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出自己的战略书。
“现在有两种战略。”
“一是优先保证我方领土，需要保持当前作战前线不变，根据模型模拟结果，有78%的概率可以支撑10－20分钟。”
“二是优先保证我方有生力量，进行战略收缩，放弃2号家园以外的所有基地，以便集中我方火力，但缺点之一是污染源的火力也集中了，压力未必能减轻。”
林优说道：“我觉得减轻的可能性很大，一片空间内污染源能达到的密度有限，污染源密度不变的前提下，缩小基地受攻击的面积，对我们利大于弊。”
“是，根据模型，第二个战略维持半小时以上的可能性为61%。”玉带青点头，“但第二个战略还有一个致命缺点，全员退守2号基地，就意味着要主动给污染源让出更多的领土，污染源的实力可能因此抬升。”
“现在核心污染区污染严重的区域都已经是污染源的天下了，我们基地里都没污染，基地和基地间的特殊地带也没有很高的污染水平，它们能抬升到哪里去？”7号基地管理员雷奥说。
“它们未必。”玉带青敲了敲桌子，“祂呢？涅格蒂芙如果还在和席云他们战斗，为什么要分神派这么多污染源过来？是不
是因为没占上风？陷入僵局？如果是这样，祂每增长一分实力，他们的情况就危险一分。”
全员沉默。
玉带青用了一个很沉重的词：“如果”。
如果涅格蒂芙还在和席云等人战斗，那么他们会更慎重地权衡两个战略，但如果突然出现这么大规模的污染源，是因为涅格蒂芙已经战胜了席云，那两个战略孰优孰劣就无需多说了。
“我收到了不少报告。”林优投影了几份文件，“包括就业大厅在内，很多与基地积分有关的市政系统都失灵了。”
这些市政系统虽然已经升级了很多次，但底层核心程序是席云一力搭建的，她那有绝对控制权。
“我其实也……”卡米拉咬起了指甲，“还有那个……接入了我们光脑的管理员权限系统……也停止运作了。”
那个系统也是席云提供的。
席云失联，和席云有关的系统集体失灵……
奥德郁闷地锤了一下桌子。
“大家投票吧。”玉带青叹了口气，“我……”
“我说这事要投票了吗？”参会至今没开口的席海打破了沉默，他的脸比平时苍白，但表情依旧是“全世界欠我几个亿”的阴沉，“席云还没回来，你们谁敢收缩战线？”
他太强势了。
好几个人皱起了眉。
从政治结构来讲，2号基地管理员其实不比其他管理员的权力更高。
可席云是基地创始人，又对基地有绝对掌控权，所以她是2号基地管理员的时候，没有人质疑她的绝对权威。
江与和是天生的领袖，三两句话就能说服一个政敌，所以也没有人跟他掰扯权利平等的事情。
可席海……
他平时不怎么参与基地管理，大家对他的定位，与其说是“基地最终决策者”，不如说是“席云的哥哥”。
“呵。”席海的视线在众人脸上逡巡了一圈，“你们是不是在想，我算老几，仗着和席云的裙带关系空降2号基地代管理，给我几分薄面也就算了，我还敢得寸进尺玩一言堂？”
“可我就是敢，我告诉你们，从现在开始到席云回来之前，基地的事我说了算。”
林幼忍不住，“你……”
“至于我为什么敢……”
砰！
空间波动转瞬即逝，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席海已经擒住了林优本人的咽喉，“就凭这个。”
所有人的投影都“蹭”地站了起来，无济于事地盯着他们的投影看，想拉架都拉不了。
又是一阵空间波动，席海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他的投影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冷着脸坐下来，抛出战略图，发出指令，“保持现有战线不变，在图片标记位置布置陷阱，安排火力，我会将污染源分批输送到陷阱坐标，供战士集火剿杀。”
“这……”玉带青倒吸了一口冷气，“席海，这种打法可不是在开玩笑，你把我们从联邦带回来已经消耗了不少精神力，按你这个战略，你能撑多久？”
她的考虑一针见血。
不久前，守护号战舰和花园号上同时出现空间通道，总数高达十三个之多，确保了所有人都能在第一时间撤离现场。
玉带青本以为所有人都会从通道的另一头聚集，没想到那些通道竟是把大家分别送回了不同的归属地，方便他们立刻应对急转直下的事态。
众所周知，空间类技能操作的距离越远，消耗的精神力越高，而同一个人同时操作不同的远距离连通空间，精神力的消耗更是普通操作的好几倍。
也就是席海，如果是普通人，一下子打开十三个出发点和目的地都迥然不同的远距离空间通道，这会精神力都已经耗空五六回了。
然而，比起他现在提出的战略，之前消耗的那些堪称九牛一毛。
“死不了。”席海回答，“但你们最好配合，否则的话……”
他的目光堪称阴戾，“我会亲手把污染源放进来，让你们所有人给席云陪葬。”
战略被强行敲定。
散会时，席海叫住了大家，臭着脸说起市政系统失灵的问题。
“有应急系统，席云之前让研发的，我刚才查过，基本功能框架都已经实现了，可以将就着用，一会派人跟你们接洽。”
林优眼神一动，“她安排研发应急系统？”
“不然呢？”
“没有不然，你不用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林优苦笑了一声，摆了摆手，关了投影。
席海看着林优消失的投影，没说话。
林优的问题，他也问过席云，在她逼他接手2号基地管理员，留在基地之后。
“什么叫替代系统已经研发出来了？你安排人研发替代系统？”
“我就知道你要激动，我都要去干仗了，不研发能行吗？”
“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你不能让基地和你完全脱钩。”
“为什么不能？这个问题我们吵过无数次了，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我不是主动脱钩，就是做个准备，万一我……”
“你再敢说下去试试？”
“……凶什么凶，反正基地不能没了我就转不了。”
“为什么不能？你要知道如果基地没了你也能转，很多关键决策的倾向就不一样了，大家就没必要考虑你了你懂不懂？你以为那些人平时跟你勾肩搭背哥俩好的，利益攸关的时候就能舍生忘我地为你着想了吗？”
“可这是我家啊。”记忆里的席云依然让他心痛，“你在这，妈也葬在这，我好多朋友都在这，我不想出一趟门回来又找不到家了。”
“……”他听到自己深吸了一口气，“行吧，你是这里的最高领袖，你非要这样我也拿你没办法，但有一点你必须答应我，不要现在推出替代系统，把权限给我，我来给你找时机。”
“其实你没必要那么紧张。”现实里，玉带青打断了席海的思绪。
他抬起眼，其他管理员的投影已经消失了，只剩她一个，“还不走？很闲？”
“几个管理员不管脾气性格怎么样，智商都是在线的。”玉带青对上他讥诮的视线，无奈补充，“好吧，大部分人、大部分时间。”
“最起码大家都猜得出来，席云和市政系统、管理员权限系统的联系不是用‘高科技’三个字就说得清的。你在现在这个节点抛出应急系统的存在，无非是在帮席云笼络人心。”玉带青坐在他对面，“反正你一句‘陪葬’说出来，有没有应急系统，大家都和席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席海没有反应。
玉带青叹了口气，“其实真不用，这个局势你表现出这么强硬的态度，一不小心就起反效果了，我们现在根本不是内讧的时候，你还不如放任投票进行，或者最起码在我表态了之后再看情况发作。”
“我们有6个人，你肯定会选第一个。”
“霍金斯对席云有着盲目的崇拜，肯定也会选第一个。”
“只要我也选了第一个，最糟糕的情况也是3对3，到时候你再摆出2号基地管理员的身份，完全可以实现一样的结果，大家还能比现在舒服很多，威胁只能取得一定时限的话语权。”
“没必要。”席海丝毫不感兴趣，“反正席云很快就回来了。”
“你对她很有信心？”
“她是我的家人，我不信她信你？”
“也不是不可以，因为我也相信席云。”玉带青冲他眨了眨眼睛，“其实在投票之前，我已经确认过卡米拉的意愿了。”
“席云给了我们家园，我们……最起码我们这一代游族，会是她永远的家人。”
*
奥德的投影出现在了林优的办公室。
“我说老弟啊。”奥德就一投影，还非要逼真地跟林优勾肩搭背，“刚才要不是席海抽疯，你会选哪一个战略啊？”
林优躲开他发光的手臂，“结论都出来了，还聊这事有意义？”
“好奇嘛。”奥德打哈哈，“地球话怎么说来着？好奇害死……害死小老虎？”
“……你现在跟普鲁图族倒是走的亲近。”林优向基地部队传达了最新指令，“放心吧，谁不知道席云他哥就那臭脾气，而且他的思路的确可行，奏效的话就是两全其美，我不会公私不分给他使绊子的。”
“哈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奥德知道林优说得到就做得到，也不废话了，“那我忙去了。”
“奥德。”林优叫住他，“既然你会跑来劝我……投票如果继续下去的话，你会选第一个方案吧？”
“当然。”奥德回答得毫不含糊，“我们的领袖在为我们而战，我们总不能一点风险都不担，给她拖后腿吧？”
他发光的手掌拍了拍林优的肩膀，随后告辞了。
林优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中，无奈一笑。
“全是感情用事的家伙。”他喃喃自语，“你们也不想想，超S级只花了半小时就攻陷了联邦，就凭这么通神的能力，除了以一己之力在核心污染区建出基地的席云，还有谁对付得了，何况她身边还跟着秦自行。”
“她要是不在了，犯不着席海动手，我们迟早都要陪葬。”
席海空降2号基地管理员，除了能力，没有太多政治资本。
这场投票，根本就是玉带青为了帮席海加强话语权而设的闹剧。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没有一个人会选择背弃席云。
*
家园各大基地外。
污染源乌泱泱的一片又一片，成群结队地扑向基地的战士们，却在触碰到猎物的前一刻，一头撞进了暴开的空间波动中，和本该在其它基地作乱的同类大眼瞪小眼。
“开炮！”安娜半哑着嗓音发令。
炮火便如巨石投塘，在污染源中砸出一片炫目的火光，染亮了基地外的半片苍穹。
“太好了！”
“战略奏效了！”
“看到空档了！污染源之间终于出现空档了！”
“都废话什么！下一批火力准备！”
轰！
……轰！
…………轰！
“……下一批火力！”
“长官……”副将欣喜的神情渐渐消失，脸色越来越凝重，“空间通道开启的节奏，好像越来越慢了……”
“那又怎么样！”安娜靠着极限操作，逆着污染源在空间通道里的流动方向，在各大基地外部机动游走，“席海争取出来的那点时间还不够你们喘的吗？打的全是虾兵蟹将还那么多废话，想想正在打它们头目的席云和上将！都给老娘振作起来！能争取一秒是一秒！杀！”
杀。
再杀一个。
说不定席云和上将就回来了。
再再杀一个。
说不定席云和上将就出现了。
再再再杀一个。
席云和上将的话一定可以。
再再再再杀一个……
席云……
*
家园各大基地内。
小彩龙的状态只稍微恢复了一会，很快又被污染的阴影缠上了，激烈的炮火虽然无法通过真空传进来声音，却以持久的火光剥夺了居民们的黑夜。
但居民们并不需要黑夜。
没有人睡得着。
大家聚集在基地指示的避难广场里，不约而同地仰望着天穹。
“不妙啊，好像末日……”有人嘟哝了起来。
“要死了吗？我们都要死了吗？可我刚买了房娶了小丽……””
我才刚刚当上哈哈台的主持人。”
“我明天有个歌唱比赛，本来还想说一定能拿冠军……”
……
不知道是哪几个人先哭出了声，进一步加剧了广场的愁云惨雾。
5号基地。
“爷爷。”出事的时候科考特一家刚好出门游玩，现在只能呆在5号基地的广场里，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情况使得盖伦如坐针毡，“你不担心吗？你看起来好平静。”
科考特两手按在膝盖上，双拳慢慢握紧。
蓦地，他站了起来。
“爷爷？”盖伦疑惑地喊了他一句。
“大家听我一句。”科考特扬起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们的战士，正在基地外不知疲倦地作战。”
“我们的领袖，正在遥远的他乡对付远远超过我们认知的敌人。”
“而我们，我们这群被我们的战士和领袖保护的人，我们这群还有余力抱怨的人，我们这群什么贡献都做不了的人，却在这里脆弱地恐慌和哭泣。”
“这难道说得过去吗？”
“那你要我们怎么样？！”有人愤怒地站了起来，“说得好听！你以为我们不想做些什么吗？可你睁大眼睛看看外面，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才不至于添乱？”
“最起码我们可以祈祷。”科考特握拳的手比出拇指，在胸前划了个1字，“那个超S级的伪神不就是仗着自己手下一堆威风吗？我们的席云又比它差在哪里？”
“伪神只知道破坏，席云却是我们还有命在联邦沦陷的时候坐在这里沮丧的原因。”
“伪神能靠乱七八糟的手段获得实力，我们的席云又为什么不能从我们的信念里获得助益？”
“你这人搞宗教搞傻了吧？”
“有点唯物主义精神好吗？”
“哎，可是……除此之外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啊。”
“比起在这焦虑，好像这样好歹能分散点注意力。”
“你们别说……真别说，玄学还是要信一点的，我每次考试前都去席云的官号下留言，每次都能过……”
“好像也有点道理，就当是一种精神慰藉的话……”
如果一定要有一点精神慰藉的话，还有什么能比他们的领袖更让他们心安呢？
有人犹豫地闭上了眼睛，有人暗戳戳地打起了小手势，有人跑去席云的官方账号下疯狂留言，人传人的现象越来越明显，五花八门的祈祷手段还在不断增多，甚至有人跟其它基地交流起了心得，然后发现——
“卧槽，我们还是被矜持限制了想象力。”
“什么啊？”
“8号基地嗨爆了！小人鱼给席云编了首歌，全员都跟着唱起来了！你们听。”
“不能被小孩比下去！刚才谁说要参加唱歌比赛的，出来！马上给我们编个更好的！”
“哎……我是唱歌，不是作曲……”
“别看8号了，看4号看4号！游族那群鸟人仗着有翅膀，全飞空中搞祭典了！”
“擦！7号那边运气更好，他们找到了大设计师玛丽安给席云助阵！”
……
祈祷、歌唱、祭典、名人效应……
在这危险、炫目而漫长的一天中，各大基地、各个层级、各个职业，以各自的方式，隔着无数光年的距离，齐齐呼唤起了同一个人——
席云。
我们伟大的、令人安心的、为我们建立了家园的领袖，席云。
第237章 信念【支线任务提示，检测到您已找到……
未来时空，夜冥星。
【温馨提示，支线任务（重新召唤阿奈雷特之枪）将于10分钟后失效】
【倒计时：00：10：00】
涅格蒂芙蛊惑的声音在空间里蔓延，“所有人都要你死，没有人想你活。”
“不是这样的。”
席云很想这么说。
但事实就是，她必须带走暖乌松之心，她的世界的秦自行还在等她回去。
“席小姐。”
“江……”席云第一反应看江与和，随后意识到是这个世界的秦自行在叫自己。
“别听这玩意扯淡，嗯？”秦自行冲她眨了眨左眼。
他是真没把涅格蒂芙的话放心上，两者打了这么多年，什么垃圾话都跟对方说过，这才哪跟哪，“大家都死光了，有人想我活才吓人，总不能是这玩意被我打出了爱情……嘶，恶心……不过准确来讲……它也不是人哈？”
席云忍了又忍，还是笑出了声。
都多少年没见人了，还能几句话就把人哄笑，秦自行可太骄傲了，“你身上有俄瑞波斯之心，能给我看看吗？不用拿过来，远远给我看一眼就行。”
席云便举起了吊
坠。
周围太暗，好在俄瑞波斯之心本身会发光，挂在链子上悠悠晃晃。
席云注意到秦自行视线只在俄瑞波斯之心上停了一瞬，便奔着链子去了
他的目光变得深远，像是透过链子，看到了很遥远、很值得怀念的过往。
“切，真是个幸运的家伙。”他小声嘀咕了一句，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天塌下来正好能给我当被子盖”的嘴脸，“好啦，收起来吧，确认你们不是骗子了。”
话都没有说完，他已将钉着涅格蒂芙的长剑再按下一分，同时薅下自己剑格上的暖乌松之心，扬手朝席云丢过来。
几乎是条件反射，席云抬手接下。
【倒计时：00：05：43】
【支线任务提示，检测到您已找到暖乌松之心，集齐了阿奈雷特之枪的三件合成材料，是否立刻召唤阿奈雷特之枪？】
长剑的光辉当即暗淡了下来，蠢蠢欲动的黑暗有了豁口，涌动着在剑刃贯穿之处搅出了漩涡。
江与和当机立断，划开时空裂缝，“席云，我们走。”
“等一下！”席云喊道。
如果……如果这把枪也有两颗子弹呢？
【确认召唤】
【合成完毕，消耗改造力积分*100，技能熟练度＋0】
【恭喜您获得了（席云的阿奈雷特之枪史诗），已装备】
【支线任务（重新召唤阿奈雷特之枪）已完成，恭喜您获得信仰之力*1】
还有其它提示！
席云屏住了呼吸。
【您触发了1%的技能变异概率……】
太好了！
【……技能熟练度＋0，生成了道具：阿奈雷特之枪的模型】
模型？！
怎么会是模型？
不该是子弹吗？
她要模型有什么用？？？
等等。
阿奈雷特之枪本身带子弹的吗？
如果变异只是运气的话，那不变异出子弹，枪里不会一颗都没有吧？
【物品详情
名称：席云的阿奈雷特之枪
数量：*1
品质：史诗
作用：高维武器，可击杀一切低维存在，配有5发容量的弹匣，每次召唤成功将自动填充1发子弹。弹匣中的子弹用尽后，武器将再度落回高维世界。
备注：再怎么说它也是一把枪，是枪就要瞄准要害，瞄不准要害击杀失败的话，必然是使用者能力问题，请勿差评】
自带一发子弹。
席云庆幸之余，又有些惋惜。
等等。
既然阿奈雷特之枪自带一发子弹，那它的模型里会有子弹吗？可以用吗？
【物品详情
名称：阿奈雷特之枪的模型
数量：*1
品质：精良
作用：阿奈雷特之枪的模型，仅作观赏用途，不可拆卸，不可射击
备注：这就是一把玩具，除了逼真一无是处，你在期待什么？】
“我们必须走了席云。”江与和拉住了席云的胳膊。
席云跟着他朝前一步，却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
涅格蒂芙还处于受制的状态，但秦自行的身影正逐渐被黑暗的漩涡吞没，就是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他还有闲心跟他们挥手，像极了热情送客的主人家。
“祝……你……们好……运啦。”
他送别的话语在狂风中断断续续。
不该是这样的。
“席云！你还在犹豫什么？！走了！”
不该是这样的。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忘了吗？这个未来注定死亡，不要做无谓的事情。”
天上最后一轮圆月开始沦陷。
注定……这就是注定吗？
“席云，你要知道，这不是你认识的秦自行。”
是，是这样。
她真的该走了。
她的世界的秦自行还在等她。
可是……
涅格蒂芙恶意的笑容在她的记忆里无限放大。
“你与我苦战多年，一个又一个旧时代的人类认同了我的理念，唯独你始终冥顽不灵。”
“你说……你永远都会是人类，你要永远捍卫人类的尊严。”
“秦自行，所有人都要你死，没有人想你活。”
不该是这样的。
不管他是不是秦自行，他为人类做到这一步，难道还要遭遇同族的背弃吗？
可是她只有一颗子弹。
她只能拯救一个未来。
这个未来已经注定死亡。
这个未来不是她的未来。
所以她该头也不回地走掉吗？
她听到曾经的自己在对江与和说——
“‘注定’，不是‘已经’。”
她有能力改变这个时空的注定，她也很想改变。
但是她的未来还在等她。
她到底该怎么选？
她可以不选吗？
如果打出这颗子弹，她还有别的办法救自己的未来吗？
“席云，你要干什么？”江与和愕然地发现她挥开了自己的手。
“我……”
“席云，你冷静一下，我跟你说过，我做不到把你送回你离开自己时空的下一秒，会有一个时间差，最短也要十分钟，那个世界的秦自行手里没有俄瑞波斯之心，没有暖乌松之心，也没有苍穹之心，只有那边的他跟我，是不可能撑得跟这个世界的秦自行一样久的。”
“如果你执意在这里使用阿奈雷特之枪，就算你能成功击杀这里的涅格蒂芙，就算我们运气跟这次一样好，还是只弄丢了一样原材料，还是能抢在涅格蒂芙动手之前将材料找回，一切的一切都很顺利，但有一样东西是运气无法左右的，就是我跟你说的时间差，找材料的时间最短也要按天计算，会导致时间差进一步拉大。”
“席云，你见过的涅格蒂芙都受到了限制，它们展示出来的【神域】都是小儿科，真正的【神域】可以在一秒内将全宇宙的人类抹杀，我们甚至不一定来得及救我们自己的未来，别这样，我们赌不起。”
他急促而耐心地劝说了一大堆，席云却只听得进三个字。
“你说……十分钟？”
“什么？”
“可是刚才的倒计时已经结束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原来是这样。”席云笑了起来。
她后退一步，表情已经没有了犹豫，“我决定了，既然都是概率游戏，那我不赌，哪个近就先救哪个，毕竟……”
“我不信注定。”
她在江与和震惊的目光中，毅然决绝地回头，扬声大喊，“秦自行！你还抓得紧涅格蒂芙吗？”
他的声音从漩涡中传出，虚弱而阳光，“哈，小意思。”
“别让它乱动，也不能让它有任何撕开时空裂缝的机会！”
“哎呀，别废话了，你在看不起谁……”
砰！
硝烟散尽，金红色的流光直击涅格蒂芙的要害。
黑暗骤散。
风停了。
污染消失了。
只剩一枚极细的弦月当空，松弛地望着这九死一生的人间。
【您坚持了自己的信仰，获得了信仰之力*1】
【隐藏任务（击杀异时空的涅格蒂芙）已完成，恭喜您获得了信仰之力*1】
席云踏着最后一点月辉，跪坐到秦自行身边，给了他一个拥抱。
“秦自行，恭喜你，战斗结束了。”
“哈哈哈哈。”秦自行几十年如一日紧绷的身体终于得以放松，在她怀里畅快地大笑，“席小姐，你可真是太任性了，任性得真是……太让人过瘾了啊。”
他察觉到她的异样，噙着笑支起身子，视线轻柔地在她脸上逡巡，“我发现我每次叫你席小姐，你都很难过，能不能告诉我，让我羡慕羡慕，你那个时空里的我，是怎么追上你的？”
席云不自在地清了下嗓子，一把将他推开，“扯淡，哪有的事。”
“哦，原来是这样，那个倒霉鬼。”他幸灾乐祸了起来，笑得更开心了。
苍老在他的放任下，一点点地追上了他的步伐，爬上了他的身体、他的皮肤、他的眼角。
席云愣了一下，抬头望了眼月亮。
弦月暗淡得几乎见不着轮廓，他就要死了。
她放缓了声调，“但如果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可以……”
“那条链子是我母亲的遗物。”秦自行抢答，笑着看她，“我这算有效助攻吗？看在我助攻的份上，你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看上那个世界的我了吗？”
“啧……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她瞪了他一眼，改变了主意，“一个问题，换我……够了！我没看上！你少用那种眼神看我，你那个蠢问题不会有答案的……就换我……”
她不自在地躲了一下他的目光，“记忆里最难忘的时光，要不要换你就说吧？”
秦自行看着她恼羞成怒，好心情地配合，“好啊，这也很不错，你问吧。”
“达科特鲁斯节到底是什么节日？”
他的眼睛弯了起来，“达科特鲁斯节呀……”
“少卖关子，快说。”
“你这一点也不是对待将死之人的态度……好好好，别生气，我说。”他已经很疲倦、很疲倦了，但还是很想多跟她聊聊天，所以说得有些慢，有些啰嗦，“达科特鲁斯节是夜冥星上一个盛大而又不为人所知的日子，说它盛大呢，是因为所有人都很把它当回事，说它不为人所知呢，是因为这个节日的时间因人而异。”
“在这一天，无论你说什么话，不管逾越不逾越，气人不气人，糟心不糟心，都可以得到无条件的原谅，久而久之，大家都愿意选择在这一天，和重要的人坦白平时不好意思说的心里话，再久而久之，这
个节日就成型拉。”
席云好奇，“为什么可以被无条件原谅？这一天是哪一天？可以特殊成这样？”
“是大家的生日啊。”秦自行轻快地回答，“本来生日已经够特殊了吧？但是在夜冥星上……根据数据统计，98%的夜冥星人的生日也会是忌日，谁也拿捏不准对面跟你表衷肠的人是不是就要死了，所以人家说什么话都不会太往心里去。”
“怎么样？”他自豪地求夸，“我们夜冥星人是不是很狡猾？”
“狡猾。”她百感交集地笑，“真是太狡猾了。”
“那现在，是不是轮到你回答我的问题……我是说，告诉我你记忆里最难忘的时光？”
“我最难忘的时光……”席云看着他强打精神的模样，脑海里闪过山洞里秦自行的侧影，正要描述，却想起秦自行的居民详情，想起那里面有关他最遗憾的事情。
她神使鬼差地编出一段谎话，“是在赫利星上，你戴着我做的面具，和我跳了三首舞曲。”
“赫利星……我想起来了，赫利星。”他满意地、缓慢地闭上了眼睛，“原来在别的时空，我有那样的闲暇、那样的幸运做那样隆重的告白啊。”
“真好啊。”
天上的弦月彻底隐入了黑暗。
【异时空的秦自行感激您的帮助】
【您获得了信仰之力*1】
第238章 回归是生是死，在此一战。
席云慢慢地将秦自行放平到地上。
她用技能给他造了座坟墓，又觉得荒星上一座孤坟实在难看，便在周围撒上很多植物的种子，其中以黑桃果最多。
阳光储存器、神秘肥料、水……一通操作下来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但是秦自行的坟墓变得很热闹。
江与和由着她忙活，一直到她的身形停了下来，才轻轻搭了搭她的肩膀。
秦自行走的时候很开心。
这么热闹秦自行应该很喜欢。
你种了这些东西，说不定这个时空能慢慢复活。
他想了很多安慰她的话，但说出口的却是自己也想不到的一句，“如果你喜欢的不是你那个时空的秦自行，你现在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过？”
“或许吧。”她随口回答，收拾好心情，“走吧。”
江与和却发现了不对，“你的手怎么了？”
阳光储存器的光线很好，很清晰地照出她手掌上的血口，有好几道，很深。
席云也是后知后觉，“啊，好像是枪用完后原材料崩出去了，想捞，没想到崩出去的力度比上次还要大，最后只抓到了俄瑞波斯之心。”
江与和细细检查她的伤势，皱起了眉，“你太乱来了……”
“不要担心，我心里有数，我们的未来还有救的。”她冲他眨了眨眼睛，从仓库里掏出一样东西，“你看看这是什么？”
“阿奈雷特之枪？”他意外极了，“有两把？”
“技能意外触发复制效果。”席云面不改色地胡诌，决定开枪的时候她就有了新的计划，现在想给计划再加一道保险，“我的技能还是很厉害的，是不是？”
“的确是，难怪你刚才敢开枪。”
席云摸了摸鼻子，含含糊糊地“嗯”了一下，“那走了。”
“先等一下。”江与和要给她包扎伤口。
“哎，不用不用。”她随便用了个医疗技能，手掌完好如初，“看，小问题。”
他放下心来，划开了时空裂缝。
“我没有办法跟你一起去，不然会跟那个节点的我争夺意识，影响战局就不好了。”临行前他嘱咐不停，“但是既然那边的我把你送过来，他会好好接住你的。”
“知道知道，你都说过了。”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这一趟击杀未必会跟刚才一样顺利。”他还是停不下叮咛，“你说过，你那个时空的秦自行和我联手也没有办法完全阻止涅格蒂芙划开时空裂缝，而那个未来的我已经经历过现在这一切，他应该知道你回去的节点，如果你回去的时候，他已经被涅格蒂芙完全看透……”
“那我将面对一个守株待兔的涅格蒂芙。”席云摆了摆手，“你说的我都记得，我会小心的。”
“如果实在不行，那个我应该有能力把你和……”
“不会不行的。”席云打断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别担心，信我，你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江与和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温和地笑了。
他目送席云走进时空裂缝。
来自未来的时空粒子在【维度抬升】的作用下，从她身上悬浮而起，织就了一副如她承诺般美好的画卷，在他面前小小地摊开了一角——
他看到了席云对着涅格蒂芙举起阿奈雷特之枪。
他看到了涅格蒂芙彻底消散。
他看到了……
原来是这样。
他想起这段时光里与席云的某次对话。
“我来自你观测不到的未来，你确定你能把我送回去吗？”
“经历过时空穿梭的人，身上都带着他们原本那个时空的痕迹，借助那些痕迹，我应该能把你送回去，甚至，我可以借此机会，看一眼那个未来。”
“哈哈，那感情好，到时候你就知道到底是未来偷偷增加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了。说不定……是以后的你变得更厉害了，技能升级了呢？”
席云没有猜错。
原来他的技能，还能有更进一步的变化。
时空裂缝渐渐消弭，江与和疲倦地在秦自行的坟墓旁边躺了下来。
新生的树木发出沙沙的合唱，阳光下的绿意乘着清新的风，拂动了他变成了银白色的卷发。
*
时空旅行时，人的时间感会完全错乱。
非要用人类习以为常的线性思路描述的话，可以说席云这次的时空旅行，一开始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稳重，但慢慢地也变得平稳了，等时空颠簸感完全消失的时候，时空裂缝的出口也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似乎只有在靠近她自己时空这一端的裂缝附近，系统才能完全恢复正常，断联了许久的基地再次有了消息，刺激得系统又忙碌地提示了起来。
【您获得了来自特殊种族（人鱼）的专属歌唱，信仰之力*1】
【5号基地的居民正在集体向您祈祷】
【您获得了信仰之力*1】
【8号基地的居民正在集体向您祈祷】
【您获得了信仰之力*1】
……
【您有89%的基地战士正以您为精神鼓舞，不断突破极限】
【您获得了信仰之力*1】
【您的所有管理员都坚定选择等您归来的战略】
【您获得了信仰之力*1】
零零总总，加上她之前获得的信仰之力兑换券等等，她手里一共有18个信仰之力。
18个，足以保证她顺利开展新计划。
时空裂缝的出口越来越近，她尽量适应着那一头相对暗淡的光，从仓库里掏出了阿奈雷特之枪的模型。
【系统出错】
【您与系统的链接……】
意料之中，提示戛然而止，系统再次被禁用。
是生是死，在此一战。
她走出裂缝，回到了自己的时空，对上了涅格蒂芙的笑脸。
*
三分钟前。
江与和的脸自下而上地爬满了蛇鳞，他腿部的骨骼也开始软化，有了变出蛇尾的征兆。
“江与和。”涅格蒂芙双手仍交握在胸前，极限的笑容静止不变，“你不该还留着席魇。”
秦自行的状态并不比江与和好到哪里去，六芒星阵的高度再度下降，从涅格蒂芙的大腿落到与它膝盖平齐的位置，它因此可以进一步探出身体，缩短自己与江与和的距离。
“不管什么族群，不管有什么本意，求生都是一种本能。”它在他的气息里深深呼吸，“和其他人争夺意识，只会让你变得虚弱。你应该做出取舍，牺牲掉席魇，这样你还可以再和我抗衡一段时间，才能撑到席云回来的那一刻。”
江与和没有回应。
“为什么不呢？你明明有远超过席魇的精神力。”涅格蒂芙离江与和越来越近，一点点撬开他内乱的精神海，“你应该知道外面已经死了很多人，你应该知道，你的计划在今天之前就已经促成了无数牺牲。”
“已经牺牲了那么多人，再牺牲一个并不完全被人类认同的存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还是说……你担心的不是牺牲？是席云？你担心你杀了她朋友，与她从此变成陌路人？”
它技巧高明地找到一个又一个缝隙，将江与和的精神海撬得更开，观察着其中最深、最深的那处波澜，“原来席魇藏在这里，你看，他好像也很担心，他不想死，不想把身体完全让给你，不想让你有机会霸占席云。”
席魇的意识在它的鼓动下愈发不安，在与江与和共享的精神海里闹出更大的动静。
江与和的呼吸开始错乱，豆粒大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至侧脸。
“喂，话痨怪，你还有完没完了？”秦自行打断涅格蒂芙的絮语，蛇鳞三叉钉的效果不断减弱，越来越多的压力转移到他这边，以至于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很用力，“你是因为话痨才搞邪教传销那一套的吗？打架斗法得这么激烈还塞不住你的嘴？”
“我只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明明解法就在你们眼前，明明你们随时都可以解脱。”涅格蒂芙转而朝秦自行倾去，三方距离差的原因，它暂时碰不到江与和，却可以很轻易地搭上秦自行的手腕，“我在江与和的心里看到了一些东西。”
秦自行咬牙挤出多余的力气，一脚将它踹回原位，“我对男人的心事不感兴趣。”
“可这事和你有关。”涅格蒂芙靠在星阵边缘，被星阵腐蚀的皮肤好了烂烂了好，它也毫不在意，“赫利星上，他利用技能，抢了本该属于你的三支舞曲。”
咔。
秦自行好像听到谁咬碎了牙。
他心头一跳，朝江与和望去，只见对方身形倏然一矮，双腿彻底被蛇尾取代，精神力也因此凌乱了起来。
“我靠，我个受害人都没破防，姓江的你在那破防个什么劲……”
话音未落，蛇鳞钉从涅格蒂芙身上弹出，三方微妙的平衡就此打破，六芒星阵与涅格蒂芙的角力顿时落于下风。
涅格蒂芙从星阵中迈出一步！
【神域】本就强横的影响迈上新的台阶，超S级污染源的精神力朝四面八方冲了开去，带动着气流发出超高频率的啸叫。
瞬息万里。
联邦里的幸存者又死了六成，家园的战士又倒下了一批。
“报告……”新的副将绝望地盯着最新数据，“就在刚才，S级的数量激增了一倍有余。”
安娜一把拔掉身上的医疗装置，“把我武器拿来，准备机甲！”
警报却与她的话音同时响起。
新生的S级污染源从机甲仓库闯入了战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秦自行撤下匕首，换手的同时躲开涅格蒂芙锋利的掌刃，又以极其灵巧的角度，从后方重新将匕首扎进对方的肋骨，利用冲力，咬牙将涅格蒂芙推回星阵之中！
咳……
他咳出大口鲜血，脸色顿时白如金纸。
涅格蒂芙不愿后退，抗拒得前所未有的剧烈。
为什么？
秦自行冷不丁眼皮一跳，在两耳的嗡鸣中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频率。
难怪！
是时空波动！
斜前方！
他精神为之一振，不知道怎么从枯干的身体里又榨出了几分力气，硬生生将涅格蒂芙连同星阵本身，朝那个方向推出两步。
时空裂缝贴着涅格蒂芙的侧脸，豁然洞开！
“席……”
秦自行猛地收住话音。
眼角余光，三点钟方向，人首蛇身的躯体已化作巨蟒，在地上盘作松松散散的一团，昏睡不醒。
那具躯体里只剩席魇，没有江与和！
而江与和本人……出现在了眼前这条时空裂缝！
这家伙在玩声东击西！
江与和尚未完全走出裂缝，右手已然探了出来，手掌有如克制千钧之重，又缓又沉地向下一压，锁住涅格蒂芙的同时，也强化了这一小片区域的时空强度。
第二条时空裂缝接踵而至，隐隐露出了席云举枪的身影。
直到这时，江与和才完全从裂缝中走出，他的脸上写满了志在必得。
就是这个时机。
他拿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作为赌注，进行了一场天大的豪赌，就是为了现在。
时空强度已然提高，涅格蒂芙已没了故技重施的资本。
席云的第三发子弹必能击中它的要害。
这个时空即将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只要席云开枪……
只等席云开枪……
涅格蒂芙的笑脸在他眼前陡然一闪。
“你是个很优秀的谋略家，我该称你一声老师。”它的身影已正面迎上席云，精神力却仍有一丝在江与和的精神海里回荡，“但很可惜。”
“我已经读透了你的心，看到了你眼里的未来。”
江与和呼吸停了一瞬，又很快下定了决心，银白色的精神力在他不顾一切的驱使下，变得透明，变得飘忽不定，奔腾着、呼啸着追上涅格蒂芙的身影，将其密不透风地缠绕了起来，只露出了肋骨部位。
席云没有开枪。
席云为什么还不开枪？
“席云，开……”
“枪”字再也没有说出口。
他陡然意识到，即便是被自己抓住的那个身影，也不过是涅格蒂芙制造的第二重假象。
它被秦、江二人禁锢的两个幻影先后消散，隐匿多时的真身出现在了席云身后，赶在秦自行的六芒星阵再度升起前，抬起右手，迅疾如电地穿进席云身体，一把攥住了她的心脏。
江与和的眼睛刺痛了起来。
一滴眼泪从他白化的瞳仁中猝然落下。
全力施展精神力的反噬来势汹汹，多年前就已经濒临极限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再也无法抗拒来自时空裂缝的吸力。
无数光年外。
席海再也支撑不住，喷出带着脏器碎片的血污。
各大基地的防护罩被实力大涨的污染源军团再度撕开一角。
管理员们焦头烂额，再次下达了替换防御部件的指令，却被告知备用部件已全部耗尽。
“席青青和普鲁图那边呢？”玉带青临危受命，成了2号基地的新一任代管理员，只觉得心力交瘁，“他们还有余力挡住最新这一批防护罩豁口吗？”
席青青红着眼眶，眼睁睁地看着污染源大军又一次撕碎了自己的竹林屏障。
这一次，他甚至来不及生成新的竹林。
面目狰狞的污染源一拥而上，朝他猛冲过来。
“哇！”他再也忍不住地崩溃大哭，“席云，我害怕，你在哪里，快回来！我快撑不住了！我们快撑不住了！”
我们快撑不住了。
席云。
我们的领袖。
我们唯一的希望。
你还活着吗？
我们正在竭尽全力地等着你。
众人的呼唤仿佛另一种无形的啸叫，穿过无数光年的旅途，跌跌撞撞地闯进了花园号。
冥冥之中似有感应，被涅格蒂芙攥住心脏的席云抬了抬眼皮。
“抓到你了。”涅格蒂芙用左手揽住她失去力量的身体，极轻极柔地在她耳边低语，“你也听到了吗？人类绝望的呼唤？你很担心？很痛苦？让我帮你解脱……”
“说什么呢，傻孩子。”
席云瞬间苍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
她反手搂住涅格蒂芙的腰身，将下巴搁到它的肩膀上借力，在它耳边回以挑衅，“别忙着传教了，搞清楚局势。”
“是、我、抓、到、你、了。”
精神技能－万物皆可合成（大师级）
【万物皆可合成（大师级）
技能消耗：改造力积分1-10，0000/信仰之力1-10（要的就是刺激！）
技能描述：万物皆可合成！可合成世间一切事物。消耗改造力积分，可使用一切无生命物体和无意识实物作为合成材料进行合成；消耗信仰之力，可使用有意识实物作为合成材料进行合成，合成时使用者需与合成材料有直接接触。
若合成材料存在意识，则100年内不可再使用本技能合成有意识实物。
附加作用：
该技能有1%的概率生成变异物
所合成物品的数量*n（1<=n<=5）
备注：合成，还是不合成，这是伦理道德问题】
【已确认操作】
【开始合成（超S级污染源涅格蒂芙）与（席云的开荒者赛高系统）】
【合成进行中，请耐心等待】
第239章 高维“污染真的消失了！！！”……
金色的光点慢慢从席云和涅格蒂芙接触的地方透了出来，光点与光点之间的辉芒交错攀缠，拧成了一股股发丝粗细的耀眼金线。
金线自发地朝随机方向做不规则运动，来回往复，百折千回，交织出无数繁复而灿烂的平面，一片接一片地堆叠着、压实着，化作形状各异的立方体，或吸引，或互斥，热闹地搅出一个又一个小型的金色旋涡，旋转着将空间里的污染绞进其中。
【神域】疯狂扩张的趋势猛地一滞。
那一瞬间，仿佛天地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敌友双方都惊呆了。
“牛逼。”秦自行眨了眨眼睛，看着涅格蒂芙没入席云后心的手臂，有生以来第一次在战斗时有了迟疑，“所以我现在出手算补刀还是算添乱？”
席云的声音从金色旋涡中传出，“算聒噪，边儿凉快去。”
秦自行哈哈大笑，又很快呛咳了起来，胸腔
里的心脏每一次跃动都像在荆棘里挣扎，那是俄瑞波斯之心在吸收涅格蒂芙对席云的伤害。
他确认席魇只是休眠，便在对方身边坐了下来，安心地拿蟒身当靠背，尽可能让自己坚持得更久。
“你听到了吗？涅格蒂芙那个话痨的声音。”秦自行注视着旋转速度越来越慢的旋涡，“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不用。”席云回答。
她在自己的精神海里，看到了涅格蒂芙逐渐成型的身影，“我有直觉，这是我逃避不了的问题。”
【合成异常，正在尝试修复问题】
“你真是让我惊喜。”涅格蒂芙的笑脸逐渐清晰，“明明是这样纯良无害的技能，也能被你用作攻击我的武器。”
“可是你真的确定要把我和你的系统融合起来吗？”
“这个东西和你的精神力紧密相连，你确定这是打败我的最好方式？万一系统噬主呢？”
席云只一个念头，便在精神海里发出了声音，“我的技能，我的系统，犯不着你替我操心。”
“不要撒谎，我可爱的敌人。”涅格蒂芙轻轻触碰她的精神力，“如果你真的那么笃定，又为什么不敢把俄瑞波斯之心放在系统仓库里呢？”
它探入席云表面平静的精神海里，触碰到了海面下方涌动的波澜，“告诉我，你选择在异时空用掉阿奈雷特之枪唯一的子弹，真的只是因为想到了新的破局办法吗？真的和你对秦自行的私心没有半点关系吗？”
“如果想不到办法，你会怎么样？你真的会狠下心肠，头也不回地放任那个时空，放任那里的秦自行死亡吗？”
不需要席云亲口回答，精神海海底的波澜已经告诉了涅格蒂芙答案。
它的脸上，本该是眼睛的空白出现了变化，“席云，人类无一不在遭受苦难，而你更是人类中再普通不过的一员，你的私心、你的阴暗、你的愤怒、你的悲伤、你的不理智……都在你的心底不断发酵，如果不是因为你所谓的运气，你早就接受了我的庇荫。”
海底涌动的波澜变得剧烈起来，海面却仍如镜面般平滑。
“你不认同吗？”涅格蒂芙叹了口气，耐心得仿佛与孩童讲理的母亲，“那你回答我，人鱼波西娅葬身冰角望星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你将你的母亲从联邦接回来，发现她的异样时，你在想些什么？当你那克隆的母亲因技术局限而英年早逝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当你的兄长落入陷阱，成为基石计划的容器时，你在想些什么？家园基地惊悚山谷的灾难发生后，面对着无数质疑你心血的那些人，你又在想些什么？”
它每说一句，席云精神海的波澜就剧烈一分。
“你深恶痛绝，你气到发狂，你恨不得抛开那见鬼的理智、人伦和责任，把格林、把联邦、把污染、把所有质疑你的白眼狼、把这八百年徒留你一人安心沉睡的时光、把一切的一切统统撕碎。”
“你的心从不比任何人光明，你的挣扎只会比其他人激烈。”
“你本该属于我，你本该接受我，你只有在我的庇荫下才能获得永远的安宁。”
万丈波澜倏然而起，挟带着雷霆之均直破海面。
涅格蒂芙长出了席云的眼睛。
【修复失败，正在进行第五次尝试】
它微笑着，向席云发狂的精神海张开了怀抱。
“就是这样，我的子民，和我一起，我们可以创造出不再需要苦苦挣扎的全新世界。”
席云的精神海落到它的怀里。
“我接受你。”
她说。
笑意爬上了眼角，涅格蒂芙睁开了眼睛。
却对上了席云悲悯的目光。
它惊骇地发现双方精神力接触之处，也开始染上金色的光点。
“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是普通人。”席云于精神海里凝出身躯，在无数精神湍流里抱住了试图挣脱的超S级污染源，“身为普通人类，我有情绪起伏难道很奇怪？你说的那些事情，也只有反人类遇上了才能不烦恼不生气吧？”
“你是人类试图把自己变成反人类的产物，一切的灾难始于第一支情绪安抚剂的诞生，人类把不好的情绪看作包袱，用尽一切手段想将它抛弃。”
“可是。”席云放任精神海里的惊涛骇浪，“如果不是不满于这八百年的空白时光，我不会在憧憬和怀念下建立家园，一步步地找回我哥和我妈；如果不是心痛于我妈的异样，我不会用尽全力地珍惜与她度过的每一天；如果不是因为厌恶基石计划，我不会
决心和联邦对立，不会对自己拥有家园而感到庆幸；如果不是因为有人质疑，我就不会意识到相信我的人原来还有那么多。”
“要我说，没有愤怒，就衬托不出平静的珍贵；没有悲伤，就体现不出喜悦的难得；没有压抑，就不会有拨云见日的惊喜。所谓好和不好，不过是情绪的一体两面，他们看似对立，实际上是一个东西，没有其中一方，也就不会有另一方的存在。”
“你想响应人类的祈求，想将我们从负面情绪的泥沼中拉出，但你做的不过是人类做法的另一个极端，人类将负面情绪弃如敝履，你却要将人类情绪里的光明彻底抹杀。”
“我见过全面推广情绪安抚剂的联邦，也见过几乎完全被你统治的世界，两者都是毫无波动的死水。”
“我不喜欢。”
“我想要的是一个情绪自由的世界，大家在那个世界里可以尽情欢喜也可以尽情悲伤，可以尽情兴奋也可以尽情沮丧，可以尽情焦虑也可以尽情放松，可以理智，可以冲动，可以深爱，可以怨恨，可以安心地做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类。”
“你问我为什么要建立家园，你问我为什么家园的居民都甘心在情绪的苦海里挣扎。”
“这就是答案。”
“唯有挣扎，才是人性。”
“涅格蒂芙，我接受你。”
【异常修复成功，合成进行中】
耀眼的金光将她和涅格蒂芙完全笼罩。现实世界里，几乎停止旋转的金色旋涡猛地一顿，随后以数十倍、数百倍于先前的速度，近乎狂乱地将涅格蒂芙和周围的污染卷入其中，以至于外围结出了一层浓稠的黑。
黑裹住了金，金又侵染了黑，两种颜色对比鲜明，以惊人的速率不断轮替、浓缩，再轮替、再浓缩……直到最后，结成了一颗骰子大小的黑金色立方体。
【合成完毕，消耗信仰之力*10】
【恭喜您获得了（世界平衡器）*1】
【物品详情
名称：世界平衡器
品质：？？？
作用：高维工具，可将四维及以下时空紊乱的熵值恢复到基准水平
备注：这是一个很讲究低调的工具】
席云伸出右手。
平衡器似有感应，从空中落到她的掌心。
【是否立刻使用世界平衡器？】
【是】
不知道是她主动，还是平衡器自有动作，小小的立方体从她掌心抛起，视花园号的穹顶为无物，直冲宇宙，定格在了虚无中的某一个点，解体、分裂、扩散、聚合、定型、成长……每一个过程都发出了无声的呼唤，召集着这个世界多余的熵，也即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污染。
污染从花园号上抽离，留下了化为尘土的尸骸。
污染从联邦抽离，收回了张牙舞爪的魔鬼。
污染从家园基地抽离，保全了濒临极限的人类。
安娜玉石俱焚的一斧落空，连人带机甲伫立在骤然清静的前线，四顾茫然，犹如梦魇初醒。
“污染源消失了？”
她听到通讯频道里，有一个人打破突如其来的沉寂，小小声地提出了问题。
然后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
问题一重一重地叠加起来，渐渐抛却了疑问的尾音。
无数人于同一时间，和安娜一起，作出了天籁般的陈述——
“污染消失了。”
“污染真的消失了。”
“污染真的消失了！！！”
“是席云！”
“一定是席云！”
“席云万岁！！！”
欢呼的浪潮一波接一波，声波的震荡传遍了宇宙，悠悠扬扬地传回了花园号里。
席云驻足聆听，长长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我们赢了。”她望向微笑的秦自行，“秦自行，我们又赢了。”
她朝他迈出了一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前所未有的轻盈，像一个风筝，晃晃悠悠地向上飘去，向上、再向上，直到那根无形的风筝线越来越紧、越来越紧，“嘣”地小小一下，断开了与地面的联系。
物理规律彻底失效，她落入了一个玄妙的世界。
海量的信息潮水般地涌来——
为什么系统的终极目标明明是星辰大海，明明打倒涅格蒂芙是实现目标的唯一途径，可【重新召唤阿奈雷特之枪】只是支线任务？
为什么任务给的期限是10天？明明江与和把她送回原本的时空只有10分钟的时间差。
异时空会在今天，也就是她接下支线任务的第10天死亡，任务给的期限是10天，这难道只是一种巧合吗？
会不会就算不召唤阿奈雷特之枪，她也有别的办法可以对付自己世界的涅格蒂芙？
自她击杀异世界的涅格蒂芙后，【无巧不成书】有关事件10023的概率就从50%上升到了95%。
所以没有阿奈雷特之枪，也肯定有别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
系统陆陆续续给了她那么多信仰之力，算是一种隐晦的提醒吗？
依稀记起她获得苍穹之心后触发的支线任务【满级大牛】，要她把任一个技能升到满级。
所有支线任务的触发都有隐藏的逻辑，为什么苍穹之心触发的不是别的，而是这个任务？
她现在的技能里，只有技能【万物皆可合成】受限于升级条件，还没有到升到最高级别。
会有什么关联吗？
如果污染的根源在于人类发明情绪安抚剂，将负面情绪排斥在外，那会不会诉诸暴力并不是杀死污染的最佳方式？解铃还须系铃人，人类将那些情绪丢开，是不是就得将那些情绪捡回来？
是了，一定是这样。
【万物皆可合成】才是最优的解法。
升级技能，她需要将领袖等级升到30，而幸运的是，她已经拥有足够的信仰之力来实现升级。
……
她猜对了，她成功了，她已经杀了涅格蒂芙。
……
涅格蒂芙说她很愤怒，涅格蒂芙没有说错，可那又怎么样呢？很正常不是吗？涅格蒂芙说的那些事情，难道不值得她愤怒，不值得她沮丧吗？她这一生遇到了太多值得有情绪波动的事情……
冰角望星铺天盖地的火阎香、基地茂盛生长的杰里菲斯树、基石计划容器绝望的眼神、山谷里热闹绽放的烟花、俄瑞波斯之心在山洞里发出的辉光、在空无一人的地球上的冷冻舱……空间、徐蓉蓉、通道、克隆、秦、席海、基地、肥料、自行……联、格、邦舰系科考花丁……
起初，信息的涌现还讲究时间的先后顺序，讲究正常的思路逻辑，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顺序的先后被打乱，逻辑被切割得零散，信息与信息之间像在赛跑，一个劲地往她的意识冲刺，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过去与未来、推断与现实、逻辑与感性……所有人类能够定义的概念，到最后全杂糅成了一堆似是而非的字眼。
即便是系统消息最多的时候，也不足当前信息量的千万分之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勉勉强强地适应了一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附近有另一个存在。
其实已经没有“附近”的概念了，这个地方没有方位，没有先后，更没有通俗概念上的“实体”。
她花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才在无数信息里拼凑出与之相关的记忆，找到了与之相关的语言，“江……与……和？”
“你感觉好些了吗？”
“这里是……”她去过时空裂缝，和这里有点像，但又不完全是，有一种猜想挂到了她不存在的嘴边，但她怎么也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江与和却第一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这里是高维世界。”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不用着急，你还需要一段时间适应。”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想问，但说出来的话比想象中割裂数倍。
好在江与和接受良好，“因为我们本来就在这里。”
“当然，这
是从高维角度做出的诠释。“他给席云一种“微笑”的感觉，“如果用低维认知里的时间先后顺序分析，是因为我们的精神力过度接触高维世界。”
“就比如我的【维度抬升】，每用一次，我的精神力就会被‘高维化’一部分，一旦精神力全部高维化，我们就会被高维的力量牵引过来，有点像逆转的虹吸现象。”
“同样的道理，因为阿奈雷特之枪、大师级的合成技能和世界平衡器都与高维世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你接连使用，所以精神力也被完全高维化了。”
“像灵魂出窍？”
“不一样，灵魂出窍，**还会留在低维世界，但我们的**已经不存在了，或者说，我们的**已经完全和精神融合到了一起，已经没有**和精神这样的对立概念了。”
他引导着席云驾驭信息，教她如何俯瞰低维世界，“那就是我们来的地方，你可以看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每一件事，如果你不怕麻烦，甚至可以拨动时间，创造出新的过去和未来。”
“所以我来的那个时空，那个曾经的你观测不到的时空，是你升维后创造的吗？”
“不是，它在我升维前就已经存在了，这也是我没有意识到你给我看的阿奈雷特之枪只是模型的原因——在我彻底高维化之前，我甚至不能完全看清你那个时空的走向。你的时空之所以会出现，其实与你有关。”
席云：“我？”
“你在夜冥星上击杀了涅格蒂芙，改变了那个时空注定死亡的未来，造成了一系列连锁反应，催生出了一个全新的时空，也就是你来的那个。你看。”
他指给她看那个本该死亡的时空。
被神秘肥料催生出来的树木郁郁葱葱，并在之后的时间里自由成长，成熟的果实自然掉落，有的长出了新的树种，有的在微生物的作用下慢慢腐烂，不断地滋润着贫瘠的土地，后者日益肥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旧的陆地成了海洋，又从海洋成了陆地，新的食物链在沧海桑田中有了雏形，新的智慧种族在经年累月的时光中逐渐诞生，随后有了部落，有了城市，有了制度，有了社会……
时空的琴弦被拨动得越来越多，震荡的波纹扩散出去，牵引了周遭所有维度，影响了附近所有时空，它们在共鸣中缓缓变形，让出了一片本不会存在的空间。
新的时空由此诞生，也即江与和曾经观测不到的未来。
江与和说：“席云，这是你的作品。”
江与和还说：“等你完全适应了现在的状态，只要你愿意，你还可以创造出更多更有意义的杰作。即便是涅格蒂芙【神域】的效果，也不及你当前能力的万分之一，你已经是真正意义上的全知全能，也完完全全地实现了永生。”
“很好。”但她有一个问题：“我要怎么回去？”
江与和沉默了下来。
席云读懂了他的沉默，“我回不去了，对不对？”
“超脱的存在、无限的能力、永远的寿命，这些对你没有任何吸引力吗？”
“如果我不能跟自己在意的人待在一起，我要这些干什么？自娱自乐吗？”
长久的沉默。
久到席云以为江与和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开口了，“我感觉到你有些沮丧。”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现在在这里的不是我，是秦自行，你还会沮丧吗？”
高维感受没有线性的起点和终点，过往和未来的经历同时发生，以至于某些格外强烈的情愫没有起伏高低，在还未发生之前就已经存在。
虽然不明白江与和看上了自己什么，但席云总算弄清楚对方为什么总有不合时宜的深情了。
可惜的是，她无法回应，只能开起玩笑，“秦自行在这？我觉得他应该会比我还沮丧。”
有些问题不回答就已经是答案。
江与和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
“一般情况下，高维化是不可逆的过程，但是……”他克制着遗憾，将一股信息流传递给她，“这是我高维化后无意找到的东西，或许能帮到你。”
席云将其接收过来，信息以她最熟悉的形式呈现。
【您获得了（神秘资料之开荒者赛高系统使用说明书）】
【恭喜您成功收集了神秘资料的全部内容，完成了隐藏任务（希望之火-三大捷径）】
【您已获得任务奖励：自由许愿机*1】
【物品详情
名称：自由许愿机
作用：高维工具，可以实现您的任意一个愿望
备注：谢绝一切用一个许愿机许愿更多许愿机的操作，谢绝试图以一个句子囊括无数愿望的操作】
以席云现在的能力，可以了解到的远比物品详情更详细，这个工具说是可以实现任意愿望，但因为本质是高维工具，所以存在隐藏的局限——
如果愿望与低维世界有关而且覆盖范围很大（比如让低维世界的许多人升维，让大批死人复活），实现起来就有可能导致低维世界的熵值紊乱，进而造成世界的崩溃，
而备注已经将“点名”的可能性排除在外。
也就是说，她不能用“所有XX的”来进行范围许愿，也不能用“让某某和某某”来单独指定她想见的一些人。
“但它应该可以帮你回去。”江与和看出了她的想法，安慰道。
“我很贪心，是不是？”席云自嘲地说，“明明一开始只想回去，可真的可以许愿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却是想要更多。”
“这证明你还残留着人类的本能。”江与和模仿着人类的概念和感觉，用意识给席云一个安慰的拥抱，“许愿吧，祝你的愿望顺利实现。”
“那就让我回家吧。”
她许下愿望。
不管家里变成什么样，还剩多少人，她总是要回家的。
许愿机震荡着，带动着高维的“场”也颤动了起来，诸多无形的粒子被“场”排斥出来，朝席云的意识汇集，为她凝就出人类躯体的轮廓。
她觉得自己又像一个风筝了。
只是这一次，她感受到了地心引力的召唤。
“席云。”在她坠落之前，江与和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在夜冥星上我问过你，如果你喜欢的不是你那个时空的秦自行，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当时你给我的回答是‘或许’。”
“我需要向你坦白，后来我做了一件并不光明的事情。我利用能力，回到了还没有消失的赫利星，抢先与你跳了三支舞曲。我以为……那是你喜欢上秦自行的契机，可事实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很抱歉，也向你保证，我不会再放任自己的私心，但是……”仅有的那丝贪心催促着他开口，“如果再早一些，如果我比秦自行先认识你，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
他期待另一个“或许”。
席云无奈地笑了笑，“秦自行很早就解除过俄瑞波斯之心的封印，在赫利星上。他大费周章，不惜燃烧寿命，就为了在石板上涂涂画画，好让记不住家乡的克兰能看到母星庆典的盛况。”
“没有回报，没有意义，只有任性。”
“他倒亏着干的无聊事也不止这一件。”
“可我本来也不爱只求胜利的棋局。”
她朝他挥了挥手，一跃而下，毫无眷恋地离开了高维世界。
*
只有轮廓的身体不断下坠，席云的意识徜徉在高维与低维之间，不分先后地看到了无数时间线上的节点。
她看到了污染侵蚀下，时空一个接一个地枯萎，黑暗与黑暗连成了一片，浓雾一般地扩散开来，四面八方地淹没了她的身体。
万鬼同哭，哀鸿遍野，又扭曲成了桀桀的诡笑，化成了冲天的怨念，数不尽的污染源。
坠落的势头没有中断，她在黑暗中一再沉陷，直到最深最深的那处核心，听到了极其细微的、深埋在
污染中的挣扎。
那是什么呢？
她凝神观望。
视线穿过一层又一层的障碍和阻力，看到了不愿熄灭的那点光。
她看到了无数时空的秦自行，看到了玉带青，看到了安娜，看到了席海，看到了所有熟悉的面孔，也看到了一切陌生的身影，数不尽的人类在他们各自暗淡的世界里，百折不挠地挣扎着，直到最后一口气耗尽，也不愿按灭心底那抹希望的光。
斑斑驳驳，星星点点，在生者与死者共同的祈愿下，汇成不死不灭的火种，跨越时空与维度的壁垒，以某种不可言说的规则，落到一个又一个人类身上。
而她，是冥冥之中被选中的一员。
【已确定您符合宿主资格】
【开荒者赛高系统（附带世界平衡器）已再次绑定】
【欢迎回归】
【让我们扬帆起航，向新的征程，出发！】
她双脚落于实地，收到了无数惊喜的目光。
人群很快聚集了起来，还没大人大腿高的小人鱼从人群里钻出，摇摇晃晃地朝她奔跑，“噗”地一下抱住她的大腿，仰头绽放出灿烂无比的笑容，“席云姨姨。”
席云从胸腔涌出了笑声，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想姨姨了没？”
“想。”小人鱼嫩藕似的手抱住了她的脖子，“妈妈！”
“是姨姨，不是妈妈，刚才不是还说对了吗？”
小孩一手揪着她肩膀的衣服，一手指着后方不住地晃，“妈妈！妈妈！看！姨姨回来了！”
席云反应过来，讶异地转过头，看见了朝自己微笑的波西娅。
小人鱼“哧溜”一下从她怀里窜下了地，故技重施地抱住了母亲的大腿。
波西娅抱起自己的女儿，怀念地冲席云打招呼，“好久不见，我们一直在等你。”
席云红了眼圈，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如果……
如果已经牺牲的波西娅可以复活，那……
“云云。”
她屏住了呼吸，慢慢地、慢慢地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徐蓉蓉正站在席海身边，朝她张开双臂，“过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和小人鱼一样，炮弹似的奔进了母亲的怀抱之中。
“爱哭鬼。”席海没眼看地丢下一句。
玉带青也没眼看，“有本事你那嘴角别扬起来啊。”
大卫和纳亚窃窃地笑；席魇再也按捺不住，仗着决战的贡献，要席云奖励它一吨小饼干；席青青闻言，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看向席云的眼神变得可怜巴巴；霍金斯张罗着要开晚会，安德鲁立刻表示自己负责后厨供应；安娜和卡米拉谈起了酒水单；奥德单方面地和林优争执起了庆典该用什么样的烟花才叫有品位；玛丽安泣不成声，在凯莉的帮助下，捧来小山高的一堆晚礼服，让席云务必都拿去试穿；科考特老泪纵横地打起了敬神的手势，却在得知老友拉比和孙子盖伦偷偷给他报名了晚会演讲后，吓出了老大一个鼻涕泡……
人群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簇拥着、推攘着、欢呼着、谈笑着，庆典还没办就已经热闹极了。
“秦自行呢？”
席云高兴地与大家寒暄了半天，等了又等，忍不住问道。
鼎沸的人声戛然而止，大家的表情变得诡异了起来。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他……不在吗？”
针落可闻。
巨大的阴影徐徐出现，缓缓笼罩住这个几秒前还很热闹的地方。
……
……
……
不对……
这劳什子阴影没有任何比喻意义。
真的有什么玩意快从上空飘过去了。
席云无语抬头。
只见头顶徐徐飘着一个硕大的热气球，秦自行穿得一身人模狗样，正扒拉在吊篮边缘，想跳又不敢跳，如果不是她用了望远技能，他充其量就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黑点。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拿的扩音器，中气十足气急败坏，“说好要给我营造氛围，说好要让我帅气出场的呢！到底谁拿着磁吸遥控器，快让我下来！！！”
席云：“……”
谁家扩音器成精了，能不能拿去丢掉？
意识到席云也能听到自己说话的扩音器精：“……”
扩音器精：“哦不不不，席云，你快忘掉你刚才听的那些，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很浪漫的！”
他伸长着脖子大喊，逆着风回来的声音尾调越来越长。
“我是想说……”
“欢迎…回………家…………”
第240章 尾声1教科书式的名胜古迹
“我还是想不明白这么多人怎么复活的，又是根据什么规则复活的。”席云无所事事地躺在放平的副驾驶座上，“同样是死于污染动乱，为什么波西娅能复活，莱曼却没有呢？根据人好人坏？可好和坏的定义本来就很含糊，总不能说是因为我讨厌莱曼？如果是这样，那还有好多我压根不认识的人，为什么也活了呢？”
秦自行双腿架在驾驶座前方的仪表盘上，任凭星舰在自动模式下勤勤恳恳地航行。他一点点地把辣条嗦进嘴里，辣得失神了好一会，才给出猜测，“或许跟你许的愿望有关。”
“我许的愿望是‘回家’。”
“可是‘家’的定义是什么？”秦自行顶着辣红的眼睛，非跟她讨星舰上没有的特定冷饮，并在几个回合的拉锯后，乐颠颠地捧着她打发过来的饮料一口闷下，“这种所谓的高维高科技，能理解人类定义的‘家’嘛？可能自动读取了你有关‘家’的认知吧。哎，你觉得什么是‘家’？”
既然都开仓库给他拿饮料了，她也就顺手给自己拿了一瓶，“唔，一个有家人在、包容、安全、会彼此惦记的地方吧。”
秦自行打了个响指，“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呢？惦记。可能你惦记的人，又惦记着其他人，其他人又惦记着更多其他人……以此类推，导致复活的现象蔓延全宇宙，但又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复活。”
席云适量地喝了一口饮料，咂摸了下味道，“也就是说，能复活的人，都是还在被人惦记的那部分人？”
她看向星舰外漫无边际的太空，“但有些被人惦记的人也没有活过来，肯定还有别的规则才对。”
“肯定有。”秦自行翻出一个页面给她看，“现在有专人在研究这个，你看，这是最新开设的教育专业‘人类复活原因学’，可热门了。”
“这也行？”席云啼笑皆非，但转念一想，又有些儿后怕，“我在许愿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有这个结果，这么多人复活，其实运气不好的话，就会导致世界熵值紊乱……谢天谢地没有，我可不想再对付一次涅格蒂芙那样的存在了。”
“但我印象你运气一直很好。”秦自行嘿然一笑，“说不定你运气值满点呢。”
他瞅了眼航线，“我们差不多到了。”
星舰停了下来。
秦自行在仪表盘上随手操作了一通，在驾驶厅大门打开的动静里，装模作样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
她和他一起走出星舰，来到了世界平衡器面前。
这东西……说好听点，叫艺术品，说难听点，叫缝合怪。
粗壮的主干通天彻地，而主干本身，是由暖乌松、污染逆变器、杰里菲斯树、石屋、战舰、牛羊等等一切人类能想象得到的死物和“活”物，以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角度，无缝拼接而成，主干之外还有枝干，由各色各样的传说元素堆砌而出。
仅仅是平衡器的整体宽度，就比若干恒星的直径加起来还要长。
或大或小的机甲和星舰绕着世界平衡器徘徊，有人在搞合影，有人在搞行为艺术，甚至有人忙着在平衡器的某个角落刻“到此一游”，方圆几光年都热热闹闹，像极了节假日的旅游景点。
席云：“……”
她依稀还记得，这玩意的备注写着“这是一个很讲究低调的工具”。
低调。
真是太低调了。
低调得都可以成教科书式的名胜古迹了。
秦自行看着她的表情狂笑，又给她展示了几个页面，“你别看不起这东西，也养活了不少新专业呢，看，‘世界平衡器长度研究学’、‘世界平衡器元素研究学’、‘世界平衡器旅游经济学’、‘世界平衡器新时代艺术学’……”
席云：“……”
救大命。
“哎，席云？”有人惊喜地喊了起来，“席云？是席云吗？真的是席云！我遇见活的席云了！”
“真的哎！活的席云！还有秦自行！”
“他们两个是在约会吗？”
“可以给我签名吗？”
不到一秒的功夫，人群“哗”地就围过来了。
席云：“……”
秦自行：“……”
两人被追得抱头鼠窜，连来时用的星舰也顾不上了，灰头土脸地用【大开的脑洞】躲回了2号基地，迎面撞上了正在全世界找人的安娜。
安娜看到他们，眉头一扬，冲着秦自行就开始咆哮，“特么的老娘找你半天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污染解放一周年，联邦加入家园基地的正式会议！现在都几点了！你还带她出去浪！你到底能不能靠点谱！能不能！信不信老娘剁了你！！#￥％@％￥……”
队友正在吸收火力，正是我方撤退的大好时机。
席云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然而还是引起了安娜的注意。
“还有你！”安娜看向她，火力输出从10调到了1，语重心长，“云云啊，我知道你跟将军那不靠谱的玩意不一样，大事上你还是很拎得清的对不对？”
“对对对。”席云猛点头，一脚踩扁了秦自行的抗议，冠冕堂皇，“所以我坚定地拒绝了他，第一时间把他抓了回来。”
“我就知道你靠得住。”安娜挽住她的胳膊，温柔的笑意里充满了努力，“所以我给你的几版致辞你看好了没有？决定选哪一个？”
席云：“……”
她想起了书桌上那几十厘米厚的N个版本致辞。
“第、第一版吧。”
“那你背好了没有，今天脱稿讲效果比较好呢。”
席云：“……”
事到如今，安娜面前，用前摇较长的【大开的脑洞】是跑不掉的。
三十六计，唯有哥好。
“哥！妹危！速开通道救救！”
通道一开，溜之大吉。
哪管背后咆哮滔天。
被果断留下吸引火力的秦自行：“……”
惨遭抛弃气急败坏秦自行：“你好意思……你真好意思……呵！女人！我看透你了！到手了我就不值钱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