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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过去的他应付这种场面或许还算游刃有余,但现在他情绪一激动就会面无表情地掉眼泪,夹在他们中间只觉得度秒入年,生不如死。

白昭轻嗤:“池池早就说过,她已经彻底跟你撇清关系,不会被过去给束缚,她是我们这一边的,——对吧?”

池殊: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在向他确认?他需要冷静。

见池殊还在装聋作哑,白昭的视线扫过对方的“前追求者”:“你也在场。”

路宴久:“……对,是的,我作证。”

全程吃瓜的沈锦熙隐约感到哪里不对劲,他的心头大致推断出了两人的关系,转头确认:“池池是池殊前女友?”

路宴久:“对。”

沈锦熙眯起眼眸:“真的?”

路宴久神色淡定,毫无破绽:“真的。”

沈锦熙:“你怎么知道?”

路宴久挑眉:“你真想知道?”

沈锦熙点头。

路宴久缓慢而坚定地说:“因为我追求过他。”

捕捉到沈锦熙眸中一闪而逝的震惊,他感到十分愉快。

果然,水还是越混越好啊。

沈锦熙若有所思。

他下意识觉得面前的这个“池殊”跟之前他在第二世界碰到的那个有哪里不太一样,但又一时间说不出来。

唔……也许是爱情使人盲目吧。

青年闻言,不仅不恼,反而笑了:“是吗?那他现在为什么在我这边?看起来,他更喜欢我啊。”

池殊:因为你一直抓着我的手没松开。

“还不是因为你胁迫了她?”白昭眯眼,“池殊,你不如让她选,看看她到底会去哪一边?”

青年微微垂下眼,和池殊的视线有短暂的交汇。

他低笑一声,握着他的手缓缓松开。

他仿佛已经预料到池殊的选择,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音道:

“我会来找你。”

池殊的眸子眨动了一下,随后往对面那三人的方向走去。

虽然他很想知道对方的身份,但孰轻孰重还是拎得清的。

走到一半的时候,异变突生。

周围的环境陡然变暗,头顶灯光疯狂闪烁,池殊加快了脚步,眼前突然跳出一行血红的提示:

【黑暗之物在靠近,火种加速燃烧。】

这是他进入副本后第二次跳出这样的提示了。

“走!”

白昭离他最近,率先一个箭步冲过来拽过他的手,拉着他跟上另外两人的脚步,往最近的过道门冲去。

视野里的场景被晕染成如血的的色泽,似乎在细微扭曲,池殊一边往前跑,一边感到后颈窜上一阵发麻的冷意,鬼使神差地,他往后看了一眼。

摇坠的血光中,青年依旧站在原地,色泽极淡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黑暗几乎要将他吞没。

对方的目光似乎有些……幽怨?

池殊没细想,转头追上他们的步伐,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原来的火种便已熄灭,自动续上了新的,两侧车窗外的黑暗愈发浓郁,除了杂乱的脚步声外,他还听见了窸窸窣窣的爬行声。

旁边的一扇玻璃猛地碎裂。

有什么东西从车厢外伸了进来。

池殊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贴着他的脊背掠过,余光中,他看到一条极长的怪异黑影,就像……某种昆虫的足部。

他们已经来到了新的车厢,但贴着头皮的爬行声依旧阴魂不散,仿佛有成群的东西正沿着车厢的边角爬过,但那里被黑暗笼罩,受限的视觉无法穿透。

砰!

玻璃再度碎裂。

这次声音响起的方向在前面。

池殊望去,只见明明灭灭的烛火下,一根巨大的蜘蛛腿从车窗外伸入,裹挟着刺骨的寒意,上面生长着纤细如针的绒毛,在最前面的沈锦熙步伐猛地一顿,倒退了数步。

仿佛触发了某个开关,玻璃破裂的声音接连响起,随着列车呼啸往前,冰冷的风从外面无尽的黑暗中灌入,一条又一条蜘蛛腿猛地探入,轻而易举击碎成排的座椅,有的上面还坐着乘客,顿时,血肉翻飞,他们残破的身躯被串成一串,滴滴答答淌着血。

四人连连后退。

一张锋利的黑桃A从阴影的某个角落飞出,快准狠地朝他们的方向袭来,咣当一声,它在中途被白昭的子弹击歪了方向,斜插入其中一条蜘蛛腿里,溅出一簇黑血。

霎时间,那条腿犹如发狂般抽搐起来,左右摆动,狭小的车厢内,如同狂风过境,座椅的残片七零八落,四人狼狈闪躲,但还是被余波波及。

白昭怒道:“路宴久,你有病吧?!”

路宴久:“不是我!”

又是数张扑克从黑暗中飞出。

沈锦熙皱了皱眉,发动天赋,扑克瞬间在距离几人不足半米的地方停住,紧接着被子弹击穿,变成蝴蝶般的碎片。

一道修长高挑的人影浮现在黑暗里,他的眸子微微眯起,带着手套的灵活指间把玩着一叠扑克。

他过分苍白的面容上,隐隐带着蛛网般的裂纹。

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路宴久啧了一声,往前一步:“来找我的。你们先走吧,我去对付他。”

情况紧急,没有多余的废话,三人朝远离他们的方向逃去,来到新的车厢,刚进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条极长漆黑的蜘蛛腿。

在它之后,还有十多条密密麻麻的黑影从车窗外伸入,关节微屈,在原地小幅度地摆动,仿佛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三人的面色瞬间变得难看。

沈锦熙:“我能用天赋定格住它们,但时间很短,这里的空间全被占据了,要在短时间内过去,很困难。”

“或许……我可以把它们给弄断。”

听到池殊这话,两人齐齐转头看向他。

池殊正好打算试用一下新获得的道具,选择了【女皇的兔子】,点击启用。

下一秒,他们的眼前多出了一只身高不足五十厘米的玩具兔,在这样恐怖瘆人的气氛中,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比起池殊之前见的,这只兔子明显变得干净了不少,身上穿着整齐的礼服,它摘下帽子,像模像样地冲他行了个绅士礼。

“很荣幸为您服务,美丽的女士。”

一把巨大的电锯出现在了它的手中。

兔子原地跳起,挥舞着和身高比例格格不入的电锯,就往蜘蛛脚的方向冲去,通电的锯子发出骇人的咔咔声,黑色的血液飞溅上车顶,霎时间,拦路的蜘蛛腿就断了一片。

残留的根部在原地抽搐,断口处,新的血肉蠕动,很快又长出了一小段肢体,他们跟着电锯兔子,埋头往前,一路到达车厢尽头,拉开了门。

在他们的背后,新长出的蜘蛛腿猛地朝他们袭来,冲进门缝,却在下一刻,被电锯斩断,池殊眼疾手快地合上了门。

新踏入的这节车厢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越来越暗的环境无疑扩大着人内心的不安,四周爬行的声音就像幽灵般徘徊,最终白昭忍无可忍,一个箭步冲到旁边,站在其中一个座椅上,抬头往声源的方向看去。

借着火种的光,下面的池殊两人也终于看清了那里的景象。

那是排成一排的黑色的蜘蛛,纤细的蛛足蠕动,密密麻麻,从黑暗中爬出,又消失在黑暗里,在它们的附近,竟是一个又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蛹,透过光,他们甚至能依稀看见那里面不成形的虫子,扭曲的肢体缓缓动作着。

看到这一幕,三人的面色都不太好看。

列车外袭击他们的大型蜘蛛,大概率就是从这些变异过来的。

复制车厢场景的持续时间是有固定限制的,从进入后开始计时,一共四十分钟,池殊瞥了一眼视野右下方的倒计时,发现已经来到了尾声。

他应该比另外两人进入得更早,也会更先离开。

倒计时结束,一阵天旋地转后,池殊的视野重新明亮起来。

他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广播里,正传来温柔轻缓的女音:

【各位乘客你们好,现在是凌晨零点零零分,列车将在今天上午九点到达本次旅途的第五站——影城,请各位乘客非必要不要下车,如需离开,请及时与乘务员联系……】

第127章 无尽列车21 前夫哥还是你前夫哥

池殊一手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 另一手垂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

之前广播里有说过,列车内是绝对安全的, 但随着副本的推进,复制列车的车厢被怪物入侵, 或许……用不了多久,现实车厢也会跟它一样, 不再变得安全。

下了这么多次副本, 池殊已经隐隐对副本的走向有了预感。

而且这是个针对他的狩猎本, 游戏绝对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让他就这样一直伪装下去,池殊很怀疑,副本会在快结束之前, 给他来波大的。

是突然解除他的外貌伪装呢, 还是向所有玩家公布他的所在位置, 或是限制他的活动范围?……思来想去也就这么几种, 池殊微微垂眸,心下有了计较。

以防万一, 他应该早点准备起来,不然在最后关头被副本阴了一把, 那可就糟了。

“夫人, 请出示您的车票。”

柔和的女声从头顶传来, 池殊依言将写着【黑白间】的那张车票递给她,脱手的瞬间, 他的脑海中下意识闪过那个鬼孩幽怨而愤恨的视线, 以及来自它们的,疯狂而不依不饶的追杀。

池殊把这些瘆人的场面丢出脑海。

他都下一站了,那些东西总不可能咬着列车追上来。

话说回来, 他会在影城遇到自己的那个……素未谋面但给了他上千万的亡夫?

池殊的心头忽然浮起一个猜测。

副本的最开始,所有的玩家都会随机到一个缺陷,有的断胳膊断腿,有的却无关痛痒,这看起来似乎并不公平……或许,影城就是因此而生的。

玩家们的“缺陷”会找上他们,对他们进行一系列的“考验”,最终的奖品,自然是车票。

当然,这个猜测还是有点离谱了,毕竟池殊很难想象,断腿的玩家被自己一蹦一跳的腿追得哇哇乱跑的诡异场面。

距离列车到站还有好几个小时,现在又是凌晨,于是池殊合上眼睛,戴上眼罩,心安理得地开始闭目养神。

车厢里静悄悄的,一如既往的宁静,大多数乘客都已陷入沉睡,安静得针落可闻的环境中,一只苍白的手无声打开了过道门,走了进来。

来人走得不急不缓,鞋底碾过地面,没发出一点声音,最终,他停在了一个空座位的旁边。

与它相连的座位上,那人的头斜靠在一边,毫无自觉地袒露出修长冷白的脖颈。

他的面上戴着熊猫眼罩,眼睛与鼻梁都被遮住,只露出殷红的唇,唇尾自然上翘。深紫的发丝垂落在脸侧,几缕随着那人均匀的呼吸细微颤动着。

青年坐在了他的身旁。

他微屈的指节抵着下巴,冷淡的视线一寸寸扫过池殊的面容,眸底却隐隐有晦暗的情绪在涌聚。

“你又抛弃了我一次。”

他以唇形无声道。

池殊的右手正自然搭在靠近他的扶手处,肤色冷白,骨骼纤细修长,蜷缩的指尖透着淡粉,他伸出手,虚虚覆在他手背上,似乎试图用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住对方。

半晌,青年收回手,低笑一声:“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

“池殊。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听到他吐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池殊伸手一把勾掉了眼罩,牵扯下几缕凌乱的发丝。他色泽暗紫的眸正睁着,长睫在眼底洒下一片暗影。

池殊冷声:“你到底是谁?”

近在咫尺的距离,那双浅茶色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穿透。看着自己的脸,池殊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陌生。

青年挑眉,缓缓道:

“你关心我的身份,只是因为你迫切地想知道我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能不能为你所用,会不会伤害你……从见面到现在,你甚至都没问过我的名字叫什么。”

池殊:……

为什么对方的台词有种自己曾经渣过他的微妙幽怨感?

池殊:“好吧。你叫什么?”

青年盯着他:“舒池。”

池殊在心底念了一遍,反应过来。

……这名字也太不走心了。

不就是把他的名字给倒了一下吗?

他很怀疑这两个字是对方现编的。

池殊轻轻吐出一口气,唇畔弯起的弧度给人种柔和的错觉:“嗯,我记住了。现在,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吗?”

舒池不语,示意他伸出手。

犹豫了一瞬,池殊将右手伸出,对方一把将他的掌心朝上,用冰凉的指腹在那里勾勒笔画。

当第一个字写完的时候,池殊倏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他。

青年色泽淡薄的眼睛里正倒映出他的影子。

舒池写下了第二个字。

是【眼睛】。

他瞬间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在这个副本内,四面八方都有来自异渊的“眼睛”注视着他们,所以他无法向他说出自己的身份。

池殊敛眸,若有所思。

这样看来,舒池的真实身份触及异渊的核心,是难以在无处不在的监视之下吐出的禁忌,他之前又对他说“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一个无比荒谬的想法闪现在了池殊的心头——

面前的人,是不是过去的自己?

“不,不对。”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舒池微微一笑,道:

“这一切结束的节点在列车即将抵达终点站的那一刻,所以,其实没有任何人能抵达幸湖,不光是乘客,还是……”

玩家。

他看着池殊,用唇形无声吐出那两个字,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你能找到抵达幸湖的办法,去那里,然后,我会出现,告诉你我是谁。我已经在这辆该死的列车上等了你很久,你可不要让我白等。”

“所以,你必须活着,赢下这场游戏,去往最后一站。为了达到那个目的,你可以尽情利用我,杀死一切阻碍你的人,怪物,包括用我的死来为你铺路。”

舒池无声笑了笑,站起身来,盯着他,一点点往后倒退:“就这样吧。回见,池池。”

舒池走了。

池殊坐在座位上,转头看向窗户中自己的脸,陷入沉思。

他在揣测对方的言外之意。

幸湖这个地点,是位于游戏副本之外的,按照规则,玩家无法来到那里。

但也正因如此,那里没有异渊的眼睛。

他可以告诉他真相。

舒池知道他们是玩家,也知道这是一个副本,因为某种原因,他被困在了这里

或许,无尽列车的“无尽”二字,意味着轮回,如果没有玩家进来,舒池和这些乘客会一直在这几站间不断地来回往复,

……那他为什么说“等”?

舒池为什么肯定自己一定会进入这个副本?

这一点细思极恐,就仿佛他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在提前预设好的轨道上行进,不管他做出怎样的选择,都无法偏移命定的轨迹。

池殊闭了闭眼,温千华之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在耳畔振聋发聩:

“你是这个游戏的创造者。”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冰凉的指尖抵住刺痛的额角,试图以这种方式让自己清醒一些。

他有一个猜测……

那个替他安排好“命运”的人,会不会是过去的他自己?

【各位乘客,前方即将到站——影城,本站到达后,将有一些特殊乘客会登上车厢,请乘客们不要慌乱,如有下车需求,请提前告知乘务员。再播报一遍,前方即将到站——影城……】

突然响起的广播拉回了池殊的意识,他低头看时间,发现已经将近早上九点。

……他睡了那么久吗?

但大脑淡淡的疲倦感依旧挥之不去,池殊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站起身,决定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放到一边,先与队友汇合。

广播里还提到了“特殊乘客”……那又是什么东西?

走到一半,池殊忽然想起一件事,折返回位置上,抱起角落里的骨灰盒,用纸巾嫌弃地擦了擦上面的灰,揣进兜里。

要跟亡夫见面了,没什么能送的,就带个骨灰盒吧。

池殊来到门边,和其他玩家一样等待着车门打开,周围笼罩着死寂而诡异的气氛。

在前几站中,有不少人永远留在了那里,即使回到列车,因为没能拿到车票而付出生命代价的也不在少数,接下来未知的一站,无疑如同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众人的心头。

列车的速度开始放缓,变慢,最终停下,一声气鸣,车门齐齐打开,池殊跟着身边的人走了下去。

还没站稳脚步,一道飞刃便猛地向他袭来。

他连忙召唤出鬼影进行抵挡,只是瞬间的功夫,那条影子就死在了飞刃的攻击下。

池殊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周围陷入一片混乱。

不仅是他,还有一部分玩家也受到了像他这样的袭击,倒霉的甚至还受了重伤。

玩家们警惕地散开,发动攻击的那名玩家站在包围圈中间,喘着气,双手颤抖,明显已陷入了半癫狂的状态:

“只要一个一个地杀,肯定能杀死那个叫池殊的人!他死了,副本就能结束了,就没人会再死!车票获取的难度那么高,还有两站,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你们难道都那么自信自己能活下来?!”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他们都承认对方说得不无道理,但进行互相残杀,无疑是走投无路的最后一种选择,显然副本还没有进行到这种程度。

很快,就有玩家跳出来反驳这个男人,一时间骂声连片,玩家们的攻击使得场面愈发混乱,稍不慎就会被牵连到,池殊往旁边退了退,无意间对上一道视线。

不远处,路宴久正笑着看他,眼神玩味,仿佛在说“他们是因为你死的”。

池殊挑眉。

路宴久朝他的方向走了过来,轻声:“你不内疚吗?”

池殊抬眸看他,漂亮的眉眼间携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倦怠。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跟我有什么关系?进入这里,可是他们自己选的。都是成年人了,总要为自己的选择担负起代价。”

路宴久在心底哇了一声。

不错,他喜欢这个答案。

停靠的时间有限,池殊不再耽搁,决定开始着手探索,忽然间,他感到有谁在看着自己。

阴沉,湿冷,晦暗的注视。

一股冷意窜上脊背。

池殊的目光转了转,很快捕捉到一道高大的影子。

他的轮廓在周遭的黑暗里模糊不清,但池殊很确信,他正在朝他的方向走来。

脚步声逐渐靠近。

一旁路宴久也注意到了,心头警铃大作:“这是谁?”

池殊盯着那道身影:“我前夫。”

路宴久:……?

怎么又跳出来一个前夫哥?

他看池殊的视线由震惊变成了佩服。

他想了想,小声问:“难道他是你请来的演员吗?我们要不要对个戏?”

池殊语气有些沉重:“不是,这回是真的。”

所以他躲不掉了。

第128章 无尽列车22 为夫人献上心脏

说话的功夫, 那道身影已经来到了池殊面前。

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漆黑的长款礼服,最上方的纽扣锁住脖颈,凸起的喉结若隐若现。他修长的手指也被黑色的手套包住, 他头戴高顶礼帽,投落的阴影几乎完全笼住他的面容, 只露出一点苍白瘦削的下巴。

他的气质阴冷、压迫,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睛, 池殊也能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从男人的方向投来。

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的注视, 如同屠夫看砧板上鱼肉的眼神, 池殊感到了一种熟悉的恶意——他曾经在那些追杀过他的鬼怪身上都体验过。

池殊的眸色沉了沉。

一只修长宽大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男人低沉喑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他的吐字很缓慢,发音也有些诡异:

“夫人, 好久不见, 我来接您回家。”

对方的手一动不动地伸着, 仿佛在等待他的回答,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股危险的冷意渗入皮肤, 激起发麻的战栗。

终于,池殊把手搭了上去, 弯起唇, 笑容中带着几分敷衍:“你能来, 我很高兴。”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路宴久反应了几秒, 这时才意识到池殊之前说的是他在副本里的身份。

他挑眉:“那——祝你好运, 以及……百年好合?”

对上他颇带幸灾乐祸的视线,池殊微微一笑:“别高兴太早,很快就会有别的东西找上你了。”

路宴久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不仅是池殊这边, 一部分缺失了“关系”的玩家也被对应的npc找上了门,夏影看着面前一个脖子上顶着两颗脑袋、自称是他死去的父母的怪物,陷入了沉默。

而剩下的玩家,则陆陆续续地被自己身下的影子缠上,它们异化成不同形状的鬼怪,疯狂追逐他们的脚步,黑暗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怒骂与跑动声,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池殊面无表情地想:

至少他身边这个还算有个人样。

面前突然跳出系统的提示,淡蓝的光屏上,猩红的血字显得格外刺目。

【玩家已进入特殊场景——[鬼丈夫]。】

【场景任务:完成丈夫的心愿。】

【任务奖励:本站车票。】

【场景持续时间:四十分钟。】

【如果玩家能在限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将自动送返玩家回到列车。】

紧接着就是一阵熟悉的眩晕感,当视野再度清晰,池殊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

头顶上的吊灯正散发出柔和的光,一切都沐浴在暖黄的光晕中,温馨,静谧,周围家具的布置与普通的房间无异,唯一怪异的,是这里的墙壁、地板,乃至天花板,都是血一般的殷红。

刺目的颜色反射入眼睛,他感到一阵没由来的眩晕。

从开始到现在,池殊的手一直都被握在男人的手掌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暖意,他只感到阴冷。

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气味,他闻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味,腥咸、黏腻,接近腐尸散发出的臭气。

池殊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手从对方的掌间抽出。

“夫人,这么晚回来,你一定饿了吧?”

即使是在室内,男人的头上也戴着礼帽,阴影阻隔了池殊打量的视线,他只能隐约看到男人毫无血色的唇,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些微妙的愉悦。

池殊不动声色:“有点。”

“锅里的汤快好了,我去看看。”

“等等。”

池殊突然叫住了他,看着“丈夫”一点点转过身,他温和道:“你还有什么没实现的心愿吗?”

空气变得死寂,池殊听见了咕噜噜的怪声,应该来自厨房里在烧的锅。

“我的心愿,”男人说,“是和夫人永远在一起。”

阴影下,他唇角的弧度缓缓扩大。

他转身去了厨房,池殊站在原地,敛眸沉思。

坏了,他丈夫的心愿好像是让他死。

这种丈夫,还是趁早扔了好。

他在考虑着解决的办法,另一边,男人已经端着一锅东西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锅上盖着盖子,看不出里面煮了什么,但随着他的靠近,那股奇怪的气味愈发浓烈。

男人把锅放到了桌上,揭开锅盖,一股滚滚白气喷出,腐烂的肉味冲入池殊的鼻腔,熏得他空空如也的胃里涌起一阵作呕的欲望。

他转身看向他,口吻温柔得毛骨悚然:“怎么还站在那里,夫人?我替你煮了汤,来一起喝吧。”

池殊抿了抿唇,缓缓走了过去。

随着他的靠近,汤里沉浮的东西终于清晰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是几截被泡得浮肿乳白的肢体,像婴儿的胳膊和腿,一颗小小的头颅随着翻滚的气泡在原地旋转,不时面部朝上,露出暴凸的眼睛与微笑的嘴巴。

男人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他吐字不急不缓,犹如蛇信滑过他的耳膜:

“夫人,喝一口吧。”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池殊:……喝完就死了是吧。

见他迟迟不动作,男人一字一句:“夫人不想和我在一起吗?还是说……你的心里装着别人?是之前跟你在一起的那个人吗?就是他勾引了你?”

“夫人……要抛弃我吗?”

周遭冰冷的气息越来越沉重,四面八方猩红的颜色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正在拼命挤压着他呼吸的空气,危险的窒息感席卷全身,他无声颤了一下微湿的睫毛。

“不,怎么会呢?”

池殊抬起头,白皙的面容上,他的唇角弯起,露出个颇具蛊惑性的笑容:“我只是太感动了,一时间说不出话……对了,这是你的骨灰盒,我特地把它带来了。”

池殊拿出巴掌大的盒子,里面只装了一小部分的骨灰,男人接过,而后打开了它。

“谢谢你,夫人。”

下一刻,他竟是将里面的骨灰尽数洒在了锅里。

“我听说,只要吃下爱人的骨灰,就能永生永世地跟他在一起。”

池殊:……

早知道就不拿出来了。

男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夫人,请吧。”

池殊沉默片刻,从他的手里接过汤勺,不紧不慢地搅动了几下乳白色的汤汁,在男人的注视下,忽然说:“我怀孕了。”

弹幕里瞬间飘过一串【???】。

男人唇角的弧度也明显僵硬了,片刻,干巴巴地说:“这样吗?恭喜你,夫人。”

池殊:“所以我吃不了荤腥。”

男人盯着他:“那夫人想吃什么?”

池殊轻轻一笑,学着他刚才的语气:“我听说,这世界上有一样东西,不管烹炒蒸煮,味道都是极好的,那就是丈夫的心脏。我想尝一尝。”

男人唇角的弧度倏地压了下去:“请您不要开玩笑。”

池殊挑眉:“你口口声声说自己爱我,却连自己的心脏都不给爱的人吃,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我?”

男人冷声:“夫人,不要耍我了。”

“喔,你才发现我在耍你吗?”

池殊倏地扬起眉眼,唇角勾出一抹艳丽的笑来,却不带丝毫温度。

“这么爱喝,自己喝去吧!”

他不奉陪了。

池殊一勺子狠狠砸了过去,带起一串飞溅的滚烫汤汁,转头就跑。

在他的背后,男人藏在帽檐下的目光冰冷地注视着他,下一秒,他的身形便化作扭曲畸形的黑影,猛地朝他追去。

视野里的一切都染上了猩红的色泽,森冷刺骨的气息几乎袭上后颈,池殊很快被逼到角落,就在黑影即将碰到他的前一刻,他突然转身,面对着追至身前的男人,弯起眼眸。

【天赋[万诡迷]已发动。】

【效果一:与指定对象发起强制对话,对你的第一个问题,对方无法撒谎。持续时间:5min。】

【效果二:对指定对象散发魅力,迷惑对方认知。】

【发动对象:……】

【数据错误。正在重试。】

耳畔响起模糊的电流音,池殊并没有在意,因恐惧飙升的肾上腺素令他的头脑发热,兴奋的情绪在翻涌。

像是受到某种约束似的,男人高大的身形硬生生定格在了原地,他们间的距离近在咫尺,池殊仰起头,视线在对方苍白的下颌处游离。

“亲爱的,告诉我,除了想要我永远和你在一起,你还有什么心愿?”

系统只说让他“完成丈夫的心愿”,又没说必须完成哪个,他大可以通过言语的诱导,让对方说出他能做到的愿望。

见男人沉默不语,池殊主动朝他靠近半步,血光下,他虹膜的颜色犹如杯中摇晃的酒液:“好好想一想,我们间能够做的一些浪漫的事,比如,让我拥抱你,或者——”

“我想和你跳支舞。”生衍说。

他在刚刚对方发动天赋的时候占据了这具身体。

在那一瞬间,游戏对玩家的监控会出现短暂的空白,他抓住这个机会,来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闻言,池殊微微挑眉。

这么识相?

挺好,一支舞的时间,用不了他多久。

殷红的光晕间,身着黑色礼服的男人后退半步,弯下身,向他伸出右手,发出无声地邀请。

池殊看了他两秒,随后,缓缓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他冷白修长的手被包裹在他戴着手套的掌心,他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吊灯下。

帽檐阴影的遮掩下,池殊依旧无法看清对方的脸,但隐隐地,他觉得面前的人有哪里不一样了。

男人的右手环上他的脊背,在腰肢微陷的地方搭住,左手往外伸开,他微微低头,打量着池殊。

那人深紫的长发在光下显出玫瑰般的色泽,冷白的面容也被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滤镜,红色的唇微勾着,似笑非笑。

池殊基本没跳过女步,但这对他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的手虚虚搭在男人的肩头,右脚最先往后撤下一步,对方配合着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地挪动着舞步。

诡异而宁静的氛围里,池殊忽然听见低沉的男声从头顶响起。

“你想要我的心脏,对吗?”

闻言,池殊神色奇怪。

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而且似曾相识。

生衍垂眸注视着他。

“你的意思,只有真正爱你的人,才会愿意把心脏给你。”

第129章 无尽列车23 你想泡我?

强硬的力道传来, 男人握着他的右手,一点点朝自己的胸口牵去。

对方冰冷有力的指骨扣上池殊的手背,手指一根根挤入他的指缝, 悬殊的实力差距令他几乎无法反抗,苍白的指尖被迫覆上男人的左胸, 礼服的质感细腻而光滑,寒意蹿入指尖, 让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在抚摸蛇皮。

池殊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 指甲陷入黑色的布料, 抓出几道褶皱,他屈起的关节透着淡粉,因冷意细微颤抖。

有点不太对劲。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男人被阴影笼罩的脸庞, 从他这个角度, 只能看到对方苍白优越的下颌, 毫无疑问, 对方是鬼怪,但刚刚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熟悉感……

池殊若有所思。

“当然, 我是说过。”他低低笑了,“这世上的一切情感都能以谎言来伪装, 我只相信用生命证明的爱。所以, 你会死在我的面前, 来证明你爱我吗?”

生衍静静地盯着他。

他很难理解这个人类口中所说的“爱”是什么,不过如果他想要心脏的话, 他能给他很多, 想让他死也可以,他重新造一具躯壳的速度连千万分之一秒都不要。

看来他满足对方所说的条件,可以完美地证明他爱他。

他暂且将“爱”这个字, 理解为人类向他发出的、要求进一步拉近二人关系的含蓄邀请。

“可以。”

男人的嗓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没等池殊来得及开口,一股不由分说的力道便摁着他的手背,一寸寸将他的手往对方的胸膛压去。

池殊呼吸微窒。

他的指尖竟毫无阻滞地穿过那层布料,触碰到了男人冰冷的胸口,而后往里压得更深,指腹传来湿滑黏腻的触感,柔软、冰冷,犹如动物内脏,就好像他的手真的穿透了对方的胸膛,在里面缓缓搅动。

一个念头闪过池殊空白的大脑。

他有病吧?!

指尖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柔软,富有弹性,似乎还在细微地颤动,他甚至能摸到上面隆起交错的血管,下一刻,他的手就被男人用力往前一推,掌心压上那团东西,手指包裹住的时候,它正在以均匀的频率跳动着。

“好了,现在你可以把它取出来。”

男人的嗓音依旧平稳,仿佛让他拿走的不是心,而只是自己的一根头发,池殊抬头看了他一眼,一把将手抽了出去。

空气里响起怪异的血肉摩擦声。

随着他的动作,鲜红的血液沿着手与对方胸口的结合处喷出,缓缓流过他冷白的指骨,带来腥冷的触感。

顷刻间,池殊的右手便已完全被血染红,在他鲜血淋漓的掌心,一颗猩红的心脏正静静躺在那里。

人生第一次掏心,他证明,心脏确实是心形的。

池殊神色麻木,看了看手里的心,又忽而抬眼,看向男人模糊的脸庞。

下一秒,他竟是将手一转,啪嗒,心脏掉到了地上。

池殊面带笑容,口吻却含着种近乎天真的残忍:“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这颗心。”

周围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他扬眉,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天赋还在时效范围内,他并不担心男人会盛怒之下杀了他,他只需要在打一巴掌后给对方一颗糖,就能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他的情绪,不管是愤怒,还是兴奋,都只因他一人而起。池殊喜欢这种感觉。

“那可以换一颗。”

低沉的声音道。

那一瞬间,池殊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他的手再度被男人捉住,强硬地塞入对方的胸口,又是熟悉的湿滑的触感,又传来了血肉撕裂与摩擦的声音。

生衍盯着他:

“你可以继续掏,直到满意为止。”

池殊:……我谢谢你。

谁懂啊。

从没这么绝望过。

【偶遇不死丈夫,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主播以为自己快赢了,实则一败涂地。】

【主播:你家心脏是批发的啊?!】

【鬼产心脏大量滞销,帮帮我们!】

【主播主播,你掉的是这颗金子做的心呢,还是这颗银子做的?】

【随便掏出一颗心都是爱你的形状(物理)。】

【主播:我会把你的心踩在脚下。丈夫:没关系,我还有很多颗,随便踩。】

……

生衍觉得这个人类的反应很有趣。

尤其是在他收走对方的冷静后,他的情绪变化更加明显。

明明之前说想要他心脏的人是他,现在给了他心脏他却又不高兴,甚至十分嫌弃。

果然,人类真是善变的物种。

“够了。”

在连续掏完三颗心脏后,池殊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跟石头一样硬,比刀子还要冷,他很想把手上的心脏和之前两颗一样扔到地上,但又怕对方继续抓着他的手来个掏心,最终,他选择了把这颗心放进了男人的口袋里。

“我相信你对我的爱了,你不用继续证明了。”

池殊一边面无表情地说,一边用对方的衣服擦手,又觉得不干净,去厨房用肥皂把自己的双手从指尖到手腕搓了一遍。

一回头,男人站在他的背后,沉默地盯着他。

对方的身量很高,身形被包裹在漆黑的礼服下,颇富有压迫感,莫名地,池殊感到心头窜起一阵寒意。

视野里跳出两行系统提示。

【玩家已完成特殊场景[鬼丈夫]任务。】

【是否回归车厢?】

池殊瞥了一眼时间,发现离列车发动还有九分钟,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于是决定再待一会。

他抬眼望向身前的人,忽然道:“生衍。”

肯定的口吻。

男人藏在阴影后的目光微微一动。

池殊弯起唇:“让我猜猜,你是在我发动天赋的那段时间里,取代了他,对吗?”

对方闻言一默,随即抬起了手,摘下帽子,露出银白的发丝与青金色的蛇瞳,男人的面孔苍白而俊美,但被那双眼睛注视着的时候,池殊还是有种被野兽盯上的悚然。

他口吻淡淡:“你为什么要来?”

“因为想见你。”

他的嗓音缓缓滑过他的耳根,池殊眉梢一挑,轻笑。

真奇怪,他是什么肉骨头吗?为什么每进入一个副本,副本里的那个神格就会跟狗一样地凑上来?

从他进入异渊至今,他们间的接触……太多了。池殊不喜欢。

他们的联系越多,越让池殊无法把对方当做单纯的怪物看待,他曾经只把他当做敌人、当做可利用的对象,但显然池殊无法欺骗自己,毕竟单纯的敌人是不会对他上下其手,甚至还帮他口的。

池殊第一次跟另一个人建立起这样怪异而微妙的关系,亲密的,憎恶的,失衡的,难以预测的——哦,甚至对方还不是个人。

他下意识想逃开。

心头思绪掠过,但在现实不过短短一瞬,他朝男人伸出了手,掌心冷白:“你既然那么爱我,就把我的冷静还回来。”

生衍说:“不。”

他盯着他,竖瞳眯成细线:“我喜欢它的味道,它是你给我的礼物,我会一直留着它。”

池殊:“明明是你把它抢走了。”

生衍:“我们达成了一笔交易,我帮你倒流了时间,而你把它交给了我。这很公平。”

池殊:“哦,随便你。”

像是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容易放弃,男人挑了下眉。

池殊有自己的打算。

他会想办法触碰到副本的核心,到那时,余渊就有机会出现,把这家伙给融合了,冷静自然而然就能回到他的手上。

不过话说回来,生衍比他之前遇到的那几个神格似乎都要好说话。

也许是不同的神格特性吧。

池殊漫不经心地想。

看起来,面前的这个……想泡他。

这种渴望甚至大过了对他的食欲。

他在这方面的直觉一向很准,不过大多时候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就这样吧,我要走了。”池殊说。

距离列车发动只剩下不到三分钟。

生衍忽然道:“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任务也完成了吧,所以你刚刚留下……只是为了跟我多说几句话?”

闻言,池殊轻轻唔了一声,笑了:“你也可以这么想。”

下一秒,他就毫不犹豫地点击【确认传送】。

眼前场景一花,当再清晰,池殊已经回到了列车上,车厢里笼罩着诡异的气氛,几乎是第一时间,他就觉察到了哪里不对劲。

地板变黑了。

不,准确来说,是脚下的地面被密密麻麻的影子占据,瘦长的、矮胖的人形,重叠地挤在狭窄的空间内,有的站立,有的蜷缩,如同被压罐机拼命挤压的沙丁鱼罐头,看着无比瘆人。

池殊瞬间反应过来,这些是之前广播里提到的“特殊乘客”。

心头不详的预感愈发强烈。

脚下的影子有种很怪异的触感,松散得如同砂砾,每走一步,他隐隐约约都能听见从脚底发出的惨叫,当池殊仔细去听的时候,那些声音又都消失了。

车门在这时无情地合拢,把还没来得及登上列车的玩家与怪物的吼叫彻底隔绝在外,一声嗡鸣后,列车重新启动。

悦耳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声音轻快而温柔,伴着悠扬的音乐,回荡在密闭的车厢内,莫名地让人心底蔓起一阵冷意。

【各位乘客你们好,现在是上午十点整,本列车预计将在今晚七点抵达本次旅程的第六站——莫比乌斯,本站正在举行“复活节”,欢迎各位乘客下车参与游戏。】

第130章 无尽列车24 “签这里。”

“怎么回事?!”

“这些黑不溜秋的东西都是什么?”

“规则上不是说列车里是绝对安全的吗?它们又是什么东西?!”

“草草草, 它们在动——为什么攻击不到这些东西?”

……

车厢内响起玩家此起彼伏的喊声,混乱、愤怒,以及绝望, 如同一锅被架到火上的水,不断滚沸, 身处其间,池殊几乎要被那些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给淹没。

四周吵嚷起来, 但迟迟没有乘务员出现, 想到最开始广播里说的“车厢内禁止喧哗”, 池殊的心底不免一沉。

这意味着保护玩家们的规则开始失效了。

这样下去,列车内的形式势必会越来越混乱,最后彻底一发不可收拾。

池殊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站在原地, 盯着墙壁上那些拥挤扭曲的影子, 陷入沉思。

距离列车到达下一站还有九个小时。

下一站的名字是……莫比乌斯。它的含义是, 一段首尾相接的环带,永无止境, 没有尽头。

游戏在试图通过这个暗示什么吗?……还有广播里提到的“复活节”,它给池殊一种不好的预感。

顾名思义, 有什么东西会在那里复活, 而鬼怪进行狂欢。

在那一站以后, 就是幸湖,而他至今还没有找到半点有关如何抵达那里的线索。

越来越乱了。他仿佛深陷于一个巨大的谜团中, 能搜刮到的信息杂乱而少得可怜, 副本已经进入倒计时,但他至今还未触及这里的核心。

池殊深深吐出一口气,余光随意在周围的环境扫了扫, 陡然间,在某个地方顿住。

漆黑的车窗外,不知何时贴上了一张张惨白的人脸。

它们的五官紧紧贴着玻璃,被挤压得扭曲而扁平,毫无血色的脸颊上,一双双暴凸的眼睛紧紧盯着车里的乘客,咧开的嘴巴里没有牙齿,只有黑色的空洞。

那些脸密密麻麻,紧密相贴,乍一看如同许多五官分布在一张苍白巨大的面孔上,每一扇车窗外,都是这样的场景。

这里已经开始变得不安全了。

但除了列车,玩家们无处可去。

夏影忽然从另一节车厢跑了过来,他面容苍白,漆黑的发丝被汗水打湿,唇瓣紧绷成一条直线,他看到池殊,欲言又止,目光注意到他袖口刺目的血迹,皱眉道:

“你受伤了?”

池殊摇头:“不小心染上了。”他打量着夏影的神情,“你想说什么?”

夏影漆黑的眼眸盯了他几秒,开口说:“你不是复制体吧?”

池殊很快意识到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复制体……出现在了现实车厢,而且更接近原身了?”

“对。”他深吐出一口气,迅速道,“我是从另一节车厢上来的,过来的时候遇见了他,他和我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会使用我的天赋、还有道具……”

“离他远点!”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池殊的背后传来。

他连忙回头,对上一双暗黑微沉的眸子,来人有着和夏影一模一样的身形与面容,正警惕地盯着池殊身边的人,哑声道:

“他是复制体。”

池殊不着痕迹地离身边的夏影远离了半步,他站在中间,左右两侧是如照镜子般别无二致的人,现场一时间陷入沉默。

对方说的没错,现在出现在车厢里的复制体已经接近于完美,至少池殊光凭肉眼来看,根本分不出区别。

左侧的夏影最先朝另一个发动了攻击,为了避免波及,池殊退到角落,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窥伺感从身后袭来。

心头警铃大作,他连忙回头,对视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张人脸的轮廓从那些影子的中央浮现,五官的颜色比周围更深,正死死注视着他。

车壁的表面如同膜一样被撑开,一只漆黑的手从那里伸出。

池殊下意识想闪躲,但迟了一步,阴寒的冷意沿着后腰窜上脊椎骨,在他的头皮炸开,他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狠狠推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险之又险地在最后一刻抓住了身旁的栏杆,才没有和地面进行接触。

在他身前不足半米的地方,无数团怪异的影子在地上推挤、涌动,那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正直直对着他,丝丝寒意渗入皮肤。

列车里的异化又加深了。

池殊的额间沁出冷汗,下意识摸了摸后腰被碰到的位置,只觉一阵刺痛从那里袭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天花板和墙壁上的影子蠕动得愈发强烈,若有若无的注视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身体,他做了个深呼吸,垂在身侧的指尖无声收紧。

池殊站直了身体,看了一眼旁边还在缠斗的两道人影,决定先离开这节车厢。

下节车厢也是一样的混乱,有长得一模一样的玩家在相互打斗,窗户上人脸的眼睛死死盯着里面的乘客,地上的人影不断异化、扭曲,身形重叠,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中钻出。

池殊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准确来说,是两道。

两个白昭的影子打斗在一起,男人的身形修长而矫健,手臂上的枪在四周打出蜂窝般的弹孔,刀光闪烁,子弹声砰砰作响,狭小的车厢内,他们的周围的座椅已经被打了个稀巴烂。

地上躺着几具乘客残缺的尸体,充血的眼睛望着池殊的方向,显然是被波及到的。

池殊刚想趁乱离开,却被一道低沉的男声生生掐停了脚步。

“复制体知晓原身的一切习惯、攻击手段以及出招方式,如果没有外力来涉入,很难杀死对方。”白昭看着他,“池池,我需要你来帮我。”

另一个白昭冷笑,又是一刀狠狠袭去:“你以为池池会相信你吗?你这个假货,最终死的会是你。”

池殊看向他们。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此刻正齐齐盯着他,漆黑的眼眸在凌乱的发丝下显出几分阴鸷的味道,颇具压迫感,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池殊莫名其妙被推到了中间,感觉后颈发凉。

顶着两人锐利的视线,他沉默了几秒,刚打算开口,

忽然——

“小心!”

“你身后!”

两道相同的嗓音不约而同地响起,紧接着是重叠的枪声,在他的后方,一只从墙壁中伸出的漆黑的手瞬间被打碎,残存的影子不甘地缩了回去,和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影融为一体。

池殊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那面恢复平静的车壁,隐隐感到一阵阴寒的恶意。

第二次了。

这些东西似乎特别喜欢袭击他,就好像……他的身上有什么在吸引着它们。

短暂的几分钟内,白昭二人便又交手了数个回合,他们的动作几乎快到残影,池殊不敢再靠近墙壁,站在一个座椅旁看了几秒,突然,想到了一个鉴别的办法。

——复制体再怎么像原身,也只是建立在读取了对方记忆后的模仿上,至于原主人内心真正隐秘复杂的情感,对方是无法理解的。

趁他们打斗喘息的间隙,池殊忽然道:

“白昭。”

清越冷淡的女声传来,不急不缓地咬出那两个字,他们身形皆是一顿,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人。

目光在两人的身上转了转,他微微一笑,缓缓说:“在来的路上,我碰到池殊了,他提出想要和我复合,而且求了我很久,说实话,我有点心软,你觉得我该不该——”

“不许同意!”

其中一人突然冷冷打断了他。男人漆黑的眼睛晦暗如夜,薄唇的弧度显得森冷而阴鸷,他盯着池殊,狠狠磨了磨后槽牙:“他现在在哪?我——”

猝不及防对上那人微弯的眼眸,白昭猛然意识到他是在骗自己,目的是为了分辨出复制体。

“动手吧。”池殊很快记下了二者身上伤痕的细微差别,挑眉道。

见自己彻底败露,复制体冷笑声,下一刻,竟是不顾身前朝自己发动攻击的白昭,猛地向池殊袭去。

对方的动作迅猛,携着冰冷的杀气,几乎眨眼间就来到了他的跟前,电光火石间,池殊已来不及使用道具,只能狼狈地一躲,抵挡的左手瞬间被划出一道长达十多厘米的口子,深可入骨,霎时间,鲜血淋漓。

剧痛之中,他听见“白昭”低哑的嗓音掠过耳畔。

“真奇怪,比起他,你似乎对我来说更有诱惑力。”

数声枪响而过,他背后的白昭抓住复制体在这一瞬间露出的破绽,鲜血凝成的子弹击穿了对方的身体,霎时间,“白昭”苍白的皮肤上出现了无数裂纹,身体如同破碎的玻璃般崩解,消失在空气里。

“你没事吧?”

一双冰冷有力的手将池殊扶起,左臂烧灼的痛感令他的指尖禁不住蜷缩,他感到一种难以遏制的情绪在心头翻涌,艰难地喘了口气。

他的手臂搭在对方的掌心,殷红的血从狰狞的伤口渗出,格外刺目。

白昭皱眉,从背包里取出纱布:“你——”

他话语忽地一顿。

那人抬起头,露出微红的眼圈,薄唇抿着,牙齿在红润的唇肉上印下浅浅的齿痕。

池殊做了个深呼吸,控制住生理性流泪的冲动,把目光投向另一边:“我手不方便,帮我把它包起来。”

从白昭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那人撇过的侧脸,他上扬的眼尾泛红,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水渍般的阴影,肤色白皙到近乎透明,忽然间,他涌起一阵奇怪的感觉,沉默一瞬,低下头,熟练地给他的伤口清理包扎。

伤口很快被处理,池殊活动了一下手指,轻笑着道了声谢,思绪却飘到别处。

现在整个车厢都陷入乱况,最主要的威胁来自玩家们的复制体,随着时间的推移,危机只会进一步加深。

天花板和地面的那些影子都在蠢蠢欲动。

事到如今……

在游戏初选择的能力算是派上了用场。

池殊召出身份面板,不动声色地划拉几下,眼前很快跳出几行系统的提示。

【玩家已开启[要死大家一起死]能力。剩余发动次数:1。】

【玩家已编辑自定义姓名:池池。】

【正在同步所有玩家进度——】

接下来的那行提示不约而同地出现在所有玩家的视野里。

【现对玩家位置进行详细公示,持续时间:10min。】

随着提示跳出,列车上的玩家们都发现了自己视野的左上角多出了一个小型的地图,上面显示着当前所处以及附近两节车厢内玩家的具体坐标与姓名,对于深陷于与复制体缠斗的玩家而言,无疑是雪中送炭。

他们的队友可以由此辨别出复制体,从而合力击杀它们。

一旁的白昭看着地图上不断移动的玩家坐标与姓名,皱了下眉:“奇怪,为什么副本会突然开启这个功能?”

池殊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虽然现在的他与列车上的其他人都是敌对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愿意出手帮他们一把。

鬼怪的数目在增多,与之抗衡的玩家如果急剧下降,对于池殊无疑是大大不利的。

更何况他还是容易拉仇恨值的大冤种体质。

随着时间的推移,列车里的异变越来越深。

四周被禁锢在墙壁、天花板的人影动得更厉害了,如同被密闭在毒气室里的人,疯狂地向出口的地方拼命挣扎,被踩在地下的影子无声发出尖锐的嘶嚎,深深浅浅的人形轮廓宛如鱼尸,浮满整个车厢。

在这期间,池殊已经被四面八方探出的影子攻击了不下五次。

比起其他玩家,那些东西似乎对他情有独钟。

当然,池殊现在呆在白昭的旁边,遇到什么危险根本用不着他出手,对方敏锐迅速的反应能力与夸张的战斗能力会帮忙代劳。

男人修长有力的金属手指扣住他的腕,轻松一带便将人拽到身后,越过对方宽阔的肩膀,池殊看到白昭一枪就把那颗探出的漆黑人头炸成了碎末,阴冷的视线从他上一秒呆的地方探出,又悄无声息地消散于空气。

白昭回过头,对上他的视线,池殊有些好奇道:“你打架很厉害,怎么练的?天赋加持?”

对方对危机的直觉以及反应力至少是常人的好几倍,出手也利落地身经百战,之前池殊被这人毫无反抗之力擒到墙上的场景他还记忆犹新。

“有一部分。”白昭挑眉,“在进入游戏之前,我是个雇佣兵。”

池殊唔了一声。

难怪。

原来早就杀过人,怪不得这么熟练。

“你是做什么的?”他收了枪,不经意问道。

池殊没必要隐瞒,坦言道:“演员。”

当然,现在看来,他这个身份极大可能是假的。

闻言,白昭掠起眉,扫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你应该有不少粉丝吧。”

池殊:“还好吧。”

粉丝倒不多,但变态粉不少,之前有个还因爱生恨把他给嘎了呢。

见白昭盯着他不说话,池殊挑眉:“怎么,想找我签名?”

望着那人盛着些笑意的眼睛,不知怎么,白昭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池殊没露出太意外的神情,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

对方帮他挡了好几次攻击,想让他帮忙签十个都没问题。

于是白昭朝他走近了一步。

池殊顺手抓起他的右臂,突然的触碰令白昭肌肉紧绷,但没有多余的动作,眼眸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他低垂的眉眼含着些漫不经心,修长的手指将白昭的衣袖撸起,露出与金属肘相连的上臂,他的肌肉线条清晰,紧实有力而不过分夸张,将黑色的布料撑起明显的轮廓,池殊摸上去的时候,感觉在摸一块铁。

啧,练得不错。

池殊的指尖在对方的肱二头肌点了点,问:“签这里?”

他的指腹微凉,碰到白昭发烫的皮肤,让那里的神经感到刺激,触碰明明不重,但白昭竟涌起一阵条件反射想缩回手的感觉。

他的喉结滚了滚,低声:“好。”

池殊拿出一支从道具商城兑换的记号笔,将笔帽在嘴里咬着,额前的发丝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下一缕,开始签名。

笔尖滑过光裸的皮肤,带来异样的触感,那人下笔不重,如同羽毛拂过,麻,而且痒,白昭原本放松的手指下意识握紧,鼓起的青筋在肌肉上清晰可见。

池殊自然没注意到对方的小动作。

签完第一个池,他的笔尖猛地一顿,抬眸对上白昭幽暗的视线,无声一笑,又签了一个池字。

最后一勾落下,白昭紧握成拳的手已经在掌心印下了指痕,他薄唇绷成一条直线,视线终于从那人的脸上挪开,看向自己的手臂。

两个相同的“池”字并排签在那里,笔锋潇洒凌厉,字形漂亮而不失神韵,黑色的字迹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惹眼。

池殊把咬在齿间的笔帽取下,盖好收回,发现白昭还在端详手臂上的签名,随口道:“喜欢?回头再给你签几个。”

不过如果真有下次,签的可就不是“池池”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池殊的扬了扬眉。

他倒挺期待对方那时候精彩的反应。

虽然很可能会危及他的生命安全。

白昭没说话,淡淡将衣袖放了回去。

邻近的车厢忽然传来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