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子弹（修）那我现在的情况，是受它‘……
家园基地所属战舰。
从公屏上的数字停止下降开始，众人就吊着心等待席云那边的消息，而现在，不仅计划内的园丁已死，计划外的阿珀莎竟然也得到了解决，这怎么不能说是双喜临门？
消息很快传了开来，舰员们一改多日来的忧心忡忡，笑逐颜开地开始了庆祝。
在大家如释重负的欢呼中，玉带青挂了电话，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控制杆。
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得像在天空游荡的云——美好而飘渺。
圆润的阻力从掌心传来，给予了她不容置疑的真实感，她像是在云海里沉浮的难民，好不容易抓住参天巨树的枝桠，便情不自禁地将其抓得更紧。
“总指挥，放松点嘛，你这架势看着像是还要找谁干架。”
“是啊，咱们现在没架可干咯。”
“你说我们要不要给大功臣们准备惊喜派对？”
“基地那边在问，既然危机解除，那……”
“不行！”玉带青猛地回神，厉声说，“通知各大基地，戒严照旧，任何人不得掉以轻心。”
驾驶厅轻松的氛围为之一顿，大家纷纷向这边投来了视线。
“哇哦。”搭话的人没想到她有这么大的反应，尴尬地说，“不至于吧。”
“不至于？”玉带青一扫战舰过于轻松的氛围，倏然起身，一掌拍下公频广播的麦克风按钮，“全员注意，我是守护号战舰的总指挥玉带青，现在传达最高指挥席云的最新指令。”
“在席云和秦自行回归之前，所有人不得掉以轻心，也不得以任何明示或暗示的语言，指示各大基地取消目前的防御等级和内外监控等级。”
她将一部分人意外、疑惑、不服等各色表情收在眼底，深吸了一口气，擅自升级了禁令的后果，“违者，按危害基地罪论处。”
全员陷入了叫人不安的沉默，就连在频道里嬉闹说笑的大卫两兄弟都安静了下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发出不合群的声音，却还是感到了难以习惯的疲惫。
玉带青自嘲地笑了笑，坐回了主驾驶位。
没来由地，她想起了席云判阿连尔死刑的那一天，想起了席云那句坚决的“我必杀之”。
她不过是让大家别掉以轻心，都感受到了不合群的压力，可席云那一次，当着全基地那么多人的面，直接抛出足以激怒半数人以上的决定。
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和坚决呢？
真叫人又佩服又羡慕。
“收……”
“收到！”
蓦地，公频里先后传出了两句，后一句打断了前一句，是相当掷地有声的回应。
玉带青愣了下，认出后者是安娜的声音。
还没等她有别的什么反应，就听安娜音调突然拔高，“大卫、纳亚克里斯，你们两个是哑巴了吗？收到指令不懂得回复？刚才不是聊得很开心？特么你们是皮痒了是不是？”
大卫&纳亚小声辩解：“……这不是说一半就被你打断……”
“老娘骂人没骂够呢有你们两哔哔哔的份？”光听声音，都够大家想象出安娜横眉竖目的样子，“还有舰上那群新兵蛋子，谁教的你们有指令不回复的？战时无条件遵守指挥命令没学过？未经指挥宣布不得解除战斗状态没学过？讨论个屁的惊喜派对，我看你们是别的没学会，就学会穿着木头盔甲傻站——装硬茬是不是？回去统统给老娘重新特训！”
一通输出下来，所有人都想起了曾经暗无天日的无数天里，被安娜教官支配的恐惧，一时间争先恐后地补起了“收到”，就连玉带青本人都差点跟风。
“不用太好脾气。”私频里，安娜一改暴躁，又恢复了她平日努力温柔的语调，给玉带青传授经验，“他们开始闲聊的时候就可以骂了，没事多骂骂，骂怕了就听话了，一次骂不怕就骂两次，两次骂不怕就对着耳朵骂，对着耳朵骂都骂不怕就诉诸暴力，没事的，都是我调/教出来的，很难打死的。”
还、还能这么简单粗暴地操作？
玉带青仿佛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认真做起了笔记。
“老姐……你不要乱教人。”大卫在花园号上扶额。
纳亚无语望苍天，“玉带青你别听这暴力狂乱说，她、她身上多少有点玄学在，手下的兵就是会莫名其妙地吃她那一套……”
大卫：“对对对，你千万千万要特别批判性地听，全听照做是要出乱子的。”
“又有你们什么事？”安娜握着巨斧狠劈了一波空气，吓得跟她同行的雷奥一个激灵，“老娘都还没跟你们算账，谁教你们的擅作主张炸罗波尔？他是薯条吗你们就觉得可以炸？是席云和上将不在，你们就放飞自我不用照计划走了是吗？这已经是在我们手下遭殃的第二个联邦元帅了！你们当联邦元帅是什么很不值钱的一次性擦脸巾吗？就算是！真不小心炸死了下一任你们去当？省得来一任元帅你们嚯嚯一任？”
两兄弟被骂得只敢小声嘀咕。
“……讲道理格林不是我们嚯嚯的是老大，我们顶多是帮凶……”
“……讲道理上将要在这，指不定下手比我们还狠，他又不是没有前科……”
“噗……”玉带青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还笑。”安娜嗔了她一句，自己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烦死了，大大小小没一个能让老娘省心。”
“明明就是嘛，要你在那，能把罗波尔活拆了，还说我们呢……”
“我们还严格遵守了咱家的行动原则‘敲人闷棍一定要从背后敲，绝不留下任何把柄’，按钮是罗波尔自己按的，炸也是他自己炸的……”
“传输器改装也是他自己改装的？你们当他智障呢？你们在花园号上闹这么大动静，他能不知道是你们？”
“哎呀，没有直接证据拉，我们是有狡辩的余地……”
来自花园号的信号中断。
玉带青尝试恢复通讯失败，便给两兄弟打起了土电话。
还是无人接听。
突然，眼角有个数字猛地一跳。
玉带青愣了一下，陡然抬眸。
只见公屏上，那个已经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不变的数字，骤然下滑了0.01%！
随后，好
似晴天里突如其来的暴雨，数字从7.67%一路狂泄，在短短几秒时间内骤降到了3%！
“全员注意！”玉带青改拨席云的电话未遂，顶着一后背的冷汗，以最快的速度打开公频麦克风，“全境平均污染浓度再次下跌……”
话未说完，战舰中涌起了不容忽视的空间波动，若干空间通道陆续在众人面前打开。
“全员注意。”公频里插入了新的声音，“我是2号基地代管理员席海，现已为各位打开通往2号基地的空间通道，请所有人放下手中一切工作，即刻撤退！”
联邦全境平均污染浓度：0%。
*
花园号，海滩。
【合成失败】
系统里的一切都变成了灰色。
仓库、技能、商城、详情、任务、改造力等等，所有界面都变成了不可操作的状态，就好像……
系统被禁用了。
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迄今为止，唯一能影响到她系统的5号，也只是切断她和基地的联系而已。
可现在却是整个系统被禁用，她能依仗的只剩被系统多次提升的身体素质和精神力……
哦不，居然有一个例外。
只不过……
席云看向六芒星阵，黑色光幕密不透风，瞧不见秦自行与涅格蒂芙的战况。
不管怎么说，她的战力被严重削弱，已经帮不上秦自行什么忙了，当务之急，是尽快弄清楚局势。
“现在是什么情况？”思路理清，她恢复了冷静，向江与和提出了问题。
他能喊出系统的存在，想必知道的不会少，而他刚才能提示那一句，说明至少从表面上看，他站在她这一边。
江与和已经收了蛇尾，正朝她大步走来。
哪怕不借助系统，以席云现在的精神力水平，也能察觉到他精神力的巨变。
他的五官倒还和平时一样，只那一头卷发褪色严重，从原本的淡棕变成了无限接近于白银的颜色。
这个发色……
三年前的记忆自行浮现，赫利星的舞池里，带着面具的男人将暖乌松的含义娓娓道来时，耳侧松下了一小截颜色极浅的卷发……
“原来是你。”她看着在自己跟前站定的江与和，眯起了眼睛，“原来在赫利星上找我跳舞的是你。”
难怪透过通讯视频，第一次见到江与和那会，她第一反应是觉得在哪里见过他。
“是，的确是我。”
“你把席魇怎么样了？”
“我借用了他的身体。”身高差的原因，江与和微低着头看她，耳侧的卷发再次垂落下来。
“借用身体？借？还是抢？你到底是谁……不，你到底是什么？污染源吗？”席云抬手一指战况不明的星阵，“里面那只东西跟你什么关系？”
“我是江与和本人，不是污染源。”他温和而耐心地解释情况，“涅格蒂芙是我的宿敌，我之所以借用席魇的身体，是因为只有他的身体能够承载我的精神力，只有这样，我才能赶来帮你。”
“你没有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席魇还能回来吗？”
“不好说。”
这可不是什么好答案。
席云看了眼六芒星阵，再三提醒自己不要冲动，最起码现在江与和和她有共同的劲敌。
她磨了磨后槽牙，“你自己的身体呢？”
“我换过太多身体，忘了最开始的那个在哪了。”
所以江与和的技能和抢夺他人躯体有关？
这算什么？修仙小说里的“夺舍”？
席云消化着信息，继续问：“那之前来我基地的那个江与和？”
“他是我的一个克隆体。”
“他说不是，我能确定他没有撒谎。”
“他的确没有撒谎，因为我没有赋予他这方面的记忆。”
“克隆体能活那么久？”
“拥有本尊记忆的克隆体之所以不能长时间存活，是因为人的记忆本来就是精神力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克隆体作为独立的、人工培育的人类，拥有自己贫乏但独立的精神海，将本尊的记忆导入克隆体，相当于往一个弹力有限的容器里填充过量的内容物，一旦这个容器达到极限，失去弹力，克隆体的生命也就到了尽头。”
“这就导致目前的克隆技术出现两个瓶颈：一是无法完全清空克隆体本身的精神海，二是无法控制内容物的量级。”江与和解释道，“而这两个问题，我的技能都有办法解决。”
克隆体也是人，可以清空克隆体的精神海，就可以清空其他人的。
席魇凶多吉少。
席云脸色冷了下来。
江与和将她的表情看在眼底，笑意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但他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耽搁，“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涅格蒂芙诱劝罗波尔，将花园号上所有使用嵌入式安抚剂的人转化成了自己的养料，临时取得了和我们争夺园丁核晶的力量……”
他看出了席云的担心，话音一顿，补充道：“你的人都没事，我已经拜托席海开启空间通道，赶在涅格蒂芙控制住花园号之前，将他们撤走了。”
“哦。”席云挑了下眉，“那我还得谢谢你了。”
江与和权当没听出她话里的嘲讽，“再有一分钟，涅格蒂芙会从秦自行手里抢走园丁一半的核晶，借助那里面剩余的能量，长出自己的躯体，获得完整的技能。”
“完整的技能？”席云捕捉到了重点，“那我现在的情况，是受它‘缺憾的技能’的影响？”
“是。”江与和回答，“涅格蒂芙的技能是【神域】，神域就像一个利己损人的超级磁场，在那里面，涅格蒂芙的能力大幅增强，而对手的能力则被压制，此消彼长，使得它无限接近于无敌。不过目前，由于它还没有长出躯体，所以【神域】无论是范围、强度还是对象数量都相当有限，光是将你的系统压制到失灵的地步，就消耗掉了它的一大部分能量。”
“无限接近。”席云品味着他的用词，“所以存在不受这个磁场影响的存在？阿奈雷特之枪？这就是它禁用我系统的原因？因为那把枪真的可以杀死它？”
“是，所以它不惜代价，也不会让你有机会合成那把武器。”
“但你说它为了禁用我的系统，耗费了大部分能量……还有技能施展范围有限……也就是说现在，很可能秦自行那边并没有受到【神域】的影响？那如果秦自行趁这个机会解决掉它，或者至
少阻止它获得园丁的核晶……”
“理论上讲，阻止涅格蒂芙获得核晶，的确能让它在几百年内掀不起波浪，但也就这样了，除了阿奈雷特之枪，没有人能彻底解决它，即便是秦自行也不行，所以这对涅格蒂芙来说，是一场代价尚可的赌博，赢了，它再无掣肘，可以立刻称霸星际；输了，也不过是再沉寂数百年而已。”
“但你觉得它能赌得赢？”
“我父亲的【大预言师】告诉我，它一定会赢。”
“那就有意思了。”
席云双手环胸，审视地看着他，“你说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你又说你觉得秦自行一定阻止不了它，你还说只有阿奈雷特之枪才能对付它，那你刚才又为什么非要大喊那一句，吸引它禁用我的系统？不要说事急从权，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有的是手段悄悄告诉我武器的合成办法。”
“还是你就那么信任我的手速，那么笃定我会在第一时间听你的话，赶在系统被禁用之前，把阿奈雷特之枪做出来？”
“如果是后者。”她摊开双手，视线犀利如同鹰隼，“真是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么信任你，你要的枪没做出来。”
江与和轻轻地笑了起来，像是很怀念和她这样互动的时光。
真奇怪。
席云想。
他总是朝她流露出这样莫名其妙的深情。
是作秀吗？想卸下她的防备？
但以江与和的城府，不可能不知道“无缘无故的深情最可疑”的道理。
“没有关系。”关键武器落了空，江与和不追问不苛责，反而捡起了新的话题，“我们已经很久不见了，作为庆祝，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给你变个魔法吧。”
他抬手想将她散落的发丝捋到耳后，却被她下意识躲开，只好无奈地笑了笑，折衷地在两人之间的空气里抓了一把，待他掌心上翻时，两样东西被他凭空托了出来。
“暖乌松之心和苍穹之心？”席云不无动容地接过东西，“它们放在我的系统仓库里，仓库还被禁用了，连我自己都用不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轰——
说话间，强悍的空间波动化作冲击波，势不可挡地朝他们撞了过来。
江与和却像早有预判，提前几秒将席云拉到了安全的位置。
“记住，那把枪只会有一发子弹。”他语速飞快却清晰地叮嘱，“你必须将其准确地射击在涅格蒂芙的肋骨上，一定是肋骨，那是它唯一的弱点。”
“你忘了吗？涅格蒂芙禁用了我的系统，我用不了技能，拿着它们也没用。”
“席云，不用再试探我了。”江与和又是无奈一笑，“我向你保证，我绝对站在你这一边，而且这是我唯二能从你仓库里拿出来的东西。”
席云印证了猜测，嗤笑一声，“值得试探不是吗？你那么笃定我在试探，不就证明你甚至知道我的合成技能不受【神域】的影响？”
是的。
说来神奇，系统被禁用，【万物皆可合成】作为系统最早的奖励，竟然不受影响。
几分钟前的合成失败，完全是因为仓库被禁用，而作为材料的苍穹之心和暖乌松之心就放在仓库里面。
江与和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席云不再和他啰嗦，摘下手腕上的俄瑞波斯之心，调动起了精神力。
精神技能－万物皆可合成（高级）
不借助系统，直接用精神力触发这个技能，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尝试，却自然得仿佛与生俱来的本能。
三样史诗级物品迅速融合，不多时，一柄黑宝石质地的手枪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没有熟悉的物品说明，但在握住枪柄的那一刻，她便恍然——
这把枪由她召唤而出，也只能由她使用。
也就是这时，一声厉喝当空劈出。
“席云，小心！”
眨眼间，异空间彻底垮塌，六芒星阵猝然消失，两道身影胶着地跃进空中，又砰然坠下，激起数丈沙尘，露出了被细沙掩埋的金属地板。
沙尘散尽，席云先是望见秦自行耳垂上亮得妖邪的六芒星印记，随后是他染血的侧影，再之后是他干架常用的那柄暗红长剑，修长而锋利的剑身透过敌人的胸腔，将其牢牢钉在了地板上，砸出一连串蓝色的火星。
火星还未抛到惯性高点，六芒星阵已再度绽开，眼见黑幕又要竖起！
只长出上半身躯干的涅格蒂芙以不合常理的手段，凭空借力，顺着没胸而入的剑刃窜然抬身，双手在胸前交握——
精神技能－神域。
砰！
席云表情冷肃而果决，手中阿奈雷特之枪的枪口飘起暗色硝烟，一枚子弹拖着金红色的光轨，穿过秦自行支起的膝弯，朝被钉住的涅格蒂芙激射而去。
或者说，原本是朝着涅格蒂芙去的。
只见秦自行身形一滞，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操控一般，不由自主地挡在了涅格蒂芙身前。
糟了！
按照轨迹，这颗子弹会击中秦自行的心脏！
席云习惯性地动用系统未遂，放下还在冒烟的阿奈雷特之枪，下意识往前奔跑。
但她只迈出了一步。
秦自行挡枪的动作微妙一滞！
精神技能－俄瑞波斯的驱使。
一向用来对付污染源的技能，在秦自行的紧急操作下，对准了他自己这个施放者，按照他的意志，强行驱使他的身体，让他避开了子弹。
不仅如此，它迫使秦自行旋身挥剑，带动狭长的剑刃斜斜一切，按照子弹本来的瞄点，将其抽向已经脱身的涅格蒂芙！
噗。
一声激动人心的闷响传出，众人定睛一看，顿感可惜——
子弹到底还是被涅格蒂芙躲了过去，只击中了它刚长出来的大腿，在那上面烧出了一个焦黑的弹孔。
涅格蒂芙的小腿还没完全长出，膝盖以下只有一团黑烟蛄蛹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下延伸出骨骼与血肉。
它低头看了眼自己腿上的弹孔，抬手从膝盖处挖出了一小团黑烟，塞进弹孔之中，似乎是想借此修复伤势。
秦自行趁机退到席云身边。
“祖宗，我……”他猛一侧头，咳出好几口血，用手背三两下把嘴角擦干净，这才扭回头，继续小声地兴师问罪，“我叫你祖宗，我知道你杀敌心切，但下回咱能别用那么刁钻的角度了吗？你知道要不是我跟你默契十足，要不是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是你开的枪没乱动，我就被你打着哪了吗？”
那颗子弹几乎擦着秦自行大腿内侧飘过，他要有别的动作还真的容易打到很尴尬的地方。
席云移开视线，难得心虚，“谁让你打个怪还耍帅摆POSE，我反正是朝它肋骨瞄的。”
肋骨。
这个信息谁给的毋庸置疑。
秦自行瞥了眼江与和，心想这货跑路就跑路，为什么还要回来碍老子的眼睛抢老子的风头？谁不知道这种打大怪的关键时刻，谁高光最亮谁就是男主？男主是什么？男主就是唯一有机会赢得女主青睐的最佳人选，就是干完架一切胜利后，会被女主亲亲抱抱夸棒棒笑着跑着拉回家吃爱心大餐从此和和美美幸福快乐……的全局最靠谱雄性！
全局最靠谱！不是那种什么半路跑路又出现的阿猫阿狗随随便便拿点关键信息就可以KO的！
要不是场合不对，他很想发作一通，但是，是时候证明他是个以正事为重的靠谱男人了。
于是，他非常冷静靠谱地“哦”了一声，用格外低沉磁性的靠谱嗓音，以十分靠谱的语速，提出了十分靠谱的问题并给出了十分靠谱的判断，“确定弱点在肋骨吗？我到现在都没找到它的核晶，包括肋骨部位。所以弱点是这个部位本身？但我也攻击过了，没有用，是不是有特殊的击杀条件？是只能用这把枪？刚才那颗子弹气息很特别。”
忽略秦自行矫揉造作的轻描淡写，席云眼神一动。
弱点是“肋骨”本身。
没有躯体的污染源根本不会有“肋骨”这种概念。
没有躯体的涅格蒂芙没有肋骨，所以没有弱点，没有弱点，秦自行自然解决不了它。
难怪了。
难怪江与和那么笃定，难怪他非要将阿奈雷特之枪的召唤办法喊得人尽皆知，为的根本不是提醒她，而是引起涅格蒂芙的忌惮。
只有让涅格蒂芙意识到她的能力和道具对它有威胁，它才会出手禁用她的系统，只有她的系统被禁用了，它才会放心地凝结出躯体来，也只有它有了躯体，有了肋骨，它才有了能够被彻底击杀的弱点。
等等。
还有……
啊，是了，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
三人对面，涅格蒂芙已经长出了完整的身躯。
修复手段并不奏效，大腿上的弹孔还在燃烧，它索性放弃修复，没有眼睛的脸部挂着温和儒雅的微笑，视线（如果它有视线的话）先是掠过席云手里的东西，再落到江与和身上。
“原来是这样。”它用仅有的鼻子和嘴巴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显然和席云想到一块去了，“真是太厉害了，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你还能取出召唤材料，我又被你算计了。”
说着，看向秦自行，“有意思，你的精神力持续下降，俄瑞波斯的驱使也只是个以强欺弱的技能，明明都是不利因素，怎么会想到把它们结合起来，让上一刻精神力较高的自己控制下一刻精神力较弱的自己？真有意思，真是个可敬的对手。”
“但是。”它又转向席云，“你似乎浪费了唯一一次可以杀死我的机会。”
“值得啊。”席云饶有兴致地笑了，“通过这次挥霍，我印证了几件事。”
“第一，你的技能影响得了人，影响不了这发子弹。”
“第二，阿奈雷特之枪可以对你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第三，六芒星阵的主人秦自行都不知道我和江与和刚才聊了什么，出来还要确认肋骨到底是不是你的弱点，而和他一同呆在星阵里的你，却知道这把枪只有一发子弹，我只有一次机会。”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江与和一眼，又看回涅格蒂芙，“这足以说明，他给的信息有错，【神域】的作用并不仅仅只是强化你，削弱你的敌人吧？这个技能恐怕正如其名，不管你在现实里是什么东西，【神域】之中，你就是全知全能的神，是不是？”
涅格蒂芙笑得愈发儒雅，“你也很聪明。”
话音未落，它被新生躯体彻底稳固的精神力陡然攀升。
精神技能－神域，范围全开。
前所未有的威压火山爆发一般，从它体内喷涌而出，岩浆似的向外扩散，不容置疑地压制了在场三人的一切精神力波动。
席云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疯狂跳水。
不需要系统数据，她也能猜到自己精神力至少降了一位数，那种落差，就像一个已经独立多年的成年人，一朝掉进时空裂缝，退行成了牙牙学语的婴儿。
无力、脆弱、纤细。
凡神之外，皆为蝼蚁。
涅格蒂芙朝她俯冲而来，身形犹如鬼魅，笑脸无限放大。
“席云！”
精神技能－星辰坍缩。
精神技能－蛇麟三叉钉。
秦自行怒喝一声，耳垂印记妖光大盛，长
剑在他手中缩小变短，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已成了一把不到半巴掌长的短匕，紧紧抵住了涅格蒂芙的肋骨。
仅容一人站立的六芒星阵在涅格蒂芙脚下拔地而起，与平时不同的血色光幕映红了所有人的身形，死死锁住了它的步伐。
然而，涅格蒂芙的【神域】显然对秦自行也有不小的影响，本该将它完全笼罩的星阵光幕打了折扣，成了一个围墙不到半米高的囚牢。
所幸秦自行的六芒星阵并不是唯一阻止涅格蒂芙的存在。
血光之中，涅格蒂芙的肋骨与周身各大关节都闪着冷光——那是一枚又一枚黑色短钉，来自于与秦自行同时出手的江与和，每一枚短钉呈蛇鳞质地，前端分成小小的三叉。
“终于。”涅格蒂芙似乎没把他们的限制当一回事，笑脸堪堪贴上席云的脸颊，“我一直很想跟你面对面交流，今天终于实现了。”
“你真的很普通，越看越普通。”它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她，“你没有阿连尔的绝对美貌，没有格林的绝对信仰，没有秦自行的绝对战力，没有江与和的绝对谋略……”
秦自行：“喂，你这个排比句排名有先后的吗？为什么要先说我再说江与和啊？刚不还夸我有意思吗？我的谋略也不比他差啊！你这个排比很强行啊！”
席云：“……”
大哥，这是你的重点吗？
“告诉我。”涅格蒂芙忽略秦自行的质问，“这样普通的你，到底是怎么建立起那样一个地狱？一个所有人都遵从你的意愿，拒绝解脱，甘心在情绪苦海里挣扎的地狱？”
“不知道啊，我又不是阎王。”席云耸了耸肩，“你觉得这么高深的答案，这样普通的我想得出来吗？”
“你的语言并不符合你的情绪，你在害怕、在紧张、在故作冷静。”涅格蒂芙觉得她很有趣，在她脸侧上下轻嗅，“你要知道，神能察觉到子民最轻微的啜泣。”
“是吗？”席云不为所动地抬起手，“那全知全能的神明大人，麻烦你猜猜我在提前给谁哭丧？”
阿奈雷特之枪抵住涅格蒂芙的肋骨，一枚本不该存在的子弹从枪膛中射出。
却没有出现该有的闷响。
神域－时间静止。
一切人事物都停止了变化，除了那颗要命的子弹。
然而，子弹到底也受到了影响，激射的速度被无限放慢。
更妙的是，时间停止，秦自行和江与和的精神力停止了输送，用来禁锢涅格蒂芙的技能失去了力量源泉，力道逐渐松弛了下来。
涅格蒂芙抓住空当，打算从他们的禁锢中挣脱出来。
“你想去哪里？”秦自行淡漠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沉寂。
精神技能－俄瑞波斯的封印，解除。
被主人压制多年的精神力一拥而出，在抵临世间之前，率先染上了黑暗的温度，冰冷冷地注入了地面的六芒星阵。
一度松弛的禁锢力道再次加强，更甚于前，涅格蒂芙挣脱无效，悲悯而烦恼，“连这个封印都解除了，你真想和我同归于尽吗？”
“怎么会。”秦自行吹了声口哨，“你停止了时间，也就阻止了后果发生的可能，我还得谢谢你给了我施放这个技能的机会。”
“你要知道，我随时可以恢复时间的流动。”
秦自行看着那颗离涅格蒂芙还有几毫米的子弹，平静道：“但是先死的会是你。”
“哦，我可怜又天真的子民。”涅格蒂芙摇了摇头，右手五指扎进左边肋骨处，生生撕开了一条裂缝。
神域－时间恢复。
泛着红光的金色子弹恢复正常速度，一梭子射进了裂缝之中。
失去了所有子弹的阿奈雷特之枪瞬间散架，以一化三，再次变成了那三件史诗级物品，并在吸力的作用下，先后朝裂缝窜去。
席云眼疾手快地捞住体积较小的苍穹之心和俄瑞波斯之心，正要伸手去抓最后一件材料，却被一股无比强悍的精神力抽了回来。
只听秦自行厉声道：“不许动！那是时空裂缝，能把你手搅碎！”
她“啧”了一声，眼睁睁地瞧着那闪着金色流光的暖乌松之心，好似流星一般，消失在了裂缝另一头的黑暗之中。
“我天真的子民们。”涅格蒂芙露出洁白的牙齿，“同样的招数，你们以为我还会上当第三次吗？特别是你，席云，最最普通的你，如果阿奈雷特之枪只有一发子弹，你会在击杀失败后，还这么冷静吗？”
它咬了一口空气，像是在品尝无形的美食，“如果只有一发子弹，你就不该只有这种程度的害怕……”
涅格蒂芙话音有所停顿。
“怎么？”席云收回瞪秦自行的目光，揉着有点红的手背，看着涅格蒂芙近在咫尺的脸，“发现第二道菜和上一道菜放的盐一样多？我并没有比刚才更害怕？”
“想知道为什么吗？”她微微一笑，“因为我在等江与和放杀手锏啊。”
无需多说，他已经施放了技能。
精神技能－维度抬升。
银白色的精神力呼啸而来，将涅格蒂芙划出的裂缝残暴冲开，裂缝有限的吸力变得可观，一旦放弃抵抗，别说是人，就是大象都会被吸入其中，扛不住哪怕一毫秒。
席云紧紧握住手中的苍穹之心和俄瑞波斯之心，冲秦自行眨了一下眼睛，完全放弃了抵抗。
第232章 修正【正在尝试重新连接】
【系统出错】
【您与系统的链接已断开】
【正在尝试重新连接】
【尝试失败】
【正在尝试重新连接】
……
【连接成功】
【正在为您导入信息，请稍后】
【信息导入成功】
【您的仓库里有一个土电话闹出了动静】
【您的仓库里有一个土电话闹出了动静】
……
【您的居民席魇出现重大详情变更】
【您的通讯器有99＋条未读消息】
……
【开始合成（暖乌松之心史诗）、（苍穹之心史诗）与（俄瑞波斯之心史诗）】
【合成完毕，消耗改造力积分*10，0000，技能熟练度＋0】
【恭喜您获得了（席云的阿奈雷特之枪史诗），已装备】
【您的仓库里有一个土电话闹出了动静】
【您触发了1%的技能变异概率，技能熟练度＋0，生成了道具：席云的阿奈雷特之枪的子弹】
……
【您的居民秦自行出现重大详情变更】
【警告！请勿靠近时空裂缝！】
【警告！您正在掉入时空裂缝！】
……
从席云掉进时空裂缝开始，她被【神域】压制的精神力便逐渐回升，被禁用许久的系统也打破了沉寂，无数消息蜂拥而至，饶是以她现在S级的精神力水平，也承受得有些费劲。
时空裂缝本身倒是没有给她带来麻烦，但一股轻柔的力量始终存在，一路护着她来到裂缝的另一头，将她慢慢放到了异时空的地面上。
席云捂住发晕的脑袋，缓缓蹲下，脑海乱得跟刚拆盒的拼图似的。
【您触发了支线任务，是否查看】
【重新召唤阿奈雷特之枪
挑战描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好不容易合成的阿奈雷特之枪还是没能击杀涅格蒂芙，不仅如此，阿奈雷特之枪的关键合成材料——暖乌松之心还掉进了时空裂缝之中。身为一位伟大的领袖，您是否能赶在浩劫彻底降临之前，找到暖乌松之心，重新召唤出阿奈雷特之枪，谱写属于您的史诗呢？
任务要求：请于十天内，在当前星球上找出暖乌松之心，重新召唤阿奈雷特之枪
任务奖励：信仰之力＋1】
【您已接受支线任务（重新召唤阿奈雷特之枪）】
【警告！当前环境存在极为严重的污染，请尽快离开或加强防护措施！】
“江与和？”席云强打精神，在恢复正常的仓库里翻了翻，找出强化防具戴上，试探地冲守护着自己的力量说话，“是你吗？所以
这里是哪里？我得上哪找暖乌松之心？”
那股力量没有任何回应，只慢慢撤离，很快就消散了。
空荡荡的荒星表面只剩席云一个人。
她环视了眼哪哪都昏暗的环境，连颗鸟屎都没看到，不由想起当年刚从冷冻舱里爬出来的地球境况。
“啧，又是荒星。”她心情不是很美妙地咂摸了下嘴，“我上辈子一定炸了一星系的荒星，才会被这么讨债。”
她倒是不觉得这颗星球会是地球。
原因无它——上空挂着一溜弦月似的存在，跟坏了不少灯泡的LED灯串一样，有明有暗地围着星球镶了一圈（反正她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有），太阳系可没这种盛况。
别说太阳系，她知道的星球里，没一个长成这样。
毫无头绪。
既然如此，急也没用。
席云索性坐了下来。
【是否在此坐标上建立1级基地？所需改造力积分：2500】
席云：？？？
她没看错吧？
1级基地，2500积分？正常情况的10倍？
这星球是叫抢劫星吗？
但她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的确需要休息。
席云捏着鼻子，建了自己有史以来最贵的4*4地盘，又肉疼地配了个更加死贵的高级防护罩，从仓库里掏出野餐布和冒着热气的米饭汤菜，营养均衡地吃了起来。
吃到三分饱的时候，疯狂更新的系统消息终于有了消停，她也缓过来不少，脑袋不再发晕，能有选择地看系统消息了。
她第一时间点开了秦自行的居民详情。
【居民详情
姓名：秦自行
身体状况：？？？
精神力：5320
SAN值：－4320】
什么情况？
SAN值变负数也就算了，数值上限呢？
她皱着眉头，继续往下浏览，发现秦自行一向简洁的介绍多了很多东西。
【夜冥星最后一人，年少时险些炸毁整个第八星系，后被联邦第一军校第354任校长，也即联邦第165任领袖江复收服，就读于联邦第一军校，一度成为让军校上下师生头疼的存在。
毕业后，秦自行在短短一年内成为联邦战力最高、最年轻的上将，负责统帅联邦第四军区，并在一次任务行动中，第一次使用天赋技能[俄瑞波斯的封印]，成功击杀S级污染源，成为江复、艾帕克拉斯格林之后击杀S级污染源的第三人、击杀S级污染源后尚可行动自如的第一人，从此声名大噪。
然而，多年后，以413堕者镇压行动为导火索，秦自行因理念不和与第168任联邦领袖艾帕克拉斯格林分道扬镳，叛出联邦，一度被联邦通缉。
之后，秦自行在机缘巧合下加入2号家园基地，并逐渐被这个地方的人与事深深吸引，心甘情愿成为家园基地的第一战力，并在亲卫队的帮助下，为基地创下了完善的军事体系。
秦自行迄今为止最遗憾的事情……】
哟。
那小样天天没心没肺的，还有遗憾的事情呢？
席云喝了口鸡汤，好奇地往后看下去。
【秦自行最遗憾的事情，是在赫利星上没有踢开那个烦人的卷毛，抢回席云做的面具，与她共舞三曲】
席云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都什么跟什么啊。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遗憾和怨念。
戴她的面具和她跳三首曲子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有点想把克兰揪过来问问……哦不对，克兰把赫利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她该自己查资料才对……不不不，现在哪里是查这种无聊事情的时候哦……
哎！都怪系统，真讨厌，这么私人的东西就没必要写进居民介绍了嘛。
搞得她好像很不尊重居民的个人隐私一样。
差评，一定要差评。
她替秦自行义愤填膺地腹诽了好一会，抬手搓了搓脸。
什么破星球，真热。
反正！
总而言之，她的出发点一点儿也不是为了窥探秦自行的隐私，她就是想看看秦自行有没有事，毕竟看详情更新时间，大概是在打BOSS的时候，很难不让人担心嘛。
那什么身体状态写的是“？？？”不是“已死亡”，不是已死亡那家伙就还有救，精神力数值没了上限什么的，应该是用了那个什么【俄瑞波斯的封印】吧，问题不算大，席魇的问题才算大呢，身体都被江与和抢走了，她该看看席魇的详情。
她逃跑一般地点掉秦自行的界面，打开了席魇的详情。
【居民详情
姓名：席魇
身体状况：休眠中
精神力：？？？
SAN值：？？？
介绍：……少年不情不愿地遵守了与江与和的约定，将自己的身体借给了对方，看着自己的外表变成一点也不好看的样子，一个劲地在精神海里骂骂咧咧，最后把自己骂睡着了】
休眠。
只是休眠。
太好了。
虽然多少猜到了一些，但眼见为实，到底让她放下了心来。
“江与和没有真的抢走席魇的身体”，这个怀疑最开始出现，是在她意识到江与和为什么要喊出阿奈雷特之枪的召唤办法之后——
这说明江与和说的很多话，并不完全是在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真真假假，以便套路涅格蒂芙。
有了这个认知前提，再去琢磨江与和说的话，将其与矛盾的事实一比对，就能挖出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来。
比如江与和说，涅格蒂芙的技能【神域】作用在于损人利己，然而事实是，【神域】真正的作用是赋予涅格蒂芙“全知全能”的能力。
是江与和认知有限？江复的【大预言师】出了问题？还是江与和撒了谎？
答案显而易见——
如果江与和不知道【神域】的真正作用，就不会在涅格蒂芙闯进六芒星阵之后，才喊出阿奈雷特之枪的召唤方法。
要知道，如果不是因为【神域】之中涅格蒂芙全知全能，而席云又是该技能的第一个受害者，呆在六芒星阵里的涅格蒂芙就该和秦自行一样，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才对。
那么江与和为什么要误导她？
他们立场相同，他应该尽可能分享有效信息才对，误导席云轻视【神域】的效果，有害无益。
除非，让她轻视【神域】，不过是江与和战略的副作用，而他
这句话真正想套路的，仍然涅格蒂芙。
那新的问题就来了。
他为什么要让涅格蒂芙误以为自己不了解【神域】？
这个问题，一直到席云看见江与和施展的技能【蛇鳞三叉钉】后，有了答案。
有一说一，那玩意与其说像钉子，不如说像缩小了好几倍的用餐叉子。
单纯蛇鳞她信，蛇鳞＋叉子……打死她都不信那是江与和能使出来的技能。
在她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一个人的技能有这种画风——席魇的【吃了睡，睡了吃】。
如果江与和真的用技能清空了席魇的精神海，抢走了它的身体，那为什么技能还能被席魇带偏？不是说绝对没有被带偏的可能，但她直觉不会。
那就先假设席魇没事。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江与和不能直接说席魇没事？为什么要给出那么有误导性的答案？
他故意说错【神域】的效果，是为了让涅格蒂芙误以为他并不完全了解【神域】，那故意暗示他自己的技能是抢夺别人的身体和技能，又是为了误导涅格蒂芙什么呢？
反过来想，如果涅格蒂芙不这么被误导，它会对江与和有什么想法？
它恐怕会觉得，江与和是一个充分了解它和它的技能【神域】，并能够预判一系列事件走向的存在。
身为凡人，江与和是怎么做到的？
就因为他的父亲江复的技能是【大预言师】吗？
可一个故去那么多年的人，就算本身预言能力再厉害，能预判得这样遥远、这样详尽吗？
还是说，拥有【大预言师】这个技能的，是江与和本人？
可仅仅只是预言，有必要玩这么多弯弯绕绕，生怕涅格蒂芙知道吗？
所以，更大的可能是，江与和的技能能对涅格蒂芙造成一定的威胁。
能够预判未来的事件，还能对涅格蒂芙存在威胁的技能……
席云想到了一个可能。
时间操纵。
而这个可能，恰好可以解释，为什么江与和会出现在本该消失的赫利星上。要知道她和秦自行当初之所以能抵达赫利星，完全是因为意外遇上了虫洞，去到了过去的时空。
于是一切疑惑都有了答案，她猜出了江与和的杀手锏，大着胆子跳进了时空裂缝。
一开始涅格蒂芙试图阻止，将精神力探进裂缝之中，但它显然并不能在裂缝里坚持很久，与属于江与和的力量角逐了好一会，力不能及，便不情不愿地鸣金收兵了了。
也就是说，论时间操纵能力，江与和甚至强于超S级的涅格蒂芙。
但也就这样了，既然他需要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来解决对方，就证明他其它方面的能力落于下风，很可能，他就只有这一个技能。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把她送到了这个地方，然后呢？
他人都不在这，力量也撤走了，还打算用什么办法把她带回去？
总不能是指望她在这里白手起家，科技振兴，直到发明出时间机器的那一天吧？
先不说她有没有这个耐心，能不能找到足够的人力，系统只给了她十天的时间。
仅仅十天，她能不能在一颗陌生的星球上找到暖乌松之心都是个问题。
也不是没想过扩建基地，覆盖整个星球，然后直接查阅基地资源，定位暖乌松之心，但一个4*4的基地尚且要2500积分，建一个能覆盖全星球的基地，要花费的积分怕不是天文数字。
还是说，江与和把她送到这里，没给任何线索，就是预判她什么也不用做，东西能自己找上门来？
可万一不是呢？她就傻了吧唧在这鬼地方度假十天？然后死了去奈何桥边跟大家打招呼：“哎呀真不好意思啊，我无所事事了十天还是没等到关键道具掉我怀里，你们抗怪辛苦了？”
“哎，好歹给点提示啊大哥。咱们这是打怪又不是玩益智游戏，你开了上帝视角我又没有，老这么猜猜猜很烦很累哎。”席云想到这，忍不住嘀咕了几句，吃完饭的身体血糖慢慢上升，困乏卷土重来，她干脆躺下，让身体偷会儿懒。
当然，精神上还不能完全放空，她还有好多事情要确认。
土电话全是家里人打来的，打得最多的是席海，不过没一个打得回去。
再细看大家的情况：大卫几个，正常；安娜等人，正常；席海，很虚弱……但没死，还行吧；各大基地，正常……
最后，她翻开了无巧不成书。
虽然用称号【离奇探险家】修正了事件10023的概率，但事发突然，她到现在都没来得及看修正结果。
【事件10023
描述：成功杀死涅格蒂芙
概率：50%
概率修正：已修正】
从0%到50%，从不可能到可能的飞跃。
我可真棒。
她给自己鼓舞了下士气。
但是那个50%的字体颜色为什么那么浅？
这概率总不能往下掉吧？
她断断续续地琢磨着、琢磨着，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天还是那么黑，月还是那么暗，防护罩上趴的那个人也还是……？？？？
系统是闹哪样，这么大一人趴她防护罩上，都不带吱一声的？
席云彻底清醒了，一骨碌爬了起来，从仓库里摸出一颗低级核晶就往头顶上照。
这一照又把她照懵了。
江与和？
第233章 颓丧合成时摘掉的链子已经被她重新串……
不，不对。
最起码，眼前这人不是正跟涅格蒂芙打架的那个江与和。
首先发色就不对，不是银白色的。
其次这个江与和一点也没有平时斯文清秀的模样，长了好多胡茬，眼底全是乌青，活像喝了一夜酒的流浪汉。
江与和的某个颓废版克隆体？
难道这就是江与和为她安排的时光回程车票？
也不对啊……
就克隆体的那点精神力能干什么？再在外面多晾一会就凉了吧。
还是这是什么污染源的幻术？毕竟这里污染浓度这么高？
她顶着满脑袋问号，谨慎地走出防护罩，把江与和从上面扒拉下来。
对方处于昏迷状态。
以基地外的环境，医疗舱是用不了的，对方人事不知，给不了通行凭证，自然也没法把人拖基地里去。
席云想了想，先给他戴上污染防具，又给他灌了几口水，还没决定下一步该干什么，人就已经醒了。
江与和就是江与和，昏迷都昏得比别人省事靠谱。
席云顿感欣慰，“现在感觉怎么样？我们先进基地……”
她对上那双比发色稍微深一点的眼眸，愣了一下，意识到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很陌生。
“不用了……谢谢。”江与和客气得格外疏离，一声谢谢完全是多年教养的沉淀产物。
他抬手扯掉脸上的污染防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远离基地的方向走去。
“江与和？”
他离开的身形为之一顿，回望过来的表情像在说“你认识我？”，但最后只摆了摆手，继续离开的步伐。
席云三两步追上他，“你不认得我是谁？”
他连眼皮都没有掀，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样，“不重要。”
“行，这可以不重要，但有一个问题很重要，你必须回答我。”席云牢牢拽住回程车票，“现在的你能操纵时间吗？”
江与和身体一僵，死气沉沉的脸终于有所触动，“你怎么知道的？你是谁？”
真不认识她？这到底是不是江与和或者他的克隆体？还是什么东西套了他的皮？
席云想了想，把户籍凭证递过去，“想知道就跟我进基地，外面全是污染，你这状态抗不了多久。”
只要他成了基地居民，她就可以第一时间确认他的身份，查阅很多信息，不需要在这跟他挤牙膏打太极。
然而，她的算盘落空了。
江与和视线落到户籍凭证上，再抬眼时，疏离的表情彻底转成了冷漠，不微笑的唇抿得很紧，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席云才知道，原来江与和也会有这么凌厉的表情。
陌生、冷漠、排斥……又或许……
她想起了另一个可能——
或许这才是江与和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会不会她现在是在某个过去的星球上？
过去的江与和在这里出现，说不定这里是他的母星盛特星？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一副半死不活了无生趣的样子，该说点什么才能引起对方的兴趣？
“我是来自未来的人，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来的？”
江与和没有反应。
这都不好奇？
姓江的你过去是什么问题儿童。
姓江的过去……
席云想起秦自行的简介，想起里面提到的江复。
“呵，真不礼貌。秦自行说得没错，姓江的卷毛没一个好东西。”她眼珠一转，也不拦人了，就在背后蛐蛐给地方听。
这次奏效了，江与和脚步一顿。
“你走吧，爱走走，反正你跟秦自行关系应该不是很好吧？他爱死死，又不是我的谁，能在这等你半天就是我仁至义尽了。”
人走回来了，棕色的眼珠子盯着她看，满是审视，“说说，你是秦自行的谁？”
他问得没有情绪，但她就是觉得，真是好冒犯一问题。
席云毫无必要地清了下嗓子，“我是他领导。”
江与和表情明显不信。
席云被他盯得无名火起，索性拿出俄瑞波斯之心。
合成时摘掉的链子已经被她重新串了回去，吊坠在黑暗中闪着暗红色的辉光。
“信物，再不信就拉倒吧。”
江与和瞳孔慢慢放大，像是大太阳底下见了鬼。
随后，他做了一个席云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抬头看了眼月亮。
“月亮怎么了吗？和我的信物有什么关系？”席云也好奇地抬头。
天上好像有乌云，头顶的月亮暗掉了一两轮。
她皱起眉，正要细看，心中忽然警铃大作，当即条件反射地朝旁边一闪，堪堪错过一发白银色的要命攻击。
“江与和你没病吧？”席云耐心告罄，随手激活了个格斗技能，从仓库里掏出长枪，朝人抡了过去。
江与和只直勾勾地盯着她，半长卷发乱得狼狈，“涅格蒂芙，我们今天做个了结吧。”
……
……
……
“大哥，我是真服了。”席云堪堪止住动作，啼笑皆非地收了枪，咻地躲回基地，“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我不是涅格蒂芙？”
江与和恍若未闻，只执着地用仅剩的精神力冲击着她的防护罩。
席云暗叹这人真是精神力多了烧的，又随手给补了罩子让他冲着玩，继续说：“正相反，我就是为了杀涅格蒂芙来的，未来的你和秦自行正跟它僵着呢，时间宝贵，你能稍微恢复恢复智商，跟我好好说话吗？”
“你撒谎。”他强弩之末一样地站在基地外，眼里的疲惫多得能装满一银河，“没有，根本没有……这样的未来。”
席云愣住了。
她好像……还是低估了江与和技能的牛逼程度。
恐怕根本不只是什么时间操控吧，听这潜台词，他应该看了不止一个未来，多个未来？平行时空？
难怪涅格蒂芙才刚现身，她认识的江与和就说“涅格蒂芙是我的宿敌”。
她大概猜到眼前这个江与和为什么那么丧了。
“江与和，我最后说一遍，我是你这一边的，你最好冷静下来用用脑子。”席云屈膝而坐，“如果我真是涅格蒂芙，你就打算凭你现在小丑一样的行为解决我吗？还是打算蠢得我看不下去，动手收拾了你？你有手有脚有能力，哪怕自杀我都夸你一声够魄力，就非得当个孬种给敌人送战绩吗？”
她冷冷一笑，“得亏你从联邦卸任了，不然哪个联邦公民看得起你？”
“看得起？”江与和脸色发白，视线被凌乱的头发切割成一段一段，“我要谁看得起？”
他的胸腔起伏着，从喉咙里鼓出似笑非笑的气音，“都是注定要死的人了，我要死人看得起？”
“‘注定’，不是‘已经’。”
“有区别吗？”
“废话。”席云扬起下巴，“是个人迟早都要死，难道就不吃喝拉撒了？”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你觉得在那未知的终点之前，你的每一天或许都能过得比前一天好。但是，如果你活着的每一天，都清楚地知道明天会过得更糟，你就不会觉得‘注定’和‘已经’有什么区别。”
江与和信她不是涅格蒂芙了，那只超S级污染源不会说这种蠢话，“这位小姐，我姑且信你手里的俄瑞波斯之心是其它时空的秦自行给的，好心奉劝你一句，不用白费力气了。”
他仰头看向又暗了几轮的弦月，“我已经观测了成千上万种可能，无一例外。如果你看到了我所看到的东西，你会宁愿‘注定’尽早成为‘已经’。”
沉默。
江与和下意识低头，正好对上席云同情的视线。
“……”
“我本来还觉得你这技能挺牛逼，肆意穿行平行时空哎，科幻的最高梦想之一。”席云环住双腿，将脑袋架在膝盖上，“现在感觉一点也不羡慕了，好恶毒一技能，就连运筹帷幄的江与和也能被打击得这么颓丧。”
江与和：“……”
他忍了又忍，“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又沉默片刻，“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送你回去。虽然……你回不回去结局都不会有区别就是了。”
“可是江与和。”席云歪着脑袋看他，“成年人体内战战兢兢按同一个模式编码了几十年的基因都能突变，你觉得‘注定’就是板上钉钉了吗？”
“这两件事没有任何可比性。”
“就算真的是‘注定’，难道就要傻坐着等死吗？”
“不然呢，明知道无望，还要愚蠢而狼狈地挣扎吗？”
“是谁定义那就是愚蠢？是谁定义那就是狼狈？”席云定定地看着他，“愚蠢、狼狈、挣扎都是人类用来形容特定状态的词语，仅此而已，并不代表这些状态本身比别的状态低上一等。”
她说得格外认真，“相反，我觉得一个人在绝境里挣扎得越愚蠢、越狼
狈，就越对得起自己，因为他有在努力地给自己挣希望。总不能深渊拼命把你往里拖，你为了所谓的体面和好看，还要配合地自己啐自己一口，帮深渊踢自己一脚吧？这是跟自己多大仇啊？挣扎一下，好歹能给自己画个饼，就算吃不着，那也算有好好给自己一个交代不是吗？”
江与和为之一怔。
他想到了父亲江复临终的时候。
那个光辉了半生的男人躺在病床上，四面都是金属墙壁的病房跟他一样了无生机，床头柜上摆着一束孤零零的人工造花，来自于他无数学生中最离经叛道的那一个，新闻的声音从电视中传来，距离联邦第一波污染恶性变异已经过去了近一百年，只因污染日益严重，所以“江复”这个名字仍被钉在耻辱柱上反复批判。
“难道我们伟大的领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吗？”媒体们还是很喜欢引用这句话。
“他们都觉得您在撒谎，觉得您没有【大预言师】，您也从来没给过我准话。”当时的江与和坐在父亲床边，被父亲制止后，只能放弃了关闭电视的打算，“但您真的有，是不是？”
“我知道您有。”他毫无意义地给父亲掖上被角，“为什么要这样？明知道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为什么还要去救那帮污染难民？救了都能活也就算了，可救了也没用，地球还是走向灭亡，救了更糟糕，那些地球人被钉死在了联邦歧视链的最底层，这些您肯定都预见到了不是吗？您为了一颗注定灭绝的星球，为了一场注定发生的灾难，为了无人感激万人唾弃的未来，搭上了自己光辉灿烂的仕途和奋斗了一生的理想，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您觉得值吗？”
重症的父亲勉力抬起手掌，不知道是想扇他耳光，还是想安抚地拍拍他的脸颊，可惜气力已经到了尽头，手掌最终只沉重地落到了他的手臂上，“值……不值……我也……不知道。”
“只是从看见的那天开始……就觉得……不……做点什么……”他听着诋毁自己的新闻，神色算得上安详，“好像就……好像就……很让自己……难堪。”
“难道您现在不难堪吗！”
“现在……哈……哈，还行吧。”
无法理解。
完全无法理解。
为什么有人能这么坦然地面对惨淡的未来？仅仅只是因为自己给了自己交代？
“呵，一个两个，全是天真而乐观的傻子。”江与和低声喃喃。
“说什么呢？念咒似的。”席云朝他身上丢了颗杰里果，吸引他的注意，“你别丧了，我跟你说点好玩的。”
“什么事？”江与和看到早已灭绝的杰里果，有些意外。
“你真的不认识我。”席云强调事实。
“是。”江与和皱眉，“我认不认识你很重要吗？”
“你说你认为自己观测了所有未来，但你不认识我。”
“如果你认识的我跟你关系很好的话，我为最开始的态度向你道歉。”江与和已经很疲惫了，但看在俄瑞波斯之心的份上，他还是认真回应，“我没那么多精力观测未来的细节，更没兴趣研究秦自行交了什么女朋友。”
席云：“……”
席云：“我们不是你别乱说。”
江与和没听清，“什么？”
“我说你有毒！”席云气沉丹田喝了一句，把江与和吓了一跳。
“我凭什么就只能是秦自行的女朋友才会被你注意到？”她瞪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我在我的时空很有名！很重要！你个乱说话的大头鬼看少了一个时空！”
“不可能。”江与和斩钉截铁，“这是人类最后一个还没来得及死亡的未来，即便是这里也没有你。”
席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这是未来？”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自己说“来自未来”的时候，江与和一点反应都没有了，他估计一点也不信。
如果这里是未来。
那是她的未来吗？
不，应该不是。
如果是她的，江与和不会不知道她。
按理，她认识的江与和应该也知道涅格蒂芙制霸了很多时空，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怎么能安心放任暖乌松之心掉入有涅格蒂芙存在的未来？
“江与和。”她试图从新的角度开发思路，“我从刚才就一直想问了，这星球是不是你的家乡盛特星啊？你要不要想想，盛特星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以反制涅格蒂芙？”
“不是。”江与和看她的眼神变得奇怪，“你不知道吗？这里是夜冥星。”
第234章 寻物他安静地盯着她纤细修长的手掌看……
夜冥星？
秦自行的母星？
那个据说经常永夜的星球？
难怪这么黑。
可是也没印象哪份资料说夜冥星有这么多月亮啊。
席云拇指无意识地搓了搓吊坠，视线对上江与和又多了几分怀疑的目光，顿时有意见了，“喂，你那什么眼神，秦自行那家伙有多不靠谱你应该也清楚吧？我不知道这是夜冥星很奇怪？”
江与和：“……”
一句抵得过无数辩解。
这的确是秦自行能干出来的事情。
席云倒是想起了刚才，江与和看她拿着俄瑞波斯之心，立刻误会她是涅格蒂芙。
“你之前的反应……是以为俄瑞波斯之心是我抢的吧？这个世界的秦自行是不是也在跟涅格蒂芙打架啊？”
她的反应很快。
江与和看着她思考的模样，“是。”
“但你说这是最后一个还没死亡的未来，他会输吗？”席云指了指头顶的月亮，“你为什么要看月亮？”
江与和没有回答。
他并没有完全信任席云，而她要的答案不会影响事态的任何发展，既然说与不说没有区别，那就没有必要替秦自行做主，告诉她秦自行没有揭露的事情。
“你说你来这里是为了杀涅格蒂芙。”江与和取回对话的节奏，“这里有什么你要的东西？”
和江与和这种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很麻烦，特别是在对方没有完全信任自己的时候，没有共同利益，就别想从对方嘴里套出半点信息。
席云不是很愉快地哼了一声，“先告诉我，这个世界的涅格蒂芙【神域】的作用范围。”
“基本上这个世界已经被【神域】覆盖了，包括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但涅格蒂芙忙着打架，暂时顾不上我们。”
难怪她的系统没受影响。
席云权衡了一下，说：“我来找暖乌松之心。”
“暖乌松之心？”他显然没有听过这个名词。
席云转了下眼睛，没有把阿奈雷特之枪说出来，“你没听说过吗？暖乌松之心产自赫利星，据说拥有太阳神的力量，我们已经黔驴技穷了，就指望着借点玄学真神的威力，来解决涅格蒂芙那个伪神呢。”
一听就是胡说八道居多，不过最起码可以明确两点：一，对方的确需要暖乌松之心，二，对方希望他好奇一个问题。
“赫利星早就消失了。”江与和不介意上钩，“你从谁手里拿的暖乌松之心？”
席云好整以暇，“你啊。”
她随手捞起自己一缕头发示意，“发色是白银色的你。”
江与和不说话了。
她就知道，能彻底打消江与和疑心的，只有江与和本人。
席云进一步出招，“他还跟我说，你的发色是因为用【维度抬升】用多了才变的。”
这可不算她撒谎。
这个江与和的发色比她认识的那个深，又比克隆体的浅。
克隆体本来就是生物工程的产物，修改发色是再简单不过的小操作，江与和有意让克隆体维持最原始的发色，以至于她现在可以明确地对比三个版本的区别，未必不是一种暗示。
江与和眼中的戒备终于融化了。
他不清楚别人，但清楚自己，这种信息如果不是自己有意为之，对方绝不会知道。
“我信你是从未来来的了。”一种久违的向往从他心底浮起，“从我不知道的未来。”
席云就得逞地笑了，朝他伸出手，“那合作愉快？”
他安静地盯着她纤细修长的手掌看了会，露出了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微笑，“合作愉快。”
“进我基地我们慢慢聊？”
“需要用刚才你给我的那个东西？”
“户籍凭证吗？对。”
“那还是不了。”他拒绝，又斟酌着措辞，“户籍凭证会收集接受者的信息吧？我身上的信息太多，很可能会导致它过载。”
“过载？”席云觉得不可思议，“我给过很多人，从来没有过载过，你确定？你身上的信息有那么多？”
江与和不置可否。
联想未来的江与和还知道她系统的存在，席云顿时来了兴趣，“你是怎么第一眼看出它的作用的？你眼里的户籍凭证是什么样的？”
“很难形容。”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江与和只觉得四个字的回答有些敷衍，他认真想了想，“用……比较容易理解的语言比喻，大概相当于一种便捷接口，接上了，信息就可以单方面地从凭证接受者向你流通了。”
“那你看我。”席云又问，“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系统在江与和眼里，有很明显的存在感吗？
他的视线落到她身上。
女生没有任何明显的种族特征，头发扎了个随意的马尾辫，应该是奔波了有一段时间的关系，一些散发松松地垂了下来，不至于凌乱，反而显得俏皮和灵动。
她对什么话题感兴趣的时候，眼睛会变得特别亮，嘴角会微微上扬，露出一小尖尖活泼的虎牙。
很鲜活。
太鲜活了。
江与和视线闪烁了下，“从你的发音习惯和用词方式，你应该是难得幸存的地球人。”
“……谁问你这个了。”席云无语之余，对他的观察力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也能看出来？”
江与和沉默而温和地笑。
他开始有点像席云认识的那个江与和了。
信息的交流越来越顺畅。
席云发现，自己对江与和技能效果的认知还是存在一些偏差。
她所理解的，是江与和可以随意观测并进入不同的平行时空，而每个人在不同的时空里，或许有不同的身份和生活，时空与时空之间的关系像多条或平行或交叉的线，而她和江与和，有可能来自于不同的“线”。
但是，据江与和描述，【维度抬升】以他为主，能做到的是让他从自己使用技能的那个节点开始，观测既定的过去以及未来的一切可能时空，并允许他进行时空穿梭。
也就是说，在他这里，时空更像是一条尚未画完、随时可以点出节点的主线，每个节点在发生之前，都连接着无数待发生的虚线。江与和能做的，是在这条由主线和大量虚线构成的“轨道”上穿梭活动。
当然，无论是观测还是穿梭，都需要耗费大量的精神力，穿梭又比观测的消耗来得更高。
而席云现在遇到的江与和，来自于他刚刚卸任联邦领袖的那个节点，那会的席云恐怕还在某个冷冻舱里睡大觉。
“可是你怎么会看不到我呢？未来太多看漏了？还是说你能观测到的未来有增加的可能？”席云提出猜想。
“不会看漏，但的确不排除增加的可能。”江与和摇头，“等我状态恢复，再观测一次试试。”
“那月亮和俄瑞波斯之心到底什么关系，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江与和转移话题，“你说的暖乌松之心有图片吗？我看看什么样子。”
“你直接进我精神海看。”她干脆地提出要求，虽然这样也不是完全保险，但总比大喇喇地在涅格蒂芙的【神域】里展示暖乌松之心的信息好。
江与和愣了一下，但很快猜到了她的顾虑，依言照做。
“我看清楚了。”
片刻后，他礼貌地从她的精神海离开，不自然地将两人的距离拉开了一些，“你说你确定它就在这个夜冥星上？”
“嗯。”
他从她之前给的信息里提炼精华，“你之前说它含有特殊的力量，这句话是真的？”
“应该是吧。”席云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下，亮了亮俄瑞波斯之心，“我能确定的是，暖乌松之心的稀有性和这东西持平。”
“好，我知道了，应该能找到。”
江与和所谓的找，并不是漫无目的满星球乱逛，而是直接开了他那作弊器一样的技能，在夜冥星的历史长河中有目的地搜寻。
因为精神力消耗的问题，【维度抬升】无法长时间持续使用，所以整个搜索过程断断续续，花了他们七天的时间。
江与和休息的时候，会陪席云在星球上聊胜于无地瞎找，两人都不是沉默寡言的性格，相处起来聊天的时候很多。
出于对涅格蒂芙的顾忌，他们会有意识地避开席云的故事，也即江与和观测不到的那个未来，谈些无伤大雅的话题，比如秦自行过去的糗事，比如地球一些古早有趣的历史，比如秦自行在军校里的“光荣事迹”，比如地球曾经的人文风情……
“找到了。”
第七天傍晚，江与和有了结论。
“是嘛？太好了，你的头发还棕着。”席云笑道，“我之前还担心这一波搜寻会不会就是你少年白的元凶呢。”
江与和笑得心事重重。
“怎么了？”她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暖乌松之心……”他的眼神复杂起来，“在这个未来的最后一个人类手里。”
他带她前往夜冥星的另一半球，去找这个人。
夜冥星很大很大，是地球的好几倍，他们开着席云仓库里的微型机甲，时速高达几千公里一小时，却还是花了将近两天的功夫，暗了无数轮弦月的时间，才抵达了目标地点。
那附近有且仅有一枚月亮，不是弦月，很圆、很白、很亮，月辉清清冷冷地照了下来，绘出这个未来最后一个人类的侧颜。
他的头发似乎很久没有打理了，很黑很长，因半跪的姿势而蜿蜒到了地上，他的鼻梁因脸部的瘦削和憔悴而显得格外坚/挺，他的眼睛在深邃的黑夜里显得格外的亮，像极了头上那枚孤清的满月，与他发间依稀可见的印记红光、手中那柄暗红的长剑，共同映出黑白世界里唯一一片色彩。
“秦自行。”席云忍不住低喃。
第235章 封印“那俄瑞波斯之心又是什么东西。……
下机甲的时候，江与和喊住了席云。
“你之前……”他面上出现罕见的犹豫，“不是一直好奇天上的月亮吗？”
“传说夜冥星是沟通现实世界与黑暗世界的门户。那个无法被人类观测到的黑暗世界，在夜冥星上有一个名字，叫‘俄瑞波斯’，而夜冥星一小部分天赋极佳的战士，除了生来就能召唤来自‘俄瑞波斯’的武器之外，还会在生活里的某一天，觉醒一个特殊的技能，叫‘俄瑞波斯的封印’。”
“这个技能和我们的不太一样，不能对外人施展，只能对自己，效用是解除天赋战士与生俱来的‘封印’，借用‘俄瑞波斯’的力量，燃烧寿命，充分激发潜能。‘俄瑞波斯’的力量每被借用一分，夜冥星上空就会多一轮‘月亮’。”
“是，天上的‘月亮’并不是真正的卫星，而是【俄瑞波斯的封印】的技能效果，战士借这个技能激发的潜能越大，‘月亮’就越多、越亮、越圆。这些‘月亮’在夜冥星上有个专门的说法，叫做‘命轮’，‘命轮’用完的时候，它的战士也就耗空了。”
“夜冥星有史以来最厉害的一个战士，彻底开启封印时，会有无数满月布满夜冥星的轨道。”
“席云，你看天上，弦月都暗了，满月也只剩一枚……我说过的，这是我能观测到的、最后一个还没来得及死去的未来。”
“你做一下心理准备吧，要记得，你认识的不是这个世界的秦自行。”
“那俄瑞波斯之心又是什么东西。”席云听见记忆里的自己在搞抽象幽默，“月亮加油卡吗？”
“不是，那是夜冥星人的一种伴生物质，目前科学界暂无说法，夜冥星每隔几十代才随机出现一次，会随着拥有者的诞生而现世，再随着拥有者的死亡而消失。”今天的江与和有问必答，“夜冥星最近的几十代里只有一个人伴生了它，就是秦自行。”
“你可以简单理解为，那是他生命的一部分。”
啊，猜到了。
她想。
打园丁的时候就猜到了。
江与和好像还说了什么，又好像没有了。
反正她没听进去。
脑海中，只有秦自行在山洞里的声音不断回响——
“让这枚吊坠替我保护你吧。”
他在黑暗里一边给她调整链子长度，一边碎碎念的身影在她记忆里浮现，和眼前这个转头看向自己的长发男人逐渐重叠起来。
江与和说，他是这个未来的最后一个人类。
最后一个。
这个世界只剩秦自行一个。
概念上的认知落到实处。
席云有种怎么呼吸氧气都进不到肺里的感觉。
好奇怪。
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个世界的秦自行看到席云，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地掠过，很快转向了江与和，冷肃的表情融化了。
“哟，姓江的你不是死了吗？怎么，诈尸都要来给我庆生？”他笑起来倒是和席云记忆里的人一样欠，“还带了位美女过来？太不厚道了，也不提前通知通知让我收拾一下，看我这邋遢的……赶紧赶紧，给我们介绍介绍。”
“这是席云。”江与和的目光落到秦自行的剑鞘上。
它的颜色要比剑刃的深上几分，上面攀缠着黑色的羽状纹路，纹路的线条上串着无数细小透亮的黑色颗粒，一路延伸到剑格之处，将一枚琥珀质地的暖金色宝石簇拥其中。
他在秦自行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开门见山，“她和我一样，来自过去的时空，想跟你讨暖乌松之心。”
黑暗蠕动了起来，以秦自行剑刃为原点，凝出一具被剑刃贯穿的人形，虽然相貌有所不同，但不难推断，它就是这个世界的涅格蒂芙。
“哦？总算有点有意思了。”它枕着地面，朝他们转过脸来，与秦自行神似的眼睛饶有兴致地将他们打量了一番，“时空穿梭，人类竟然还有这种能力。”
它转回头去，看向秦自行，红色的嘴唇恶意地朝两边裂开，“秦自行，你听到了吗？他们要你武器上的暖乌松之心，他们要你死。”
“你与我苦战多年，一个又一个旧时代的人类认同了我的理念，唯独你始终冥顽不灵。”
“你说我是独裁主义，你说那些人是迫不得已，是被我哄骗，是不甘而终，你说你要替每一个被我施暴的人报仇，你要替那些人和我一直耗下去，直到我消散的一天。”
“你说你永远不会向我低头，永远不会成为我的子民，你永远都会是人类，你要永远悍守人类的尊严。”
“你拿自己代表人类。”涅格蒂芙的笑容持续扩大，上下两排牙齿白得森然，“可人类不领情。”
“他们要你武器上的关键部件。”
“他们要你死。”
“秦自行，不要再一意孤行了，所有人都要你死，没有人想你活。”
*
时空的另一端，花园号。
席云的身形消失在了时空深处，裂缝彻底弥合。
“秦自行，你确定还要继续解除封印，和我僵持下去吗？”涅格蒂芙用指尖触碰与自己大腿齐平的六芒星阵，丝丝缕缕的精神力从星阵中逸出——即便它的本体被禁锢，也不影响【神域】范围向外拓展，“阿奈雷特之枪和它唯一合格的使用者都已经消失了，你没有胜算。”
秦自行完全没有搭理超S级污染源的意思，要不是事关重大，他很想把武器从它身上拔出来，刺到江与和那颗只知道盘算的脑袋上，“你算准了她一定会跳进去是不是？”
“秦自行，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
“我以为你喜欢席云。”
“秦自行，不要发火，你还知道我们在面对什么东西吗？”
“我以为她在你这里会是例外。”
江与和耗尽了涵养，“秦自行。”
“得了吧，少装那个脸。神机妙算的你没把我会发火的可能也算进去？没为此多安排一点缓冲的余地？”秦自行脸色极差，“你知道我最烦你什么吗？你把所有人都当棋子，所有。”
“席海能准确找到基石计划的第一处部署基地，这里面有谁在搅和你真以为我猜不出来？你殚精竭虑，将家园基地拔高到三年本不可能长成的高度，成为一个比联邦还成熟的政体。时机成熟，你就利用席海对联邦的恨意，激化家园和联邦的矛盾，再借惊悚山谷事件，加快集体意识的分化，把大家分成了‘容易被涅格蒂芙利用’和‘不容易被涅格蒂芙利用’的两个群体，顺便带着完全说得过去的借口，把自己推出家园，加入教会，搅风搅雨，推波助澜，完成了集体意识更进一步的分化和筛选。”
“你把使用情绪安抚剂的那部分人、把不认同家园理念的那部分人当成了炮灰，当成了烟雾弹，当成了污染源的饲料；你把自己的克隆体……那绝对是你的克隆体，就那点破精神力……你把他当成自己传播和获取信息的消耗性工具；你把席魇……无非也是拿捏了他那好胜爱邀功的小孩心态……当成你超高精神力的肉身载体；甚至于，你清楚自己的统治魅力，为了避免喧宾夺主，管理家园期间，搞那些‘意外’的杀怪直播，明里暗里证实席云具备绝对实力，你费尽心思把她的形象抬到神的高度，好保证自己退出家园时，不至于动摇基地的民心根基。”
“毕竟。”秦自行手里的匕首又往涅格蒂芙的肋间刺深了一分，警告它不要轻举妄动，“再怎么优秀的人类领袖，也比不过人类对神与生俱来的期待和敬畏，是不是？”
他满心厌恶，厌恶江与和，也厌恶自以为一切有利于席云而顺水推舟的自己，“你算计了所有人算计了自己，就为了养出涅格蒂芙这玩意的弱点，就为了保证你的每一步棋子都引向计划里的终局，你算计到这个地步还不够，还非要把棋局将军的责任抛到席云身上？万一她回不来呢？万一她回来得晚了呢？”
“一旦遍地苍夷，你让她以后怎么自处？！”
江与和脸上没有了笑，“秦自行，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半点长进。天赋不只是恩赐更是责任和义务，命运既然赐予了你我远超于常人的能力，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舍弃私情顾全大局，你以为我不把席云算进棋局里，她就能独善其身、无忧无虑吗？你以为你看得清、猜得出的内情，她就没有半点了解吗？你以为以她的聪慧，她不知道自己要承担什么样的风险吗？”
“即便没有我的算计，她也会自愿走到这一步。”
“她比你更懂什么叫做以大局为重。”
可谁来以她为重呢？
秦自行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缩成了一团。
又有谁还记得她为什么要把基地命名为家园呢？
“好、好……这位以大局为重的江圣父、江大神棍。”他没了理论的心思，目光在时空裂缝消弭之处流连着，连火也没兴趣发了，只冷冷地阴阳怪气，“这玩意一直在漏液，就快把你的棋盘都泡烂了，你要不要查查你那非常懂轻重缓急、着眼大局的伟大计划，研究一下处理措施？”
江与和不为所动，平静回答：“等。”
“等谁？”涅格蒂芙看了一出好戏，笑吟吟地插话，“席云吗？你想等她从其它时空找出暖乌松之心，重新合成阿奈雷特之枪，回来杀了我吗？”
“就算她真的能顺利带着阿奈雷特之枪回来。”它摩挲起了嵌在肋骨里的蛇鳞钉，“已经失手了两次，第三次会有例外吗？”
“啊，还是你觉得，我不是你，预判不了她回来的时机，一定会措
手不及？“它从星阵里尽可能地探出上半身，深深嗅着江与和身上的气息，嗅着那里面馥郁的、隐忍的、源源不断的悲伤与愤怒，“窥探未来……你的技能的确很让我惊喜，换我是你，也的确要把这项能力好好地藏起来，毕竟一旦被像我这样的敌人知道的话……”
“你说，在她赶回来将我军之前，我能不能完全读透你的心？”
第236章 祈祷都给老娘振作起来！
【神域】的强度持续提高，范围持续扩大，
超S级污染源的精神力犹如冬日的阴雨，细不可见，延绵不绝，乘着本就存在的污染湍流，飘扬出了三人僵持的方寸之地，到海滩之外，淋浸了花园号上每一具只剩皮囊的尸体，与尸水一起汇作溪流，汩汩地涌出花园号，到太空之中，飘扬着、流动着，缓慢而迅速地沁进了正在全民狂欢的联邦领地。
“就在刚才，联邦全境平均污染浓度彻底归零！”
“人类再次战胜了自然，联邦已经迎来无污染的时代！”
“这是人类史无前例的创举，将被历史永远铭记！”
所有城市的上空投出偌大的数字，简简单单一个椭圆，喜庆得像所有人欢呼的口型。
“联邦智慧永耀！”
“让那个夸大污染问题，煽动公民情绪的家园基地见鬼去吧！”
“远游的时候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粮食产量就要恢复了！科技可以投入更造福人类的领域！”
“人类取回了自由！”
【神域】眷顾了它在这座城市的第一批子民。
上一秒还在欢呼的人身形一僵，笑意永远地凝固在了脸上，嵌着安抚剂的后颈皮肤从里向外裂开，黑色的阴影从中爬了出来，在周围尖叫的背景音中，露出了与原主一样的笑意。
“别害怕，我未来的族人们。”
“神明已经降临。”
“我们将在它的眷顾下，开启真正自由的全新时代。”
多米诺骨牌，正式启动了崩塌。
“哇……”
城市的许多角落里，稚嫩的孩童嚎啕大哭，家里的大人一把将其抄到怀中，却不比孩童冷静多少，甚至于，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他们也不比孩童更有反抗能力。
于是仓惶的心里生出无数茫然。
该逃到哪里去？
被幸存者匆匆掠过的后方，又倒下了一个亲人、一个邻居、一个人类，多出了一个、两个、三个……数不胜数的魔鬼。
茫然很快变成了绝望。
情绪安抚剂在后颈突突地跳动起来，像是魔鬼敲响了人性的门扉。
反应快一些的人们抓起手边的工具，什么都好，咬牙撬掉了后颈的药剂装置。
小小的装置带着凌乱的血、皮和肉，被丢到地上、被水冲走、被火烧毁，被一切人类想象得到的手段挫骨扬灰。
这样就安全了。
这样一定就安全了。
他们想。
只要能躲起来，只要能避开那些魔鬼，他们就能规避落难者们的命运。
然后。
失去了安抚剂的他们，在水平飙升的恐慌里，进化成了新的一批魔鬼。
被保护之人成了趁手的食粮，避之不及的存在成了默契十足的同伴。
“谁来救救我？”
理智尚存的人们捂着染血的后颈，在城市越来越有限的安全角落跌跌撞撞，发出了越来越微弱的声音。
*
家园基地。
基地防御工程马力全开地运作，防护罩套在大气层之外，不知疲倦地守护着它的星球，偶尔在基地里外环境的共同作用下，荡出一片水波样的光晕，如果从基地里面往外望，那就像一条飘荡的彩虹，基地官方将这个现象命名为“游虹效应”，但大家平时侃大山的时候，总会随意地称其为“小彩龙”。
今天的小彩龙格外多，在蔚蓝的天空里密集游走，身形甩动得很是焦躁。
有人感叹景色美丽，一个劲抓拍上空的奇景，也有人提出疑虑，“好反常啊，这是怎么了？”
“听说今天基地好多高层都去联邦对付超级污染源了，会跟那件事有关系吗？”
“可联邦离我们好远，都影响到这边来了吗？”
“影响不大的话，犯不着那么声势浩大吧，不说席云也去了吗？”
“啊？我今天没看新闻，席云也去了？那稳了吧？”
“都快别聊了，你们看天上！”
未知的阴影由远而近，一下“咬”住了数条小彩龙！
防护罩微微颤抖，在基地内部震出一阵风波，吹动了大家头发与衣角，吹出了基地全副武装的机甲部队，也吹响了基地的一级警报。
“全员注意。”各大基地管理员的声音在其所辖基地中回响，“家园各大基地外部均出现大规模污染源，机甲部队已出战对敌，请全体居民保持冷静，按指示前往集合坐标等待下一步安排。无官方指令，任何人不得搭乘任意形式的交通工具离开当前基地。”
“重复！请全体居民保持冷静……”管理员林优按照流程，将警报广播重复了三遍，随后切换麦克风，询问基地部队的将领，“情况怎么样？”
*
“不乐观。”安娜一炮轰碎S级污染源的核晶，冷静分析机甲驾驶舱外的局势，回答卡米拉的问题，“杀不及，人手不够。”
在她眼前，污染源源源不断地从黑暗里涌出，四面八方地淹没了战士们的机甲，机甲高能耗的炮火扫进污染源中，好似对着熊熊山火拧开淋浴喷头——水汽转瞬即逝，没有半分效果，怎么都无法从前赴后继的污染源中杀出一片净土。
*
家园基地所有管理员以投影的形式，紧急召开了会议。
“这、这数据归零到现在有半、半小时吗？”5号基地管理员霍金斯脸色发白，“联、联邦沦、沦陷了？这、这就沦陷了？”
会议室正中投射着一张硕大的联邦地图，上面深深浅浅一片通红，没有任何角落存在例外，代表极高污染浓度的深红色正以花园号所在坐标为原点，病毒一般向外疯狂蔓延。
8号基地管理员卡米拉又是后怕又是担忧，“我基地外出现了至少4只S级污染源，53只A级，再往下的级别数量一直在增加，多得我都数不清，要不是防御等级拉到最满，8号基地都等不到安娜过来支援……”
“支援也没用，事发时我这边的部队刚好在巡逻，算是反应得最快的一批了，也没有半点先发优势。”雷奥皱着眉头，“安娜说得很对，人手不够。连她也撑不了多久，别说其他人。一旦有一个基地被攻破，其它基地将面临成倍的压力和威胁。”
4号基地管理员玉带青连嘴角都带着忧心的弧度，“目前还联系不上席云，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