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黑面
由于纳兰缘先前的否定, 绛蔻已然将义父的名字从凶手名单上剔除,穿过瑶草奇花,来到寒雾缭绕的冰池旁, 她还好奇的多看了对方几眼。
平滑如镜的池水中生长着晶莹剔透的雪莲,朵朵如冰花绽放, 金红色的游鱼在其中穿梭, 对空荡荡的鱼钩视而不见。
钓鱼的男人身着白衣,眉目疏朗,俊逸非凡, 瞧着好像才三十多岁,与绛蔻想象中的义父形象浑然不同。
似是刚刚才听到她们前来的动静,义父抬头望过来, 轻笑:“十七, 这位就是你带回来的陆姑娘?”
纳兰缘轻轻低头, 一改往日在绛蔻面前对义父不敬的态度,十分恭谨道:“是。”
纳兰京放下鱼竿,无声踏着地面, 含笑来到绛蔻面前,语气温和又包容, 甚至还带着些许歉意:“十七向来粗鲁, 这次冒犯了姑娘, 还望姑娘不要与她计较。”
绛蔻被他的好脾气弄得手足无措,怎么也无法将面前柔和文雅的男人,与纳兰缘口中怀揣秘密、会发疯的人联想到一起。强烈的反差让小心魔瞬间提起戒心, 她小步小步挪到纳兰缘身边, 攥紧纳兰缘的衣裳,礼貌疏离又腼腆的微笑:“教主大人客气了。”
纳兰京浅浅而笑, 没有因为绛蔻的排斥抗拒生气,相反,他反而被绛蔻的动作取悦,似乎很乐于见到绛蔻亲近依赖纳兰缘的模样:“十七无缘无故将姑娘绑回教内,虽然她说姑娘是自愿的,但蓬莱教上下皆知她的性子,所以……呵呵,姑娘若有什么想要的,不妨现在便开口,也算是我这个做义父的,对姑娘的弥补。”
绛蔻听完,忍不住瞅向纳兰缘。
这人往日里到底是什么性格?居然让她义父都自觉地说出这种话?
因为不能让所有人都喜欢,所以致力于让所有人都讨厌?
纳兰缘敏锐察觉到绛蔻的视线,抬手摁了摁绛蔻的脑袋,她似乎是误解了绛蔻的意思,以至于动作间隐约有股安抚的意味,并自然的截过话题:“她是我捡回来的孤女,并非我的客人,义父不必对她这般多礼。”
纳兰京凝望着她们的互动,笑容深浓:“是吗?十七对她未免太过苛刻,我看,不如让陆姑娘自己开口。”
不等绛蔻说话,纳兰京笑着提醒:“本座手里有无数金银珠宝、矿山楼阁,倘若陆姑娘不喜欢这些身外之物,也可要上几本一流的武功秘籍。习武可以延长寿命、驻颜不老,不仅对自身有利,也可在十七遇到危险时救她一命,毕竟十七乃我魔教之人,免不了常常陷入生死厮杀之中,你既然愿意跟她回教,想必也不愿看她出事吧?”
绛蔻迟疑,倒真的被纳兰京说的心动。
纳兰京笑容不变,手却向着鱼竿旁一招,三本古籍如同被吸附般飞来,被纳兰京抓在手中。
他将古籍递向绛蔻,谆谆善诱:“这里正巧有三本功法,都是外人可望而不可求的一流秘籍,你若是喜欢,大可全部拿回去。我毕竟是十七的义父,总归是希望你能学些武功,长长久久的陪着她。”
纳兰京目露慈悲,言语间满是慈爱,绛蔻被他说得一愣一愣,险些就要信了他的话。
关键时刻,纳兰缘抓住绛蔻的后领,将她提溜到身后,毕恭毕敬的对纳兰京道:“劳义父费心,她用不着这些。”
纳兰京轻叹,叹息里还带着对子女的宠溺:“你呀,总是这般任性霸道,陆姑娘愿意陪伴你,你又何必吝啬待人?这些功法秘籍固然珍贵,但更珍贵的,还是陪在你身边的人啊。”
或许是与普通人不同,没有强烈渴望变强的心,所以绛蔻挣脱了功法秘籍带来的无上诱惑,一眼透过纳兰京的劝慰假面,看到对方挑拨离间的真实用意。
顾不上去猜测对方为何这么做,绛蔻觉得自己先要说些什么,帮助左右为难的纳兰缘走出困境,顺带向对方暗示自己不慕荣华只慕人。
然而纳兰缘的话比她更快更毫不犹豫:“她是我的俘虏,是我捡回来的东西,没有我的点头,她不配用任何功法秘籍。”
纳兰京怔了怔:“……”这孩子……是真敢说啊。
绛蔻:“……”你踏麻的怎么比你义父还会拉仇恨。
挑拨离间?
呵,就纳兰缘这张嘴,还用得着别人挑拨离间吗?!
纳兰京神情微妙,余光看向绛蔻,见少女虽然没咬住自己扔的饵,但也被气的不轻,便古怪的笑起来,不再继续追问。
他深知此时此刻的绛蔻,必然已经在心中生刺,即便回去后勉强笑着装作无事发生,心底依然会与纳兰缘生出隔阂。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他等着纳兰缘被焚烧殆尽的那一天。
纳兰京弯唇轻笑,总算是放过绛蔻,谈起另一件事:“好吧,既然这是你的意愿,此事暂且揭过。十七,听闻你中了阳毒?”
纳兰缘再次低头应是。
站在她身后的绛蔻眨眨眼,脑海里不期然的冒出一个问题——纳兰缘面对义父时总爱低头,这到底是在表示谦卑恭敬,还是在借着动作避开义父的审视,隐藏着自己眼中的情绪?
“天阴之女百年难得一见,更为麻烦的是,除了修行时阴寒之气凝聚较快外,没有其他办法能在人群中区分出她。”纳兰京缓缓说着,语调从容:“所以找天阴之女解毒,是下下策,凝聚百人血池,才是最快的解毒方法。”
纳兰缘嗯了声:“义父说的是。”
纳兰京的眼角浮现深深的笑纹,嘴上却是话题一转,和蔼的问:“那么雪门村被血洗时,你为什么不用他们的血解毒呢?”
楼阁内陡然一静。
哪怕是绛蔻,也被纳兰京陡然转变的气势压的愣住,眸带错愕。
在这种极度压抑的逼迫感中,只有纳兰缘表情不变,冷声道:“不是我亲手杀的人,我怎么会放心用他们的血?”
纳兰京沉吟,气势缓缓平和,居然赞许的点头:“你说得对。”
绛蔻:“……”
她就说义父不会带孩子!
这种情况下怎么能赞同呢!
“义父。”眼见着纳兰京口风变柔,似乎打算略过这一茬,纳兰缘主动开口,将话题扯回来:“您知道对雪门村动手的人是谁吗?”
纳兰京挑眉,似笑非笑:“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是路过那里时对村民产生感情,想要为他们报仇?”
纳兰缘面无表情,神色间不见半点波动,眸光冰冷道:“江湖里谣传血洗雪门村的人是我,我不愿令义父蒙羞,打算揪出幕后之人,斩首示众。”
纳兰京低笑,看着纳兰缘的眼神越发温柔:“你有这份心,为父便高兴了,幕后之人的抹黑不过是小打小闹,你用不着去费心此事,还是多想想如何解毒最好。”
纳兰缘点头应是,识趣的没再追问幕后黑手的身份。
她们间的试探驳回都隐藏在水面之下,而站在岸边的绛蔻并没有看透,她只听出纳兰京要当包子,还特么劝纳兰缘当包子,顿时感到生气,小声叭叭道:“现在被喊打喊杀的人又不是您,您当然无所谓,况且那人明摆着要针对阿缘,这时候不抓紧机会找到对方,难道还等着对方再次坑我们?”
她话一出口,纳兰缘就攥住她的手,然而绛蔻说的太快,等纳兰缘暗示的捏捏她的爪子,让她住口时,纳兰京已经听完了绛蔻的话,再次挂起笑:“你很关心十七?阿缘……我都快忘了,我给她取的名字是这个字。”
纳兰京的眼中掠过异色,因为闪的太快,没有令人察觉。
绛蔻听后禁不住在心里腹诽。
连自家崽的名字都能忘,有这么当义父的吗!
但在表面上,她还是干巴巴的回道:“哈哈,是吗……因为阿缘对我……”
她原本想说纳兰缘对自己很好,所以自己关心对方很正常。
只是话到嘴边,她鬼使神差的想起纳兰缘说过的话,依着对方的意思,魔教中人似乎觉得夸赞等同于辱骂,‘人很好’更是骂的最脏的那一类,于是她灵机一动,改口:“因为阿缘对我很凶恶粗.暴,而我就喜欢这一套,所以我关心她很正常!”
纳兰京表情凝固:“……”现在的小辈,玩的这么花?
纳兰缘:“……”这傻子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场面再次陷入寂静。
这一次弥漫的是尴尬。
最终,纳兰京凭借着多出的十几年阅历,稳住神情,继续说着自己的目的:“既然如此,不如由我这个做义父的为你们做媒?十七如今也年纪不小,到了该成亲的时候,你们若是两情相悦,为父也能早早的放下心。怎么样?你们觉得如何?”
不说纳兰缘怔住,就连绛蔻也睁大狐狸眼,脱口而出:“我们都是女孩子,您、您不生气不介意吗?”
纳兰京慈祥的看她:“我为何要生气?与你相伴终生的是十七,她若是喜欢你,点头应下此事,我自当毫无异议的祝福你们。”
绛蔻对他的认知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什么魔教教主,这明明是她老婆亲爹!
“不了。”
正当绛蔻高兴时,纳兰缘果断开口,无比坚定的拒绝:“我说过,她只是我的所属物,人会与自己的剑成亲吗?可笑。”
纳兰京露出明显的诧异表情,迟疑的看向绛蔻。
绛蔻努力维持微笑,嘴上道:“嗯……我都听阿缘的。”,手里则不客气的掐着纳兰缘。
gdx,居然不想和她结婚。
真当她这个小心魔吃素的是吧!
第62章 黑面
从云阶月地离开, 回到雅舍里,憋了一路的绛蔻当即抬起手,气势汹汹又霸道十足的打算给纳兰缘一个壁咚。
她的想法很美好, 奈何纳兰缘纹丝不动,还不屑道:“想偷袭我?凭你这软绵绵的力气, 下辈子再来吧。”
绛蔻不信邪的继续推她, 使出吃奶的劲也没成功,最终大怒的指向墙边:“自己过去!”
“……”纳兰缘沉默半晌,一脸勉为其难的表情抬步。
绛蔻出了口恶气, 亦步亦趋的跟到她面前,发现因为身高问题,仍然壁咚不了纳兰缘, 便十分自然道:“抱我!”
纳兰缘死亡凝视她。
绛蔻丝毫不怕的仰起白嫩小脸:“看什么看?没见过永远十八的美少女吗?”
纳兰缘被她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笑, 磨了磨后槽牙, 最终听话的伸手扶住少女纤细的腰肢,将她举到自己面前。
绛蔻一掌拍到墙上,掌风带动纳兰缘耳边发丝, 透着一股杀气腾腾的气势:“说,为什么不愿意当我的人?”
纳兰缘瞥她, 有心反驳她弄反了主次关系, 话到嘴边想了想, 又觉得因为这点小事惹绛蔻生气,属实没必要。
底线在无形中缓缓下降,纳兰缘本人一无所觉, 从容坦诚的回答道:“义父喜怒无常, 性子阴晴不定,他看似对你好, 上赶着送秘籍,你却不知道,那些魔功个个靠着吃人的手段提升功力。他前脚对你我二人挑拨离间,后脚又殷勤的撮合我们,换做是你,你能心安理得的点头答应?”
绛蔻被她说的迟疑:“你义父确实是一副忽好忽坏,亦正亦邪的样子。总感觉他既希望我们反目成仇,又希望我们情投意合……这也太矛盾了,难道他是究极乐子人?”
“总之。”纳兰缘收拢手臂,直接把扶着的绛蔻嵌入自己怀里,低声警告:“不要离他太近,不要接受他的任何赠予,等……之后,你想要什么,我自然会给你。”
绛蔻被纳兰缘说话时的呼吸吹得耳尖发痒,忍不住笑着推她:“不要吹我耳朵,还有,你刚刚是不是含糊着漏掉了几个字?”
纳兰缘不置可否:“有吗?”
绛蔻顿时凶巴巴捶她:“好啊你,开始糊弄我了是吧——”
话未说完,推门声骤然打断两人的相处。
绛蔻和纳兰缘同时抬头,看到纳兰小风风火火的冲进来,眸光异样的发亮:“十七,你刚才是去见义父的?义父有说什么话吗?他有提起我吗?!”
纳兰缘没有回答,而是面露不悦:“三姐,如今住在这里的不止是我,你若是下次再不敲门,我便废了你的手。”
绛蔻:“!”
纳兰小完全不在意,大大咧咧道:“知道啦知道啦,下次我先废了自己再来见你。”
绛蔻:“?!”
这算什么?
姐友妹恭吗?
纳兰小眼巴巴的重复起方才的询问,偏执模样几乎称得上神经质:“义父有没有提起我?有没有?”
纳兰缘:“没有。”
纳兰小一愣,眼中冒出泪花,可怜的让绛蔻感觉她们在欺负小女孩,她心生同情,正打算开口安抚,纳兰小表情一变,如吃不到糖的熊孩子,又哭又叫的撒泼道:“我不信!义父那么喜欢那么在意你,肯定什么话都和你说,一定是你记错了,是你没听见!”
绛蔻被纳兰小的反差整的头脑发懵,几乎有一瞬真的以为对方不是成年人,而是哭哭啼啼的小孩子。
纳兰缘见怪不怪,从始至终冷静淡漠,唯独在纳兰小说到义父在乎她时,她的眸底才闪过一抹嘲讽嗤笑:“义父还在云阶月地里没离开,你若是想见他,大可直接过去。”
纳兰缘怔了怔,面颊突然奇异的升起绯红,羞怯的绞起手指:“没有义父的传召,我怎能莽莽撞撞的去找他……况且,那毕竟是义父的小憩之地,我身为女子……”
纳兰缘摸摸绛蔻被风吹凉的手,不耐烦的打断她:“义父不会在教内久留,可能今日就走。”
纳兰小霎时瞪大眼,转身便往外冲,纳兰缘冷哼一声,提醒道:“关门!”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
纳兰缘脸色好转,将绛蔻抱到床上,又摸了摸绛蔻的手,沉吟:“虽说天阴……你适合处在极寒之地,但在练功之余,还是要注意保暖。江湖里练武者众多,成为高手者少之又少,大多数人练了一生,老来旧疾缠身,你是我的东西,我不允许的事情,你不准做,听到了吗?”
绛蔻思索着其他事,闻言先是乖乖点头,随后才脑袋转过弯,生气道:“你才是东西!”
纳兰缘挑眉:“好,你不是个东西。”
“……”绛蔻的表情逐渐凶巴巴:“你玩我?”
纳兰缘顺手揉她脑袋:“是你自己不把心思放在我这儿,还怪我?说吧,刚刚在想什么?”
绛蔻纠结少顷,狗狗祟祟的凑近她,跟她咬耳朵:“你三姐对你义父,是不是……”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纳兰缘接过话题,神情从容:“是,她爱慕义父。”
绛蔻的揣测被证实,面露怪异:“你义父没接受吧?三姐是成年人没错,体型却是女孩模样,虽然也不能说不可以谈恋爱……但你义父是她干爹,没那么畜生吧?”
纳兰缘嗯了声:“义父看不上她。”
绛蔻:“……你这么毒舌,迟早会被人打的,”
纳兰缘扬眉,下巴微抬:“我等着这些找死的人上门。”
绛蔻:“。”
可恶,又被她装到了!
“除了恋爱脑……”绛蔻想到纳兰小前后的差别,斟酌着再问:“她是不是还有点其他问题?”
纳兰缘:“嗯,她有病。”
绛蔻一时分辨不出纳兰缘在说实话还是在骂人,只能问道:“什么病?”
纳兰缘:“疯病。只要牵扯到义父,她总会疯疯癫癫的,若不是她武功高强,尚且有用,又对义父格外忠心,誓死不离,只怕义父早就将她杀了。”
绛蔻听的头皮发麻:“只是有病而已,不至于动杀念吧,况且你们魔教怎么动辄打打杀杀……”
腹诽到一半,绛蔻哑然:“对哦,你们是魔教。”
哪有魔教不打打杀杀的?
绛蔻无言以对的闭嘴,纳兰缘则被她的呆头呆脑逗的勾唇,哼笑:“枉你一直跟着我,现在才意识到我不是好人?”
绛蔻眨眨眼:“谁说的,我早就知道你是大坏蛋了,不过……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大开杀戒,胡乱杀人。”
纳兰缘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话下意识的挑眉:“是,我是这么说过,怎么,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反悔了?”
绛蔻挺直小身板,漂亮的小脸故意板着,装成一副算命大仙的忽悠样:“我上知五百年前,下知五百年后,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你很快就要有血气缠身!”
纳兰缘睨她,‘好心’提醒:“我杀的第一个人,就是瞎给人算命的老头。”
绛蔻抖了抖身子,气势肉眼可见的弱了:“我、我可没骗人,难道你这次回教,不是打算剿灭天月余党,向韩无忧报仇?”
纳兰缘一怔:“你怎么知……”
她陡然间想到自己与绛蔻的初遇,眸光里掠过了然的神色,改口:“你当时果然听到了韩无忧说的话……怎么,他能偷袭我,我却不能报复他?你们认识?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纳兰缘的语速越说越快,说到最后沉着脸,宛如当场抓到老婆出轨的原配,质问里带着怒意。
绛蔻见她生气,本能的感到兴奋,想要火上浇油,让纳兰缘的情绪波动的更热烈些。好在她还知道分寸,知晓天月余党跟她的日抛马甲不一样:“没关系,不认识,我只是觉得一码归一码,江湖上不是有句话,说祸不及家人吗?韩无忧对你下手,你反杀他没毛病,但天月余党总没插手这件事、一起跑过来围剿你吧?”
这是一个原因。
还有另一个原因,绛蔻没说出口。
——她曾见过韩无忧一面,发现对方和纳兰缘的面容颇有几分相似。
这或许只是个巧合,但绛蔻对纳兰缘足够上心,所以哪怕是巧合,她也不希望再纳兰缘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做出日后可能或许大概……会后悔的事情。
纳兰缘微微眯起眼,反常的附和了绛蔻的话:“确实,天月余党没有帮韩无忧。”
绛蔻眉梢带喜:“那你——”
纳兰缘冷不丁打断:“可这和我想报复有什么关系?韩无忧是天月山庄的人,余党们也是天月山庄的人,她们错就错在不该生在天月山庄,错在韩无忧没当场杀了我!”
绛蔻愣住,被纳兰缘话语里不加掩饰的狠辣绝情震的发怔,就在她讷讷的准备辩驳时,纳兰缘忽而眸光流转,似笑非笑的凑近她:“我自认为报复一事实属理所当然,可不巧先前答应过你不乱开杀戒……这样吧,如果你能取悦到我,此事我就就此揭过,不再重提,你意下如何?”
峰回路转,绛蔻慢了半天才转过弯,点头:“可以呀!”
她非常爽快,甚至有种‘你踏麻的终于开窍了吗!’的欣慰感动,积极的拽住纳兰缘到床边,伸手一推……没推动。
纳兰缘反过来攥住她手腕,扬眉:“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让你取悦我,是让你自己动,给我看。”
绛蔻懵住:“什、什么意思?”
纳兰缘将她摁到床上,自己后退两步,双手抱臂,目光幽深中,夹杂着学术的探索与求知:“你不是看过春.宫图,很懂床.上的事吗?那么现在,就在这里,用你的手指,做给我看。”
第63章 黑面
绛蔻的狐狸眼都睁大了, 怎么也没想到平时闷不吭声的纳兰缘,此时会说出这么野的话。
有搭档双排时,玩的变态些倒不算羞耻, 毕竟两个人都投入在里面。
可单排+被迫直播给某个虎视眈眈的人看……这也太考验她的脸皮厚度了!
绛蔻下意识摇头,连连拒绝:“不行不行!我才不要做这么羞耻的事情!”
纳兰缘波澜不惊, 仿若根本不在意她的抗拒, 轻描淡写的转身:“那算了,你好好休息,等我收拾完天月余党, 就回来陪你认魔教的路。”
三。
二。
一……一只手突然抓住纳兰缘的衣袖。
纳兰缘背对着床,唇角轻勾,又很快掩饰般的抿直, 淡淡回首:“还有事?”
绛蔻瞪着她, 在她的注视中, 小脸渐渐绯红:“我要把纱帐拉下来,你是在外面看……还是在里面看?”
纳兰缘喉咙微动,毫不犹豫的钻入床上。
**
傍晚时分, 晚霞渲染着雪景,纳兰小又来到纳兰缘的门前。
这次她老老实实的敲起门。
过了片刻, 纳兰缘披着淡蓝外袍, 长发垂在身前, 秀雅眉眼褪去冷冽凌厉,泛着少许慵懒的走出来:“何事?”
纳兰小没说话,而是先上上下下打量她, 随后才直白的问:“你在里面和绛蔻洞房?”
“咳——咳咳咳。”
纳兰缘身后的房间里, 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既是被纳兰小惊到呛着, 也是在磨刀霍霍的警告着。
纳兰缘眼尾上扬,顺着小心魔心思,没说多余的话,只反问道:“与你何干?”
纳兰小红了脸,扭捏道:“怎么和我没关系?我、我也想学一学,日后能更好的服侍义父……”
纳兰缘奇怪的看她:“你觉得义父像女人?”
纳兰小一滞:“不、不像。”
纳兰缘:“那你为什么要从我和她这里,学习服侍义父的手段?”
纳兰小:“……”
纳兰缘:“你是蠢货吗?”
纳兰小深吸口气,勃然大怒的抬手,一掌拍向纳兰缘:“你闭嘴!”
纳兰缘三两下将她打回去,神情从容平静,唯独乌黑的眼眸里,浮现些许深深的冷意:“不要总是来我这儿,你这两日来找我的频率,已经让我不耐烦了。”
纳兰小面露委屈,撒泼似的吵吵嚷嚷:“谁说我是来找你的?哼!我明明是来找小漂亮的!圣教内的空屋子还有很多,你让她搬出来单独住,我就绝对不再来烦你!”
纳兰缘嗤笑:“三姐,别继续犯蠢,你若是无事,我就关门了。”
纳兰小被她毒舌的话气的青筋直蹦,忍了又忍后恨恨道:“绛蔻妹妹第一次来圣教,我想带她到处走走,你且问问她这几日有没有空。”
纳兰缘:“她说她没空。”
纳兰小:“……你把我当瞎子吗!你根本没问!”
纳兰缘面露不耐烦:“这种事不需要问也该知道答案。况且,有我在,用得着你陪她?”
纳兰缘的反问颇为不客气,语气中隐约冒出禁.脔被觊觎的不悦,她甚至反击起纳兰小,冷笑的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你下午去求见义父,义父有同意吗?应该没有吧?”
纳兰小的眼珠顿时红了,如同走火入魔的前兆,但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柔弱的似小兔子般瞪了纳兰缘一眼,便眼眶红红的扭头离开。
纳兰缘眯着眼,看了两秒她的背影,回过头,只见绛蔻悄无声息的从门口探出脑袋,心虚道:“试探归试探,一个劲戳人心窝子是不是不太好?而且我看她的反应,似乎真的没有坏心思,这样一来,我们不就成了欺负人的坏人吗?”
纳兰缘踱步回到她身边,忽而弯腰,把狗狗祟祟的绛蔻抱起来:“不穿中裤就下床?谁给你的胆子?”
绛蔻滋儿哇乱叫:“发现了你就别把我抱起来啊!”
纳兰缘面色如常,手却捏了把少女丰腴软白的嫩肉:“不给你点教训,你下次肯定还敢。”
绛蔻:“诽谤,你这是在诽谤啊!”
两人拌嘴,吵吵闹闹过了一夜。
翌日,天边还没亮,昏暗的纱帐里,绛蔻迷迷糊糊的苏醒。她刚睁眼,便见纳兰缘单手伏在她身侧,另只手藏在被子里,狭长双眸定定看着她的表情。
眼见她醒了,纳兰缘眨眨眼:“时候还早,怎么不多睡会?”
绛蔻满脸懵逼,一时间不清楚目前是什么情况,完全顾不上跟她闲聊,满脑袋浆糊的问:“你在干嘛?”
纳兰缘将被子里的手抽出来,虽然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耳尖却非常诚实的泛着红:“既然学到了一门新手艺,总归要实践一番。”
绛蔻:“……所以?”
纳兰缘目光游移,似乎不好意思看她,但没过两秒,纳兰缘又以惊人的冷静与自制力挪回了目光,满含探索精神的求问:“所以,你是爽.醒的,还是疼醒的?”
绛蔻:“……就你这人体描边的水准。”
她幽幽道:“我当然是自然醒的。”
……
由于是初次做这种事,纳兰缘颇为放不开,动作间更是谨慎小心至极,根本不敢用力或越界,因此,直到绛蔻打着哈欠去洗漱,她仍在为自己的无能而懊恼。
自得了阳毒以来,纳兰缘还一次都没和绛蔻交.合过。
如今凭借着灵机一动,她成功勘破花瓣下的秘密,便按捺不住的想要有所进展。
究其原因,到底是为了立刻解毒还是其他……
纳兰缘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走吧。”绛蔻洗漱完毕,顺手插上桃花簪,脚步轻快的晃荡着鬓间石珠,对纳兰缘招呼道:“先带我去看看你的义兄妹们住在哪。”
回到教内的纳兰缘不似在外面那般嘴紧,抽着空的将她对真凶的揣测告知了绛蔻,绛蔻也因此知道,纳兰缘的仇人还分上中下之等。
下等是被她杀过、但没后人或能力、时间来进行报复的仇人。
中等是被她杀过、但其靠山或后人因为各种原因考量,暂时按兵不动的仇人。
而上等……则是她所有的义兄义妹们。
在少主之位上,纳兰缘已经先行一步。
无论是将她拽下马,还是直接争教主之位,她都是所有人近在眼前、不得不除的活靶子。
“嗯。”纳兰缘收拾好自己惆怅的心情,起身带着绛蔻向外走,没走两步,她忽然停步,转身抬手,摘下了自己送给绛蔻的发簪。
绛蔻茫然:“怎么了?我插歪了?”
纳兰缘摇头,将发簪收入自己袖中:“你头发里没有别的装饰,只插个发钗太惹眼,我们此行所见之人说是半个仇人不为过,那些人若是根据发簪打听到什么,因此而盯上你,你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用。”
绛蔻诧异的看她,宛如在看大猩猩。
纳兰缘本不想理会,最终还是手痒,敲了她一个脑瓜崩:“这么吃惊?难道在你眼前,我就是个绝情冷血之辈?”
绛蔻揉揉自己额头:“我惊讶的不是这个,我是在惊奇……你居然会害怕?我以为以你的性格,就算知道有人会盯上我,你也能自信满满的说他们都是垃圾。”
纳兰缘瞥向绛蔻,轻哼一声:“本来就是一群废物……我只是以防万一。”
她当然不会在意自己那些无能的义兄们。
但是,如果天平的另一边是绛蔻,那么纵使她有十二分自信,也要剥离一分心神去护好对方。
毕竟对方是她的解药。
……可遇而不可求的解药。
第64章 黑面
蓬莱教里四通八达, 玉石长廊如回形针,纳兰缘脚下一拐,绛蔻的眼前便豁然开朗, 瞧见一处雅舍。雅舍与纳兰缘的房屋毫无区别,宛如复制黏贴, 若不是绛蔻知晓她们走了半天路, 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原点。
也是在这时,绛蔻恍然明白,在蓬莱教里隐藏自己喜好的人, 绝不止纳兰缘一人,所有人都在向着义父的审美靠拢。
……
不错,请继续保持!
纳兰缘向雅舍靠近, 还未走到门前, 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 一个相貌俊秀的男人走出来,边走边对着身后的少女道:“多谢师妹送的药膏,正巧师姐前些日子也受了伤, 我去送些给她。”
听到他这话,少女的笑顿时挂不住, 忍了又忍才保持住了温柔的语气:“师兄对师姐真好, 让师妹看的好生羡慕, 如果师兄能对我也这么温柔,就是让我现在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男人没有听懂少女的幽怨, 老老实实道:“这话可不能乱说, 师妹慎言。”
少女还想说些什么,目光一转, 却是看到绛蔻与纳兰缘。
她不由露出诧异的表情,旋即皮笑肉不笑道:“少主大人怎么来了?是有什么命令吗?”
纳兰缘神情冷淡,毫无开口的欲望,只是抬起眼皮,看向绛蔻。
绛蔻:“……我们只是路过,你们继续。”
面前的两人分明正陷入情感纠葛中,她才不想被牵扯进去。
绛蔻想走,男人忽的拱手,温和道:“这位莫非就是少主带回来的陆姑娘?”
绛蔻一怔,点头之余,在心中腹诽——她不过才来一天,所有人都一副早有耳闻的模样,该说不愧是魔教吗?这情报工作做的太好了吧?那他……会是暗地里下手的幕后真凶吗?
绛蔻霎时不急着走了,试探道:“我叫陆绛蔻,不知两位……”
男人笑笑:“我叫纳兰臣,这位是我十六师妹,纳兰白。我正准备与十六去看望五师姐,陆姑娘与少主要一起去吗?”
绛蔻看向纳兰缘。
纳兰缘不置可否,完全由她决定的模样。
绛蔻斟酌着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四人一同走上长廊,纳兰缘抱剑不语,十六缠着师兄说话,时不时警惕的瞪着绛蔻与纳兰缘。绛蔻挂着无辜的表情,耳朵竖的尖尖的,很快理清了两人的感情。
非常俗套的她爱他,他爱她,她(不知姓名的五师姐)谁也不爱只爱练武功的故事。
从两人的闲聊中,绛蔻得知了许多魔教密辛,却完全没听到有关雪门村的半个字眼,她试探着拐弯抹角的询问了几句,两人皆是半点破绽未露出。
很快,她们左拐右拐,来到另处雅舍。
绛蔻刚一步踏入院子,一柄长剑悄无声息、如寒霜般凛冽的直逼她的眉心,下一瞬,纳兰缘在眨眼间挡在绛蔻面前,怀中长剑甚至没有出鞘的意思,直接以剑鞘将对方的攻击挡住。
冷风拂面,绛蔻眨眨眼,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出手的女人便收回剑,认真道歉:“抱歉,条件反射的出剑了,你没事吧?”
绛蔻还没回答,纳兰缘便不悦开口:“此事下不为例。”
女人恭恭敬敬道:“是,少主。”
绛蔻:“……”
如果她没看错,女人的年纪应该是在场里最大的,也是她见过的义兄妹里,对纳兰缘最敬重的。
这究竟是忍辱负重,还是真的老实人?
绛蔻在纳兰缘那儿听了对方无数次对义兄妹们的冷嘲热讽,她也不相信魔教里真的会有老实人的存在,故而她瞬间提高警惕,笑道:“没事,我叫陆绛蔻,你就是五师姐吗?”
女人点点头:“我叫纳兰蓝。”
“?”绛蔻呆住,口舌笨拙的复述:“那蓝蓝?”
“噗嗤。”十六师妹毫不客气的笑出声。
绛蔻尴尬的耳尖微红,纳兰缘低头瞥见,顺手摸摸她脑袋。
纳兰蓝不以为意,寻着声看向十六师妹:“小白,你找我有何事?”
十六翻白眼,又顾忌着师兄在身边,忍住怼人的念头,阴阳怪气道:“是师兄有事找你,和我没关系。”
纳兰臣上前两步,殷勤的将手中药物伸出:“这是师妹赠我的良药,我用不着这么多,便来送些给师姐。”
纳兰蓝原本不打算接过,听到纳兰臣这么说,顿时拿走药物,目露欣慰的看向十六师妹:“小白,你有心了。除了少主,在我们所有的义兄妹里,只有你的天资最高,既然受了你的礼,我便陪你练练剑吧,也算是回礼了。”
十六师妹瞪大眼,疯狂抗拒:“我才不要!”
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纵使十六拒绝,纳兰蓝依旧拔出剑攻向她。
而纳兰臣不仅没有阻止,甚至感慨的略微有些羡慕道:“师姐可真喜欢十六……”
绛蔻:“……”
不是很懂你们魔教人。
从纳兰蓝的屋子里出来,绛蔻又与纳兰缘去了其他义兄妹的住所,而这回,那些人明显正常的多,普遍用敌视的目光森冷的注视着她们。
兜兜转转回到纳兰缘的房屋,绛蔻心里回忆着方才见到的所有人的举动,一时没注意看路,在即将撞到面前的人时,她突然被纳兰缘扣住后领,往后拽了拽。
绛蔻茫然抬头,对上纳兰小笑眯眯的双眸:“三姐?”
相比较她的困惑,纳兰缘显得格外不客气:“你很闲?”
纳兰小瞪她:“才没有!倒是你,陪了蔻蔻这么久,怎么还没走?莫非……是舍不得离开她?”
纳兰缘无视纳兰小的调侃,冷冽的话语里逐渐浮现警告之意:“没事不要总来找她。”
纳兰小噗嗤笑了:“小十七,你是在吃醋?”
纳兰缘的冷脸毫无动容:“与你无关。”
纳兰小又笑了会,旋即耸肩:“好吧好吧,我这次来可是真心实意邀请蔻蔻出去玩的,毕竟你这个少主还有一堆事情要做,总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吧?”
不等纳兰缘回答,她提醒的补充:“蔻蔻跟在你身边,免不了知道太多,懂得多可不是一件好事,你自己心里明白。”
纳兰缘顿了顿,眼中略过一抹迟疑。
纳兰小适时一笑:“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三姐,你难道连我都不信?”
纳兰缘沉默不语。
场面陡然陷入凝滞中。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沉寂,绛蔻打起圆场:“怎么会呢?阿缘就是这个闷葫芦的性子,三姐你别跟她计较,我陪你出去玩就是了。”
纳兰小对绛蔻的热情与执着,是个长着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绛蔻本人也不例外。
但她并不害怕,甚至欣然于纳兰小的主动接近。
在当前一无所知的情况里,不管是从纳兰小这儿套话还是其他,都不失为一种突破。
至于自身的安全……
呵,她就没怕过。
兴致勃勃的绛蔻开始反过来劝纳兰缘,纳兰缘瞥她一眼,不太明白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是哪来的勇气与魔教人单独相处。
纳闷归纳闷,纳兰缘被少女缠久了,眼底掠过一抹异色,还是点头同意了下来。
纳兰小如孩子般,极快的欢呼一声,抬手抓住绛蔻的手腕,咯咯笑的拽着她向外走。
绛蔻顶着纳兰缘的死亡凝视,忍不住挣脱了纳兰小的手,跟着纳兰小拐来拐去的转了一圈后,她们最终停留在一处花园中。
所有的鲜花尽皆被冰霜覆盖,晶莹剔透至极,美不胜收。
绛蔻禁不住夸道:“真好看。”
纳兰小嫣然一笑,冷不丁道:“这些花本不该在这个时节开放,只是被天山冰冻着,所以保持在最美的时刻……你知道吗?尸体也是如此。”
第65章 黑面
绛蔻一愣, 下意识重复:“尸体?”
她思绪飞快转动,揣测纳兰小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单纯的有感而发, 还是警告她乖乖听话,不然把她做成鲜花标本?
“是呀, 想不到吧?”纳兰小似乎根本不在乎绛蔻的想法与心情, 径直移开目光,以欣赏赞叹的表情凝望着美轮美奂的冰花,语气却变得格外怨恨, 夹杂着抹消不去的嫉妒:“都说人死如灯灭,逝者不可追,可世上总有痴情人, 不择手段也想将爱的人留在身边, 哪怕只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多么让人动容的爱意啊。”
纳兰小幽怨的喟叹, 脚下突然迈步,踩烂一片无暇冰花,转而问道:“陆姑娘, 倘若纳兰缘死了,你会将她的尸体留在身边吗?”
绛蔻想了想:“应该不会?”
她追随的是沈溯光的气息, 要留也应该留纳兰缘的灵魂, 对方的□□于她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毕竟她自己都换马甲如换装。
“这样啊。”纳兰小发出一声轻笑,由衷道:“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你了,除了美人面, 你还有这样一颗冷血的心, 真的是让人好羡慕。”
绛蔻暗自判断了一下,确定她在夸自己, 便友好回答:“谢谢,你也不赖。”
纳兰小顿时不知缘由的陷入沉默。
绛蔻:“这片花园是你们义父要建的吗?”
“嗯。”纳兰小低低应声,眼眸不自觉的看向花墙处,怨怼之意重新浮上面容,将她清秀的眉眼染上熊熊妒火:“为了给他最爱的青萝作伴,这满园的四季百花,都是他精心亲自挑选的。闲暇时,他就在花墙前饮酒作画,提笔写诗,那诗句里字字不提青萝,却字字都是青萝……”
纳兰小禁不住咬起牙,声音骤然放低,含恨含怨道:“归根究底,不过是没骨头往墙上爬的野枝,连牡丹的三分国色都不如,如何配得上他的一往情深!”
绛蔻听着她说话,许久,不确定的在脑海里开口:【我总感觉纳兰小在意有所指些什么。】
系统:【但你听不懂是吧。】
绛蔻:【你听得懂?】
系统:【嘿嘿,俺也不懂。】
绛蔻丢给系统一个白眼,将不靠谱的家伙打发到一边,斟酌着,委婉诚恳的询问纳兰小:“义父难道有恋物癖?”
纳兰小的表情肉眼可见的一滞。
绛蔻看出自己猜错了,连忙改口:“这青萝对义父而言有特殊意义?是他朋友……嗯?”
绛蔻忽然感到好奇:“义父有亲人朋友吗?”
纳兰小一怔,奇异的打量绛蔻:“你……”
她一脸惊奇,似乎想问绛蔻是不是在她面前演戏,对上绛蔻无辜的目光后,她顿了顿,换了句话:“你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雪山猎户的女儿?”
绛蔻:“……不然呢?我还能是前朝公主吗?”
纳兰小噗嗤而笑,笑着笑着,幽声道:“义父原先是朝廷世家之子,后家中出了变故,被圣上下旨满门抄斩。他在老仆的保护下逃入江湖,一手创建圣教,袭杀先帝复仇……”
绛蔻眼皮一跳,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初见时温文尔雅的男人,居然干了这么惊悚离奇的事。
该说这不愧是侠以武犯禁的武侠位面吗?不止平民战战兢兢,就连皇帝都朝不保夕啊。
这么一想,也难道纳兰小方才一脸‘你在逗我吗’的表情,估计整个武林上至八十岁老太,下至八岁娃娃,没一个不知道这位魔教教主的凶名……
绛蔻眼神飘忽了一瞬,觉得自己确实孤陋寡闻了。
但是很快,她又理直气壮的看回纳兰小。
她不知道这些能怪她吗?当然不能!明明应该怪剧情什么都没说,她能知道这些背后的故事才奇怪吧!
眼看着纳兰小说着说着,逐渐往吹义父的方向跑,绛蔻连忙拽回她:“义父没有亲人,也没有娘子、红颜知己之类的人吗?”
按照纳兰小的叙说,以义父对青萝的在乎,这东西必然与重要的人有关系,而除了亲人恋人外,绛蔻想不到还有什么关系能比这些更重……不对,好像还是有一个的。
绛蔻灵光一闪,嘴快的补充道:“或者,义父有主人吗?”
纳兰小的神情倏然凝固。
下一秒,绛蔻清晰的从她眼中看到杀意。
绛蔻打了个激灵,智商瞬间回笼:“冷、冷静!我不是骂你爹的意思!”
纳兰小脸色一变,越发怒不可遏,声音尖锐的几乎破音:“你闭嘴——!”
裹挟着无穷恨意与杀机的一掌拍向绛蔻,绛蔻不闪不避,只微微吃惊:【她真动手啊?这是撕破脸皮的意思?大反派不是会在动手前叭叭叭说清楚前因后果吗?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这样子弄死我,不是锦衣夜行吗!】
系统:【……你严肃一点,你马上要死了。现在是捏下一个马甲,还是等尸体凉了再说?】
绛蔻沉吟:【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系统不是很想听,但又忍不住好奇:【什么想法?】
绛蔻:【我能不能捏个和‘陆绛蔻’一样的马甲?】
系统:【?!】
绛蔻有理有据道:【纳兰小动手的太突然了!就算是死了,我也要装神弄鬼的回来吓一吓她!古人不是都很恐惧灵异鬼怪一说吗?我只要说我是死而复生,来找她算账……】
系统听得一愣一愣,险些被她忽悠瘸了,直到最后关头才拽回思绪:【可马甲不是真的死而复生,万一纳兰缘从纳兰小这里发现‘陆绛蔻’的尸体,你打算怎么跟纳兰缘解释?】
绛蔻眨眨狐狸眼:【怎么解释?很简单啊,比如……少主大人,我不介意你在抱着我的时候,叫我姐姐的名字。】
系统一阵瞳孔地震:【你们两个、不,三个……总之这关系太复杂了吧!】
绛蔻不管系统有多震撼,她开始觉得有趣了,正当她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打出GG时,她突然腰间一紧。
绛蔻本能的闭上眼:【啊,我死了,死于纳兰小不讲武德,攻击我腰子。快快快,马甲安排——】
她陡然感觉不对,猛地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张熟悉的秀雅面容。
神出鬼没的纳兰缘单手紧紧搂着她,狭长眼眸里一片森寒冷意,几乎没在绛蔻面前出过鞘的长剑,此时掠过秋水寒芒,直逼纳兰小面门。
纳兰小毫不示弱的回招,两人在剑影里对打半晌,直到纳兰缘一脚把纳兰小踹到花墙上昏迷过去,这场突如其来的交锋才算平息。
绛蔻安静几秒,幽幽看向眉眼煞气未褪的纳兰缘。
纳兰缘同时垂眸,自下而上的打量绛蔻有没有受伤,等对上绛蔻的视线后,冷哼一声:“现在怯生生的知道怕了?下次还敢没心没肺的随便和人走吗?”
绛蔻不敢说自己半点不带怕的,只能长长长长的叹气:“你怎么会在这?”
纳兰缘淡淡道:“无意路过。”
绛蔻品味两秒,睁大狐狸眼:“你跟踪我们!”
纳兰缘迎着她谴责的目光,反问:“我救你,你很不开心?”
绛蔻:“……”
算了算了,双方都有错,她是伟大的心魔,在外要让着老婆。
绛蔻努力转移话题,看向纳兰小的方向:“你一直跟着我们的话,应该听到我们的聊天了吧?”
纳兰缘不咸不淡:“你指哪一句?‘应该不会’还是‘你也不赖’?”
绛蔻:“……是让纳兰小勃然大怒,但我到现在还一头雾水的那几句。”
纳兰缘回忆了下,冷冷淡淡道:“哦,可能是你把义父比作她爹,戳到她的痛处了吧。”
绛蔻茫然:“义父和爹有什么区别吗?”
纳兰缘:“对我而言没有区别,都是一丘之貉。”
绛蔻:“呃,那纳兰小……?”
纳兰缘眸光微闪:“对她来说,义父大概是救她出苦海的菩萨,而她亲爹,就是无边苦海。”
绛蔻想了想:“是指家/暴吗?那确实很可怜,难怪她听到我的话那么生气,这事确实是我的不对。”
纳兰缘动了动眉头,多看了她一眼,却没再解释的更细致些,以免污了她耳朵,只是道:“说错话不是杀人的理由,她既然敢对你动手,我便要她付出代价。”
纳兰缘手中长剑似有灵性,伴随着她的抬步发出嗡鸣,散发着无形而冷冽的肃杀之意:“等我废了她的武功,你再向她道歉,此事便就此揭过。”
绛蔻:“?!”
等、等等。
这样只会更加不死不休吧!
第66章 黑面
绛蔻还在纠结自己要不要拦住纳兰缘, 另一边的纳兰缘便提着剑,三两步走到纳兰小面前,快狠准的往下一刺。
眼见着剑尖即将没入纳兰小的手腕里, 昏迷不醒的纳兰小陡然一个翻手,手指间不知何处出现孔雀翎状的暗器, 精准的挡住纳兰缘的剑。
“咳、咳咳。”
纳兰小咳嗽着睁开眼, 眼里没有方才的极端与激怒,而是止不住的笑意:“十七,你急了。”
纳兰缘冷冷看她不语, 剑尖倾斜荡开她的暗器,再次对着她腕上青筋刺去,俨然是不废了她的武功不罢休。
纳兰小脸皮一抽, 眼中极快的掠过怒意与嫉恨, 但她没再躲避与反击, 就这么停在原地,任由纳兰缘剑光如雪,割断每个江湖人视若命根的手筋。
“滴答……”
鲜血自纳兰缘的剑尖滴落, 她微不可查的挑眉,泄露出一丝意外的情绪。
纳兰小默不作声的将自己伤口随意包扎, 起身后露出无奈的苦笑, 目光跳过纳兰缘, 径直看向绛蔻:“蔻蔻,让你受惊了,我早早便猜到十七这么在乎你, 肯定会在一旁躲着保护你, 因而想逼她出来……只是我练的功法弊端颇多,有时候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这才下了重手,所幸十七心里念着你,急急的露了面,不然我事后清醒过来,也难以原谅自己。”
绛蔻听呆了:“所以……你只是在和我们开玩笑?”
纳兰小展开笑容,赞许的点头:“是啊,可惜没把握好尺度,逗毛了我们家小十七。唉,手筋就这么被废了,这玩笑的代价稍微有点大了。”
绛蔻:“……”
原来您还知道啊!
纳兰小摇摇头,顶着纳兰缘与绛蔻的眼神,笑容满面的离开。
花园里寒风肃肃,绛蔻恍恍惚惚:“你三姐是不是病的更严重了?”
纳兰缘拧着眉,盯着地面一路远去的血滴:“……大概,你没事就离她远点,我知道你想查出真凶,但魔教里都是一群疯子,你查的越深,自己也会陷得越深。”
绛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脑海里忽在此时想到纳兰蓝:“五师姐也是疯子?我看她严肃古板的可正常了,简直像是名门正派里的大师姐。”
说着说着,她咦了声:“你们不是义兄妹吗?为什么三姐是三姐,五姐成了五师姐?”
这倒是她先前没思考过的盲点。
纳兰缘被绛蔻问的一怔,回忆两秒后:“忘了,我对她们的事不关心。”
绛蔻:“……”
纳兰缘:“一个称呼罢了,就像曾经还有人叫我乞丐妹妹。”
绛蔻立即扬起拳头:“居然有人敢这么欺负你!那人现在在哪?我带你去复仇!”
纳兰缘:“不必,我早就废了那人四肢,将其扔进了乞丐窝,如今几年过去,可能只剩尸骨了。”
绛蔻默默收回手:“……打扰了。”
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位可不是逆来顺受的软包子。
两人闲聊几句,转身打道回府。
进入雅舍后,绛蔻小陀螺似的在屋里打转,最后转到纳兰缘身边:“你平时把纸笔放在哪?我怎么没找到?”
纳兰缘:“没有,我平时不用这些。”
绛蔻被她理直气壮当文盲的态度噎住:“那我、我想记点东西怎么办?”
纳兰缘眼也不抬:“你可以跟我说,我能记住。”
绛蔻瞪她,却是没辙,只能在她身边坐下,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从魔教义兄妹的顺位开始,一路捋到最后一位。
由于义父捡的崽实在太多,说完之后,绛蔻已经将前头的话忘了大半,只能推推纳兰缘:“你觉得我总结的人物里,目前谁最有嫌疑?”
纳兰缘沉默两秒,迟疑道:“纳兰小。”
绛蔻唔了声,偷偷瞅她:“如果是你三姐,你会很难过吗?”
“……”纳兰缘面无表情的看向绛蔻,宛如在看小傻子。
绛蔻顿时气哼哼的扑到她身上,说不出是在闹腾还是在撒娇:“明明是你自己犹犹豫豫的,我合理推测一下你居然用这种眼神看我!”
纳兰缘已经深知和绛蔻争辩出个结果,是极其没有意义的事情,故而她冷静的摸摸绛蔻后背:“我只是不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她明知道义父看中的只有她的武功,这次却又任由我废了她……”
绛蔻思考:“难道,她希望义父因此来责怪你?”
纳兰缘嗤笑一声,正欲开口嘲讽,门外陡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吸引了纳兰缘的警觉后,对方轻声开口:“少主,教主有请。”
绛蔻:“……”
纳兰缘:“……”
绛蔻:“呃,不会这么巧吧……你确定你义父真的没和三姐牵手成功?”
纳兰缘张了张口,本想果断回答,但此时此刻,她也不确定了。
两人默然对视几秒。
纳兰缘起身:“我去见义父,你别乱跑,在屋里等我。”
绛蔻蠢蠢欲动:“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纳兰缘一眼看穿她的小心思,屈指弹她一个脑瓜崩:“老实点。”
绛蔻只能眼巴巴的目送她离开。
一个人待在屋里是件无聊的事,绛蔻想起自己夭折的马甲,于是提起精神,对系统道:【你有没有觉得纳兰缘最近越来越温柔了。】
【?】系统:【现在秀恩爱都秀到人工智能面前了?】
绛蔻嫌弃脸:【谁说我在秀恩爱,我是指她太没有上进心了!身负阳毒却不努力解毒,她是不是不行?】
系统弱弱开口:【……我怎么觉得,是你上次那句话把她打击到了。】
小心魔才不管那个,兀自兴冲冲道:【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系统!开马甲!我要让‘妹妹’上线,和纳兰缘玩禁忌play!】
系统瞅着绛蔻兴致盎然的表情,想到上个世界被玩的团团转的岳然,不由提前为纳兰缘点了根蜡:【好,那么还是先从名字开始。】
它努力随机,随出一堆名字,挑挑拣拣的选出‘桑衣’:【陆桑衣,你觉得怎么样?】
绛蔻对名字无所谓,但依旧不吝夸赞:【很棒!然后就是捏脸,一定要和我现在的差不多,细看又能看出区别。】
系统听得头秃,为难的无从下手:【比如?】
绛蔻摩挲自己下巴:【比如……在眼尾这里弄个小痣,平时我给它遮着,到关键时刻吓纳兰缘一跳!再比如……给后背加个漂亮胎记,正常情况下没人看得见,上床了保管让纳兰缘一秒吓萎。】
她越说越开心,催着系统赶紧一一安排,系统擦着汗,屈服于小心魔的霸道,老老实实的照做。
【至于性格。】绛蔻往厉害的方向脑补:【对外还是做我自己,演起来不累,还能忽悠纳兰缘,让她分不清我和我‘妹妹’。等到被拆穿了,就恢复我妖艳腹黑满肚子坏水的蛇蝎美人本质!】
【好的。】系统在性格一行敲下‘戏精’两个字:【背景呢?我给你安排的猎户背景是纯白板,谁来调查都查不到更多内容,你妹妹先前没跟你住在一起,你总得给她一个完整的过去,以及出现在魔教的理由。】
绛蔻听得犯难了:【这么麻烦……你先随便编着,有问题咱们再改。】
系统:【???】
这凭空冒出来个人,它能怎么编!
系统不乐意,正要跟绛蔻撒泼,一串敲门声及时打断两人,门外的人不是先前来通知纳兰缘的那位,语气却是同样的恭敬:“少主,三小姐命人来取些药物。”
绛蔻先是疑惑,随后想起纳兰小刚被废了手筋,此时估计是没有良药,所以想着找罪魁祸首讨一些。她思考两秒,打开门,从袖中取出油纸包,递给门外低眉顺目的侍从:“阿缘不在屋里,我也只有这个,你带回去给三姐,看她用不用得上吧。”
侍从听话的接过退下,绕着回廊匆匆行走时,却在拐弯后迎面撞见纳兰白。
纳兰白此时正生着气。
她爱慕师兄纳兰臣,可师兄眼里只有纳兰蓝那个女人,但凡是她送给师兄的东西,她最后都会在纳兰蓝那里看见!
唯一令她欣慰的,则是纳兰蓝是个木头,根本没有凡心,往日里只爱盯着根骨奇佳的人练功,从未给过纳兰臣回应。
而她不高兴的也是这点,因为那个根骨奇佳的人就是她……
总之今天,纳兰白也在不爽。
乍一瞧见侍从站在旁边,她直接呵斥对方站住:“你从哪儿来?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侍从战战兢兢道:“奴婢刚从少主住处离开,拿着的乃是即将送给三小姐的油纸包。”
纳兰白:“油纸包里的是什么?”
侍从:“奴婢不知。”
纳兰白眼珠打转,将油纸包夺走:“这东西现在归我了,那个疯子问起来,你就说我愿意拿义父作的画跟她换,让她回头有空了来讨。”
侍从:“是。”
纳兰白颠颠油纸包,志得意满的笑着离开。
**
“……没想到你还留着那包药。”
侍从离开后,绛蔻也麻利的关门了。
然而在她转身的瞬间,一把匕首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她颈侧,戴着鎏金面具的杀手一言不发的威胁着绛蔻的小命,而那位伤重到需要讨药的三小姐,此时就坐在桌椅前,笑着道:“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绛蔻眨眨眼,半点不慌:“刀剑无眼,三姐这么做,莫非是还在和我开玩笑?”
纳兰小笑容加深,走到绛蔻面前,抬手爱怜的抚摸她的脸:“小傻瓜……失败了这么多次,义父已经生我的气了,所以这一次,姐姐不能再陪你玩了。”
第67章 黑面
云阶月地。
纳兰京单手压着垂杆钓鱼, 另只手卷着一册江湖人人疯求的无上秘籍,津津有味的阅读着。
纳兰缘低头站在下方,静默不语。
她六岁成乞丐, 同年被纳兰小捡回魔教,十三岁于江湖杀出名号, 也是那一年走进纳兰京的视线, 被对方凝望许久,含笑取了‘缘’字。
纳兰京对她是特殊的。
这一点无论是爱义父成痴的纳兰小,亦或是纳兰缘本人, 都无比清楚了解。
不同的是,纳兰小因为自己有病,就将这份特殊看作是糖果珍宝, 而纳兰缘只觉得, 那不过是一份包裹着糖霜的剧毒, 藏着她至今不懂的巨大恶意。
云阶月地是整个蓬莱最阴寒的地方,除了天阴之女外,哪怕是以纳兰缘如今的功力, 久待依然会冻伤肺腑筋脉。
但她从十三岁那年开始,已经习惯在这罚站似的常留, 纳兰小羡慕嫉妒她能在云阶月地里待这么久, 却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么多年的阴寒入体, 她的武功何必卡在所谓的瓶颈期!
纳兰缘抿了抿唇。
不知是不是想到这些年的打压,她难得感到心浮气躁,冥冥中有些烦躁不安, 不想再像个傻子木桩似的站着。
下一秒, 她猛然警觉,压下所有的负面情绪。
然而。
纳兰京已经笑着抬起头:“一段时间没静心, 你的心乱了啊,小十七。”
纳兰缘面无表情的跪地:“义父恕罪。”
纳兰京笑呵呵的收起钓竿,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和煦:“那就罚你和往常一般,不动用武功,抓三条鱼上来吧。”
纳兰缘在心中皱眉,面上毫无反应:“是。”
冰池里的鱼在外万金难求,喜寒善躲,滑不溜手,纳兰缘冷着脸抓许久,才在太阳下山前抓住三只。
纳兰京无所谓的点点头,将鱼放生后总算松口,让纳兰缘回屋。
纳兰缘裹着冰寒刺骨的湿衣裳,一路疾行回到雅舍前,心中整理好哄绛蔻的话,才推门道:“我回来——”
她脚步蓦地一顿,没再房间里看见第二个身影,一时间,无数阴谋涌上她的脑袋,就带她要将义父、纳兰小等事尽数串联到一起时,一阵风吹过,将歪歪扭扭塞在枕头下的信件吹到了地上。
纳兰缘阴沉着脸上去,匆匆拆开信件,因为她的心正乱着,一封好端端的信差点被她没轻没重的撕成碎片。
深吸口气,纳兰缘勉强恢复沉稳,麻利的打开,仔细看去,只见里面写着一句任性至极的话——魔教太无聊,我离家出走啦,你找到我的话,我就让你嘿嘿嘿。
ps:老地方见。
纳兰缘的眉头皱了又平缓,平缓又皱起。
她属实是想不通,手无缚鸡之力的绛蔻,是怎么孤身一人逃出魔教的。
但这封信又确实是绛蔻的笔迹与口吻……
算了。
不管怎么样,人是活着就好。
纳兰缘收起信件,重返云阶月地。
看到她回来,纳兰京毫不意外,甚至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她的表情,似乎非常想看她做出崩溃失控亦或愤怒绝望的神情。
纳兰缘不懂,她只是感到被冒犯,皱了皱眉:“义父,十七自请下山。”
纳兰京诧异:“你要脱离蓬莱?”
纳兰缘一愣,也跟着诧异:“不,十七只是下山做些事,不日即归。”
纳兰京细细看她,见她表情平静,心平气和,一时有些看不懂她了:“做什么事?”
纳兰缘迟疑,不知道该不该如实说,她怕自己替绛蔻隐瞒会触怒纳兰京,但偌大的蓬莱都在纳兰京的眼皮子底下,绛蔻私自逃走,说不定还是纳兰京默许帮助的……
这么一想,她闷声道:“我去带个人回教。”
纳兰京听的沉吟。
带人?带谁?
纳兰缘上次带的人就是陆绛蔻,如今少女失踪,尸骨未寒,他这位……义女,莫非就已经瞄准下个人了?
如此薄情寡义之辈……
纳兰京陡然沉了神色,甩袖不悦道:“莫拿这些无用的事烦我!”
他内力外震,厌烦的将纳兰缘震出云阶月地,纳兰缘随手擦掉唇边溢出的鲜血,恭恭敬敬在外拱手:“是,十七谢过义父。”
得到允许,纳兰缘马不停蹄的收拾好东西(桃花簪,佩剑),打算抢在绛蔻回到老地方前,半路给人拦住。
但走到门口,她又被人叫住:“十七,你要去哪?”
开口的人正是纳兰小,她双手手腕包扎着白布,俨然是临时收到消息就匆匆赶来,满眼的吃惊和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突然离教?”
纳兰缘言简意赅:“有事。”
纳兰小看她半晌,见她不欲多说,只能继续问:“那……蔻蔻呢?你一个人走?怎么没瞧见她?”
纳兰缘随口道:“她先走一步,我很快就会追上她。”
纳兰小心头一动,隐约生出猜测,又觉得这猜测太过离奇,成果得到的也太过轻易,让人不敢置信:“你什么时候回来?”
纳兰缘认真思考了一下。
想到绛蔻在信里写的话,她决定这次逮到对方,便不把对方困守在这一方土地里,以免少女又瞒着她一声不吭的逃走:“我们归期不定。”
纳兰小故作惊讶的掩唇,唇角却绽开笑。
她目光慈爱的看着纳兰缘,虽然没从纳兰缘莫名其妙的眼神里看出为爱殉情的麻木悲痛,但她知道,有些人的心死了,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就像纳兰缘,平日多么骄傲冷漠的人,还不是在遇到痛苦时,连刨根究底的力气都没有,只想着一死一了百了?
纳兰小轻叹,柔柔道:“十七,三姐会在这儿等你们回来的。”
纳兰缘这段日子暗中调查,已经调查的八九不离十,只是因为迟迟不愿下死手,才没把纳兰小钉在墙上。
如今突然见纳兰小有改过自新的征兆,她沉默少顷,别过脸道:“回来后,我希望你能离她远点。”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纳兰小闻言,忍不住笑了:“这恐怕不行。”
别的不提,少女的尸体,可还留在她的房里。
她喜欢了那么久的一张脸,如今总算到她手中,她恨不得连夜用上,怎么能远离呢?
见说不通,纳兰缘索性扭头,头也不回的迎着风雪向山下走。
纳兰小目送她离开,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怎么说呢。
早知道纳兰缘得知陆绛蔻的失踪会是这个反应,她似乎没必要做苦肉计做到这份上,自证清白的手段方式有很多,她把纳兰缘看的太高,也就做的决然狠辣到底。
结果……
啧。
失策了。
倘若还有下次。
就用寻常方法吧。
**
“……唉。”
熟悉的天山。
熟悉的茅草屋。
绛蔻托着腮看窗外大雪,宛如望妻石:“我老婆怎么还没来接我……让你随便编背景,你把我编回天山干嘛!”
系统很委屈:【那不然怎么编?让你原地复活?到时候怎么跟纳兰缘解释?】
绛蔻闭眼瞎编:【就说我死后大闹天宫,轻薄采桃仙女,在生死簿上画乌龟,如来佛祖大怒,让我还阳重新受苦!】
系统:【这话谁会信啊!】
绛蔻信誓旦旦:【古人都是迷信的,我保证十个有九个信!要是他们不信,你再给我捏菩萨马甲,如来马甲,仙女马甲,我一个个演给他们看,保证他们不信也得信!】
系统:【……】
真的吗?
这真的不会被当成神经病组成的鞋教组织吗?
不要把古人当傻子啊!
【唉。】绛蔻斗完嘴,又趴着叹气,眼巴巴道:【怎么还没来怎么还没来,我迫不及待的等着吓死纳兰小呢!】
系统:【我觉得你会先吓死纳兰缘。】
绛蔻连连摆手:【不要瞎说,我和老婆之间的事能叫吓吗?明明是‘温柔姐姐临死前说出善良谎言,体贴妹妹继承姐妻好好照顾’,多么有爱和谐的家庭关系,你怎么能用‘吓’这么残忍的词。】
系统终于忍不住翻白眼:【行行行,你话多你了不起。】
绛蔻:【嘻嘻嘻~】
天边日落,没等到老婆的一天又要过去。
绛蔻打起哈欠揉揉眼,正准备站起身去睡觉,放下手时无意瞥到镜子,发现自己把眼尾小痣给揉出几分痕迹,连忙放下爪子,在镜前正襟危坐,手捻胭脂晕红眼尾脸侧,试图亡羊补牢。
屋外。
清月高悬于空,雪花打着转的簌簌飘落。
一道人影初见时尚在远处,不过片刻功夫,便披着风雪风尘仆仆而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茅屋外。
她抬手放在木门上,轻轻推开缝隙,只见里面暖光倾泻,烛火摇曳,一道窈窕曼妙且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她梳妆描眉。
第68章 黑面
在雪夜里单看那道背对着自己的身影, 纳兰缘不由自主的感到几分陌生,摁着木门的手随之稍稍用力,推出刺耳的声音。
屋里的少女吓一跳, 回头看过来,明眸皓齿一如往昔, 眼尾眉梢流转着嫣红绯意。
四目相对, 绛蔻高兴的起身,乳燕投林般一头撞入纳兰缘怀里,丝毫没有离家出走的羞愧感:“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好几天了, 你是不是在路上游山玩水摸鱼呢?”
少女的态度一瞬间将纳兰缘拉回过去,那股子怪异的生疏距离感瞬间被冲散,纳兰缘摸摸绛蔻脑袋, 眼神柔和, 嘴里却不客气:“谁帮你逃出魔教的?”
绛蔻无辜歪头:“?”
纳兰缘不吃她这套, 冷冷道:“我一路紧赶慢赶的赶路,怎么也没追上你的脚步,你说你还等了我几日……是谁在暗中帮你?你们走的哪条小道?”
绛蔻:“呃……”
她一时语塞。
因为她跟纳兰缘玩科技, 纳兰缘却非要她讲道理。
扯不出理由,绛蔻熟练罢工:“你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呀, 好好休息吧, 明早我们回魔教, 这次我一定不偷跑。”
纳兰缘还想问,被她踮着脚一通亲,顿时没了心思再开口, 抱着少女就滚到床上。
烛火在桌上摇曳, 床上得来的光不多,显得有些昏暗。纳兰缘有心起床, 将火光移到床头,绛蔻抬手抱住她,不让她离开。
纳兰缘心中奇怪于她的粘人,也没多想,只拍拍她的手,解释了两句。
绛蔻听后毫不在意,甚至一双狐狸眼,在黑暗里熠熠发光:“我不喜欢太亮的环境,这样的氛围刚刚好。”
纳兰缘皱眉:“什么氛围?黑灯瞎火的氛围?”
绛蔻:“嗯嗯嗯!”
纳兰缘:“……”
行吧,小闹腾高兴就好。
摸黑颠鸾倒凤颠三倒四的折腾到后半夜,纳兰缘摸着绛蔻汗涔涔的背,心里满足之余,难以抑制的生出疑惑:“你……今天是不是很有性质?”
绛蔻始终忍着笑,被她这么一问,更是笑得浑身发抖。但她坏心眼的不打算这么早就揭露真相,故意伸出藕白手臂,勾着纳兰缘来了个缠绵的亲亲:“小别胜新婚嘛,难道你不想我?”
纳兰缘求生欲爆发,本能道:“当然想。”
绛蔻:“嗯嗯,再亲一口。”
纳兰缘被小妖精勾走魂,冒出的那点子理智在反复亲亲里被消磨了个干净,稀里糊涂就醉倒在美人乡里。
翌日,她披头散发的扶着头苏醒,抬眼便见绛蔻穿戴整齐、规规矩矩的坐在梳妆镜前,细致认真的化起妆。
纳兰缘起身,走到她身后,微微弯腰将少女拢入怀中,随口问道:“怎么改了性子,不睡懒觉早起化妆?”
绛蔻看不见的小恶魔尾巴疯狂摇晃,面上矜持而正经:“女为悦己者容,我想在你心里留下最漂亮的印象,你看我今天的妆容怎么样?”
纳兰缘虽有些奇怪,但听了这话并未怀疑,顺从的仔细凝望起少女的眉眼。
绛蔻一如她记忆里那般好看,今日不仅涂抹了胭脂唇膏,双眼眼尾还用朱笔勾勒绘画着桃花瓣,桃粉夭秾,更添妩媚多情。
纳兰缘不由用指腹轻抚起来,喃喃道:“很美。”
绛蔻怕她把自己的伪装蹭花了,笑眯眯的拽下她的手:“算你嘴甜,走吧,我迫不及待的要回蓬莱了。”
提起这件事,纳兰缘开口:“你不用委屈自己。”
绛蔻茫然:“?”
纳兰缘:“如果你不想回,我们可以不回去,先去江湖里走一遭。”
绛蔻慢半拍转过弯:“没有,我没有不乐意,这次离家出走其实是个意外。”
纳兰缘一怔,敏锐的听出几分不对:“意外?什么意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绛蔻把脑袋摇成拨浪鼓:“怎么会呢,你不要多想,好啦好啦,抱我下山吧,我要在天黑前回到魔教!”
纳兰缘被转移注意力:“……我就是用飞的,也没那么快。”
绛蔻绕到她背后,嘿咻跳上去,两条小腿夹着她的腰,还不忘晃来晃去:“那你还在这磨磨唧唧干嘛,快点冲冲冲。”
纳兰缘怀疑她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心里,无奈之下只好闭嘴,扶稳着少女道:“抱稳我,别往后仰。”
绛蔻:“好嘞,驾!”
纳兰缘:“……”
下山之路风雪漫漫,绛蔻抽空去了趟雪门村旧址祭拜,随后又与纳兰缘踏上返程之路。
绛蔻回教的热情毫无作假,以至于纳兰缘怎么也想不通缘由,她不蠢,已经逐渐从绛蔻突如其来的‘离家出走’中发现异常,但是由于缺少关键性的拼图,没打破以往二十年塑造的世界观,所以她至今仍处于发现了,但没完全发现的程度。
而瞧见纳兰缘纠结,绛蔻也不提醒,只装作天真无辜的模样,暗搓搓的把自己的马甲藏的更严实。
两人一路风尘仆仆的回到蓬莱教,绛蔻熟门熟路的进入雅舍里,首当其冲就是坐在梳妆镜前,臭美似的揽镜自照:“都怪你,都说了不要总摸我的花钿,会把眼妆摸花,你怎么总是手贱的不听。”
纳兰缘默不作声,暗想,这能怪她吗?
绛蔻本就长在她心坎上,如今学会了打扮,每天化妆化的漂漂亮亮,她一天两天还能默默看着,三天四天可不就上手摸摸了?
对方本来就是她的人,她怎么就不能为所欲为?
纳兰缘觉得自己没错。
虽然在绛蔻控诉时从善如流的露出‘对不起’的表情,但她坚决的认为,自己就是没错。
“你还要先去向义父汇报吗?”绛蔻紧张兮兮的给自己补完眼妆,余光发现纳兰缘木头似的在一旁呆着,便顺口问了句。
纳兰缘微微迟疑:“……不用,义父没有唤我。”
绛蔻感到奇怪:“没喊你你就不去?你上次可不是这样的啊。”
纳兰缘瞥她一眼:“是啊,你觉得这是谁的问题?”
绛蔻噗嗤一笑:“那当然是你的啦,总不能是我……呃,干嘛这样看我?难道你被我离家出走的事吓到了,现在不敢放我单独一个人?”
纳兰缘在第一时间否认:“当然不是。”
绛蔻:“……但你的行为好像是这么说的。”
纳兰缘嗤笑:“荒谬,无聊。”
绛蔻:“。”
骂归骂,你是半点不带动的啊!
纳兰缘越是这样,绛蔻越是恍然,她扶额,觉得不能让这人干扰自己的复仇计划,不然她藏的马甲还没玩够就要先掉了:“你放心吧,我这次绝对不会乱跑,如果你回来找不到我,我以后就自愿戴上脚镣,天天住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只等你回来。”
纳兰缘神色微动,明显意动。
绛蔻眼皮一跳,赶紧补充加强调:“是你没找到我的后果!不是我好端端的要戴脚镣!”
纳兰缘从容道:“我知道,我也没有很期待。”
绛蔻拿眼瞅她。
纳兰缘若无其事的转身,避开她的视线:“那我去见义父,可能会很晚回来。”
绛蔻心头一喜:“没关系,多晚我都在这等你。”
纳兰缘用余光看她两秒,双手负在身后:“嗯,那我走了。”
纳兰缘抬步出门,几步就不见踪影。
绛蔻又对着镜子照了照,确定没有破绽后,双眸灼灼的起身,目标明确的向着纳兰小的住所走。
**
纳兰缘又带了个女人回教的消息,再次如长了翅膀似的传开。
而纳兰小却没像初次听闻时那么好奇,因为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宝贝。
收回抚摸着美人面的手,纳兰小端着烛火穿过密道,回到屋里。
充当影子的暗寅无声跪下:“主子,您吩咐的事都已准备就绪。”
纳兰小嗯了声,随后叹气:“好不容易准备好了,现在却又不能开始……就算纳兰缘已经移情别恋,不再爱慕陆绛蔻,贸然顶着陆绛蔻的脸出现,也难免会激怒对方。”
真是的,不是说去给陆绛蔻殉情了吗?怎么会这么快回来?还带了个新女人?
纳兰小询问:“十七带回来的新女人是谁?”
暗寅:“属下尚未调查清楚。”
纳兰小挥手:“现在就去调查,务必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弄明白。”
暗寅立即叩首:“是!”
一阵风吹过,屋里除了纳兰小外,再无其他人。
纳兰小凝望着烛火,心思却跑偏,等她回过神后,她猛然发现屋里除她之外,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人!
“谁?!”纳兰小豁然起身,死死看着对镜梳妆的那道背影,潜意识里觉得对方极为熟悉,但她不敢置信,也不敢相认:“你是人是鬼!”
“我吗?”镜前的少女反问着,脑袋突然一百八十度转动,正面注视着纳兰小,嫣然一笑:“我当然是人了,三姐。”
第69章 黑面
亲眼看着绛蔻用正脸面对自己, 纳兰小一阵瞳孔地震,最后竟踉跄着摔倒在地,不受控制的发出恐惧的尖叫。
绛蔻被她喊的耳朵疼, 忍住揉耳朵这么没逼格的动作,麻溜着提起小裙子, 转回脑袋, 一溜小跑着回到纳兰缘的雅舍。
她这次回来可不是打算玩一发就跑路的,当然不能随随便便被逮住。
整理了一下衣裳,绛蔻很快听到外面响起嘈杂声, 无数脚步向着纳兰小的屋子涌,不知是去凑热闹还是幸灾乐祸。
诸多脚步声里,唯有一道步伐逆着人潮而来, 几步走到门前, 一把推开。
绛蔻无辜抬头:“外面怎么吵吵闹闹的?”
纳兰缘上下打量她, 确定她没受伤后,挑眉反问:“你不知道?”
绛蔻心虚一秒,很快挺直小身板, 理直气壮的回答:“不知道啊,我该知道吗?”
纳兰缘顺手揉她脑袋:“不知道就算了, 好好在屋里待着, 我去看看。”
绛蔻一把抓住她欲收回的手, 双眸闪着不怀好意的亮晶晶:“我也要去。”
纳兰缘瞥她。
绛蔻跳起来勾她脖子,边亲她的脸边念经:“我也要去我也要去我也……”
纳兰缘深吸口气,把她扒拉下来, 深感自己养了个女儿:“行, 一起去。”
小娇妻顿时眉开眼笑。
两人携手出门,随着人群来到纳兰小屋前, 只见纳兰小满脸惊疑不定,带着怀疑人生的表情,与旁边的人争执:“我亲眼看到她脖子扭了一圈,不是鬼是什么?!”
“鬼?世上哪有鬼!”旁人不甘示弱,毫不客气道:“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这么恐慌害怕!”
纳兰小气恼:“你我都是圣教的人,我做了亏心事,那你呢?你又算什么东西!整日里围着义父转,恐怕义父连你排第几都忘了!”
那人恼羞成怒:“怎么,你就比我好?谁不知道义父最看重的十七是你亲自接回来的人,被自己看不上的卒子夺了求而不得的义父的宠爱,很痛苦吧?很难堪吧?”
纳兰小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阴沉,她满眼含着杀意:“你找死……”
说到一半,她猛地注意到纳兰缘正在人群里冷眼旁观的看着,当即一惊,下意识收敛真实情绪,为自己辩驳:“十七?你怎么来了?别听她们胡言乱语,你知道的,三姐从没因为这件事记恨过你。”
“嗯,我知道。”纳兰缘应了声,却不知有没有真信,她单手搂住绛蔻的腰,将被淹没在人群里的少女拽到自己身侧,对纳兰小道:“绛蔻对这边的事感到好奇,我就带她过来看看,三姐不必向我解释,做自己的事就行。”
看到绛蔻小鸟依人乖乖巧巧的靠在纳兰缘怀里,纳兰小的表情霎时维持不住,瞪大眼道:“女鬼!”
她这两个字一出口,旁观的人不由齐齐看向绛蔻,或诧异或惊疑或懵逼的视线全都落在少女身上,似乎在探寻她在和纳兰小玩什么奇葩play。
就连纳兰缘也皱起眉,手指无意识摸了摸绛蔻温软莹润的脸,随后才回神收回手指,疑惑的压低声音:“你和三姐……在闹什么?”
绛蔻摆出万能的无辜脸,看向纳兰小:“什么女鬼呀?三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纳兰小死死盯着她,简直像是要把她眉眼刻进骨子里,然而越是看,她就越是惊惧,最后直接把一旁的纳兰缘给遗忘了,蓦地逼近绛蔻,抬手就掐向绛蔻的脖子,似乎是狠辣的想要再杀绛蔻一次。
关键时刻,纳兰缘一声冷哼,反手挡住纳兰小的攻击,半点不客气的内力外震,将纳兰小包括周围环绕的人群,齐齐震的连退几步。
纳兰小一时没有防备,控制不住的闷哼,唇角溢血。抹去血液后,她姗姗来迟的清醒,看着绛蔻的目光虽还满是惊疑,总归不再如刚才那么充满杀气:“……抱歉,十七,是三姐冲动了。”
纳兰缘一直都知道魔教里的人大多有病,她也没从想过去了解纳兰小平时都在想什么,这会见对方认错,她便揭过这离谱的一茬,警告道:“没有下次。”
绛蔻抱着纳兰缘的手臂,颇有狐假虎威的架势,跟着笑盈盈对纳兰小道:“三姐,听到了吗?没有……下次~”
纳兰小背后一凉,悚然一惊,第一时间联想到她与绛蔻的恩怨——对方还魂于阳间,莫非就是来报仇的?没有下次的意思,不就是说绝不会在她手里栽第二次?
纳兰小暗暗咬牙,脑海里乱成一团,冒出了诸多想法。只是不等她理清头绪,绛蔻就已经亦步亦趋的跟着纳兰缘,离开了此地。
回到自己雅舍,纳兰缘将绛蔻摁在自己面前,沉着声问:“纳兰小为什么要喊你女鬼?”
绛蔻装傻:“那你得问她呀,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纳兰缘狐疑的看她,好半晌才接着道:“你真的不知道?”
绛蔻坚定的点头:“不知道鸭。”
纳兰缘没辙,只能半信半疑的松手。
绛蔻美滋滋回到梳妆镜前,捧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小脸蛋,琢磨起明天该画什么花钿。
纳兰小门前的闹剧很快传到纳兰京跟前,纳兰缘还没从绛蔻给出的妆容里做出痛苦而艰难的选择,就再次被传唤到云阶月地。
瞧见纳兰缘露面,思考着事情的纳兰京不由自主多看她一眼:“你好像心情不错。”
纳兰缘:“是,能为义父办事,十七很高兴。”
纳兰京:“……”
这孩子在外面学坏了?
睁眼都能说瞎话?
“你……”纳兰京沉吟着开口:“你和你三姐闹矛盾了?”
纳兰缘平静道:“是三姐无理取闹,非说绛蔻是个鬼,我原本不想理会,三姐却还要动手,争执之时,难免有摩擦,望义父恕罪。”
纳兰京笑了笑,不置可否。
陆绛蔻是不是鬼。
他还能不清楚?
为了方便动手,他第一次插手小辈间的事,将守着陆绛蔻寸步不离的纳兰缘唤到自己面前,事后更是亲眼见到了陆绛蔻躺在冰棺里的尸体。
如今陆绛蔻死而复生……这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纳兰京默然不语,心脏不受控制的火热起来。
死而复生……多么美好的词,他光是想想就会激动的浑身战栗。
但他也明白,这同样是个不切实际的词,这么多年过去,他只找到了冰封尸体不腐的法子,从未见过有人真的能复生。
与其相信陆绛蔻活了。
早已心冷的纳兰京,更愿意相信其中有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他摁下火热渴望的情绪,目光微动,看向纳兰缘:“小小冒犯了陆姑娘,怎么能用几句话轻飘飘揭过?不如今晚就在云阶月地办一场家宴,由小小亲自向陆姑娘道歉,十七,你看如何?”
纳兰缘摸不准纳兰京想做什么,便果断拒绝:“绛蔻已经原谅三姐。”
纳兰京微笑不语。
云阶月地里陷入寂静。
片刻后,纳兰缘终于低头,认清此事是义父的命令,不是自己能拒绝的事:“是,十七明白。”
纳兰京颔首而笑:“回去吧,和陆姑娘好好说一声。”
纳兰缘冷着脸拱手离开。
待到不见纳兰缘身影,纳兰缘便踱步来到冰池边。
他凝望池中游荡的鱼群,喃喃声里泛起波澜:“世上当真有死而复生吗?我真的……还能再看到你睁眼吗?”
男人的低语隐没在云阶月地。
无人能听到他的窃窃私语,即便是自由的游鱼,也只能在他的只言片语里,捕捉到充满眷恋与柔情的‘青萝’二字。
第70章 黑面
“家宴?”绛蔻摸不着头脑的重复了纳兰缘的话, 满脸都是不解:“你们魔教的家宴,喊我干嘛?”
纳兰缘也无法理解纳兰京的想法,但为了不令绛蔻害怕, 她还是稳住了表情,平静道:“你不是自诩恶贯满盈吗?说不定义父也这么想。”
绛蔻顿时不知自己该喜该忧。
“别多想。”纳兰缘注视着绛蔻表情, 及时给予安抚:“有我在, 我不会让义父对你怎么样的。”
绛蔻:“。”
好姐姐,你这话已经说迟了你知道吗?
不过绛蔻本就不怕。
她可还记得纳兰小对自己动手时,亲口提到义父两个字, 很显然,纳兰缘之所以会突然被叫走,纳兰小之所以会突然对她下手, 都是有义父在背后动手脚。
虽然她直到现在都不清楚这两人对自己动手的原因……但没关系, 问问就知道了。
冬日昼短夜长, 雅舍里很快点燃烛火。
纳兰缘从站着到坐着,最终踱步来到绛蔻身边,默默看她。
绛蔻头也不回:“很快就好, 你再等半个时辰。”
纳兰缘:“……你半个时辰前就是这么说的。”
绛蔻拍打着自己脸颊,拍出一片自然的晕红:“美少女的事你少管!”
纳兰缘:“……”
“等等!”眼看着纳兰缘老老实实准备闭嘴, 绛蔻反过来对她指指点点:“你怎么总是穿着黑不溜秋的衣服?”
纳兰缘:“方便杀人。”
绛蔻被噎住:“今天是家宴, 不会出事的, 你把你那件黑衣服换下来,跟我穿一套。”
纳兰缘瞥了眼她身着的鹅黄襦裙,当做没听见。
绛蔻还在嘟嘟囔囔, 一会问她新买的水粉放哪儿了, 一会换着坎肩问她那种颜色更配,纳兰缘等着等着, 硬生生等到纳兰小的侍从过来敲门:“少主,三小姐已与教主大人等候多时,您看……”
纳兰缘还没回答,绛蔻从她身后探出脑袋,笑得格外烂漫天真:“不好意思,我好久没化妆了,手指都是僵硬的,麻烦让她们再等等。”
侍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不敢多言,喏喏点头离去。
等人走了,纳兰缘关上门,看向绛蔻:“你们背着我打什么哑迷?”
绛蔻三连否认:“哑迷?什么哑迷?不要乱说话啊。”
纳兰缘拧着眉头看她。
绛蔻捂住自己眼睛,试图借此捂住良心。
纳兰缘无语,屈指敲她脑袋:“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有事连我也敢瞒着。”
绛蔻黏黏糊糊抱住她:“哪有,我是那种人吗?”
纳兰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