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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昭面色奇怪,语气难以置信:“……你丈夫?”

夏影低声提醒他:“副本里的。”

白昭面色稍霁。

池殊摆摆手:“他死了位置自然就空出来了。你们随便坐,放着也是浪费。”

另两人:“……”

直播间。

【主播你说的到底是这个位置呢还是你丈夫的位置呢?】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啊。】

【丈夫的骨灰:您要不先看看我再说话。】

【懂了,主播的言外之意是:谁坐了我这位置就是我的老公了。】

【谁都别跟我抢,今天池池旁边这位置我坐定了!】

【没人注意到白哥刚才的脸色为什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嘶……】

【难道说……?】

【各位,这可不兴说啊。】

【哥你清醒点,站在你面前的,可是披着女号货真价实的男人,裙子一脱可能比你还大。】

【没用的,人家看不到的。】

【都怪主播,顶着那么漂亮的脸乱勾引人,还穿那么好看,全是主播的错,主播你为什么不勾引勾引我。】

【图穷匕见了属实是。】

……

“一把伞卖二十万,你们抢钱啊?!坐地起价也不带你们这样的啊,什么希望号?改名叫黑心号得了!”一道愤怒的咆哮声从相邻的车厢传来。

池殊闻声看去,几个明显红温的玩家站在乘务员的面前,后者面带微笑,正摇头说着什么。

“不好意思啊,乘客,列车上的东西都是明码标价……”

男人愤愤转头:“绫姐,你看这可怎么办,钱不够他们不卖。”

容貌清冷的女人淡淡扫了他一眼,薄唇轻启:“那就抢。”

他眼前一亮,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抢?抢钱还是抢伞?”

行李箱滚轮的声音在这时传来,不合时宜地打破了僵局。

几人不约而同地转头,便撞进一双微微弯起的含笑眼眸,对方穿着艳丽,容貌张扬,深紫的发丝衬着白皙的面容,一看就颇为贵气,身后还跟着两个……帮她推行李箱的男士。

就是那两个脸色都不太好看就是了。

解绫花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转了转,瞬间就认出了池殊背后的两人,长眉一挑。

真稀奇。

池殊明知故问道:“伞多少钱一把。”

“您好客人,二十万。”

池殊示意夏影把行李箱打开,后者的表情显然对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种事十分抗拒,但因为有求于人,还是照做了。

一排排摞得整齐的钞票出现在众人面前。

“给我来三把。”

欧博一捅解绫花的胳膊,疯狂暗示:“绫姐,抢钱。”

池殊弯了弯唇角,缓缓补充道:“哦,那几位的我也包了。”

直播间:【……】

这就是来自刚死了老公的……不,富婆的自信吗?

第116章 无尽列车10 “你就是池殊”

随着车门打开, 浓夜扑面而来,伴着冰冷阴森的寒气。

池殊站在阶梯的边缘,透过火种的光晕, 看到无数雨线自空中落下,犹如一张巨大的网, 铺天盖地地将一切给笼罩。

他撑起伞,漆黑的伞面张开, 几近与周遭黑暗融为一体, 雨点砸在伞上, 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什么正贴着伞面爬行。

池殊率先下了车,很快, 在右手边注意到一个指示牌。

雨水的冲洗下, 牌面已经破败不堪, 光芒颤动, 依稀照亮上面铁锈色的字迹。

【不要暴露在雨中。】

这几个字刻得歪歪扭扭,阴暗的环境里, 凌乱的笔迹有些瘆人。

之后跳下的玩家来到他的身边,一道声线偏冷的女声传来:“白昭告诉我, 你叫池池。”

池殊闻声望去, 正对上一双清凌淡薄的眼睛。

那人眉目隽丽清冷, 淡黄的光圈下,虹膜色泽宛如琉璃, 她血色极淡的唇轻启道:“谢谢你刚才帮了我们, 顺路一起吧。我叫解绫花,这两个是我的队友。”

简单地交换了姓名,一行人继续往前。

这一站下车的玩家并不多, 来自不同车厢的队伍在暴雨中时隐时现,雨幕倾盆而下,给本就黑暗的环境雪上加霜,即使池殊使用了高级火种,也难以辨清四周的景象。

前方隐隐浮现出一些怪异的轮廓。

随着他们的走近,那些东西的形状也越来越清晰,极高,极黑,庞大的身躯顶着圆形的头部,没有脸,也没有四肢,静静站在那里,犹如凝视他们的鬼魂。

越往前走,这些东西就越多。

一眼望去,不见底的黑暗中,密密麻麻矗立的都是这样的影子,雨点打在它们的身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脚步,又像敲门声。

有上个站台的前车之鉴,谁也难保这些影子会不会突然动起来。

伞面宽大,导致他们无法走得太近,极黑的环境下,甚至连身边之人的模样都难以看清,如果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混进队伍里……

池殊抿了抿唇,垂眸扫了一眼时间,凝神观察周围。

当务之急,是找到车票。

否则的话,他就必须支付一开始规则所说的“高昂的代价”。

他并不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你们……游客……是?”

一道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光圈猛然晃动,照向声音的来源,那是一条披着雨披的干枯人影,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巨大的斗笠完全遮住他的脸,听音色,应该是个老人。

一时死寂,只有瓢泼的雨声倾盆落下。

“欢迎……雨台……来……你们……”

“人鱼……观看……跟我……”

含混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回响在黑暗中,听上去格外诡异,即使对方的语序颠倒错乱,但他们都大致能理解他的意思。

说完这些,他便转身往其中一个方向走去,眼看着对方的身形就要完全吞没在黑暗中,池殊的眸色闪了闪,最先跟上那道枯瘦的背影。

背后的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也快步跟了过去。

那个老人没有打灯,却在漆黑的环境中行动如常,池殊走在他的身后,火种无声挪移,光芒下,他看不到对方的影子。

站台是露天的,没走一会,就能看到几栋房屋的轮廓,影子高大森黑,隐隐绰绰,雨幕模糊了边缘,看上去宛如盘踞的怪物。

随着他们的靠近,尖利怪异的声音在耳边清晰起来,那声音时高时低,伴着哒哒的雨声,让人心底发寒。

老人的脑袋微微转动,说:

“人鱼……迎接……笑声……”

池殊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他们听得很清楚。

……那分明是人的惨嚎。

漆黑的大门已经在眼前,雨幕中,池殊注意到火种微弱的光芒在别的方向摇曳。除了他们,这里还聚集了其他的玩家。

木门缓缓转动,发出不堪重负的惨叫,脚下踩的是潮湿的木板,稍稍用力一点就会传来刺耳的咯吱声,池殊收起伞,雨水沿着伞骨淌落,几滴无意间洒上他的右手,掌心瞬间一阵发麻,没了知觉。

池殊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在身后,在衣服旁擦了擦。

不大的房屋内,此刻已经站了数十位玩家,看上去都是由不同的npc带过来的。

屋子从外面看并不大,但身处其间却发现里面意外的宽敞,整个空间的布置成环形,中央被一圈铁制围栏圈出空地,玩家都站在围栏外,而位于围栏的中的……似乎是个巨大的盖子。

即使有这么多人聚在一起,还是很难完全看清整个屋子的布设,空气中满是陈旧潮湿的气息,还带着某种肉质腐烂的臭味。

池殊挨着栏杆,一点点往前倾身子,随着火种的靠近,他微微眯眼,勉强看清了那里的景象。

地板中央的位置比他们站的地方更低,莫约几十厘米的距离,在那里,圆形的铁制弧盖与墙壁严丝合缝,池殊隐隐觉得,那下面关着什么东西。

盖面上刻着繁复的纹路,凹陷处已经生满铁锈,但还能模糊地辨认出来。

这个花纹有些熟悉,池殊的心跳微微加快,不禁再往前凑了凑。

这是……

他看得认真,上半身几乎完全探出栏杆,铁链发出咯吱的摇晃声,旁边的一人见了,伸手拉了下他的胳膊。

“凑那么近,小心掉下去。”

是解绫花的队友,段玫。

池殊直起身看向她,弯了弯唇角:“不会的。”

收回视线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眸倏然沉了下来。

他认出这花纹在哪里见过了。

献祭。

新手试炼副本里,他在天台上试图召唤“不可名状之物”的时候,补全的那些图形,就是这里花纹的一部分。

还有最中央的那个衔尾蛇的图案,他在七日丧钟的副本内见过不止一次。当然,它还有另外的含义。

无限……以及轮回。

这些副本……难道都有着某种联系吗。

正思索着,忽然间,池殊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事物正吸引着他,催促着他去寻找一般。

他的眸子闪烁了一下,视线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的人,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容,戒备的视线……不对,不是他们,到底在哪里……?

池殊猛地转过头,在他正对面的方向,他看到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明明那里有这么多玩家,但池殊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就是对方。

看身形应该是个男人,火种的光辉映亮对方的半边脸颊,以及唇角上翘的弧度,他的手肘搭着身前的栏杆,姿态从容而随意。

他们相隔着一个房间的距离在对视。

那双眼睛……

就像有某种力量,一旦对上,便无法主动挪开。

是天赋?

池殊晃了下神,待定睛看去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欢迎……远道……客人……”

“……人鱼表演……开始……”

嘶哑怪异的声音传入每一个玩家的耳中。

几道穿着雨披的人影拉下绳子,巨大的滑轮开始转动,老旧的木轴发出尖锐的响声,一声震颤后,黑暗中的铁链猛地绷紧,轰鸣声中,位于下方的铁盖竟开始缓缓上升。

腥臭的气息愈发浓郁。

“雨天……人鱼……上来……”

“……肉……喜欢……客人……”

“……鱼……落泪成珠……宝物……”

沙哑的语调此起彼伏地回荡在木屋内,伴着铁链刺耳的摩擦声,听了令人头皮发麻。

随着绳子不断被拉动,铁盖的高度已经几乎和他们的身高平齐,那下面是个空心的深坑,玩家们不约而同往其中投去视线。

那里面竟然有光。

淡白色的光晕,微小但并不黯淡,位于深坑的最中心,借助着那些光,他们勉强看清了深坑内的一角。

眼前的场景太过骇人,以至于气氛一时凝固。

死寂。

数秒的沉默后,一声怒骂代替全体玩家开了口:“草,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冷腥的腐烂味中,猩红的鱼鳃在光线下翕动,密密麻麻的鳞片宛如虫卵,中央、边缘、乃至墙壁,鱼头人身的怪物缓缓爬行。

一双双巨大的鱼目浮现在黑暗中,头部以下是人类枯瘦的身体,比例怪异而扭曲。它们尖利的手指扎入墙壁,一步步朝深坑的上方爬来。

“下雨了!”

不知有谁喊了一声。

……下雨?

池殊眉头微皱,看向头顶,一片灰蒙的深处,他听见了沙沙的怪响,犹如无数蛇类在那里滑行。

屋顶似乎在被……腐蚀。

第一滴雨猛地砸在其中一个玩家的头上。

而后是第二滴,第三滴,仿佛引爆了某根导火索,人群瞬间陷入骚动,一柄柄黑伞撑开,本就有限的台面变得更加拥挤,火种猛烈的颤动中,玩家们不断推搡,围栏的铁链被身躯不断碰撞,发出危险的欲坠声。

“啊——!”

一声惨叫传来。

池殊闻声望去,那人站在围栏的边缘,手中拿的伞还没来得及撑开,一滴滴灰黑色的雨水沿着他的头顶浇下,仿佛在经历什么极度痛苦的过程一般,他全身的肌肉都在抽搐,短短数秒,饱满的皮肉便干瘪下去,生生溶解在雨水之中。

那滩液体的周围瞬间成为了一片真空地带。

这就是……被雨淋到的后果。

那些鱼人的速度很快,有几只已经爬出了深坑,尖利的爪牙抓住玩家的脚踝,激起一片惊呼与怒骂声。

混乱中,池殊有些艰难地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忽然,一股力道从背后传来,他被猛地推了个踉跄,连忙抓住旁边的铁链,还没来得及站稳,就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巨大鱼目。

鱼嘴张开,露出森白的獠牙。

“当心。”

几条纤细殷红的丝线撕裂空气,猛地在鱼头与人身的相接处绞紧,鱼头高高飞起,猩红的血花如瀑飞溅,在染到池殊的脸上前,他便顺着对方抓住他肩膀的力道往后躲开了。

来人是解绫花。

对上那双冷淡的眼睛,池殊一愣,说了声多谢。

“还你人情而已。”

场面已经彻底混乱,不断有玩家失足跌入深坑,他们被包围在拥挤的人群中,只能勉强维持平衡。

两人的视线扫过周围,很快注意到一处人并不多的角落,解绫花:“去那里。”

原本被挤得密不透风的空间稍稍宽松了些,在上方,屋顶已经完全腐蚀,雨势越来越大,几乎连成水柱瓢泼而下,池殊的目光投向深坑的中央,那里面,淡白色的微光静静闪烁。

那应该……就是那些人所提到的,人鱼眼泪凝成的珠宝。

或许……

心头浮起一个猜测。

肩膀不知被谁撞了一下,池殊身形微晃,这时,他才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和解绫花的距离,……太近了。

奇怪。

明明刚才没这么近的。

他旁边挪了挪,目光扫向周围,试图寻找白昭他们的身影。

就在这时,他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什么给缠住。

池殊低头一看,竟然是无数坚韧殷红的丝线,丝线的尽头,正被它主人纤长的五指紧紧勾着。

阴影中,他对视上那双清凌冰冷的眼睛,心下瞬间警铃大作,发动道具,几道鬼影出现在他的周围,阴冷的寒气就欲将那些丝线给斩断。

下一秒,对方那清冷漂亮的眉眼一点点变化、舒展,露出原本的面容,来人的身形逐渐拔高,肩膀变宽,身上的衣衫也被另一套给取代。

池殊:“你……”

他瞬间认出,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跟这个人莫名其妙地对视了。

对面发出一声轻笑。

男人的声线。

“很像,对吧。”

红色的丝线被鬼影斩断,消融于黑暗中,却在下一刻,一对银质的镣铐凭空出现,一头扣在池殊的腕上,另一头则牢牢抓在他的手里。

无形的屏障将池殊召唤出的鬼影与周围的人群隔开。

“别惊讶,一点魔术师的手段罢了。接下来……”

火种跳跃的光辉下,他缓缓凑近,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池殊,里面晕染出各种变幻的色彩,宛如将人吸入的漩涡。

路宴久打了个响指。

“回答我。”

“你是池殊,是吗?”

第117章 无尽列车11 You jump,I ……

肯定的字句已然滚至唇边, 几欲脱口而出。

池殊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下唇,刺痛袭来,他尝到溢满口腔的血腥味, 混沌的神智勉强清醒了些。

路宴久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仿佛不管他的回答是什么, 自己的心中已经做出了决断。

几乎条件反射地,过去的记忆碎片在池殊的脑海中闪现。

温千华坐在他的对面, 唇畔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

——“说起来, 你下次的狩猎本里, 也有个魔术师呢。”

——“路宴久,我们公社的人,他现实职业是变魔术的。他的天赋能操纵别人的认知与记忆, 我相信你能应付他。”

认知和记忆……

“没错。”片刻的沉默后, 池殊倏地弯起唇角, 露出一个似真似假的笑, “我就是。”

血珠缓缓溢出,晕染他的唇纹, 本就殷红的唇色泽愈发秾艳:“被你发现了啊。”

直播间炸开了锅。

【等等,路宴久?】

【这位到底是怎么发现主播身份的?】

【这什么剧情展开?每一步都在我的意料之外。】

【叫你们不多关注几个主播, 现在懵了吧。】

【指路吕妍的直播间回放, 你们就明白了。】

【提醒一下, 吕妍是之前那三个知道主播身份的人之一,不过现在不是了。】

【啊?我怎么听不懂前面的在说什么?】

【主播你且站在此地, 不要走动, 等我火速去看看情况。】

……

******

“门锁上了!”

紧闭的木门前,拥堵了一众玩家,最前面的几个试图用身体撞门, 但那扇看似破旧的门却异常坚固,只是细微地晃了几晃。

“让开!”

一道冰冷的男声伴着尖锐的枪鸣,擦过几个玩家的身体,猛地击穿门轴,木屑飞溅,但那扇门只是拉开了一条稍大的缝隙,依旧顽强地矗立在原地。

夏影被周围的人挤得有些踉跄,眸光环顾四处,像是在寻找什么。

玩家们纷纷使出各种手段,来打破面前的木门,白昭刚想继续开枪,忽然感到自己的衣角被猛地拽了一下。

他正要骂人,对上夏影的目光,又憋了回去:“干嘛?”

后者皱眉:“……池池呢?”

白昭一愣。

一旁的解绫花闻言,也连忙四处寻找,人群一片混乱,如同黑色翻沸的巨浪,根本无法捕捉到半点对方的身影。

几人的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听到他的回答,路宴久微微挑眉。

“当然——”池殊拖长尾音,唇畔忽然扬起的笑容明艳晃眼,“好奇啦。”

手臂袭来尖锐的刺痛。

路宴久猛地侧眸,对上一张青白可怖的小脸,鬼婴死死咬着他持伞的胳膊,冲他威胁地呲出牙齿。

趁着这个机会,池殊一把将手抽回,对方抓着的那端镣铐脱手,他转身便往后跑去。

手臂处的衣料被穿透,伤口深可见骨,萦绕着阵阵阴森的黑气,盯着他的背影,路宴久不怒反笑。

哇哦。

“有意思。”

此刻。直播间。

【二倍速看完回放,明白一切了,主播这身份被发现得不冤。】

【只能说主播运气有点背,那会撞上的恰好是路宴久,不是别的玩家。】

【回来了,把直播回放挑关键内容录了一段,各位不用两边跑拉进度条了,直接看这个就明白了。】

【以下画面均为直播回放:】

【吕妍捂着胸前可怖的伤口,血液淌落,她踉跄地一步步被逼到车厢的尽头。

车厢内一片死寂,这里的乘客没有一个人向她投来视线,在她的后方,一道人影不紧不慢地走来。

随着脚步声靠近,追杀者的面容逐渐清晰。

青年容貌俊美,一双眼眸色泽浅淡清透,即使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唇角仍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

地板的缝隙间,漆黑的黏液无声蠕动。

就在它们即将穿透吕妍身体的一瞬间,却悉数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阻挡了。

一道身影自角落的阴影处缓缓走出。

光影变幻,容貌尚未清晰,含笑的声线清晰地传来:“真糟糕啊,怎么能对一个女士这么无理。”

青年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一眼来人。

“让开。”

路宴久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涌动的黏液,面上闪过思索的神色。

他往前一步,身形主动拦在她的面前:“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杀她。”

未待对面开口,背后的吕妍便哑声道:“他是池殊派来的,池殊……池殊的复制体……要杀我灭口……”

听到池殊这个名字,路宴久微微挑眉。

倏地,青年苍白的脸上绽出一个浅淡温和的笑容,口吻却是冷的:“该死的人又多了一个。”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黏液便不由分说地朝路宴久疯狂涌来。

“戾气可真重。”

一声不真切的低笑飘散于空气,交手只持续了瞬息,待黑潮褪去,那两人所在的位置竟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滩暗红的血迹。

青年微微皱了下眉。

画面一转,路宴久和吕妍已经身处于另一节车厢,后者一手捂着狰狞的伤口,艰难道:“谢谢……你救了我,我会告诉你,有关池殊……”

“没必要。”

“……什么?”

路宴久直接发动天赋,记忆读取,看着对方的目光一点点涣散,轻声道:“嘴巴会撒谎,记忆可不会。”

片刻,天赋解除,吕妍猛地回过神,死死盯着他,惨白的脸上满是戒备。

男人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子,垂眸笑道:“别紧张,我不会杀你,我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不过,在你走之前,我会为你加一道保险……”

她瞳孔微缩。

“除了和狩猎任务有关的信息外,你将不会记得,与池殊有关的任何东西,以及……前半个小时内发生的一切事。”

画面定格在他的面容上,而后彻底陷入黑暗。】

******

摆脱路宴久束缚的瞬间,池殊便往远离他的方向冲去。

然而,没跑几步,一股拉力自手腕猛地传来。

男人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身旁,饶有兴味地盯着他,像是在期待着他会给出什么反应。

银质镣铐本该空空如也的另一头,正连着对方的手腕。

他抿了抿唇。

到底是什么时候……

路宴久将手一拽,池殊一个没站稳,身体不由自主地朝他倾去。

那人的面容盈盈含笑,近得几乎在下一秒就会贴上来。

“我喜欢你惊讶的表情。说明我的魔术变得很成功。”

路宴久拉着他,倚在栏杆旁,下方是漆黑的深坑,腥冷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鱼头人身的怪物密密麻麻地爬满墙壁,巨大的鱼目时隐时现,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的程度。

“你说,如果我把你推下去,事情会不会更有意思呢。”

“我很好奇,你会怎么对付下面的那群美人鱼。它们看上去饿很久了。”

听到美人鱼这三个字,即使在这样的情景下,池殊的眉心不免狠狠一抽。

……你是认真的吗。

“池池!”

混乱的人声间,一道模糊的喊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池殊听得出来,这是夏影的声音。

路宴久只是掀了下眼皮:“哇,被你队友发现了?那我动作得快点了……”

话是这么说的,但他的脸上没露出半点慌乱的神色,唇角笑容甚至愈发灿烂,带着某种恶作剧成功的兴味盎然。

压低的声线环绕在他的耳畔:“我真想知道,他们得知你真实身份后的神情。哈哈,肯定很精彩。”

铁链猛烈颤动,两人站在台面的边缘,摇摇晃晃,大半重量几乎全压在脆弱的栏杆上,老旧的基座不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在下一秒就会坠落。

下方的那些东西似乎嗅闻到他们的气息,争先恐后地沿着这面墙壁爬上,爪牙尖利的摩擦声仿佛贴着后脑勺响起,翕动的鱼唇发出怪异的嘶嘶声。

“那么——再见了。”

随着他尾音的落下,手铐应声而开。

路宴久的唇角微微翘起。

——就让我见识见识,能被五十名玩家狩猎的对象,到底有什么手段吧。

紧接着,池殊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狠狠推了一把。

霎时间,失重感席卷全身。

刺骨腥臭的冷风中,他隐约听见了喊他名字的声音,远处,来自解绫花的猩红丝线迅速朝他飞来,但还是迟了一步。

对上栏杆边那人的视线,池殊忽然笑了一下。

路宴久倏地一愣。

与此同时,系统的提示音在池殊的耳畔响起。

【天赋[万诡迷]已发动。】

【发动对象:路宴久。】

这次他用的,是升级后新加的一个功能。

【介绍:可与指定对象发起强制对话,持续时长:5min。对你的第一个问题,对方无法说谎。】

很快觉察到异样的路宴久不禁皱了皱眉。

……什么情况?

还未来得及细想,他就感到一股极为强硬的力量牵扯着他往池殊的方向靠近,不由分说,不容抗拒,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他就直接往面前的深坑掉了下去。

他大爷的这到底是什么能力?!

这一幕来得太过猝不及防,在对面白昭几人的眼里,路宴久是刚推了池殊,下一秒自己就毫不犹豫地也跳下去了。

搞什么?

You jump,I jump吗?

事情的发展充满了戏剧性,还没来得及愤怒,浓浓的困惑浮现在几人的心头。

……那家伙到底在干嘛?

真正掉下去后,池殊才意识到,这个坑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深,只是在上面往下望的时候,视觉效果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上方的边缘处有一段金属遮挡,虽然手中的伞在这一过程中意外脱手,也暂时没有被雨水淋到的风险。

唯一的威胁,便是那些鱼头人身的怪物。

以及……

池殊挪了挪身子,紧跟着他掉下来的路宴久摔到他原来的那个位置,直起身,盯了对方几秒,狠狠抹了把脸上的灰,然后笑了。

气笑了。

【事实证明,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出来。】

【好了,这下成功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小路刚才那一跳都不带犹豫的,什么叫患难与共生死相随啊(bushi)。】

【直接给主播的几个队友干懵了。】

【难道这就是主播的天赋吗?这么抽象,不愧是你池池。】

【我怎么记得上个副本主播还说自己的天赋能控鬼,好家伙,现在升级成能控人了?】

……

危险的气息席卷全身。

黑暗中,密密麻麻布满血丝的鱼目近在咫尺,池殊身后已经是墙壁,退无可退,鬼婴伏在他的身前,抵挡住鱼人的袭击。

几只鱼人涌来,路宴久瞥了它们一眼,轻松地闪身躲开,可脚下还没站稳,忽然,那股熟悉的力量又来了。

路宴久眸底一冷。

就像有无数双手抓着他的身体,迫使他朝那人的方向靠近,他试图发动道具抵抗,但失败了。

那力道太过强横,以至于他到了池殊的面前都来不及收势,后者似乎也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躲避迟了一步,就被直接抵到了墙上。

路宴久连忙用手撑住墙壁,险之又险地没跟对方完全贴上去,巨大的反冲力震得他胳膊发麻。

池殊:“……你干什么?”

路宴久垂着眸,阴影中,那双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在他的背后,几只猩红可怖的鱼头吐着腥气缓缓靠近,下一秒,就被毫不留情地炸成了血花。

看出来这人红温了。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面上明明是笑的,口吻却含着某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还想问问,你对我干了什么?”

这时候,池殊福至心灵。

“可与指定对象发起强制对话”……

原来对话必须得“面对面”才算数?

第118章 无尽列车12 血与兴奋

“路宴久, ”

这三个字脱口的瞬间,路宴久的眸子闪烁了一下。

那人的脸一半在光照中,一边掩映在阴影之下, 立体的五官勾勒出深浅不一的轮廓,红唇微微扬起, 温和的女声传来。

“告诉我,你为什么能变成别的玩家的样子, 还能模仿他们的天赋?”

“我有一个S级道具, 叫做[千面], 能模仿任意玩家、npc甚至鬼怪的外貌与能力,持续时长会根据对方的具体情况变化,短则几分钟, 长则几个小时, 每个副本内可以使用三次。”

一长串的话犹如连珠炮般从他的口中吐出, 没有丝毫停顿。

对方面带笑容地看着他, 唇角弧度颇为玩味,等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路宴久:……

他看池殊的眼神瞬间变了。

向来只有他控制别人,居然还有被人硬控的一天。

这家伙的天赋这么恐怖吗?

他本来还没打算下死手的, 但考虑到自己的面子问题, 还有一些不能在人前暴露的秘密……

一瞬间, 他的眸底掠过晦暗的神色。

只见对方薄唇轻启,像是打算继续说什么, 路宴久撑在池殊颈侧的手指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在距离他指尖不到三厘米的地方,就是颈动脉,只需要一秒, 就能……

还没来得及动作,一股无形的力道猛地将他的手掌死死摁了回去。

路宴久:……

看来现在还在对方天赋的有效时间内。

池殊自然察觉到了那瞬息的异常,略一扬眉,眸中毫不掩饰地浮起嘲笑之色。

路宴久迅速认清现状,往后倒退一步,把两人刚才失控的距离维持在安全的范畴:“停,别问了——”

“我暂且不对你动手,你也别问我问题。”他无声做了个深呼吸,面色如常,“把局面弄得太僵的话,对两边都不好看,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说对吧,池池。”

池殊不置可否地一笑,扬起右手,银质镣铐发出清脆的当啷声:“这个,解开。”

火种的映照下,路宴久忽然注意到他手腕内侧一点暗红的纹路,不着痕迹地挪开视线,打了个响指,手铐便凭空消失。

池殊的目光穿过黑暗,望向那处于整个圆形空间中央的微光,淡白的光晕,只有在极为昏暗的环境下,才能看清。

“我要去那里。”池殊侧眸,微笑道,“你呢?”

“我当然跟你一起去。”

路宴久面上笑得温和,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装模作样。

……这人明明清楚自己一远离他就会不受控制地贴上来。

维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两人朝那边赶去。

此时此刻,距离列车启动只剩下十分钟。

腥臭腐烂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形状怪异的鱼人源源不断地朝掉入坑底的玩家发出袭击,惨叫与嘶吼声不绝于耳,头顶雨瀑倾泻而下,池殊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伞,雨珠沿着伞骨串成一圈灰色的幕帘,落到地上,顷刻融于血水之中。

池殊淌过暗红色的地面,越靠近中间,鱼人就越多,无数惨白的肢体沿着地面爬行,发出怪异的沙沙声,即使是鬼婴与那几道鬼影加在一起,抵挡得也有些吃力。

残碎的血肉与断肢碾在脚底,一用力便变成肉泥,骨头爆出咯吱的声响。

鱼人的数目实在太多,被黑暗限制的视野里,只能看见一些四肢与巨大的头部在浮动,但密密麻麻的爬行声不绝于耳,阴冷的气息几乎将他们吞没。

膝盖处传来刺痛,池殊一低头便对上一对布满血丝的瞳仁,他一脚把它踹开,连带着腿上被生生撕下一块血肉,鬼影将那条鱼人从中央切断,属于人的部分还在向他爬动。

暗红的温热沿着小腿滑落。

火辣辣的痛感仿佛锥子砸进骨头,连带着一路来时身上七零八落受的伤,灼烧他的神经,但池殊已顾不上这些,几乎是借着身体的惯性跌撞到中央的台面旁。

苍白的光圈驱散周遭的黑暗,像簇拥的珊瑚,眼睛一下子暴露在光下,扎得他有些眩晕。

那就是……人鱼的眼泪?

池殊连忙伸手去拿,触碰到的瞬间,系统冷淡的提示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恭喜玩家获得车票一张。】

【座位号:03车 07排a座一等。】

【车票行程:第三站 雨台。】

……果然如此。

他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无声垂落,顺着睫毛颤抖的弧度偏到一侧。

这一站的车票就是这个……

只是短暂的晃神,一股毛骨悚然的危险冷意从很近的地方袭来。

池殊猛地转头,便见一张可怖的鱼嘴越来越大,近得他都能看清其中森白的獠牙,想召唤鬼影来抵挡已经来不及了,他支出手肘,试图硬生生受下这一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一张锋利的黑桃A猛地扎入鱼鳃,毫无停顿地贯穿整个鱼头,最后击上台面,发出咣得一声响。

血柱如喷泉般涌出。

路宴久一脚将还在蠕动的残缺人体踹回黑暗,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车票:

“算我还你个人情。”

天赋的持续时间应该已经来到了尽头。

池殊没吭声,腿上的伤口刚刚突然疼了一下,像是有一只手要从里面爬出来似的,涔涔冷汗从他的额角滚落,洇湿脸颊的发丝。

他迫使自己的注意力从全身的疼痛移开,看向台面。

这么多……都是车票?

“人鱼……表演……结束……”

一道道沙哑的声音忽然自顶上传来。

它们重叠着从不同佝偻黑影的体内发出,是带玩家来到这个屋子的那些“人”,此时此刻,他们正站在转轮的旁边,黑色的斗笠之下,看不到半点面容。

台面的边缘有一圈躲雨的地方,池殊暂且缩着身子蜷在那里,他忍不住仰头望向声音的源头,皱了皱眉。

结束……?

什么意思?

光线太暗,他看不清,但在上面的玩家却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人的手中持着刀具,正一点点地将滑轮上绷紧的绳子给割断。

一旦绳子完全断裂,那个在空中悬挂的巨大铁盖就会重重坠下,把那个坑给封死,就像他们刚来时看到的那样。

夏影几人注意到这一幕,呼吸一窒。

池池还在下面。

“……你们他妈的住手!”

白昭冲上前去,子弹打入那些黑影的身体,却仿佛没入棉花一样悄无声息,周围一片混乱,他们充耳不闻地继续割着面前的绳子。

几人纷纷使出手段,却无法让他们的动作停顿分毫。

“没用的。那是规则。”殷红的丝线在解绫花的手中消失,她的视线忍不住投向那一片昏黑的坑底,听见玩家们在鱼人的攻击下发出惨嚎,双眸中带着种死气沉沉的寂静。

……她早已见多了这种场面。

麻绳越来越细,已然绷紧至极限,最多再撑三十秒,就是极限。

上面传来模糊又混乱的人声,仿佛一场酝酿的风暴,池殊心头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坑底的不少玩家看到他们取得了车票,争先恐后地朝台面冲来,人越多场面就越乱,还有鱼人不断的袭击,脚下已然血流成河,人和鱼的尸体混合在一起,血气冲天。

他借着就近的优势,连忙伸手抓了一把。

眼前跳出一行行系统的提示。

【恭喜玩家获得[空白]车票*5。】

【注:每站每名玩家最多只能获得一张有效车票,多余的则记为[空白],[空白]车票会在到达下一站车票后自动失效,拥有者可以在这期间选择转赠或……】

池殊已经来不及看清后面一长串的文字,狼狈地躲过来自身前的又一次袭击。

是一个玩家。

他双眼赤红,全身上下被撕扯得几乎没一块好肉,视线死死注视着池殊手里的车票,喘着粗气:“给我!”

台面上的车票本就有限,迅速被瓜分殆尽,来迟一步的玩家只能将目光投向已经获得车票的玩家身上。

跟别说池殊的手里有不少。

周遭森冷的黑暗中,池殊感到好几道危险觊觎的视线。

不是鱼,而是人。

“我让你给我!”

他扑上前来,犹如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借着闪躲的惯性,池殊赶忙往坑体边缘的方向冲了几步。

玩家的攻击沿着他的左肩袭过,疼痛传来,他已经分不清那里是被剜下了血肉还是被贯穿,浑身上下都在疼,冰冷的,灼烧的,尖锐的,迟钝的,血液在流失,全身上下的神经在因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而微微战栗、兴奋,以至于疼痛都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鬼婴拦在他的背后,口中发出嘶嘶的威胁声。

上方,欧博一把扯住那两人的衣服,咬牙道:

“下去?你们疯了吧?!我们只剩下不到十分钟了,看到没?绳子很快就会断,底下的人一个都逃不——”

“夏影!接着!”

一道模糊的声音忽然从下方传来。

凭着极好的视力,白昭依稀看见了那点朝他们方向奔来的微光,火种黯淡的光滑照亮对方苍白无血色的面颊,发丝凌乱,胸口处的衣衫被血洇成更深的颜色。

他瞳孔微缩,出声提醒:“那边!”

池殊将那些车票紧紧折在一起,朝上方用力丢了出去。

夏影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发动天赋,下一秒,原本应在空中落下的东西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他倏然一愣。

是五张车票。

他,白昭,加上解绫花那边的三人,一共恰好五人。

“……池池!”

绳子彻底断裂。

高悬的铁盖轰然落下。

第119章 无尽列车13 天上的雨将为我倒流……

车票脱手的瞬间, 仿佛有什么东西也从池殊的身体里随之抽离出去,麻痹的神经后知后觉地复苏,他感到身上又重新开始疼, 汗水流进眼睛,把视野糊成一片。

喉腔因剧烈的跑动翻涌起血腥味, 池殊动了动唇,还欲说什么, 一声轰鸣的巨响后, 黑潮毫不留情地吞没了眼前的景象。

耳膜被震得刺痛发麻。

那几道在光圈下模糊熟悉的人影被彻底隔绝, 定格在他们大喊着自己名字的那一刻,打在伞面上的雨点声也消失了,冷意在那一瞬间席卷了全身。

池殊站在原地, 还维持着那个仰头的姿势, 脖子发酸, 但比起浑身上下的疼根本算不了什么。他抿了抿唇, 有些僵硬地将手垂了下去。

……自己被困在坑底了。

这个念头不约而同地在玩家们的心头浮起。

那一瞬间,绝望犹如蝗虫吞蔽了最后一丝求生的渴望。

唯一的出路已被彻底封死, 他们都亲眼看过,知道头顶压下的东西是多么沉重, 轻而易举就能把下方七八人的性命给压垮, 他们更无法指望外面的那些队友, 此刻距离列车发车只余七分钟,不尽快离开的话, 只会白搭上自己的性命。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无数次从鬼门关中爬出的玩家, 没人不清楚这一点。

四十分钟,从满是鱼人的深坑内拿到车票,还要在出口被封死前全身而退——这就是三星副本的难度。

在刚刚跑动的过程中, 池殊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打湿了一些,此刻冷静下来后,才感到那犹如虫子啃噬皮肉似的痛麻。

他垂眼,借着火种的余光,看清了左臂那一大片乌青般淤黑的痕迹,微微凹陷下去,落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触目惊心,就像正在被腐蚀一般。

一股寒意忽然从颈侧传来。

受伤的身体操控起来犹如千钧般沉重,带着刺骨的风声,有什么锋利的东西贴着他的脖子擦过,池殊猛地回头,对上一双微微眯起的眸子。

路宴久正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戴着手套的修长指间随意把玩着几张扑克,单薄的纸片宛如蝴蝶般起舞,池殊见过,他曾用这东西杀死了不少鱼人。

鬼影收到了他的召唤,庞大漆黑的身躯无声从路宴久的身后逼近。

轻颤的火光下,男人俊俏的面容似乎在微笑,温润的口吻中含着玩味。

“身处于绝境中的人往往能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所以我并不打算跟你对上,比起这个,我更喜欢乐享其成——”

他指尖一动,一张扑克猛地射向背后,目标却不是池殊的鬼影,而是贯穿了一具鱼人的脖子。

路宴久不疾不徐的声音回响在黑暗里,带起一阵寒意。

“狩猎对象如果死于游戏规则,那么最后那个与他接触最多的玩家会被判定为胜方。也就是说,池池,我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就会成为赢家。”

他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表,轻轻啧了一声:“只剩下六分十五秒,你想怎么办呢。”

出路被堵死,但对方仍旧一副不急不忙的模样,很显然,路宴久有回到列车的办法,而且这个办法耗时极短。

头顶的雨已经被挡住,池殊沉默地把雨伞收起,他的表情在阴影中晦暗不明,面容因失血过多显出灰暗的惨白,唇也是苍白而薄的,配上那格外艳丽的眉眼,森冷阴郁,颇有几分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的味道。

池殊一步步朝他走来。

他越近,路宴久就越清晰地看到那人身上深一块浅一块的血渍,左腿着力更轻,大概率是受了重伤,比起自己,堪称狼狈。早在上面和池殊交手的短暂瞬间,他就意识到对方在打斗这方面并不擅长。

擦肩而过的刹那,他恍似听见池殊发出一声轻笑。

路宴久侧眸,对上那双暗得透不进一丝光的眸子。

他长而细密的睫毛染了水,不堪重负地垂落一片影,光圈在五官上晕染开深深浅浅的轮廓,病态,阴郁,那面颊白得没有半分血色,显得容貌愈发昳丽艳诡,宛如妖精。

池殊的唇角扯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本该是艳丽的,蛊惑人心的,但在这样的环境下,却偏生带着一股子玉石同焚的狠劲。

“你想多了。”他哑声,“我不会死。”

******

上方。

原本拥挤的空间此刻只剩一片狼藉,多数玩家已然返回列车,只有寥寥几个还在徒劳尝试。

他们已经用了各种办法,天赋,道具,但也仅是在边缘处凿出了两个巴掌大的缝隙而已,底下黑魆魆的,阴森,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缝隙里的雨水不可避免地打湿了双手,夏影的十指和掌心已经布满坑坑洼洼的淤痕,那是正在被侵蚀的征兆,他垂着眼,蹲在地上,盯着那处小得令人绝望的裂缝,仿佛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手里紧紧捏的道具一点一点垂下。

殷红的血液从双臂的伤口处流出,白昭操控着它们去一遍遍击穿裂纹,血肉不断绽开又重新愈合,痛觉早已麻木,他绷着唇角,一言不发,冷峻立体的侧脸压在阴影里,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放在口袋里的那张车票犹如烙铁烧灼着心脏。

如果,

如果有更多的时间……

二十……不,十八分钟……

时间。

该死的时间。

“……走吧。”

解绫花终于出声劝阻。

他们每个人明明早已对结局心知肚明,但无一不选择了留下。

现在也是该走的时候了。

距离列车发车仅仅剩下五分钟。

“走吧。”

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声。

“要来不及了……”

解绫花三人陆陆续续地起身,看向仍旧蹲在地上的两人。

这里只剩下他们几个了,冷风夹着雨点从大门灌进来,外面是无比的黑暗。

短暂的死寂后,夏影站起身,拉了下白昭的衣服,终是吐出那四个字:“时间到了。”

对方抬起头,夏影对上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愣了一下。

最后看了一眼那道漆黑的缝隙,白昭哑声:“走吧。”

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

“怎么,你还有出去的办法?”

路宴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种试探的兴味。

“不过,如果你能好好求一求我,我或许就会把你救出去。毕竟,我可不喜欢为难这么一位漂亮的……女士。”

他的口吻不怀好意,池殊自然不会相信对方的话。

“我不用你救。”

他的脚步顿住,并未回头,不咸不淡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要打个赌吗?”

“我不仅能活着出去,我还能把这里的所有人带出去。”

这人是疯了吧。

池殊最后那一句话抬高了音量,那一刻,困在底下的所有玩家心中不约而同地浮起这个念头。

路宴久扬眉:“赌注是什么?”

池殊低低笑了声:“我要你成为我的帮手,直到副本结束。”

路宴久眸光一动,想着如果池殊真的成功了,他还能省下一次道具使用的机会,后面想杀对方的话,近身了岂不是更容易。不管怎样,自己似乎都不会吃亏。

他展颜道:“好啊。”

刚答应,面前便跳出一行系统的提示:【玩家:池殊 路宴久——赌约已成立,违者将会受到来自异渊的惩罚】。

路宴久:……

这人怎么偷偷使用了道具商城的契约书。

那东西说贵不贵,说便宜也不便宜,但功能比较鸡肋,不太使用,毕竟违约的“惩罚”并非直接抹杀,但还是有些棘手就是了。

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下,他有点防不胜防。

现在被困在坑底的除了他们两人,还有六名玩家,此刻他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池殊的方向,对方形容狼狈的程度看上去不比他们好多少,心底的念头也就更笃定了些。

那人说的果然是疯话。

但与此同时,一丝丝希望的火苗在心头萌生。没人想死在这。就连玩家们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们看那个人的目光中带了些隐秘的紧张与……期盼。

池殊神色自若,视野里无声闪现一面光幕。

【是否使用道具?】

【……】

【SS级道具[代价之眼]已开启。】

【持续时长:5min。】

左上角的倒计时微微闪烁,开始跳动,池殊闭了闭眼,而后睁开。

来吧,告诉我,一起离开这里的办法,以及……代价。

他愿意与地狱里的魔鬼做交易,愿意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祂。

不管祂会索取什么。

倾己所有。

毫无保留。

……

那一瞬间,他看到那个似曾相识的人形鬼魂,阴寒,诡异,灰色的手指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冷意侵袭,鬼魂凑在他的耳边,发出一声蛊惑的低笑。

如你所愿。

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条条金色的线条犹如经纬网般铺展开来,穿透无底的黑暗,周围原本被遮蔽的一切完全展现在池殊的面前,玩家、鱼人的行动变得无比迟缓,变成无数汇集在一起的像素点,他甚至都能准确无误地描述出下一毫秒每一颗像素点移动到的坐标。

海量的信息在那一刹倾涌入头脑,带来针扎似的疼,池殊极力忽视已然超负荷的大脑发出的警告,成百上千个选择与行动方式被一一排除,终于,他的目光投向整个深坑的最中央。

金线在那里汇聚,交错,每一根都通往不同的命运,相似但又有所差别,尽头无一例外是死亡,冰冷的阴影笼罩在路径的终点,似乎正发出嘲笑。

除了……

池殊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失血过多已经令他头晕眼花,在糟糕的身体状况下开启代价之眼,更是雪上加霜。

眼前浮起幻觉似的重影,成百上千个畸形的人环绕在他的身旁,五官掉了一地,嗡鸣声占据大脑,此时此刻,他已然听不见一丝一毫外界的声音。

池殊狠狠吐出一口气,一遍遍逼迫着自己清醒,踉踉跄跄地,朝中央的台面走去。

路宴久神色探究地盯着他的背影。

没被杀死的鱼人还有不少,池殊的身体显然已经濒临极限,应该是很难躲过的,但面前的景象却恰恰相反。

简直就像……能够预知一样。

这难道是那个SS级道具的效果吗?

距离列车发车只剩三分半钟了,不过他返回那里也只是瞬间的事,不如再留一会儿看戏。

一把匕首出现在池殊苍白冰冷的手中。是他从道具商城兑换的,没有任何附加功能,但锋利度已然足够。

池殊跪在隆起半米的台面前,竟开始一下一下地沿着边缘往底下挖,尖锐的碎石划破他的十指,血沿着修长纤细的指骨一路流到衣袖里。

其余的玩家看着这一幕,皆是一愣。

他们都是老手,也从中嗅出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心中不禁浮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或许……这个人真的有办法。

仿佛感知到了什么,四周的鱼人开始躁动起来。

它们的鱼目猩红如血,鱼嘴深处发出怪异的嘶嘶声,惨白扭曲的四肢在黑暗中快速爬动,宛如一片翻滚的畸形海浪,齐齐朝最中央的池殊涌来。

它们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上面是鱼头,下面是人身,甚至连那些没有死透的躯体都挣扎着爬起,加入这支庞大的队伍,从上往下看,就像一片血红的虫潮。

面前的场景过于骇人,以至于多数玩家脸上的表情都是呆滞的。

“光看着?如果我死了,你们可就真活不了了。”

池殊的嗓音虚弱,口吻也冷,气音淡得仿佛随时都可能散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你真能带我们出去吗?”终于有人忍不住喊道。

但对方只是专注地用匕首凿着眼前的台面,没有应答。

深紫色的发丝掩映住对方过分惨白的面容,他垂着脖颈,显得肩背愈发单薄,却隐隐透着一股子决绝的狠意。

“草,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老子就信你一回!”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男人突然恶声道。

他率先冲过去,加入了战局,在他之后,一个又一个玩家也来到池殊的周围,咬牙对抗起躁动的鱼人群。

血气冲天,鱼人的残肢断骸几乎堆聚成小山,分不清是鱼还是人的血溅到他们的身上,身处其间,玩家们已然彻底杀红了眼。

周遭的声音在离他远去,池殊抓着匕首的手已经因脱力而控制不住地发着抖,伤口干涸结成血痂,却仿佛浑然未觉一般,继续手上的动作。

它并不过分坚硬,短短几分钟,就已经破开了一个缺口,底下是空心的。

池殊艰难地将手伸进去,一双修长冷白的手早就被砾石划得血痕森森,从指尖到手掌几乎没一块好肉。

就在那里……

唯一的,

生路。

就在……

匕首猛地扎上了什么东西,瞬间折断,巨大的反冲力震得池殊的右手腕生生脱臼。

剧痛袭来,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恭喜玩家获得S级道具:反方向的钟。】

【道具介绍:本该摆在[那位]巢穴中的钟,不知被哪个胆大包天的混蛋偷到了这里,用于让这些美……呃,人鱼生产宝珠。

它具有回拨时间的力量,但因为你实在太过弱小,只能用它回拨死物的时间。

尽管如此,你也不得不支付高昂的代价……】

巨大的虚拟钟面悬浮在池殊的视野里,一共有大中小三个,周围荆棘缠绕,上面镶嵌着华丽瑰艳的宝石,一条三头毒蛇缠绕着它们,吐着信子,那冰冷的视线仿佛要穿透池殊的身体,看清五脏六腑。

钟面外圈刻着他不认识的怪异文字,走动的指针各有两根,一根极短,一根极长,每走一步,池殊视野里命运的金线都会发生变化。

“使用道具。”

【[反方向的钟]已使用。】

【请玩家在脑海中说出你的要求。】

【……】

【玩家需要付出██】

最后的那个词在猩红背景的衬托下格外刺目,池殊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继续往下看。

【回拨时间:两分钟。】

【是否支付?】

是否支付?

盯着那四个字,池殊的指尖一点点攥紧。

他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他怕多拖一秒自己都会当场昏过去。

他没有选择。

只要能活。

他还能接受更过分的要求。

不管是什么。

只要能活。

……

鱼人的攻势不知为何停下了。

池殊站了起来。

折断的匕首当啷掉在地上,溅起一朵血泥,他的动作来得突然,以至于在场所有人的视线不约同投向他的方向。

距离列车发动只剩下一分钟。

尚未平复的玩家们喘着粗气,猩红的眼睛看着池殊,他们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那里面原本被绝望取代的东西重新燃烧起来,像是一星瞬间迸发的星火。

所有人的注视下,池殊往前走了一步。

“路宴久。”

他忽然道。

路宴久愣了一下。

他明明正叫他的名字,但那双幽暗的眼睛却倒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里面空洞,深邃,宛如危险的深海。

“你是魔术师,对吧。魔术师的使命,是为观众带来奇迹……”

“那么,你有见过这样的奇迹吗——”

池殊笑道,展开双臂,火种的光照在他的面容上,苍白,明亮。他站在最中央,犹如一场演出正被推至高潮,而此时此刻,正是高潮前瞬息酝酿的缄默。

“倒计时结束后,它会打开。”

“然后,天上的雨将为我倒流。”

【玩家已同意支付代价。】

【正在回拨时间……】

第120章 无尽列车14 【我们的主人想见你。】……

“你们看外面……!”

即将启动的希望号列车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刚回车厢的五人还笼罩在死气沉沉的气氛中,没有人说话,死亡犹如一块哽在喉咙的刺, 咽不下,吐不出, 只能任由它一遍遍扎穿柔软的皮肉,脓血横流。

白昭倚着过道门, 微垂的眼帘掩下眸底的阴鸷, 他看上去比平时更难以接近, 也更阴冷,插在口袋里的右手一遍又一遍抚摸过车票边角的轮廓,无数次烦躁的情绪翻涌, 他都想狠狠将那张车票给捏碎, 扔回雨夜, 仿佛这样就能让那张仰头看着自己的苍白面容彻底消失在脑海里。

但这场景也仅是在脑海中反复重演了千百遍而已, 对方的面容非但没有模糊,反而越来越清晰。白昭狠狠咬了咬后槽牙, 迟来地尝到满嘴的血腥味。

烦死了。

那种眼神……

自己都救不了,还想救别人?

……谁要你那该死的泛滥的善心。

死了活该。

周围嘈杂的声音根本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但那些人仿佛偏要跟他对着干似的, 翻涌的人声越来越吵, 像不断被推至最高点的浪潮,惊诧、讶异、难以置信, 那些情绪铺天盖地地要将他淹没。

他有些不耐烦地抬起了眼。

只一眼, 白昭霎时愣在原地。

列车外依旧是漆黑,倾盆的雨珠被车灯照得灰白发亮,然而, 此时此刻,那些雨竟是往反方向流的。

从潮湿的地面开始,向上倒流,最终消失在黑暗天幕的深处,就像世界的法则在这一刻失控,天地生生颠倒。

犹如……一场奇迹。

玩家乱糟糟的讨论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雨在倒流?草!我不会在梦境里吧?”

“什么情况?”

“这是哪位大佬的天赋?竟恐怖如斯!”

“玛雅,牛顿要压不住棺材板了!”

“还牛顿呢,这个世界物理学早不存在了。”

“应该已经到时间了,但为什么……列车没有开动?”

……

夏影低头看向自己的表,瞳孔微缩。

指针……竟然在往回走动。

到底是……

下一刻,白昭直接推开堵在车门的人,冲了出去。

紧跟着他的脚步,夏影的身形也消失在黑暗。

******

几乎在系统音响起的那一刹,池殊感到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体内被生生抽离。

全身上下被压制的疼痛在这一刻悉数爆发出来,他的身形摇摇晃晃,已经无法站立,视野越来越模糊,系统的声音变成嘈杂的噪点,彻底淹没在无边的黑暗里。

【您已获得[生衍]的注视。】

【请玩家再接再厉,争取……】

在坠落之前,池殊感到有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腰,一声不真切的笑声散在耳畔。

“你赢了。”

“嘶。”

“……怎么这么沉。”

……

池殊的意识被一片混沌吞没。

浑身都使不出力气,也无法发出声音,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濒死的窒息感令他残存的求生欲开始挣扎,他艰难地睁开眼,入目所及,皆是一片混乱的灰色。

一条三头毒蛇正趴在他的胸前。

蜿蜒的蛇身纤长而冷,上面布满美丽的花纹,正紧紧缠绕着他的身体,尾尖若有若无扫过人类温热的颈,像某种无声的威胁。

妖异,阴狠,冷漠,分别在那三双眼睛中体现,伴着吐信的嘶嘶声,它们一点点朝他逼近。

池殊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那冰冷的蛇信舔舐过他肩膀的伤口,游离往下,到胸口,腕,手指,腰腹。

【人类,我喜欢你漂亮的皮囊。】

【你的血很香。】

【我们的主人想见你。】

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带着某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池殊:……

我能拒绝吗。

之前招惹的两个已经够糟心了。

******

远处的黑暗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白昭眯了眯眼,看清了那几道越来越近的人影。

一共有八个人。

他的视线迅速掠过,却没有捕捉到熟悉的影子。

刚吊起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忽然间,他注意到某人的肩上似乎还背着一个人。

对方大半的脸都埋在路宴久的肩背里,黯淡的火光下,只能依稀见到她苍白的额头,垂落的长发,以及耷拉在那人胸前的,鲜血淋漓的双手。

旁边的夏影看到这一幕,不禁皱了皱眉。

白昭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一把拽住路宴久的领子,将人生生往前拖了半米。

他修长有力的指骨紧紧捏住他的衣领,力道大到撕碎布料,尖锐的金属压在对方温热的颈部,泛着血丝的眼睛一片阴冷,哑声道: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他可是亲眼看到路宴久把对方推下去的。

命脉被抵住,路宴久却仿佛笃定了白昭不会下手似的,咽下喉间的窒息,笑容中满是挑衅:“我想杀就杀,想救就救,跟你有关系吗?”

视线触及他肩头那人昏迷的面容,白昭一把松开手,时间紧迫,他干脆拽过路宴久的手臂,一道返回列车。

雨已经停下,列车柔和的光芒就在不远处,随着他们的靠近,越来越清晰。

玩家们一路狂奔,因为肩上还背了个人的关系,他们的速度无形被拖慢,落在队伍的后面。

夏影:“时间开始走了!只有三十秒了!”

感到手上拖的越来越沉的重量,白昭忍不住骂道:“你他妈怎么跑这么慢!磨磨唧唧,你平常逃命的速度到哪去了?路宴久你背不动让我背!”

他背上的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你倒是试试呢。

这个念头在喉间滚了滚,路宴久冷笑:“那你来啊!要不是你刚刚跟鬼似的冲出来,我早就到了!我还嫌你拖得慢呢,你就不能再快点!”

夏影:“……你们省点力气,真赶不上了。”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换人显然不事实,无处发泄的怒火只能以草草几句对骂了结,几人咽下喉间的血腥味,埋头往列车的方向跑。

列车上。

【距离列车发车已不足一分钟,车门即将关闭,请各位乘客不要在车门附近逗留。】

最后的那几名玩家已经陆陆续续地冲进了车,毫无形象筋疲力尽地直接往地上一倒,大汗淋漓喘着粗气。

解绫花站在车门外,皱眉看着远处仿佛永恒不变的黑暗,却迟迟没有找到那几道熟悉的人影。

表上的指针重新开始走动,一格又一格,宛如死神宣判的倒计时。

三十秒。

二十秒。

十五秒。

……

“绫姐,快关门了,回来吧。”段玫在列车内劝阻。

“再等等。”

她无声道。

十一秒。

十秒。

突然间,她看到黑暗中浮现出几道轮廓,朝他们的方向狂奔而来。

被提起的心微微一松。

只剩五秒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无数殷红的丝线从她冷白修长的指间脱出,迅速撕裂空气,紧紧绞上那几道人影,猛地往回收去。

三,

二,

……

解绫花在心底默默倒数。

一。

结束的瞬间,她跟着那些丝线一道跳回了列车,在她的背后,车门无声合拢,将一切冰冷与黑暗彻底隔绝。

车门旁,七零八落地躺了数人,有的是刚上车的池殊几人,也有的是被他们撞得倒地的无辜乘客。

广播:【各位乘客请注意,本列车预计将在今晚二十三点到达下一站:[黑白间]。再播报一遍,本列车预计……】

解绫花的那些丝线确实拽得快,但反冲力也大,路宴久差点骨头没被震碎,他看了一眼犹在昏迷的池殊,顺手将他扶起。

起身的瞬间,冷硬的枪口直接贴上了后脑。

白昭站在他的背后,出声示意:“休息室在那。”

路宴久掀了掀眼皮,眸光扫了扫不着痕迹将他包围的夏影几人,依言扶着池殊朝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白昭,好歹我们是同一个公社的,用不着这么不留情面吧。”

枪口往前抵了抵:“少废话。”

休息室的门关着,路宴久还没伸手,就被白昭先一步一脚踹开:“进去。”

里面现在是空的,他把人放到沙发上,解绫花几人跟着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刚从乘务员那借到的药箱。

池殊的身上全是伤,殷红的血痕落在白到几近病态的皮肤上,格外刺目,他身上的衣服也被血浸湿,静静地倚着沙发,胸口因呼吸微弱起伏,似乎还没有苏醒的预兆。

由于性别关系,这些伤自然是由解绫花与段玫来处理。

一旁的路宴久忍不住扫了几眼,欲言又止。

这目光落在其他人的眼里,就变了味,白昭眯了眯眼,抵着对方后脑的手枪瞬间上膛,发出细微的咔嚓声。

以防乘务员注意,他特地安了消音器,扣动扳机的一刹那,路宴久一个侧身反手把枪口往上一抵,子弹偏移原来的方位,轰入墙壁,打出一片巨大的蛛网裂缝。

解绫花的声音冷冷响起:“你们要打滚到外面打,这里还有伤员!”

白昭磨了磨后槽牙:“放心,不会影响你们。”

他改枪为刀,出手迅猛,一把将路宴久逼到休息室后面的隔间,顺手甩上了门。

金属震得他的手臂一时脱力,一个破绽,就被白昭用刀抵在了墙上,传来的刺痛正无声向他发出威胁。

他刚想开口蒙混,就被对方一句话堵了回去。

“路宴久,那个时候,我听见了你对池池说‘他们会知道你身份’什么的,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

那双阴冷的眸底压着一片凝聚的风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危险的嗓音低哑而冰冷。

“别想骗我。”

路宴久挑了下眉。

白昭的听力向来很好。

看来他是听到了一部分自己在坑上面跟池殊的对话。

瞒是瞒不住了,不如……

“其实,”

“他的身份是……”

路宴久像是在思考,不着痕迹地将脖子往旁边挪了挪,被人察觉到了意图,冷笑一声,刀锋抵得更近了。

鲜血渗出。

“要么现在乖乖开口,要么就用你那个传送道具把自己变走,当然,我可不觉得你会白白浪费一次逃命的机会。”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路宴久微微一笑:“好吧,跟你说实话。你答应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白昭冷笑:“当然。”

路宴久沉声:“其实,池池的身份是池殊的前女友。”

白昭:“……?”

直播间的观众:【???】

【人家还在昏迷,你这个虚构史学家到底在说什么?!】

白昭:“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路宴久将他的刀锋往旁挪了半寸:“等我解释完你就信了。”

与此同时,池殊黑屏的直播间内不约而同地飘过数条一模一样的弹幕。

【主播你别睡了,倒是快点醒啊,你再不醒你就要成为自己的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