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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无尽列车15 哭

池殊没有在睡。

毕竟他不像倒头就睡的大学生。

三头蛇缓缓爬到他的小腿, 冰冷细长的蛇瞳望向混沌的某处,蛇身俯倒,作出臣服的姿势, 猩红的信子吐出,发出低低的嘶声。

一阵发麻的冷意从头皮窜到脚底。

黏腻的触感自脚踝袭来, 像被什么给包裹、吮吸,冰冷的、湿滑的东西攀上他的腿骨, 不急不缓地摩挲, 带来毛骨悚然的痒意。

池殊忍不住低下头去。

这个空间内, 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但身上的伤还在。只见在他的身下,一团巨大的黑影似海藻般蠕动, 紧接着, 数不尽的黑色的手从其中伸出, 抓住他的脚踝, 直接把他拖了进去。

就像陷入沼泽,身体不断地下坠, 池殊还没来得及说话,口鼻就被彻底淹没。

因窒息而短暂昏迷的意识再度复苏, 他正以一种有些别扭的姿势被固定在墙上, 而那些固定住他手脚的东西是……

黏液。

黑色的、湿滑的胶体牢牢吸附着他的身体, 哪怕隔着一层布料,池殊都能感受到那些东西黏腻柔软的触感, 原本刺痛的伤口被一种奇怪的、发麻的痒意给取代, 仿佛有一双双手抚摸过他的骨头。

不痛,却分明比疼更难熬。

它们在舔舐他的伤。

漆黑的黏液在他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聚集,变成一具高大人形的轮廓, 一只黑色的手从中伸出,黏液褪去,露出苍白的皮肤,修长有力的骨节,再然后是手臂、肩膀……遮掩面容的黑暗被一块块剥蚀,男人的模样出现在池殊的眼前。

冰冷的指腹捏起他的下巴。

伤口处的痒犹如千万只蚂蚁在那里啃噬,池殊的眼前沁出生理性的泪水。

落在对方的眼里,青年的睫毛沾了水珠,垂落的眼尾透出抹摄人心魄的红,下唇仿佛感到屈辱似地被咬得泛白,几近渗血。

一股难以抑制的情绪从池殊的心头涌起。

他清楚,这是因为他所付出那个[代价]……

“你就是[生衍]。”

池殊哑声道。

男人拥有一双与那条蛇同样颜色的眼睛,青金色的虹膜,中央的瞳孔细长冷漠,眼尾狭长,勾起的时候像是在笑,但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只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在你的身上……我嗅到了同类……”

“很强烈……”

喑哑含混的男声伴着冰冷的吐息扑在池殊的脸颊,他听见周遭的黑暗中传来数不尽的回音,那些破碎的字句搅入他的脑海,暗昧,蛊惑,几欲摄走他的灵魂。

池殊的眼眶泛红。

“滚开……”

应该颇有气势的两个字,但被青年颤抖的声线吐出的时候,却宛如欲迎还拒的邀请。

生衍眯了眯眼,像是对池殊此刻的反应格外满意,他的手指抚摸过对方脸颊那道细微的血痕,下一刻,竟是欺身而上,冰凉的唇瓣覆上他右脸的伤口。

池殊浑身触电似地战栗了一下,却无法动弹。

男人的舌犹如蛇信舔舐过那道结痂的痕迹,他的动作很缓慢,也很轻,游离而下,却犹如戏耍猎物一般,只让人毛骨悚然。

“我终于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在你的身上留下这样浓郁的气息了……”

“你……对我们有着很强的吸引力……”

仿佛写在基因里的程序,发自本能,不容抗拒,他也无法解释那种冥冥的联系是什么,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双手亲自在怪物的心脏上种下一颗种子,只等遇到正确的那个人的那一刻,种子破土发芽,疯狂生长。

当那个人类站在被三头蛇缠绕的钟面前向他发出祈求,透过蛇瞳,生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他可以从对方的身上取走一样东西。

他要好好想想。

一双眼睛,他的眼睛很好看,浅茶色的虹膜,浅淡、剔透,明明生气时看人也像带着笑意;

或者那双手,指骨修长漂亮,却又不过分纤细,包裹着匀婷冷白的皮肉,宛如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

嘴巴也可以,唇珠饱满,弧度优越,唇角总是浅浅地扬起,能从中吐出难辨真假的甜言蜜语,或是恶毒得足够戳烂人心的字句。

……

但这些都太过轻易,肤浅。

他想要的,是看那个青年失态、狼狈、破碎似地哭泣,他讨厌隐忍、矜持、高高在上,对方眼圈通红地看过来肯定很漂亮,被绑得浑身疼痛开口求饶的喘息肯定很好听,这样的人,高/潮起来的模样也一定很好看。

于是,生衍索要的那个代价是“冷静”。

被男人舔过的皮肤无声发烫,池殊忍不住眨了下眼,忽然感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顺着颤动的眼睑流下来。

死寂。

几秒的反应后,他终于意识到那是什么,心中一阵绝望。

草。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丢脸过。

被人舔一下就哭了。

生衍扫了眼自己被眼泪沾湿的手指,将它缓缓舔净,黏液涌聚的黑暗犹如感到愉悦般蠕动,他捏过池殊的下巴,使脸颊的泪痕在视野下更加清晰。

“你越哭……”

“我越喜欢……”

“你知道原因。”他艰难地,狠狠地吐出一口气,唇瓣在牙齿的碾磨下愈发殷红。

“把它还给我……”

池殊试图目光冰冷地盯着对方,并且将眼泪收回去,殊不知这幅泪水欲掉不掉、佯作凶狠的模样更能激发人内心的欲望,生衍的蛇瞳因兴奋收缩成一条竖线,眯了眯眼。

池殊将喉间的喘息咽了回去:“……我可以用别的来换。”

“什么都可以吗?”

生衍作出饶有兴味的表情,视线一寸寸扫过他被黏液包裹的皮肤,那目光如有实质,池殊的伤口又痒了起来,只能借助咬唇的疼痛来迫使自己清醒,却在下一秒,被一只手从两侧掐住了面颊。

池殊:“你先说你想要什么。”

生衍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抚摸过他光滑如初的皮肤。

“给我生个孩子……”

“或者,我给你生。”

那一瞬间,池殊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

青年的耳垂肉眼可见地泛红了起来,面颊也因羞愤染上绯色,唇瓣微微颤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对方,很快,忍无可忍地骂道:

“你变态吧!你爱找谁生谁生,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可是……”男人危险的蛇瞳在阴影中晦暗不明,嗓音含混低哑,呼吸扑在他耳廓的时候,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只想跟你。”

池殊:“那你就想着吧。”

片刻令人不安的沉默后,他听见对方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那笑声犹如毒蛇的獠牙在他的心脏上狠狠咬了一口,残忍,狠戾。

“你可以同意他们对你做的那些事,却拒绝我,……是我对你太温和了吗?果然,你喜欢强硬一点的……”

池殊:???

我到底什么时候同意了?

还有,生……不管你生我生,这种事性质能一样吗?!

【下文脖子以下的内容全被未知的力量清除了,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它们会在】

【59】

黑色的黏液识趣地退开,没有了束缚,池殊试图挣扎,却被细长的蛇身缠住了腕,眯起的蛇瞳中带着玩味与戏谑,蛇信不紧不慢舔舐掉他眼尾的湿意。

该死的。

他惯常了忍耐下自己的情绪,“冷静”被取走后,那层原本坚固的障壁变得若有若无,没有任何防备的机会,汹涌的情绪铺天盖地,他的一切抵抗与挣扎在它的面前显得无比徒劳与可笑。

池殊微微垂下眼,模糊的视野里,他看到生衍掀起眼皮,青金色的眼瞳一动不动盯着他。

深沉,危险,犹如野兽。

池殊忍了又忍,咽下喉间破碎的气音,舌尖被咬破,腥气弥漫,他哑声吐出一个音节:

“滚。”

当然,在这幅模样下,这个字并没有什么威慑力就是了。

生衍抬起青金色的眸子,池殊仿佛能从那双眼睛中看到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视线有一瞬间的游离。

黑暗中只有蛇吐信的嘶嘶声。

又过了数秒,池殊忽然转过头,垂落的睫毛下,一双浮着雾气的茶色眼睛盯着男人俊美阴冷的面容,终于开了口,语气里带着几分气极反笑的味道:

“你不是想让我配合你吗?好啊,我答应了。”

他的发丝汗湿,唇瓣也被咬得坑坑洼洼的渗血,显得格外艳红昳丽。

青年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企图压抑过分汹涌的情绪,开口时,嗓子是哑的:

“但你先把你的蛇松开。”

缠住他手腕的蛇身仿佛留恋似地在那里摩挲了几下,缓缓融入于黑暗,桎梏被解开,池殊转了转发麻的关节,狠狠吐出一口气。

几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流出来。

池殊:……

别哭了。

算我求你了。

生衍的眸中露出些遗憾的神色。

池殊的眼圈泛红,瞬间理解了对方目光中的“遗憾”到底来自于何处,一句变态在喉间滚了又滚没吐出来,倒是眼泪扑簌簌地流下。

死眼,别哭了!

他狠狠擦了一把眼睛,把脆弱的皮肤揉得更红了。

三头蛇缠绕在他印着花纹的手腕,圈紧、摩挲,像是试图借此抹去同类的印记,男人模糊的嗓音传来:

“不许想着别人。”

面子已经彻底丢光,池殊索性摆烂不管它,他捏住男人的下巴,强硬地抬起,他下手很重,仿佛报复似地泄愤,人类突然的主动令生衍有些意外地扬了扬眉,换来的是池殊一声嘲讽的笑,口吻冰冷:

“真没用。”

蛇身愉悦地盘在他锁骨的位置,蛇信吐出,舔舐掉他眼尾的湿润。

第122章 无尽列车16 芳心纵火犯

意识猛地从深海中抽离, 池殊睁开了眼,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浑身一颤, 大口喘着气,犹如一条脱水的鱼。

由模糊转为清晰的视野里, 是解绫花的面容,以及对方带着些探究的眼神:

“你没事吧?”

池殊轻轻摇了摇头, 鼻翼间弥漫着碘伏的味道, 他的视线瞥到茶几上打开的医药箱以及染血的棉花, 愣了一下。

“你……在帮我处理伤口?”他心下咯噔一跳,露出一个诚挚的笑容来,“谢谢你。”

池殊不着痕迹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右手, 感觉有点抽筋。

解绫花:“你的伤自己好了, 我只是简单帮你擦了下血而已。”

……自己好了?

池殊垂下眼, 看向自己本该被划得鲜血淋漓的手指, 那里光洁如玉,哪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不仅是手,全身上下的伤仿佛奇迹般愈合, 连一丝疤痕也没留下。

被触及了某些难以启齿的记忆, 池殊扯了下唇角, 挪开目光看别处。

——托那家伙的福,他现在有些克制不好情绪, 一旦大起大落, 还容易产生应激反应,要尽量避免跟别人对视。

池殊披上外套,遮住了光裸的皮肤, 又顺手拿纱布在手指部位缠了几圈,活动了几下,已确保不会影响关节,然后低头开始处理腿:

“绫姐,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密。”

因为不想编理由解释了。

心累。

解绫花微微挑眉:“段玫刚才已经被我支开了。每个人都有秘密,我不会多问。”

池殊神情一松,真诚道:“谢谢。”

她开始收拾茶几上的医药箱,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投到那扇紧闭的隔间们上。

好像过挺久了,那两人进去后怎么就没动静了?

******

“你怎么知道她是池——池殊前女友的?”

提及那个名字,白昭忍不住想起之前在复制车厢遇到的那个青年,眉眼无疑是一等一的优越,看人也时常带着笑,却无端缠绕着一股子森冷的阴气,让人讨厌。

“我自然有我的情报网,用不着事事都向你汇报吧。”路宴久轻飘飘地一笔带过,“你知道那时候我为什么要推池池下去吗?”

白昭扬眉:“为什么?”

路宴久悠悠:“一开始,我只是想用这种手段威胁他,逼问他池殊到底在哪,没想到他咬死不开口,我一时生气,就把他弄下去了。现在看来,池池可能是真不知道。”

对方明显没相信,冷冷道:“然后你自己也跳下去了?”

路宴久眉心狠狠一跳:“我那时隐约猜的,车票就在底下,我下去只是去探索,顺便骗取他的信任而已。”

白昭怀疑:“你的天赋不是能读取别人的记忆吗?怎么不用?”

他轻笑:“你以为我没试过吗?但我没想到,有关池殊这一部分,池池的心理防线很高,他宁愿自己忍受痛苦,也不愿意向我透露有关那个人的半点线索,这说明——池殊在他心底的地位很重啊。”

瞥了一眼白昭微皱的眉头,路宴久又添了把火:“还记得那场倒流的雨吗?这就是池池干的,为了救那下面的所有人。呵呵,这么厉害的人,你过去有听说过‘池池’这个名字吗?我现在很怀疑,这是假名,他来狩猎本的目的,就是找池殊。”

白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忍不住顺嘴问:“找池殊干什么?”

路宴久盯着他,缓缓道:“白昭,池池可是池殊的前女友。你觉得他找那人会干什么呢?”

答案呼之欲出。

复合两个字在他的舌尖滚了滚,又被他狠狠咬碎,化作一声冷笑。

直播间:【……】

【我以为你是想好心帮忙,没想你只是把水搅得更混,然后在旁边看乐子。】

白昭:“我凭什么信你,你有证据吗?”

路宴久不紧不慢:“有啊,就在外面,你直接问人家不就好了。”

白昭盯了他几秒,一把松开对他的桎梏,转身甩开了隔间的门。

路宴久:哦豁。

他相信以池殊的反应,会理解他想要干什么的。

虽然中间肯定会有一些曲折就是了。

休息室内的池殊还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折腾手上纱布的蝴蝶结,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地被扣上了一个“池殊前女友”的帽子。

从解绫花口中,他得知了列车到达下一站的时间是今晚二十三点,还有十二个小时,足够他先去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刚打算动身出发,便见白昭和路宴久一前一后地朝他走来,前者神情微妙,后者则……笑得有些让人害怕。

池殊的心头腾起一阵不详的预感。

白昭扫了眼他手上的纱布:“身上的伤处理好了?”

池殊点点头,路被堵住,他只能站在原地,试探道:“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问你。”白昭淡淡道。

“在那时候,你跟路宴久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他一边缓缓说着,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对方的神情,那人眨了下眼,像是在紧张。

心微微一沉。

“你跟池殊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双沉黑阴冷的眸子仿佛要将他给穿透,池殊瞥了一眼站在对方背后的路宴久,后者跟得干眼症似地疯狂冲他眨眼示意,无声对他做着口型。

……钱?

钱什么?

池殊在心底思索。

看起来,白昭开始怀疑他的身份了,在他昏迷的时间里逼问路宴久,路宴久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白昭似乎并没有完全相信对方……所以那人到底说了什么?

为了防止白昭怀疑,池殊不着痕迹地将视线收回,揣测着对方的神情,吐出了那个万金油答案:

“你都知道了?……我只是怕被误会,所以一开始没有把真实身份告诉你们。我瞒了你,你——不会怪我吧?”

直播间:【完辣!主播你这话更让人误会了!】

白昭手指一指背后神情无辜的路宴久:“真的是他说的那样?”

池殊的大脑开始疯狂思索。

……钱?前?到底是qian什么?能让白昭露出这种表情?

前队友?金钱关系?前对手?前追求者?前列腺……

嘶,跑题了。

白昭还在盯着他,像要往他的脸上戳出两个窟窿,池殊:……

你倒是告诉我他到底说了什么啊。

白昭微微眯眼。

太不寻常了。

那人目光闪躲,竟然少有的露出紧张的神色,就因为提到了那个叫池殊的人。

果然,路宴久说的都是真的。

“既然路宴久告诉你了,那他就跟你说了我的身份,你知道了的话,我也不好瞒你,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跟池殊确实有关系,但又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样,你肯定误会了什么……”

池殊一边扯着废话文学,一边试图想出合理的说辞,忽然,福至心灵。

他深吸一口气,正色看向对方:“白昭,只要你接受,我们还是可以像之前那样。我们之间的关系绝不可能因为一个池殊就出现裂痕,不管过去怎样,他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要相信,我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他余光往旁边瞥了瞥,看到路宴久朝他比了个大拇指,松了口气。

几秒诡异的沉默后,白昭一扬唇,发出一声低笑:“是吗?”

“你来这个副本,也是为了他?”

池殊:“是啊。”

不然呢,这不就是追杀他的狩猎本吗?

“他现在对你……是什么态度?”

“当然是想杀我了。”

不管怎样,池殊打算先跟自己撇清关系再说。

白昭皱了皱眉,像是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那你呢,你现在还想着他吗?”

池殊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奇怪,决定回答得谨慎一点。

他一字一句,口吻真诚:“过去我跟他确实有关系,但我已经决心要跟他撇清了,我不能被这段关系束缚,现在我全心全意想得都是你。”

们这些队友。

话还没说完,就被白昭直接打断:“所以你到底喜欢他哪里?”

池殊:……????

我喜欢我自己?

等等,事情好像有点不对!

他们刚才的聊天内容是在同一频道上吗?

【主播才意识到不对劲吗?】

【跨频聊天,脑电波还全对上了。】

【全程从头笑到尾。】

【致命断句。主播刚刚还用的是那么真诚的眼神与口气,我都要沦陷了。】

【不娶何撩啊,池池你这个芳心纵火犯,我已经开始期待白哥知道真相的那一刻。】

……

大脑一秒的宕机后,池殊磨了磨后槽牙,视线扫向那位始作俑者。

你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到底说的是什么?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很好,你就等着被拖下水吧。

池殊感觉情绪开始失控,但他也懒得管了,低笑一声:“哦,是路宴久跟你说,我是池殊的……前女友?不过,还有一件事,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

白昭瞥向背后的人,路宴久眉梢一挑,对上池殊的视线,隐隐感觉自己要危险了。

“看来是没有了,”池殊道,“也对,毕竟这种事,是不好跟别人讲的,你说是吧?”

路宴久:……?

白昭冷声追问:“是什么?”

池殊的脸上适时露出犹豫:“可是我怕……”

“我在,他不敢对你动手。”

这正是他想要的答案,池殊微微一笑:

“白昭,你以为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因为他以前追求过我,但被我拒绝了好几次,即使我跟池殊分手了,我也没答应他。他在那时候推我下去,就是因为他得不到我,因爱生恨,但我掉下去后他又后悔了,紧接着也跳了下来。”

他的语气情真意切,难辨真假,最后一字落下后,空气中只余震耳欲聋的死寂。

直播间:【……】

三个男人一台戏啊。

哦,还有一个没出场的。

路宴久眼皮跳了又跳,想要说什么,自知理亏,但又想着自己的初衷是为了帮池殊隐瞒身份,无力辩解道:“你不要乱说……”

池殊冷笑。

乱说?你要不要听听自己之前跟白昭说了些什么?

他刚想呛回去,忽然,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了上来,就像情绪濒临至某个设定好的点,再难控制,决堤而出。

等一下,不要在这种时候——

路宴久:“白昭,我跟他不是想的那样,你相信我,我们……”

他忽然住了嘴。

白昭也愣住了。

在他们的身前,池殊的眼圈悄无声息泛了红,长睫湿漉,眼尾低垂,一滴又一滴眼泪从他眨动的眼睑掉了下来,明明没发出一丝一毫的哭声,却显得格外脆弱与委屈。

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却没掉一滴眼泪的人,此刻竟然哭得一塌糊涂。

白昭:果然那个池殊和路宴久没一个好东西。

路宴久:嘶,我是不是做的太过分了?

直播间:【……快录下来!】

池殊也很绝望。

他想求自己不要再哭了,但显然没有效果,于是他在心底把造成这一切的生衍又骂了一遍。

活了那么多年,就没这么丢脸过。

池殊面无表情地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痕,转身就走。

“我需要冷静一下。”

门砰地关上,留下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第123章 无尽列车17 黑白间

面子已经丢了, 池殊干脆摆正心态,放空一切,去淋浴车厢冲了个澡, 把身上的血污洗掉,又换了套新的衣服。

眼圈还有些微红, 但好在已经并不明显,他现在的头发很长, 还卷, 吹起来也麻烦, 吹了二十多分钟,池殊耐心告罄,将半干的发丝用毛巾随手一裹, 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不管怎样, 他决定先休息一会儿再说。

“白昭让我带话给你。”

正打算给自己戴上眼罩的池殊掀起眼皮, 看到夏影, 道:“什么话?”

他刚洗完澡,白皙的皮肤仿佛还透着热气, 发丝被悉数卷起束在脑后,本就优越的骨相一览无遗——这张脸是池殊在自己原本的模样上亲自改的, 更明艳, 也更具有攻击性——细眉, 眼尾也狭长,睫毛浓而翘, 那双眼睛直勾勾看人的时候, 里面仿佛盛着万千颜色,总能让人心口一跳,唇角天生上扬, 笑意浅浅,似凉薄又似多情。

夏影看了片刻,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

“他让你不要多想,他选择相信你,还有……”夏影狠狠吐了口气,加快语速,像是这些字烫嘴似的,“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以后会遇上更好的。”

池殊:……真是为难你了。

他弯了弯眼睛,笑吟吟哦了一声,见夏影还没走,挑眉:“还有?”

对方的唇角抽了一下:“路宴久也让我带话给你。”

说这活的时候,他的脸色明显又阴了几分。

……一个两个的没完了是吧。

自己是没长嘴吗?

夏影盯着面前的聊天界面,神情麻木,犹如一个没有感情的读词机器:“他说……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不管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想跟你做朋友。句号。”

短短十几秒,夏影仿佛在火海油锅里滚了几回,池殊怀疑对方已经偷偷用脚趾抠出一座魔仙堡了。

他依旧面不改色地哦了一声,口吻让人捉摸不透:“我知道了。”

见池殊没有话让他带回去,夏影松了口气:“你跟他们两个……算了,跟我没关系,不打扰你休息了。”

他转身就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微顿:“对了,头发没吹干睡觉会头疼,我妹妹以前经常这样。”

池殊已经带上了眼罩,往后一倒,摆摆手:“没事,我身体好,不疼。”

眼罩上两只又大又圆的熊猫眼正泪汪汪地盯着他,毛绒绒的,像在恶意卖萌,夏影忍不住看得久了些,回过神来后,说了句行,快步离开了。

周围的环境还算安静,池殊提前定好了闹钟,半梦半醒地闭着眼睛,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他感到有谁在摸自己的手。

冰凉的触感,掌心虚虚覆在他微屈的手背上,然后五指一点点滑入他的指缝,像一片蝶翼贴上另一片,动作轻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池殊早在那人刚碰自己的时候就清醒了,被弄得头皮发麻,但一直稳着呼吸,装作没有醒来。

长达半分钟的静默后,他毫无征兆地一把扯下眼罩,猛地朝右边看去。

空空如也。

意料之中。

手背上仿佛还残留着对方冰冷的温度,池殊连忙将手缩回搓了搓,一张单薄的纸片从车厢顶部落下,正好掉在他身旁的空位上。

一行整齐漂亮的血字掠过他的眼前。

【看起来你有好好保存我的骨灰。】

池殊愣了一下。

……他死去的丈夫来索钱了?

他忍不住往上抬头,视野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一条模糊的黑影,像巨大的蟑螂一样蹿过,等他仔细看去的时候,又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错觉而已。

池殊迟疑了一瞬,拿起那张纸片,它很薄,也很硬,他将它转过来,背面还有一行字。

【我在影城等你。】

影城?

他记得夏影告诉过他,这是第五站。

池殊下意识摸了摸扣在自己无名指处的戒指,若有所思。

【嘶,按照套路,不会是主播之前花了多少,就要付出对应的代价吧。】

【果然,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暗中标好了价格。】

【我就说主播运气不可能这么好吧,债迟早要还的。】

【人死都死了,钱还不给老婆用,这丈夫不能要了(指指点点)。】

【怎么还?肉偿吗?】

池殊刚打开弹幕,迎面的第一条就是这个,盯着那两个极为刺眼的字沉默了几秒,一些不太美妙的回忆涌上心头。

见他进了直播间,弹幕刷得更疯了,匆匆几眼,就把池殊给干沉默了。

什么“主播我给你钱,你能不能也肉偿一下我”“主播我来替你把钱还了,你来当我的妻子吧”“只要主播能嫁给我,我不介意帮主播分担前夫哥的遗产”……

……别的直播间的弹幕也是这个画风吗?

算了,这弹幕还是别开了。

闹心。

池殊无情地点击了关闭。

他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将散乱的发丝别在耳后,现在是晚上十点十分,距离到站还有一小时五十分。

周围的乘客基本都在睡觉,黄色的灯光照在他们各异的脸上,从鼻腔里发出绵长缓慢的呼吸声。

车厢里的气氛……好像变得更奇怪了。

一道嘶哑尖利的女声突然从后方传来。

“不——滚开!……啊——!”

应该来自另一节车厢,但那凄厉恐惧的声音还是极具穿透性地进入了池殊的耳朵,他愣了一下,支起身回头。

发生什么了?

过道门关着,从这里自然是看不到的,他站起身,来到尾部,刚拉开门,一颗女人的头咕噜噜滚到了他的脚边。

她惨白的脸上还维持着死前最后一刻的表情,震惊、恐惧、愤怒,颈部的切口平滑,甚至连一丝血都没有滴出来,某一瞬间,池殊都怀疑地上的是个假人。

不远处的座位上有一具无头的尸体。

它以生前的那个姿势直挺挺地坐着,他甚至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脖子断口处灰白的脊柱、密密麻麻猩红的血管,粉红的肌肉与软骨。

几名乘务员围在它附近,池殊站在他们后方,注意到其中一个人的手里拿着一本册子,上面写着几排座位号码,有几个被画上了红色的圈。

如此诡异的一幕,周围的绝大多数乘客仿佛全然未觉,他们要么闭着眼睛,要么目光冷漠地注视着前方,少数几个面色惨白、不时往这边看的,应该都是玩家。

两个乘务员把尸体平放进小推车,从外观看,小推车有好几层,全是密封的,看着架势,其余几层里装的什么,也很容易能猜到。

一名乘务员突然朝池殊的方向走来。

他说了声“不好意思”,把滚到对方脚边的头捧了起来,装进盒子。做这一切的时候,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得体的微笑,格外瘆人。

池殊:“发生什么了?”

“夫人,这位女士在检票时无法拿出车票证明自己的身份,她需要为此付出代价,如果在这一过程中造成了乘客的死亡,我们会负责回收尸体。”

池殊的心里泛起一阵恶寒。

代价……就是头?

这时,他看到有个男人朝他招了招手,对方的脸有点熟悉,池殊很快记起这是之前和他一起在骨镇行动的邓信,他快步走了过去。

对方主动打了招呼:“真巧,又见面了。池池。”

池殊微微点头,以目光示意:“那是怎么回事?”

“啊?你不知道吗?你们车厢没有拿不出车票的玩家?”

得到肯定的答复,邓信:“我们这里已经有两个了,一个付出的代价是头部,还有一个付出了一只眼睛,虽然没死,但也够呛。”

池殊:“这些代价……都是随机的?”

“也许吧,我还听说别的车厢里玩家付出了情感之类的东西,当然,也有运气好的只是被剃光了头发……”邓信冷笑,“照我说,玩家们就应该合作,早点把那个叫池殊的家伙找出来杀了,这个该死的副本也就结束了。”

池殊:……

他不置可否地一笑:“最终的赢家只有一位,谁都想成为最后杀死池殊的那个人,即使合作,也会心怀鬼胎,免不得在最后时刻内讧,甚至可能被人家策反呢。”

邓信挑眉:“你想得可真清楚。话说回来,我听队友说他在复制车厢见到了疑似池殊的人。”

他一愣:“复制车厢?06节?”

邓信摇头:“不是那个,列车从雨台驶离后,又出现了新的复制车厢。”

池殊:“哪节?”

“01车厢。”

和邓信结束交谈,池殊往回走,若有所思。

距离到站只剩下半个多小时了,现在去探索的话时间肯定不够,目前看来,复制体似乎更多的时间会出现在复制车厢内……

列车每经过一站,车上都会多出一节复制车厢,很大可能是随机出现的,这样一来,到达幸湖之前,会多出五节复制车厢,所有的玩家基本都逃不过被“复制”的命运,复制体跟原主极度相似,又会不断地追杀

原主,到时列车上会是个怎么个混乱的场面,池殊已经能想见了。

他坐回位置上,一边整理思绪,一边等待,等待的时间漫长得有些难熬,却又短得仿佛稍纵即逝。

终于,广播中传来柔和的女声,在窗外呼啸的风声间,有些不真切:

【各位乘客请注意,前方即将到站——黑白间,如有下车需要,请与乘务员联系。】

列车开始减速,车身发出震颤的嗡鸣。

一声喷气的长鸣,希望号列车缓缓停下。

黑白间,到了。

第124章 无尽列车18 现在鬼都流行认亲了吗?……

随着门轴扭动的咔嚓声, 池殊几人走下台阶,步入黑暗。

玩家们纷纷从各自车厢打开的门中走出,像离开光源摇摇欲坠的火焰, 他们的影子被拉长得畸形扭曲,伴着往前的步伐逐渐溶解于黑暗里。

“嘻嘻……”

“嘻嘻嘻……”

孩童的笑声在周围此起彼伏, 激起空灵冰冷的回音,火种的光圈猛地照去, 掠过一张张惨白的面容, 它们稚嫩的脸上带着天真的笑, 大大咧开的猩红嘴巴却使这一幕看着极为瘆人。

没有人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当所有玩家看到那些孩子的瞬间,已经处于它们的包围圈里。

孩子们手拉着手, 穿着纯黑或纯白的服装, 面上露出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笑, 应该是无比温馨的景象, 但随着它们越来越大、此起彼伏的笑声,玩家们不禁心底发毛。

“你们好呀~欢迎来到黑白间!~”

它们交叠的声音响起, 回荡在冰冷的空气里,激起阵阵回音。

“你们想要车票~对吗——?”

“我们喜欢玩游戏~嘻嘻……”

“抓到我们……嘻嘻嘻……就给你们车票。”

欢快的笑声还在耳畔萦绕, 眨眼的功夫, 那些黑白的孩子们就一哄而散, 蹦跳的脚步声如同急促的鼓点,咚咚咚地从黑暗的四面八方传来, 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

看着那些朝他们远去的影子, 池殊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压下心头的不安:“两个人一组吧,分头行动。”

就近原则, 池殊和解绫花成了一组,周围都是一片漆黑,他们选择了一个方向,往那里走去。

列车的光芒离他们越来越远,来自其他玩家火种的光也变得分散微弱,他们并肩往前,耳畔不时飘来孩子的嬉笑,仿佛作弄般的时远时近。

忽然间,池殊的余光注意到一道飞速掠过的白影。

“在那。”

他出声提醒,话音未落,解绫花的丝线便猛地飞出,迅速绞紧那道影子,却在下一刻,白影扭曲成雾气消散,空落落的丝线收回,消失在她苍白的指间。

嘻嘻的笑声仿佛贴着耳根回响。

“真笨。”

“我们在这里。”

池殊隐约看到了一黑一白两个小孩,他们手牵着手,脖子以上的部位被两团雾气蒙着,很快就跑进黑暗中了。

他们试着追上去,但每次看到的都只是虚假的影子,折腾了十分钟,仍旧一无所获。

池殊突然道:“它们说过,它们喜欢玩游戏。”

解绫花看向他。

对方纤细的手指抵着下巴,微垂的睫毛在眸底投下一片暗影,若有所思道:“或许我们应该玩个游戏,把他们吸引过来。”

她问:“玩什么?”

池殊思索了一瞬,很快有了答案:“猜拳吧。”

两个人能玩的游戏有很多,但在这样的环境里,无疑要选择相对安全的那一种,

解绫花弯了弯唇角:“好。”

于是两人开始猜拳。

连玩了六局,只有一局是平局,其余五局……池殊都输了。

解绫花:“看来今天我的运气很不错。”

池殊:“……也可能是我运气太差。”

所以开局的那五点运气加成根本就是什么用都没有对吗?!

当他们玩第七局的时候,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森白的小手。

它紧握成拳,学着他们的动作在空中微微晃动。

池殊和解绫花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黑暗中,她垂在背后的指尖有猩红的丝线在涌动。

这局池殊和她都出了剪刀,而那只小手出的是拳头。

冰冷的笑声在周围响起。

穿着白色衣服的孩童终于显形,它的头很大,四肢却又诡异地纤细,青白的脸颊上,嘴巴咧起,露出一个用力到夸张的笑:

“嘻嘻嘻~你们都输了,我赢了,我要你们每人一根的小指头——”

猩红的丝线毫无征兆地朝它袭去,末端在解绫花的手中绞紧,池殊大退一步,那道矮小的影子疯狂扭动,不再发出嘻嘻的怪笑,而是冰冷的咯咯声。

“你们……破坏游戏规则……死……”

阴冷的气息令池殊无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某个瞬间,他听见周遭的黑暗里传来孩子们此起彼伏的笑声。

白影消失,一张车票出现在解绫花的手心。

她微微皱眉,也隐隐觉察到了哪里不对,看向池殊道:“还差一个,继续吧。”

他们又玩了几局猜拳,但并没有新的孩子出现,忽然间,他们听见了音乐声。

冰冷、空灵,从黑暗的尽头传来,两人对视一眼,缓缓朝那里走去。

光辉的边缘,池殊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孩子坐在钢琴边,它的手并没有放在琴键上,却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那里发出。

孩子的头转了一圈,惨白的小脸面对着他们,它歪了歪脑袋,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我的兔子不见了……你们能帮我找一找吗?”

池殊很快注意到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个软趴趴的玩具,他走上前去,弯身捡起它,刚翻过面,就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破破烂烂的兔头被粗劣的针脚缝在身体上,它的嘴高高咧着,笑容像极了他之前看到的那些孩子,它的身体柔软,四肢垂下,随着池殊的脚步在空中无声晃荡。

他一步步走到那个孩童的身后,解绫花的丝线蓄势待发,池殊垂下眼,说:“这是你要的兔子吗?”

阴寒的冷意渗入身体,它一格格地抬起头,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是嘻嘻笑着道:“大姐姐帮我弹一首曲子吧。”

红色丝线迅猛地探出,却在触碰到它的一瞬间,孩子变成破碎的雾气消失,紧接着,另一道稚嫩的声音贴着池殊的左手响起,不依不饶:

“大姐姐帮我弹一首曲子吧。”

池殊低头看钢琴,这时才发现,这些黑白的琴键竟然是由人的手指做的,它们被齐根截断,裁剪成相同的长度,拼接在一起,染上或黑或白的颜色。

他呼吸微窒。

“大姐姐帮我弹一首曲子吧。”

这次的声音更近,带着毛骨悚然的寒意,池殊起了一身冷汗,面上却微笑道:“好啊。”

他把兔子放到一边,深吸一口气,坐在人指钢琴前,闭了闭眼,开始凭借感觉弹奏。

指腹触碰到“琴键”,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哪部分是指甲盖,哪部分是手指肉,随着琴声的飘出,躺在旁边的兔子缓缓站了起来。

它变得就像七八岁的孩童一样高,一柄巨大的电锯出现在兔子的手里,极度不协调的比例使它的动作带着种诡异的滑稽,兔子挥动电锯,朝解绫花疯狂地袭击。

黑色的孩子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发出嘻嘻的笑声。

池殊垂着眸,纤细修长的十指在钢琴上跃动,血肉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弹得不急不缓,余光分心注意着身后的情况。

解绫花暂时被那个电锯兔子牵制住了,顾不上他这边,看来只能……

他无声召唤出了道具里的鬼影。

阴冷的气息忽然近在咫尺,孩子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身边,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小脸看他:

“大姐姐弹得真好听,留下来一直弹给我听吧。”

它笑嘻嘻的,稚嫩的音调格外瘆人。

池殊操纵着鬼影无声向它逼近,嘴上不动声色道:“好啊,那你能给我什么呢?要不就把那只兔子给我吧。”

它扭曲的脸上露出苦恼的神色:“好吧,既然你喜欢,我就把它送给你。不过你要永远永远留下来陪我哦。”

池殊:有家室了,不陪。

他面上的微笑愈发温和:“当然可以。”

此时此刻,三条鬼影已然循着地面蛰伏在了孩童的周围,只需要池殊一个念头,就能将对方给捕获。

它晃荡着小腿,拍了拍手,那只兔子就变小出现在它青白的手里,递给了池殊。

“大姐姐,答应我的事,可不要反悔哦。不然我会一直缠着你的。嘻嘻。”

兔子柔软的身躯沾着褐色的血,他的眼前自动跳出几行系统的提示。

【恭喜玩家获得A级道具:女皇的兔子。】

【道具介绍:请注意,它当然不是玩具,你见过会拿着一个两米高的电锯追着你跑的玩具兔子吗?

你凭借着花言巧语与漂亮的脸蛋从小鬼那里骗来了这个,但,凡事都有代价……】

孩童轻快的嗓音回荡在黑暗中,令人毛骨悚然,但池殊可不是会怕威胁的人,道具刚到手的瞬间,他就过河拆桥,鬼影瞬间从地下伸出,将孩子牢牢地抓住。

与此同时,解绫花的丝线也飞了过来,将它拼命挣扎的手脚给束缚住。

孩子张大嘴巴,发出怨毒的控诉,池殊指下的琴键瞬间变成畸形的肉条,试图缠住他的十指,他狼狈地往地上一滚,堪堪躲过袭击。

被抓住的孩童很快变成了一张车票,池殊一把将它揣进怀里,跟解绫花一同往列车的方向跑去。

在他们的身后,钢琴恢复了原状,从黑色的琴箱中探出一条柔软纤长的舌头,扭动着身躯,挨个舔过那些琴键,仿佛在细细品尝着触碰过它们的手指的味道。

孩子嘶嘶的、幽怨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怎么可以……”

“你逃不掉……”

另一边,池殊和解绫花已经抛出了很长一段距离,但四面八方都有孩童的笑声,越来越大,直至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嚎,疯狂地钻入他们的耳膜,几欲穿透。

突然间,池殊感觉小腿一沉。

他低头一看,对上一双遍布血丝的、阴狠怨毒的眼睛。

“大姐姐……为什么要丢下我……”

穿黑衣服的孩子死死抱着他的腿,那一刻,池殊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在陷入泥淖里,窒息感传来,怎么也无法挣脱。

解绫花的丝线连忙缠住他的腰身,却也只是暂缓了他下沉的速度。

来不及多想,池殊召出鬼婴,瞬间,两团黑影缠斗在一起,夹杂着“妈妈”“姐姐”“不许抢走”之类怪异瘆人的叫喊,解绫花看着这一幕,愣了一下。

现在鬼都流行认亲了吗?

她不知道这是池殊的万诡迷天赋被动在起效果。

艰难地摆脱了束缚,池殊的面容已经变得无比苍白,被那个孩子碰到的瞬间,他感到自己浑身的力气与温度都在迅速流失,短短几十秒,就仿佛在死亡的边缘走了一会。

他心有余悸,跟着解绫花继续往列车的方向赶。

果然人还是不能随便欺骗感情的,尤其是对鬼。

第125章 无尽列车19 他很可能认识失忆以前的……

距离列车启动只剩下不到十分钟,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推移,玩家们陆陆续续地赶回了车厢,他们大多面色惨白, 惊魂未定地望着门外无边的黑暗。

稚嫩阴冷的童声重叠在一起,伴着嬉笑的嗓音, 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嘻嘻嘻~你们的游戏时间结束啦,接下来, 该我们来抓你们了~”

冰冷的回音盘旋在空气里, 一对又一对孩子手拉着手从黑暗中蹦跳着跑出, 瘆人的笑声近在咫尺,池殊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模糊的光源边缘,一道道矮小的身影围成圈站在那里, 不管他怎么往前跑, 都无法拉开与它们之间的距离。

孩子们抬起了惨白的面孔, 露出如出一辙的笑容, 它们嘴巴张合,用稚嫩的声线吐出轻快的字句:

“……就是那个姐姐……嘻嘻嘻……”

“抓住她……不要让她跑掉……”

“让她留下来……陪着我们做游戏……”

池殊:……!

你们不要过来啊。

敌我数量差距过大, 用道具抵挡太过不自量力,他咬着牙, 埋头往前, 火种颤抖的光映照出他过分苍白的面容, 汗水沿着微湿的鬓角滑过下颌骨。

池殊已经在黑暗里跑了很久,但列车的光芒仍旧在很远的地方, 在周围, 他听见了其他玩家的脚步声。

以及惨叫。

来自被孩子追上的玩家,一双双青紫的小手攀上他们的身体,玩家们的身躯如同定格般僵在原地, 鬼孩张开嘴巴,咬住他们的血肉,顷刻间,那些玩家便如扎破的气球一般瘪了下去,变作一张张干枯的人皮,瘫在地上,像被踩扁的蛹。

看到这一幕,池殊浑身发冷。

刚刚奔跑的时候,他和解绫花不小心失散,周围是陌生的影子以及黑暗,孩童的笑声如影随形。

“小心!”

不知有谁喊了一声。

池殊用不着对方提醒,他的余光已经瞥见几只快触碰到他后腰的小手,恐惧在那一刻从胃部冲上喉间,他条件反射地往前一扑,那些手抓了个空。

幽怨的视线如有实质地穿透他的身体,池殊连忙爬起来继续跑,长时间的追逐战令双腿如同灌铅般沉重,就在阴冷气息席卷全身的前一刻,几声枪响呼啸着撕裂空气,将池殊背后几个鬼童的影子打得消散。

一只修长的手猛地从黑暗里探出,金属制的骨节紧扣住池殊的腕骨,拽上他往前跑。

白昭的声音自前方传来,带着些困惑:“它们怎么全追着你跑?”

寒意褪去些许,池殊总算有了片刻喘息的机会:“大抵是因为我魅力大吧。”

白昭:……

对方顶着这么一张脸说出这种话,他一时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们赶上列车的时候,距离发点还有三分钟,一进车厢,池殊便靠在扶手边,一手压着酸疼的大腿,弯腰喘着气。

门外的黑暗里,他依旧能感受到来自那些鬼孩不甘的视线,却只能徘徊在光线的边缘,无法寸进分毫。

池殊将额前的发丝捋至脑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

不就是抢了你们一个玩具吗,至于追成这样?

他还不太清楚自己新获得兔子道具到底有什么作用,但看描述,应该跟他之前的道具一样,属于召唤系。

白昭走到他身边,垂眸问:“你没事吧?”

池殊抬眼:“没事,就是有点……”废腿。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一阵刺痛从后脑袭来,那里的神经一抽一抽的疼,列车正好启动,他脚下一个没站稳,直接往前栽去。

白昭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胳膊,看到那人的眉微微蹙起,像是忍痛似的,下唇被咬出一个浅浅的齿印。

他下意识去看他的腿:“你受伤了?”

池殊拿指尖抵着突突乱跳的额角,发丝从他冷白的指缝间漏下,半拢住面容。

他道:“头发没吹干,风一吹,头疼。”

简称,自己作的。

还真让夏影一语成谶了。

后脑壳传来阵阵刺痛,池殊短发的时候从没这种烦恼,刚刚那一瞬间,甚至都有种想当场切回大号的冲动。

他闭了闭眼,告诉自己要冷静。

但池殊很快想起来,自己的冷静已经被某二字变态拿走了,越想越难以冷静,加上不时就来昭示一下存在感的阵痛,让他的内心涌起一阵熟悉的冲动。

他太明白这种冲动是什么了。

于是下一秒,池殊便一把毫不留情地甩开白昭的手,冷声道:“我去我位置上休息一会儿。”

丢下这话,他就迅速拉开过道门,走了进去。

白昭站在原地,看着他颇有几分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愣了一下。

他没看错的话……她刚刚瞥自己的时候是不是眼圈红了?

池殊刚走入03车厢,就觉察到了四周的不对劲。

头顶原来的灯光……有这么红吗?

而且按理来说,列车会在发车后用广播播报下一站的站台名,但从开始到现在,广播就跟哑了一样没有任何动静。

池殊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平息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环顾周围。

脑海中很快浮现出一个答案。

——他所在的这节车厢,在列车启动后被复制了。

发生变动的座椅与乘客,格外死寂诡异的氛围,与顶上越来越昏暗的灯,无一不在昭示着这一点。这里是复制车厢。

池殊转身,拉开他来时的那扇过道门,果然,门后空无一人,短短几十秒的功夫,他就已经跟白昭等人隔绝在不同的空间。

他的这节车厢里,有夏影,还有另一个女玩家……

沿着空荡的过道,池殊缓缓往前走去,这节车厢是坐满人的,而且那些乘客,都在注视着他。

他每往前走一步,那些人的视线就会随之挪动一分,昏暗的光下,乘客们的面容都是一样的苍白,眼睛的颜色黑得可怖,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令他头皮发麻。

池殊呼吸微窒,心中产生了往回走的念头,但他刚回头,就看到过道门的玻璃后站着一道影子。

人影的面庞黑糊糊的,看不出是谁。

咔嚓。

过道门的把手传来扭动的声音。

门往一侧缓缓挪开,背后人影的模样清晰地出现在了池殊的眼前。

当看清那人模样的瞬间,他顾不上周围乘客冰冷怪异的注视,扭头便快步往前赶。

来人是夏影的复制体。

他看他的眼神太过古怪、狂热,如同蛰伏已久的猎手发现了猎物,自然不可能是正主,池殊压下后颈毛骨悚然的寒意,加快几步跑到门前,冲了出去。

在他的背后,“夏影”并没有追上来。池殊松了口气。

复制车厢的空间是混乱的,每打开一扇门就像开盲盒,这大大便利了他在其中逃生,当然,也提高了转角遇到爱的可能性。

池殊刚经过一节空车厢,就在下节的尽头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听见开门的响动,回过头,微微弯起眼眸,嗓音含着种毛骨悚然的温柔:“真巧啊,池池。”

再次看到自己的脸,池殊的心头涌起一阵微妙的感觉。

那人对他确实抱着杀意,但并不多,他看起来更想要接近自己,或者,换种说法……做出一些举动,来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力?

“我帮你处理掉了那几个人,但还有一个漏网之鱼。看起来,你跟他走得挺近。”

只是瞬息的功夫,青年的面容便近在咫尺,他眉眼微弯,剔透的眼眸倒映出池殊的影子。

他口中的那个“他”自然指的是路宴久。

“那个家伙很狡猾,他现在就在这附近。我需要你的帮助,让他放松警惕,然后我会在暗中杀了他。”

池殊闻言,却没有回答。

青年盯着他:“怎么,你不愿意吗?”

“没必要。”池殊毫不回避地对上那双眼睛,挑眉道,“我跟他现在,算是盟友。”

手腕上猛地传来一股力道,青年用无名指和拇指扣住了他的腕,冰冷的指尖抵在他掌心,有意无意地触碰过池殊无名指上的戒指。

他眯起眼眸:“但我不喜欢有多余的人知道我们的身份。”

寒意顺着他们相触的皮肤传入血肉,令神经战栗,池殊眸光微动,倏地露出一个笑来:“我们?你在说什么?你只是我的一个复制体,我只是同意陪你玩追逐的游戏,作为代价,你帮我处理掉那几个人,仅此而已。”

周围的空气愈发冰冷。

扣着手腕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给捏碎,池殊吃痛,条件反射地涌起一阵想流泪的冲动,他竭力将这股情感给压下去,加快了语速:

“还是说,你其实不是复制体,那你到底是什么?跟我又是什么关系?”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对方的身份很奇怪,对他的态度也似敌似友,暧昧不清,关于这点,池殊想了很久,得出了一个猜测:

他很可能认识失忆以前的自己。

漆黑的发丝下,青年俊美的五官笼上了一层阴翳,他浅茶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池殊,里面一片晦暗。

半晌,他唇瓣微动:“我……”

“你在对她做什么?”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青年猛地回过了头。

紧接着是枪声,池殊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就被那人抓着手腕扑到了旁边的椅垫上,脊背被撞得隐隐作痛。

昏暗的灯光下,对方撑在他身上,弯了弯唇角,口吻森森:

“看来你的队友似乎不想给我们单独相处的机会啊。”

下一刻,他便拉着他从半躺的姿势站了起来,池殊往枪声的方向看去,对上三双神色各异的眼睛。

白昭面沉如水,路宴久神色复杂,沈锦熙饶有兴味。

池殊:……来得可真太及时了。

全给他凑一块了是吧?

第126章 无尽列车20 爱情使人盲目

白昭的视线落在两人相握的手处。

准确来说, 是青年单方面抓着那人的手腕,他半步挡在对方的身前,姿态强硬, 并不明亮的光线下,凭借极好的视力, 白昭看到后者的眼圈泛红,苍白的面容掩映在发丝下, 看不清表情。

他冷声:“她已经跟你分手了, 你没必要再纠缠她。”

这话一出口, 现场的空气有片刻诡异的静默。

青年下意识瞥了一眼身旁的池殊,微微挑眉,目光中带着些困惑, 但更多的是玩味, 池殊仰头看天花板, 他在试图让自己冷静, 一旦破防,就不是情感关系混乱的问题了, 而是面子问题。

另一边的沈锦熙明显愣了一下,询问的视线投向路宴久, 对方眼神飘忽了一瞬, 像是想起了什么, 十分严肃地、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主播:零帧起手,这我怎么躲?】

【白哥语出惊人, 主播这下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话说你们有人注意吗?主播从雨台回来后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是的, 怪像我老婆的。】

【主播的情绪好像有点容易失控……是我的错觉吗?】

【啊?我以为主播那时哭是他演的,为的不是让对面相信他的身份吗?】

【觉得主播在演+1】

【点了,他怎么可能情绪失控, 从开局就在演所有人,眼泪不过是达到目的更便捷的手段罢辽。】

“我怎么对池池,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是他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青年轻轻一笑,“怎么,打不过我,不敢动手,就只会嘴上功夫了?”

白昭冷笑一声:“之前明明是你招架不住,自己逃走了。你有本事先放开她,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半途把她推出来当挡箭牌?”

他的口吻不急不缓:“我为什么要放开他?他喜欢待在我身边,对吗?”

青年转头看向池殊,后者还在看天花板,装作没听见。

池殊:……你们能不能马上打起来,让我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