时间把布缠好,同时穿好中衣,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后,她才好笑又无奈道:“你我相遇至今,我何时欺负过你?”
她一门心思想把对方立起来当宠妃,几乎没有拒绝过对方的任何请求,都这般纵容了,这小没良心的居然还说她欺负她?
姜沉被气笑,一阵牙痒痒,恨不得真的欺负一下对方,好叫这小混蛋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欺负。
“你就是欺负我。”绛蔻还在嘟囔:“我是丞相独女,相国府千金,无论嫁给谁,当个正妻都是绰绰有余。可你呢?只给我妃位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纳其他人进宫?那些人有我好吗?”
听前半段时,帝王的天性令姜沉下意识沉了沉心,就在她几乎要怀疑绛蔻并非似睡非睡时,对方的后半句让她哑然无语:“你怎么总是如此……”
她在后宫里待了这么久,从未见过有人比卫绛蔻更爱吃醋。
是因为后宫里真心难得,还是卫绛蔻性子太娇?
亦或是两者都有?
姜沉陷入沉思,绛蔻却听到了她方才的无奈话语,当即闹起来:“什么叫我总是如此?你是不是在嫌弃我?好啊,你果然有新欢了是吧?是谁?”
姜沉眼皮一跳,哄道:“没有,朕都说了没有新欢,你怎么不信朕呢?”
绛蔻轻哼:“你那么多妃子,我怎么信你?”
姜沉在心中叹气:“历代帝王尽皆如此,我只纳十几个嫔妃,已经算少了。”
绛蔻突然安静下来。
姜沉不喜反慌。
托小作精这几天折腾的福,她的心里已然有了一个模糊的概论——爱妃静悄悄,必然要作妖。
果不其然,绛蔻下一秒挺直腰杆,十分精神的生气推她:“你走!去睡你的十几个嫔妃去,别来找我!”
姜沉知道她醋劲大,没料到自己一句话说错,就得了个被赶下床的下场。
夏日的清晨并不冷,伺候的宫女都在殿外,姜沉没怎么丢脸,只有满心哭笑不得和无奈。
穿好外袍,她在床边欲言又止,绛蔻始终背对着她,看样子气得不轻。
最后姜沉只好试探着替她掖掖被角,继而识趣的抱着枕头离开。
在没养成一个宠妃前,姜沉真的不知道世间会有女孩子,能任性娇气到一点就炸的程度。
若是搁在以前,看旁人是这种相处模式,姜沉高低得嗤笑一声。
但换成自己,她却不由自主的思考遣散后宫的可行性。
她对绛蔻的态度没生出半点怨气,更没想着去找其他温柔可爱的女孩子,一心一意只想着接受卫绛蔻所有的一切。
——直到她在目不斜视去上朝的途中,听到身侧传来一句婉转柔和的请安:“臣妾参见陛下。”
姜沉的步伐猛然停住。
她下意识低头望去,恰逢日头跃出宫阙飞檐,倾洒的晨光落在女人乌发间的簇簇小花,花蕊里藏着的晶莹露珠,恰如女人请完安,浓密睫毛微抬,露出的一双清润水眸。
第220章 白面
姜沉怔了怔。
从女人的称呼中, 她能猜出对方是自己纳进宫的后妃,可在她的记忆里,似乎没有哪位妃子生得如此清丽脱俗, 声音还似江南小调,吴侬软语间, 轻易便能抚平盛夏掀起的燥意。
姜沉不由问了句:“你是哪宫的妃子?”
女子微微垂头, 仿若无意般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后颈:“回禀陛下,臣妾是华沐殿宋修仪,家父乃苏州知府。”
苏州知府?
姜沉对此人印象颇深。
如今朝堂由丞相与大将军各自把持, 分庭对抗,姜沉一直在其中周旋,顺势于缝隙中落子, 安插属于自己的人手。她的人手自然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而是她几经筛选、挑出的清白官员, 其中最受她青睐的,便是苏州知府。
苏州知府年少考上状元郎,却始终谨守本心, 无论是先皇欲下嫁的公主,亦或是世家为拉拢而推出的嫡女, 尽皆被他委婉拒绝, 究其原因, 不过是此人早已与开蒙夫子家的女儿两情相悦。
他们很快成亲,然而苏州知府因一介民女驳了先皇与世家的面子,使得他官场晋升之路格外坎坷, 蹉跎多年, 才在姜沉登基后的有意提携下,坐上知府的位置。
姜沉欣赏苏州知府的秉性, 更看重对方无权无势,在仕途里只能当个一条路走到黑的纯臣。
不过……她怎么记得,此人似乎没有子女缘,与夫人成婚十几年,膝下依旧无儿无女,为此遭旁人耻笑多年?
“陛下。”德公公忽然上前半步,弯着腰提醒:“上朝的时辰快到了。”
姜沉回神,目光忍不住的再次落到宋修仪身上,见女人低头垂睫,不看自己,她莫名不悦的皱了皱眉,继而面无表情的大步从对方身侧走过,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离开,抛下宋修仪独自留在原地。
等瞧不见人影了,女子这才直起腰身:【靠,下次再也不演地位低的温柔美女了,老子的腰都快弯断了。】
系统:【……】
温柔?
哪里温柔了?
‘靠’还是‘老子’?
系统想吐槽,又不敢,只能选择性耳聋:【你早上作成那样,就是为了给你的‘温柔美女’马甲铺路?这样做有必要吗?纵火案的幕后真凶又不是朝堂里的官员,你爹就算父凭女贵到能跟丞相他们打起来,姜沉还是不可能从中找到凶手啊。】
绛蔻仗着周围没人,锤着腰走路:【啊?我也没说要利用这个马甲在朝堂里搅混水呀。】
【?】系统懵了:【那你鼓捣这个马甲的意义何在?】
绛蔻信誓旦旦:【当然是看不过去姜沉一直被娇纵卫妃欺负,所以才特意给她安排个温柔系爽爽!】
系统:【……】
要不是两个马甲都是绛蔻,它差点就信了。
**
一下朝,走神走了许久的姜沉终于憋不住,匆匆进入御书房,抽出有关于苏州知府的册子。
她几下翻过前页,在看到知府之女时缓下动作。
[……知府中年得女,名唤宋琬儿,自小体弱,常年居于闺阁,外人不知其秉性容貌……大选进宫,为正五品修仪,赐住华沐宫东殿……]
宋琬儿。
琬圭无锋芒,以治德,以结好。
倒正合了对方心性,深居简出,不争宠不结派,安然居于一方天地,只于清晨行走在薄雾里,折下小花装饰乌发边。
随着对宋琬儿的印象加深,姜沉也渐渐回忆起苏州知府确实有这么一个女儿,大选时她无意间瞥到对方的身份,当即便定了对方入宫,只为了让苏州知府更加死心塌地的效忠她。
后来……
后来她的心思都在卫绛蔻身上,倒是忘了这回事。
想到这儿,姜沉忽然有些歉疚,她将册子塞回去,殿内来回走了几步,既想去见见宋琬儿,又害怕绛蔻知晓后,会跟她闹脾气。
思忖少顷,她挺直腰杆,自认为问心无愧、心中只有正事,便坚定的走出御书房。
姜沉不爱听人传唤。
天下的聪明人太多,站在她的位置,她更渴望见到旁人真实的一面。
于是像进鸣鸾殿一样,她制止了宫女的传唤声,独自静悄悄的走入华沐宫东殿。
殿内,宋琬儿正在抚琴。
她背对着姜沉,似乎是刚洗完澡,早间的衣裳已经换下。修仪的分位不能使用冰盆,她瞧着很怕热,中衣外松松垮垮披着轻纱外袍,随着她弹琴的动作,逐渐露出圆润的肩头与雪白诱人的后颈下肌肤。
姜沉原本是在驻足欣赏曲音乐,听着听着目光却放到了宋琬儿的后背,因着苏州知府不舍得女儿早早嫁人,故而宋琬儿在家拖了好几年也没成亲,等到她登基突然大选,苏州知府再想将女儿嫁出去已然来不及,只能抱着姜沉看不上的希冀将人送来。
姜沉却不在意这点。
恰恰相反,因为娶进宫的大多是同龄人,乍然瞧见比她大三岁的女人,浑身成熟温婉的气质,她不可避免的被吸引一二,犹如此刻,她盯着宋琬儿肤白若雪的后肩,只觉其中少了什么。
一曲悄然终了。
宋琬儿收回弹琴的手,拢着松散着纱袍起身,她转过头来,眉眼娴静柔和,似乎想张口唤身边的大宫女,却在脱口之际,冷不丁对上负手注视着她的姜沉的眼眸。
宋琬儿的水眸微微睁大,眼中掠过明显的惊诧,见姜沉默不作声的盯着自己,她连忙屈膝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姜沉嗯了声,待女人起来,她率先询问:“你喜欢弹琴?”
度过最初的错愕,宋琬儿已然变回寻常的温和,她抿嘴浅笑,大大方方道:“琴棋书画,臣妾都很喜欢。”
姜沉挑眉:“朕倒是不知道,爱妃还是个才女。”
宋琬儿莞尔:“陛下谬赞,臣妾只浅浅涉及这些,却无一道精通。陛下若有兴致,臣妾或可陪陪陛下,若陛下打算考较臣妾,臣妾可就要第一个认输了。”
姜沉哑然失笑:“你倒是坦然大方。”
习惯了绛蔻的胡搅蛮缠,傲娇嘴硬,她竟然有些不习惯宋琬儿的袒露心扉、赤忱真意。
不过随着聊天的持续,姜沉逐渐适应并喜欢上这种相处。
不用她百般试探,也不用她细致观察,对她温言细语的女人毫无防备的向她打开心防,每一句都是真心话。
这种感觉足以让一个多疑的皇帝上瘾。
日头倾斜,宫女们开始点灯。
姜沉没有要离开华沐宫的意思,反倒是宋琬儿落下一枚棋子后,水眸温润的看她:“陛下今晚,还要去卫妃娘娘那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