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秒。”
下一刻,陈延动了。
他以刀尖借力,一个助跑飞身跃上那些蠕动的血肉,它们疯狂涌动着,数不尽的触须就欲卷上他的脚踝,却被突然出现的黑雾截断。
阴森的鬼气蔓延,五道高大的黑影浮现在池殊的周围,嘶吼着扑向那些翻涌的触须。
它们形体一僵,随即放弃了攻击陈延,朝池殊袭来。
血肉几乎要围成一座密不透风的牢笼,把最中央的青年给吞没。黑气弥漫,显得他的皮肤愈白,而发色愈黑,他静静站着,眉眼透出几分诡谲的冷意。
憧憧鬼影与触须缠斗在一起。
那边的陈延已然逼近了天花板的中央。
他手中红光流转,腕骨一翻,刀芒便斜向玻璃皿掠去,霎时间,碎片飞溅,里面的溶液淋了下来,那团血蠕动着,像是想逃开。
陈延猛地朝它刺下。
他半跪在地上,两手握刀,猩红刀身直立,尖端插入大脑的正中心,冰冷的刀气犹在搅动,喷溅出来的血肉染红了他的衣服。
陈延冷冷注视着它。
那团肉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触须仿佛顷刻被抽去生命力,迅速萎缩下去,变成一条条干瘪的、枯枝般的肉条。
被它们缠绕的两具身体重重掉在地上,依旧不省人事。
陈延的手抓着刀,犹在喘气,一道影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的目光由下而上,对上了一双浅茶色的眼睛。
池殊朝他伸出手:“能起来?”
陈延毫不客气地借力站起,青年的掌心白皙干燥,偏冷,他手上的血蹭到了对方的手指,池殊似乎并未察觉。
他们往外走去。
打开门的一瞬间,两人的耳边响起了尖锐的警报。
猩红的警示灯疯狂闪烁,将整个空间照得忽明忽暗,冰冷的机械音一刻不停地响着。
【副脑T035号遭严重损毁。】
【检测到大楼内有入侵者,蓄意破坏设施……捕获失败,正在启动缉拿程序……】
【入侵者:两名。当前坐标:四层3号走廊。正朝北侧迅速移动中……】
【入侵者影像资料已传达终端,一旦发现,请各单位及时清除!请各单位及时清除!】
【再重复一遍,副脑T035号遭严重损毁……】
【……】
沿着血光弥漫的长廊,两人一路狂奔。
陈延摁下电梯按钮,显示屏上却弹出【特殊情况,电梯已急停】的警报。
他们脸色都不好看。
只能走楼梯了。
但很快,他们就听见从最近的楼梯口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与此同时,走廊的另一侧,也有人在往这里赶来。
他们被包围了。
不出半分钟,学生会就会发现走投无路的两人。
周围没有窗户,意味着他们彻底被围困在这里,没有任何出逃的机会。
处境似乎陷入了死局。
池殊盯着紧闭的电梯门,面色苍白。
一分钟后,两帮学生会的成员分别从走廊的两侧赶来,碰了个照面。
可本应被他们围堵在此的猎物却消失了。
天花板,墙面,地板,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但目标无影无踪,犹如凭空蒸发。
此时此刻,在和他们仅隔一层薄薄金属板的空间内,两道身影贴着冷硬粗糙的墙壁,极细的光束透过电梯门的缝隙,打在对面一侧的墙上。
黑暗之中,池殊一手抵着墙角,另一只手被陈延抓着,后者将匕首插入墙体,握着刀柄作支撑。
电梯井里几乎没有借力的地方,他们只能用脚跟在边缘细窄的金属栏上维持平衡。两人的头上,被钢丝绳牵引的箱体停在数十米高的地方。
在那些人赶到之前,陈延成功用刀撬开了电梯门,他们险之又险地躲了进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外面的脚步声逐渐往不同的方向散去,抖动的影子不时掠过门缝间的光束。
池殊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被捏了一下。
他侧眸,看到陈延用口型无声询问:“去哪。”
池殊:“往下。负一层。”
第65章 怪谈鬼校24 手法不错。
电梯井里很暗。
手电筒淡白的光线只能勉强照亮身前的一小块空地, 下面深得不见底,狭长的通道内不时传来空洞的回音,如同怪物的咆哮, 抓挠着他们的耳膜。
两人沿着贴墙的金属梯小心往下爬去。
供维修人员使用的梯子锈迹斑斑,纤细的梯身微微颤抖, 每往下踏一步,就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随时都有可能断裂。
阴冷的气息自下方传来。
它们钻进池殊的裤管, 仿佛一双双冰凉的手抚摸他的脚踝, 激起一层鸡皮疙瘩,他的脚底一滑,险些摔下去。
梯身猛地摇晃了一下, 接合处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陈延的声音自下方传来:“怎么了?”
他身手利落, 已经到了离池殊六七米的位置, 此刻刻意放慢速度, 正在等他。
“……没事。”
池殊不真切的声音在顶上响起。
陈延抬头。
昏暗的光线里,只能依稀看见那人的轮廓, 对方的身体贴着墙壁,像是在细微颤抖。
池殊抓紧了冰冷的金属杆, 汗珠沿着他眉骨的弧度缓缓滑落, 他稳住身子, 继续往下。
头好像越来越晕了。
他们已经在电梯井内呆了很久,幽闭的空间如同一座密不透风的囚笼, 黑暗吞噬一切, 无处不在的回音像极了猛兽的嘶吼,撕扯着人敏感的神经。
池殊咬着手电筒,苍白的光束下, 看到自己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发抖,青色的筋脉在皮肤下微微隆起,纤细的指骨一张一缩,透出极淡的粉色。
他的视野很糊,金属梯的边缘已经出现了重影。
san值过低的征兆。
等下去就把身上的这件衣服给脱掉……
池殊不敢继续相信眼睛,凭着感觉,一步步朝下挪去。
一切还算顺利。
直到脚下的踏板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梯子年久失修,陈延经过以后,它再难承受下一个人的重量,从中部断裂。
失重感猛地席卷全身。
池殊瞳孔微缩,手指抓紧梯身,但发抖的指尖一个打滑,他便往下掉去,下方的黑暗如同恶兽张开的大嘴,即将将青年吞没。
手腕忽然被死死抓住。
那力道大得几乎嵌入他的骨头,池殊扶着梯子,勉强支住摇摇晃晃的身形。
视野愈发模糊,黯淡的光线下,他看不清任何东西,隐约听见陈延的声音自右上方传来:“扶稳。”
池殊的鞋尖摸索着去碰梯子的横梁。
但本就脆弱的踏板根本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短短几秒,它便彻底断裂。
两人一起向下坠去。
手电筒落到井底,过了很久,才传来空洞的坠地声。
千钧一发间,陈延咬着牙,一柄匕首出现在手中,而后猛地朝墙壁插去。
他用劲极大,锋利尖端直直没入混凝土的墙体。刀身和金属急速的摩擦在黑暗里迸溅起一串耀眼的火花。
向下滑行数十米之后,两人堪堪停住。
他另只一手紧攥着池殊的腕,感到掌心的那片皮肤很冷,凸起的腕骨硌着他的手指,没有汗,如同一块不化的冰。
池殊勉强在踏板上站稳,手握住金属,怕自己的声音对方听不清,指尖挠了挠陈延的腕侧。
“可以了。松吧。”
感受到陌生的触碰,陈延一点点放开了手指。他压着匕首,一个借力,便轻轻在梯子上站住了。
他们继续往下。
在刚刚的过程中,池殊一直都在估计着往下的距离,以此判断他们是否到达了负一层。
当下一扇电梯门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停住,说:“就是这。”
从梯子到门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之间仅有墙边缘的那条细窄的金属框可供通行,没有任何借力的地方。
陈延:“你在这呆着别动。我先过去。”
他松开一只手,在梯身摇晃之前,猛地将匕刃插入墙体,把身子拉到金属框上,另一只手则握着暗红的长刀,刃片嵌进电梯门缝,在几下刺耳的刮蹭声后,两扇门被一点点撬开,中间出现了一条供人经过的窄缝。
外面甚至比电梯井还要黑。
从这里看出去,有限的视线几乎无法看清任何东西,模模糊糊的,有一些更深的、巨大的轮廓在黑暗里起伏。
陈延很快来到了电梯门前,将门完全掰开,双脚站上了实心的地面。
他一手抓着插入墙壁的匕首,跪在地上,大半身子探进电梯井内,朝池殊伸出了手。
“抓着我。”
池殊把身子挪到了金属梯的边缘。
他眯起眼睛,微薄的光线下,勉强辨认出对方手掌的轮廓,下方是不见底的黑暗,无数怪物的眼睛蛰伏在其下,朝青年投来贪婪的注视。
他不再停留,把手伸了过去。
陈延一把抓住了他的四指,
那一刻,池殊脚下的踏板骤然断裂,他再难支撑平衡,往下坠去,陈延抓着他,腰部完全探了进来,他垂着眼,眸光扫过青年苍白汗湿的面容。
他正仰着头,暗色中,看不清表情,但脸颊白得吓人。
池殊的四指正在缓慢从他的掌心滑落。
陈延一个用力,单手将人拉了上来。
池殊半跪在地,屈起的五指撑着身体,另一只手还握在对方的掌心,脊背颤抖,艰难喘着气。
滚落的手电筒照映出他半边毫无血色的脸颊。
“衣服……”
他哑声,音量低不可闻。
“脱掉……”
池殊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哆嗦着去碰胸前的拉链。
这个状态他经历过。在特殊场景被兔子人追杀的时候,san值掉到了40以下,身体就会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情况。
池殊眼眸低垂,绷紧的脊线发抖,汗水洇湿额角,他蜷缩着身子,艰难喘着气。
见他这般模样,陈延转到了青年的身前,一把拽下校服拉链。
血肉撕裂的声音传来。
他呼吸一窒,连忙仔细去看,对方里面的白色短袖干干净净,没有丝毫血迹。
……错觉?
压下心绪,陈延把衣服从他的两肩脱了下来。
他现在的姿势几乎将人拥在怀里,池殊垂着头,额角不时磕到他的肩,柔软的发丝浅浅擦过脖颈,带来陌生的、异样的触感。
陈延默不作声将身体往后面挪了挪。
他利落地脱下池殊身上的校服,却在把手从袖口里抽出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柔软冰冷的布料像毒蛇一样咬着青年手臂上的皮肤,他必须用力,才能将它从对方的手上撕下来。
这件校服已经开始和池殊的身体长在一起了。
血液从他握住对方手臂的指间渗出。
陈延动作微顿,下一秒,便听池殊哑声道:“继续。”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茶色眸子掩映在凌乱的发丝后,看不太清,挺拔的鼻梁下,薄唇紧绷成一条直线。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隐忍。
陈延一个用力,便将袖口处的布料扯了下去。
那一刻,池殊弓起的身体狠狠颤了颤,咬着牙,才没让喉腔里的痛呼声发出来。
他的额头抵在对方锁骨的位置,胸口剧烈起伏,只余气音,但痛觉却令混沌的大脑一点点变得清明。
“继续……”
他从牙缝间艰难挤出这两个字。
陈延的视线扫过他汗湿的眉骨。
他痛得面色惨白,发丝尖颤抖,睫毛湿漉,仿佛连喘气的力气也没有。
血肉的撕扯声再度响起。
鲜红的校服终于从池殊的身上完全脱了下来。
他的小臂处皮肉绽开,淋漓淌着血,洇湿两人的衣服。池殊靠在他的肩上,微颤的脊线在单薄的短袖下一览无遗。
池殊的手指动了动,又因脱力垂落。
他口吻虚弱。
“拜托,帮我上个药。我再缓会儿……”
陈延将止血粉洒到了他的伤口处,几丝温凉的感觉浸润进火辣辣的皮肤,大脑依旧眩晕得厉害,连基本的思考都难以做到。池殊放松了身体,将重量压到陈延的肩上。
鼻尖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是陈延杀死那只大脑后染上的血。
他转到池殊的另一只手,不紧不慢地把止血粉均匀地洒遍伤口,在此期间,分心瞥了一眼对方的脸。
青年闭着双眼,睫羽晕深眼底的阴影,侧脸锋利的轮廓被柔和,汗珠滑落,显出几分脆弱的病态来。
像睡着了一样。
……就这么放心?
陈延淡淡收回视线,见伤口干结不再流血,把绷带一圈圈缠了上去,在尽头打了个活结。
“手法不错么。”
他的耳边响起了那人的声音。
不同于往日,青年的音线带着哑,咬字的气息弱得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他睁开了眼,把脑袋从陈延的身上慢吞吞移开,模糊的视野里,池殊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周遭的一切都被扭曲成深黑的色块。
“谢了。”
池殊从背包里拿出一瓶恢复san值的水,用手去拧瓶盖,但脱力的手指抖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陈延看不下去,直接帮他拧开了。
池殊现在接近半瞎,摸索着接过,含糊说了句你真好。
陈延:“……”
瓶口触上了柔软的唇。
青年仰着头,喉结滚动,莹润的水珠浸湿饱满的下唇,下颌线的弧度清晰流畅,在背后黑暗的映衬下,肤色白得像张纸。
他握着水瓶的指骨修长白皙,屈起的指尖在瓶身微微下陷,短袖袖口沿着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紧实的手臂,
看着他的动作,陈延忽然觉得有点渴。
消耗掉一整瓶之后,池殊的脑子才稍稍好受了一些。
他打开身份卡,清晰地看到san值那一栏写着44。
真是不吉利的数字。
池殊问:“你san值有降吗?”
陈延:“2。”
那就是他身上衣服的问题了。
穿上学生会的制服后,san值会缓慢地、持续性地下降。
他将那件衣服收进背包,转眼的功夫,陈延已经脱了校服外套。
它沾上了副脑黏腻的血肉,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他早忍了很久了。
这里很黑,他们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空气阴冷,粘稠厚重,呼吸的时候令人不适,如同一团棉絮在肺叶里膨胀。
侧边的墙壁上,绿色的荧光牌显示着-1。
两人各打着手电筒,往前方走去。
没走出几步,随着数下开关跳动的声音,一个个惨白的灯在两侧被猛地打开,像闪烁的幽灵,往尽头延伸,直至完全消失于视野。
灯光自动感应开了。
他们分叉成两道的影子在水泥地上细微颤抖。
这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四面密闭,看不到尽头,灯光将一切都照得敞亮,却给人种无端的冷意。
两边是一扇扇交错的暗黄色的门,上面贴着三角形的警示标志。
门紧闭着,边上设置着磁卡感应器,池殊手上的卡通行权限是一级,根据册子,一级权限能打开从负一到四层的门,更上面的,需要更高的权限。
陈延放出了蝴蝶发绳。
它在原地停了几秒,很快就有了反应,朝前方飞去。
他们连忙跟上它。
不知为什么,这条隧道里一直都有隆隆的轰鸣声,像发动机运行的声音,从很远处响起,嗡鸣震颤,缓慢刮着人的耳膜。
这里没有标示距离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来时方向的电梯越来越小,直至完全看不见,他们一步步往深处走去,旁边不时会出现岔道口,一模一样的灯和暗黄色的门,整个行政楼底下犹如一座巨大的迷宫,一旦走进,就再也无法逃脱。
蝴蝶停下了。
它在其中一道门前转了转,又回到了陈延的手中。
池殊刷下磁卡,猩红灯光闪烁。
【权限核验通过。请通行。】
门一点点往两侧打开,背后的景象完全呈现在他们的眼前。
房间的最中央,是一座巨型的白色机械。
它平滑的轮廓呈现拱形,嗡鸣的声音就是自凸起的中部发出,上面涂着白色的油漆,看不见内部,只能从中间圆形的半透明孔洞看出,里面有什么正在搅动。
左侧的墙壁遍布着密密麻麻的血点,像人皮上的瘤子,红色的丝线从血点伸出,缠绕着一具具人的身体。
他们面孔惨白,双眼紧闭,身上穿着校服。
那些人肩挨着肩并成一排,如同等待枪刑的囚犯,鲜红细丝在他们的身躯绞紧,勒出深痕。
陈延很快看到了江奈儿的脸。
在她的右侧,无数猩红丝线抖动,将缠绕住的男生往前送去。
很快,他悬空的身体立在了机器的上方,下一刻,那些细丝竟猛地绞紧,横向切入了他的身体。
他抽搐了一下。
几秒的死寂后,一段段肉块开始往下掉,他的脚先掉进了机器里,而后是小腿,膝盖,大腿……最后是被齐整地切成三等分的头颅。
嗡鸣声里混杂了些许粗粝的呲呲声。
崭新的血色泼上孔洞。
在机器的另一端,黑色的管子连接着半圆形的巨大黑箱,看不见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这便是“清理”了。
捆绑着江奈儿的红丝开始动作。
她的身体即将来到机器的上方。
下一刻,一道血红的刀芒从根部将它们斩断。
赶在她掉落之前,陈延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把人拽了过来,反手扔给了身边的池殊,连带一并抛来的还有那条蓝色的发绳。
“用它接触她的皮肤,她会慢慢恢复意识。”
猩红的长丝已然袭来,
陈延头也不回,殷红刀身格挡住它们的攻击,他袖口下肌肉紧绷,苍白手指紧握住刀柄,黑眸紧紧盯着前方。
池殊拉着人往后倒退了数步。
江奈儿身上的丝线脱离了根源,颤动几下,萎缩成一节节灰色的东西,掉落在地,犹如昆虫干僵的尸体。
池殊拿着发绳,缠到了她的手腕处,他用肩膀支着对方的重量,向门边走。
那些丝线的速度极快,陈延再度挡下它们的一波攻击,横刀退后两步,赶在它们重生之前,转身追了上去。
无数的红丝铺天盖地地向他们涌来。
池殊刷上磁卡,门重重闭合,缝隙间钻出猩红的触角,陈延用刀把它们齐齐截断。
两人一人扶着江奈儿的一边,往来时的方向赶。
他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住。
池殊的目光投向通道的远处。
一道高大的人影在逐渐变得清晰。
他穿着灰色的防护服,头上戴着面罩,从头到脚都被包裹,没裸露出一丝一毫的皮肤。
阴冷的影子正迅速朝他们靠近。
沉重的、冰冷的脚步声在隧道里回荡。
离得近了,池殊隐约听见了奇怪的机械音。
【清除……清除……清除……】
从藏在防护服下的身体内发出,每隔几秒就会重复同样的内容,在狭长的隧道内回荡。
池殊想起,昨天下午在解剖室内,打了电话之后,给他们开门的人也是相同的打扮。
清理员。
猩红的长刀出现在陈延的手中。
为了不给他拖后腿,池殊扶着仍在昏迷的江奈儿,十分自然地退到他的身后。
两道身影很快缠斗在一起。
刀芒斩断空气,但人影毫发无损。
陈延的眸底闪过阴翳之色。
对方身上的防护服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斩殷竟然无法从外部破开它。
既然如此,只能……
他沉下了眼。
霎时间,数道殷红刀芒齐发,那道灰色的人影被微微阻滞,他抓紧机会,刀锋往前扫去,猛地刺破了对方面上的防护罩。
碎片飞溅。
手下一个用力,刀尖便在脸皮之下狠狠搅动。
但很快陈延就觉察到了不对劲。
从刀尖处传来的,并非血肉的触感,反而更像……棉絮。
他瞳孔微缩。
红色的、棉花一样的东西从防护罩内涌了出来,它们迅速膨胀,包裹住刀尖,陈延反手把刀抽回,凌厉刀气瞬间破开了尖端猩红的絮状物。
池殊看着那个穿防护服的人。
在他的颈上,那些红色的东西犹如寄生的孢子,从内部绽开,顷刻长满整个头部,看上去像一颗畸形的花椰菜。
红沫还在往外涌,随着防护服颤抖的动作一片片地掉在地上。
僵冷的、平直的机械音清晰地自他的体内传来。
【清除……清除……清除……】
他摇摇晃晃地朝陈延的方向跑去。
陈延攥紧刀柄,手肘横在身前,冰冷的刀芒破空袭向防护服的头部。
花椰菜被整个削了下来。
它已经凝固,表面满是孔洞,躺在地上,像好几张缝起来的怪笑人脸。
身体失去了头,竟还在往前奔跑,一边跑,一边说着:
【清除……清除……清除……】。
陈延神色冰冷。
他的刀无法破开那层防护服,只能拖慢对方的脚步,他们不得不一步步朝后退去。
池殊在他身后道:“我拖住他。你把刀插进他脖子里面。”
说着,几道鬼影便出现在防护服的周围,浓郁的黑气绞住他的四肢,他疯狂挣扎,竟硬生生摆脱了束缚。
鬼影们发出沙哑的嘶吼。
它们身上涌出的黑气死死将他给缠住。
就在那一刻,陈延飞身跃起,手中的刀直直捅进了防护服的脖子。
从上到下,完全没入。
刀柄剧烈抖动着,他双手握住,极近的距离,陈延清晰地看见,在脖颈的断口下,没有任何脏器或血肉,里面只是一大团红色的“棉絮”。
它们翻搅、蠕动,如岩浆般喷出。
陈延连忙往后退去。
防护服顷刻萎缩,像一张压瘪的包装纸,在它的上方,猩红如充气棉花般胀大,一株巨大的、几乎碰到天花板的花椰菜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大大小小的孔洞像极了粗制滥造的脸,上面长满红色的血点,血点膨胀出大小不一的洞,就像脸上又长了几张脸。
【清除……清除……清除……】
花椰菜说。
望着这一幕,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血沫像长着獠牙的毒蛇,飞速地朝他们袭去,却在中途被数道刀芒硬生生斩断,殷红的冷光并未止歇,狠狠贯穿了它。
半边被轰然截去。
陈延胸膛起伏,喘着粗气,暗沉的眸光紧盯着前方。
花椰菜的内部,一团蠕动的血肉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它有着肖似人的鼻孔与嘴巴,还有细细的四只脚,此刻,那张嘴正一张一合,发出细弱的、绝望的呼救。
“杀了我……”
“嗬嗬……”
“杀了我……”
第66章 怪谈鬼校25 【他的眼神绝对称不上清……
它的求救很快重新被单调的机械音掩盖, 肉块拖动着萎缩的四足,缓慢蠕动,一刻不停地重复着那两个字:
【清除……清除……清除……】
花椰菜只剩下半边, 巨大的外壳上,猩红的血沫仍在涌动, 上面密密麻麻的人脸像被撕扯般扭曲,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红色的刀芒袭来, 穿透那团柔软的肉块, 下一刻, 它便被迸发的刀气碎裂成无数肉沫,飞溅上墙壁。
声音戛然而止。
几块血肉掉到他们的面前,抽搐几下, 不动了。
它应该是那株“花椰菜”的核心, 它死去之后, 高大的凝固红沫迅速融化, 变成一滩血水状的东西,再没任何动静。
上面坑坑洼洼的孔洞更像一张张拼接的人脸。
……那到底是什么。
池殊的耳边在这时响起系统冰冷的提示音:【行政楼当前探索度:20%。】
两人从旁边绕开它, 往前走去。
前方不远处是个直角形的岔道口,还没到那里, 池殊就听见了数道急促的脚步声。
密闭的隧道将回音一圈圈放大, 无形的音波穿透空气与墙壁, 密集、杂乱,正朝他们的方向迅速靠近。
应该是学生会的人。
岔口另一边的道路也是直行的, 一旦他们经过, 就会被那些人看见。
两人的身形定在了岔道前十几米的位置。
不能往前,但后退也来不及了,他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逃离视野范围, 更何况还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人数不少。
池殊沉下了眼。
他们没和学生会正面交过手,但硬碰硬的话,很难有胜算。
池殊当机立断用磁卡刷开了其中一道暗黄色的门。
“你去里面暂时躲一下,我来应付他们。”
陈延扶着江奈儿,站在门边,不动了:“监控拍下了我们的照片,他们认得出你。”
短短几秒,冰冷急促的脚步声已然贴着耳根响起。
“放心,我有办法。”
池殊推了他一把,利索地刷卡,两扇门缓缓向中间合拢。
缝隙越来越窄,视野的最后,是青年那双浅茶色的冷淡眼睛,他唇角微微弯起,对他露出一个笑。
他用口型无声道:等我。
陈延愣了一下。
几分钟后,学生会的成员到达岔路口前,一拐弯,便看到了一道人影。对方上身披着红色的制服,正站在不远处,像是听见了他们的脚步声,回过头来。
头顶的灯苍白沉寂,将那人的肤色映成冷色调,鸦色的长发自然垂下,发梢过肩,左边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一只猩红艳丽的耳钉。
她骨相优越,隽丽的眉眼携着几分生人勿进的冷,面庞上的血色很淡,唇瓣也仅透出一丝单薄的粉,如同白瓷上工笔施的釉。
女生穿着及膝白裙,上身披着红色的外套,手却没有穿进袖口,而是不规矩地笼在外套内。她袒露出的脖颈纤长白皙,若隐若现的锁骨顺着呼吸平缓起伏着。
池殊的直播间中。
【?主播你……嘶。】
【这就是系统的那个[女装功能]啊,我天,跟那些高阶换脸伪装的特殊道具有的一拼。】
【主播女装限时返场。】
【众所周知,女装只有零次与无数次。】
【难怪主播一点也不慌,真方便啊,直接一键换脸,连带衣服都换了。】
【话说那功能是不是还能捏脸换装?想看主播变身艳丽美女后穿***,吸溜吸溜。】
【上面的说了什么变态的屏蔽词?】
【说实话,主播女装一般般,建议到我这让我来指点指点。】
【摄像头不能移下面点吗,这个裙摆的设计又白又细又长,我需要好好品鉴一下。】
【逆天。】
……
待学生会的人走近后,池殊扫了他们一眼,道:“你们总算来了。”
他的声线清冽,咬字却很轻缓,尾音懒散,像一片羽毛浅浅挠过心尖。
领头之人的视线越过他,看到池殊身后已经变成一滩血泥的清洁员,皱眉:“怎么回事?”
“入侵者干的。”池殊的肩膀微颤,喘了口气,“当我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杀了他。”
领头的女生敏锐地觉察到他的异样:“你怎么了?”
“我受了伤。”
池殊撩开半边外套,露出一只手,赤裸的小臂上,是一整片撕裂的伤口,猩红血色与苍白的手背形成强烈的对比,触目惊心。
“他们打伤我后,应该是怕有人过来,连忙跑了。”
他慢吞吞地将手拢进衣服,用目光示意身后看不见尽头的隧道。
女生盯着他,像是在审视对方话语的真实性,她质问:“你为什么一个人在清理区?”
“教导主任让我下来,核查一下机器有无故障。”池殊扬眉,“要确认一下吗?”
女生沉默着,锐利的目光扫过他的面容。
池殊笑了笑,拿出手机,垂眸在屏幕上点了几下,把正面转向女生。
他纤长白皙的手指持着手机壳,小臂上的伤痕刺目。显示屏的中央是一串熟悉的号码,已经拨通,冰冷有节奏的嘟嘟声在他们的耳边回荡。
时间缓慢流逝。
声音持续了四十秒多,却还没有人接通。
女生终于开口:“别打了。为了查入侵者的事,主任现在可能不在办公室。”
池殊拿回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一下,电话挂断。他把手机收回衣兜。
“肯相信我了?”他轻笑,眸中却含着几分冷意,“那还不快点去追?不过么,现在也没什么必要了。就刚刚我们说话的功夫,人早就没影了。”
听出他口气里的嘲讽,女生反应平静:“电梯已经封锁,每个楼道口都有我们的人把手,如果他们真在这里,只能注定被活活困死。”
她瞥了一眼对方藏在衣服下的手臂:“你还是快点回去处理伤口吧。”
扔下这句话,她带着身后的人往前追去。
密集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隧道的另一头。
他们离开后,池殊脱下身上的制服,用磁卡打开了那道门,陈延就站在门后,对视上他视线的一瞬间,表情明显有片刻的愣怔。
“你……”
他的目光忍不住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少女的脸很陌生,五官优越,眉眼漂亮清冷,发丝懒散地披着,仅穿着一身素色的裙,便无比抓眼。
陈延很确信从没见过她,但对方的神态与气质让他忍不住想到另一个熟悉的人。
陈延:“……池殊。”
空气有片刻的死寂。
池殊有些不习惯地揉了揉头发,往旁挪了一步,来躲开他的视线:“是我。我用了……系统的一些功能,改变模样的……情况紧急,没办法。”
陈延:“……理解。”
此时此刻,直播间。
【主播:坏了,女装藏不住了。】
【不得不说,系统给的这个皮相真的很抓眼,刚刚主播讲话的内容我都没听清,光顾着看脸了。】
【那什么,主播刚刚视线游离撩头发的时候好有娇羞的味道。】
【真的没人觉得吗?陈延对待主播的态度越来越怪了,我很早就关注了那位酷哥的直播间,哪怕是对合作了好几次的队友,他也是冷冷淡淡的,更别说肢体接触什么的,一到主播这,画风就不对劲了……】
【点了。刚才那个眼神就很有问题,绝对称不上清白。】
【队友突然从男变女谁都会惊讶吧,主播又长得还可以,多看会怎么了?】
【前面的你不懂,这位酷哥是出了名的冷,在他的眼里,队友只有拖后腿和不拖后腿两种,非必要绝对不会跟队友交流,甚至连眼神都懒得给,我就是因为这个粉他的。但在遇到这位主播后,……不说了,自己感受吧。】
……
门并不隔音,刚刚在门边,陈延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说:“你打的那个电话,真接通了怎么办?”
“不可能接通的,那只是一段视频。”
池殊道:“拨一下那个电话,把通话界面截图,将它做成一分钟的视频,插入提示音和读秒就可以了。我之前无聊的时候干的。”
陈延:“……”
他穿着短袖,没有了遮挡,手臂上的伤一览无遗,从手腕蔓延到胳膊,连片的猩红触目惊心。
注意到陈延的视线,池殊道:“为了不让他们怀疑,我把绷带拆了,等回去再包。”
陈延淡淡收回目光,点头:“走吧。”
池殊走在前面,陈延扶着人,落后他半步,一旦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应对。
他们原路返回,隐隐能看见电梯口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楼道口蜷缩在角落,隐没于黑暗中,那里没有灯,看不太清,但根据那个女生所说,周围埋伏着学生会的人。
池殊侧眸,对上陈延的眼睛。
“我有个计划。”他说,“我去把他们骗过来,你拿着磁卡,躲在门后,然后……”
比起池殊的本音,他现在的音线更为清脆柔和,咬字也轻,娓娓道来的时候,少女面上挂着从容的笑,一双茶色眸子眼波流转,让人难以移开视线。
池殊说完了。
等了几秒,对方黑沉的眼眸盯着他,没有回应。
池殊:“陈延?”
“知道。”
陈延伸手接过磁卡:“就照你说的办。”
第67章 怪谈鬼校26 “红色的、全是蠕动的血……
楼梯口, 学生会的成员微微眯眼,看到隧道的不远处,一道人影正朝他们靠近。对方的身上穿着红色的制服, 白裙,长发, 是个女生。
他向同伴做了个警戒的手势。
那人很快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她像是受了伤,走路有些踉跄, 面色也很白, 鸦发半掩住脸颊, 眉眼携着几分病气,睫毛微垂,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的模样。
学生会三人互视一眼, 连忙跑了上去, 扶住了她。
其中一人语气急促:“发生了什么?”
池殊将自己身体的重量搭在他们的手臂上, 缓了口气:“我们的人在刚才遇到了袭击, 通讯器也损坏了,他们正在想办法拖住那两个入侵者, 让我赶紧过来叫援手……”
说这话的时候,他搭在肩膀的外套像是无意间滑下了几分, 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
池殊低垂的视线扫过昏暗的楼梯口:“你们有多少人?”
“五个。”男生答, “还有两个潜伏在暗处。我去把他们叫来。”
池殊轻轻点头:“足够了……尽快和我过去, 我怕时间太久了,他们撑不住。”
半分钟后, 五名学生会的人都已经到齐, 池殊走在前面带路,狭长的通道将他们的脚步声放大,没多久, 一道横躺在路中央的人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内,背对着他们,一动也不动,身上没有穿学生会的制服。
学生会以目光询问池殊,后者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们神色戒备,迅速地靠近那具尸体,池殊落在他们的身后,悄悄拉开通讯面板,给陈延发了消息。
【来了。五个。】
消息发出的一瞬间,五人身后的某扇暗黄色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陈延从门后无声走出,手中握着刀。
学生会已经来到了那具尸体前,蹲下身来查看。
将人翻到正面后,他们发现这是一个面容苍白的女生,穿着蓝色的校服,正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模样不是入侵者。
一时间,学生会的人心头腾起几分怪异的感觉。
他们想问池殊这是什么情况,但那个穿白裙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冰冷的寒意自背后袭来。
他们尚未反应过来,其中一人的头颅便被一道刀芒高高掀起,黏腻猩红的血液泼了剩下的四人一脸。
血红的视野中,他们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短袖的青年向他们走来,他手中拿着一把长刀,被血浸染的刀锋森寒凛凛。
而带他们过来的少女正站在青年的身侧,眉眼弯弯看着这一幕,眸中毫不掩饰闪着玩味的光。
……被骗了!
学生会的人掏出武器,与陈延缠斗在一起。
混乱间,那颗掉落的人头滚到池殊的身前,他低头,不禁愣了一下。
脖颈的断口平滑而齐整,在被截断的脊椎处,竟露出一截红蓝交错的电缆,它们被血肉紧紧包裹,并不明显。
池殊蹲下来检查。
头颅的表情还维持在死前最后一刻扭曲的神态,青白皮肤肿胀,外突的眼球死死盯着池殊的方向。
那两条电缆像细蛇一样缠绕着猩红的脊柱,牢牢与周围的血肉长成一体,此刻正细微抽动着,中央的电芯发出怪异地呲呲声。
莫名地,池殊想到了曾见过的巨大主脑,它是整座行政楼的核心,这些学生会的人,或许就是通过这种装置,才完全处于它的控制之下。
那边的陈延漠然将刀从一个人的胸口拔出,霎时,汩汩鲜血喷涌,但对方并没有死,甚至连疼痛都感受不到般,继续疯狂地朝他攻击。
他的眸中掠过暗色。
这些学生会的人不管受到多重的伤,只要没有砍下他们的头颅,就还能行动。
这大大提高了杀死他们的难度。
忽然,陈延瞳孔微缩。
余光中,那具学生会的“尸体”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猛地朝蹲在地上的青年扑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来不及了。
池殊从那只断头边站起了身。
可能是蹲久了的关系,他的眼前浮起大片的黑影,强烈的眩晕感令他摇晃了一下,扶着墙壁才堪堪站稳。
下一刻,一股巨力从手臂袭来,他的小臂本就受了伤,顿时痛得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踉跄的功夫,他被一只鲜红的手臂钳制住,冰冷的物什抵住了他的脖颈。
池殊闻到了浓郁腥咸的血腥味。
那个学生会的成员已经被砍掉了半边脖子,但脊柱尚未完全断裂,不断有血从耷拉的脖颈处喷出,他的整个胸腔都被贯穿,血液浸湿了池殊背部的衣料。
少女面容苍白,因脖颈处的窒息感微微蹙起眉,身躯显得格外单薄柔弱,白裙上猩红刺目。
看着这一幕,陈延眸底浮起狠戾之色,一刀把另两人的头齐齐斩断,飞舞的血星间,他朝池殊的方向走了过去。
学生会的嘴中流着血沫,用撕裂的声带发出沙哑断续的声音:“放……走,不然我……杀了……她。”
陈延沉默着,刀锋直指他们,没动作。
一片死寂中,少女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轻笑。
喉咙处冰冷的压迫感更紧了些。
池殊色泽淡薄的眼瞳盯着陈延,一字一句缓缓道:“想用我来要挟他?看清楚了么,我可不是那个入侵者的同伴,你以为他会为了我放过你?别天真了,他怎么可能傻到自断生路……”
陈延哑声:“我让你走,放了他。”
池殊:“……”
不是,哥们你是一点也不会看人眼色啊。
他都暗示这么明显了,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学生会双目猩红,粗喘着气,音节沙哑模糊:“刀……后退……”
下一秒,陈延便将刀收回,目光沉沉注视着他们,一步步慢慢朝后退去。
池殊被学生会的手臂押着,被迫跟着他往楼梯口的方向走。
狭长的隧道间,惨白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扭曲,陈延一动不动地看着少女那双茶色的眼睛,分明从其中读出了几分无语的味道。
陈延:“……”
突然间,学生会感到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像有什么东西咬了上来。
他下意识低头看去。
只见一只皮肤青白、面孔狰狞的婴儿不知何时趴在了他的小腿上,朝他咧出一口红白交错的森森獠牙,牙间撕咬着一整块淋漓血肉,而他的小腿已经只剩白骨。
学生会用力蹬腿,试图把那只小鬼踢出去,可对方却牢牢咬在他的腿上,从喉间发出压抑怪异的吼叫,像是某种威胁。
他一分心的功夫,那边的陈延便抓住机会,猩红血刃猛地朝他的手臂袭去,学生会的胳膊被连根截断,武器掉落在地,池殊趁机逃脱了他的桎梏。
几乎在他逃开的那一瞬间,学生会的头便被斩断,池殊及时弯下腰,才避免被飚起的血溅了一身。
他的身体轰然倒下,断口处,红蓝色的电缆清晰地暴露在池殊的眼前,它们紧紧绞着脊柱,和血肉粘连在一起。
看来只有彻底破坏脑部和他们身体的连接,他们才会“死亡”。
陈延朝他走了过来,低垂的刀尖在地上淌下一串血迹。
“你……”
池就欲说什么,但对上对方黑沉的眸子,顿了顿。
他能理解陈延那时的选择。
池殊试图用激将法让学生会露出破绽,但陈延似乎并不想让他用生命来冒险。
池殊叹口气,刚想说算了,忽然听到脚边传来一声“妈妈”。
两人皆是一愣。
池殊:……
陈延:……?
他硬着头皮,顶着陈延古怪的视线,将鬼童从小腿上抱了起来,拍着它的背安抚地哄了几句,忙不迭收进了背包。
气氛有片刻诡异的沉默。
陈延:“……妈妈?”
池殊深吸一口气:“这是……小孩子不懂事,对亲近的人的称呼,一时半会还没改过来……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陈延:“我没别的意思。”
池殊:“……哦。”
行吧。
他们来到扮演尸体的江奈儿身前,扶起她,就在这时,她的眼皮猛地颤了几下,缓缓撑开。
模糊的视野里,她看到了陈延熟悉的身影,以及……一个长相陌生俏丽的少女。
脑海中混乱的记忆被血色充斥,一刻不停地翻滚、搅动,她强忍下撕裂的疼痛,哑声开口:“你们……”
“情况紧急,有什么话出去再说。”左手边传来温柔的声音,少女正微微侧眸,冲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江奈儿点点头,身体依旧使不上力气,被两人扶着,他们经过一地的残肢断臂,往楼梯口走去。
连接负一层的楼道很暗,阴湿冰冷,昏黄的灯光映着地上杂乱崭新的脚印,数分钟后,他们来到了一楼的入口前。
池殊让他们先等着,自己走出去,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大厅里竟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那个倒在前台的男生也消失了,他原本在的地方干干净净,仿佛他从未存在过。
整个大厅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宁静里。
角落里的摄像头闪烁着猩红的光。
池殊退了回来。
陈延以目光询问他情况。
池殊:“有点奇怪……但现在应该可以走。”
三人一齐往外走去。
从楼梯口到大门的距离并不长,十几步的距离,冰凉的大理石砖倒映出他们的影子,那扇门就在不远处,外面是熟悉的景物,却给人种随时可能消失的错觉。
某个瞬间,池殊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窥伺感,后颈发冷,僵硬地回头往后看。
什么也没有。
陈延:“怎么了?”
池殊摇摇头,将那股怪异感强压下去:“没事。”
直到完全走出了行政楼,池殊还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他们就这么容易……离开了?
门外,江奈儿面色惨白,像是全身被抽走了力气般,额间冷汗涔涔,大口大口喘着气,半晌,她才堪堪从极度的恐惧中缓过神来,抬起头,看向两人。
“……谢谢你们。”她的声线异常的嘶哑。
陈延:“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
江奈儿深吸一口气,又颤着身子,将气缓缓吐出,良久才开口:
“他们把我带到了审讯室里,问我问题,一旦我说谎,就会被电击……然后我就被两个人拖了起来,我不知道他们要带我去哪,这时候我的意识已经很模糊了,我隐约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净化’,‘违规’,‘一样的’……很快,我就彻底昏了过去。”
“之后,我一直在做梦,红色的、全是蠕动的血肉的梦。”
“有很多很多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说‘加入我们’‘规则’‘清除异常’‘留下来’……,我还看到了我认识的人,我的队友,我的家人,朋友,他们都看着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些话,让我永远留在这里……”
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江奈儿手指颤抖,捂住眼睛,惊惧的视线穿过十指缝隙,盯着自己的脚尖。
“后来,我醒过一段时间,我记得有个机械音说‘净化失败’,然后就晕了过去,当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你们了……”
她突然猛地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直直望向两人,近乎歇斯底里地道:
“还有,大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很大很大的脑子,它就在行政楼的最顶层,它就在那里……它一直在看着我们,我们做什么它都知道……”
她猛地看向池殊的双眼。
“逃出来了?不可能,我们不可能逃出来,……这个学校是假的,假的,从一开始,我们也是假的,……没有人能逃出来,没有人……”
江奈儿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两眼发直,陷入了癫狂的呓语状态,指甲无意识地在胳膊处掐出道道血痕,深嵌入皮肉。
陈延利落地在她的后颈砍了一记手刀,她身子摇晃了晃,登时晕了过去。他将人扶住。
池殊若有所思。
所有违规的学生都会被带到行政楼,经过“净化”等一系列程序后,彻底失去自己的人格,成为主脑的傀儡,学生会中的一员。
因为江奈儿的天赋,她的大部分意识从肉.体内脱离,导致净化失败,才会被判定为“不合格品”,带到负一楼的清理区,而不是更高层进一步同化。
但即使如此,她“看”到的那些东西的碎片,还是对她造成了不小的精神污染。
江奈儿刚才说的那些话虽然是陷入疯狂后的胡言乱语,但绝不可能平白无故。
她一定看到了某些东西,太过恐怖、癫狂、混乱,致使她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出来。
假的……
到底是什么意思。
池殊看向陈延,说:
“我还要进去一趟。”
“我要找到那只‘大脑’。”
第68章 怪谈鬼校27 【演这么久,总算要翻车……
池殊顿了顿, 又道:“接下来还是我一个人行动吧。”他看了一眼已经昏迷的江奈儿,“你带她尽快和队友汇合。”
陈延打开通讯面板,低头查看, 林想那边还没有回他消息,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抬起头, 道:“你要怎么找?”
池殊:“想办法弄到高级权限卡,去最顶层。”
见陈延不接话, 他笑了笑:“放心, 我有学生会身份,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口吻温和,但眸中分明有着不容抗拒的执拗,陈延沉默了一瞬:“……那你小心。”
池殊展颜:“当然。”
临走前, 池殊主动朝他伸出一只手, 笑道:“合作愉快, 希望下次也有机会一起行动。”
少女伸出的手修长白皙, 指骨纤细若瓷,五指的影子映在地上, 犹如翩飞的蝴蝶。
陈延垂眸盯了几秒,伸出手, 和他握了握。
“合作愉快。”
告别后, 池殊转过身, 径自往行政楼的方向走去。
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里,陈延才收回目光, 扶着人离开。
池殊之前穿的那身已经被血弄脏了, 幸好这个女装身份有一键换衣的功能,十分方便,但那一长排乱七八糟的裙子他看到就头疼, 情况紧迫,便随便选了一条。
颜色是黑色,长度刚到膝盖,比起那些缀着花边蝴蝶结还开叉的短裙而言,这已经很好了。
……这游戏为了让他出卖色相,也是手段尽出。
刚穿裙子的时候,池殊还不能接受下身凉飕飕的不适感,现在已然彻底麻木。
只要不是裸着出去,穿什么还不是穿。
行政楼二楼是办公区,池殊打算先去那里,偷到能打开五六层门的二级权限卡。
不同于一级权限,二级权限卡肯定不是普通成员都有的,需要更高级的职务,比如……教导主任。
这期间池殊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份卡,那栏【学生会隐藏身份】的扮演值已经达到了80,池殊不知道达到满值会有什么后果,但上个副本的惨痛经验告诉他,还是别让它升那么高为妙。
只是穿上学生会的制服并不会升高扮演值,可一旦利用这个身份和学生会的人接触,它就会增长。
他得尽量少用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
池殊提出自己单独行动也有一部分出于这个原因。陈延没有学生会的身份,带上他免不得要和学生会的人正面对上,会有不小的风险。
还有件事,让池殊感到奇怪,他仔细地看了一遍整栋行政楼的平面图,发现这里少了一个很重要的区域。
校长室。
在副本第一天,他们就拿到了第六天的考核试卷,上面一共有六个问题,其中最后一个问题是:【你是否认同“育才高中的一切人和事务应由校长来管理”?请阐述理由。】
也就是说,育才高校是和普通的学校一样有校长的,但池殊却没能在地图上找到校长室。
……校长去哪了?
空荡的走廊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池殊放轻脚步,无声向前,教务办就在不远处,门牌散发着猩红的光,光线狭长扭曲,在冷寂的环境中显得犹为诡异。
他来到了教务处门前。
门板在猩红的光晕下显出一种血液凝固的色泽,晦暗,死气沉沉,池殊试着敲了两下门,没有应答,他压下把手,门徐徐往后打开。
门没上锁。
看样子办公室的主人临时离开,回来应该要不了太久。
办公室里开着灯,但并不明亮,一束细长惨白的光束从半掩的帘子透进来,恰好照亮暗红桌面的一角。
室内的东西大半都浸没在阴影之中,显得格外阴沉,毫无生气,就连角落里的绿植都枯黄黯淡。灰尘在冰冷的空气间沉浮。
池殊先是试着去开柜子,但最上层上了锁,撬开需要时间,教导主任随时都有可能回来,他矮下身,拉开了下面的几个抽屉,除了一些办公用具外,别无所获。
他来到办公桌前,电脑正在待机,他动了一下鼠标,蓝色的屏幕上立刻跳出一行提示:【请输入解锁密码!】
池殊放弃查看电脑的心思,目光忽然注意到左上角摆的一打文件,标题用印刷体写着:【有关灰色地带学生的抓捕措施及惩处】。
奇怪的标题。
池殊将它翻开,但里面竟然是一行行不可阅读的黑色乱码,只夹杂着零星晦涩怪异的繁体汉字,所有内容都被涂花。
压下心头疑惑,他把它放到一边,开始检查书桌下的抽屉,一番寻找后,终于,在左手边找到了一张白色的磁卡,上面标注【通行权限:二级】。
池殊将卡收好,起身离开,走到门边的时候,毫无征兆地,桌角的电话响了。
冰冷的铃声有节奏地回荡在他的耳畔,池殊背靠门板,盯着那个黑色的电话,它一刻不停地响着,微微颤抖,铃声如同催命般震着他的耳膜。
池殊走过去,接起了它。
嘶嘶的电流音令他的耳根一麻。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沙哑怪异的男声:“主任,维修室人手不够了,再派点人过来。”
池殊愣了一下。
维修室……
他记得在第五层的装配区。
人手不够?
池殊现在用的是女音,他压低声线,说了个“知道”,为了避免暴露,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来到门口,刚拉开一点缝隙,就听见门外传来清晰的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正朝他这里走来。
池殊连忙闪身出去,关好了门。
他忽然感到脊背发凉。
来自侧方的一道冰冷注视如毒蛇游离过他的皮肤,他顺着视线慢慢扭过头,昏暗的走廊尽头,穿着红衣服的女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池殊不动声色地将放在门把上的手收了回去。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从她的办公室里出来。
高跟鞋的声音再度响起。教导主任来到了他的面前。
“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找我?”
她的语气很温柔,却带着一股子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她审视的视线将面前的人从头到脚扫射了一番。
少女微垂着头,光线昏昧,看不清表情,只露出苍白尖俏的下巴和抿起的唇。沉默不过一瞬,池殊冲她露出了一个毫无破绽的微笑。
“是的,维修室那边人手不够了,想向您这来借点人。”
闻言,女人缓缓道:“这样啊……那你先回去,我等会就让他们过来。”
她盯着少女的眼睛,但后者面上神色如常,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池殊点头,应了声好的,转身离开。
但还没走几步,教导主任微微眯眼,突然叫住了他:“等等,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你,你是装配处哪个区的?”
霎时,池殊的身形一僵,脊背无声出了层冷汗。
走廊的尽头就在不远处,从窗户射入的光如烙铁刺痛着他的眼睛。
或许是他沉默的时间太久,对方温柔冰凉的嗓音再度在背后响起:“同学?怎么不回答?”
寒意顷刻蔓延全身。
池殊垂在身侧的指尖无声攥紧了。
直播间。
【主播演这么久,总算要翻车了。】
【叫你逮着教导主任一个劲的薅,被人家抓住破绽了吧。】
【主播到底还是失算了哈哈哈哈。】
【演,继续演。】
【主播以为自己能逃掉,却想不到人家还有后手hhhh。】
【主播随便蒙一个答案吧,说不定就蒙对了呢。】
【以主播这运气,你让他去蒙不如直接摊牌。】
……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缓缓道:“主任,我不是装配处的。”
他看着女人的眼睛:“电梯临时关停,他们打您电话您没接,只好下来找您,半路上遇到了我,就干脆托我向您带个话。”
“这样啊。”遥遥地,她的脸上露出一个模糊的笑容,“那你跟我过来,我打电话向他们确认一下。”
池殊:“……没问题。”
教导主任打开门,径自走了进去。
几乎在她进门的瞬间,池殊拔腿就跑。
再不跑等死吗?
这条走廊拐弯就是楼梯口,池殊埋头冲上楼梯,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他手心发冷,不管不顾地朝上跑。
汗水洇湿池殊的发丝,衣摆颤抖的影子掠过一侧的墙壁,他的双腿隐隐发软,喉腔里弥漫的尽是血腥味。
但他似乎并没有听到高跟鞋追上来的声音。
到达四楼的时候,池殊回头往后看了一眼。
只见一条模糊的、扭曲的红色人影正站在他底下的楼梯上,仰着惨白的面容,微笑地、温和地注视着他,那颀长的血红影子像一抹混乱的涂鸦,扭动颤抖着,正朝他逼近。
她猩红的唇瓣一张一合,阴冷的笑声清晰地传到池殊的耳朵里。
“同学……你怎么逃跑了呢?就这么害怕吗,嗬嗬,……不听话的学生,都会受到惩罚,在这里,你不可能离开……”
当池殊踏上五楼的时候,背后猩红的人影已然来到了离他□□级台阶的位置。
一条条血从她同样血红的衣服上流下来,女人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诡异的微笑,冰冷的声音在空间内盘旋、回荡,如同无形的铰链,死死咬住他的手脚。
池殊艰难喘着气。
在逃跑的第一时间,他就脱下了身上的制服,避免san值的进一步下降。
他苍白的手指紧紧捏着那张单薄的磁卡,走廊上白色的灯在他的视野里一刻不停地晕散、摇晃,强烈的眩晕感席卷,他狠狠咬了口下唇,痛觉迟缓地传来,才令他的脑子勉强清明了些。
五楼走廊上,每一扇门前都亮着灯,有的是红灯,有的是绿灯,池殊不知道它们分别代表着什么含义,但一旦选错,很可能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得赶在教导主任踏入这里前做出抉择。
滴答一声响,池殊用颤抖的磁卡划开了面前的门,来不及看清房间里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连忙背身将门关上。
门外,鲜红的圆灯微微闪烁。
这里没开灯,唯有一些电子仪器发出的淡蓝色荧光,细狭的光点像极了一只只凝视过来的眼睛。
池殊一手压着门板,视线游离过潜伏在黑暗中事物的轮廓,他胸腔后的心跳尚未平复,刻意压低的喘息散在冰冷的空气间,冷汗自额角流下。
高跟鞋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隐隐约约,很快就变得清晰,而后猛地停住。
磁卡开门的滴答声狠狠划过他的心脏。
门开了。
一双高跟鞋走了进来。
池殊将自己的身体抵在冷硬的隔板上,逼仄的空间内,他不得不把手脚都蜷缩起来,脊背压得发疼,才能勉强藏身。
他垂着眼,视线穿过狭长的缝隙,注视着外面的黑暗。
实在太黑了,光凭肉眼几乎无法看清任何东西,只能借助声音来判断对方来到了哪里。
冷意穿透皮肤,无孔不入地侵入身体,短短几分钟,池殊便被冻得骨头发僵。
他打了个冷颤。
自己现在所藏身的地方……简直就像个冷藏柜。
左右两边都有东西抵着,但池殊看不清那些是什么,半晌,他缓慢地、悄无声息地伸出手去,用指腹碰了碰,光滑而冰凉的触感袭来,让他感觉在摸滑腻的布料,或是……什么动物的皮。
高跟鞋声越来越近。
和它一并靠近的,还有奇怪的碰撞声。
砰咚,砰咚。
沉闷,刺耳,每隔几秒就会有节奏的响起。
池殊很快意识到,那是柜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在检查每一个柜子。
现在想从这里逃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周围都被堵死,狭窄的空间又大大提高了他出来的难度。
池殊垂在小腿的手指无声攥紧。
……只能赌一把了。
开门声近得已经贴上了他的耳根,来自紧挨着池殊的那只柜子。
下一刻,他藏身的柜门就被打开了。
浓郁的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双轮廓模糊的高跟鞋,颜色猩红,鞋尖正指向他的方向。
外界的空气涌进来,柜子内的冷气散了些,池殊脊柱骨发麻,一动也不动盯着那双高跟鞋。
一秒,两秒,……
他在心底默数。
死寂的空气几近凝固。
终于,高跟鞋动了起来,缓缓地,朝旁边走去。
柜子门被重新合上。
池殊无声松了口气。
他在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藏身的柜子一共有好几层,越往下空间越小,他把自己塞进了最下层,上面和周围都有隔板和东西堆着,正常人站立,只能与中间层平视。
因为视线受阻和环境太暗的关系,教导主任并没有发现他。
在房间内巡视了一圈,高跟鞋的声音往门口走去。她似乎放弃了对这里的搜查,离开了。
周遭又重归于死寂。
过了几分钟,其中一扇柜门被从猛地里面推开,一道人影滚了出来。
黑暗中,池殊的十指撑着地面,被冻得面色惨白,浑身发颤,从发丝到衣角都在滴水,湿透的衣裙贴在皮肤上,显得无比狼狈。
他喘着气,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将遮挡住视线的头发捋到脑后,扶着柜子踉跄地站了起来,而后摸索着去找电灯开关。
灯开了。
池殊禁不住眯起眼,此时此刻,他终于看清了这间房间的模样。
苍白的光束下,电子仪器闪烁着冰冷的光,四周是并排分布的高大冰柜,它们围绕着一张张直立的“床铺”,床铺上用束缚带固定着学生的尸体。
它们有的断了胳膊,有的腹腔破了个大洞,或是没了半边身子,但无一例外被斩断了头颅,脖颈处有一道无法拼接的可怖伤口。
池殊见过他们。
在不久前。
他们全是被陈延杀死的那些学生会成员。
第69章 怪谈鬼校28 我是它的细胞,它的寄生……
那些眼睛都睁着, 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前方,就像还活着一般,他们惨白的脸正面朝池殊的方向, 纤细的电缆从脊柱处垂下一截。
池殊的视线投向他之前藏身的冰柜。
此时此刻,他终于看清自己在黑暗里摸到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一只只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手臂, 手掌朝柜门,像商品一样层层堆叠着, 因冷冻而僵硬的肢体增加了稳固性。
整个柜子里全是手臂。
粗的, 细的, 长的,短的,他们苍白的皮肤在同样苍白的光束下泛着冷光, 指节自然弯曲, 皱褶细腻鲜明, 指甲圆润, 和人的手别无二致。
冷藏柜内不断冒出的寒气席卷全身。
池殊缓缓凑近,辨认出手臂内侧细小的字母与数字, 每只都不一样,就像出厂时印上的条码。
他打开了另一只冰柜。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 池殊的脊背还是不禁发麻。
一排排肝脏出现在他的眼前。
紫红色的血肉上凝结着薄薄的冰霜, 呈不规则的楔形, 它们整齐划一地放置着,犹如流水线上的商品。
池殊又接连开了几个柜子。
无一例外, 这里的冷藏柜内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肢体以及人体器官, 所谓的“维修”,就是用新的血肉替换掉身体已经损坏的部分,重建起大脑与脊柱的链接, 让那些学生会的尸体重新“活”过来。
池殊心头微沉。
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一具与其他都不一样的尸体。
除了被陈延杀死的那几个人,这里还有其他待“维修”的身体,其中有一具,他整颗头部的皮都消失了,森白的颅骨完全暴露在外,透过五官的孔洞,能看到里面大脑的轮廓。
尸体的头和身子也从脖颈处分离,但脊柱并没有断,脖子那一圈的血肉与脂肪完全剥去,清晰地露出电缆的形状,与脊椎骨紧紧缠绕在一起。
池殊缓缓朝他走去。
骷髅直立着,那双血红的、空洞的眼眶静静凝视着他。
池殊仔细将这具身体打量了一番。
被剥下皮的头骨明显是人为,除了学生会,池殊想不到还有谁会这么做……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突然间,池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在尸体裸露的手腕处,有着一处明显的凸起,蛰伏在青白的皮肤之下,犹如虫子的触角。
池殊一点点揭开鲜红的袖口,血肉撕裂后,那道轮廓更加清晰地显露在他的眼前。
他试探地摸了摸,有些硬,像是肿块,长度几乎横亘整个小臂,触感和正常的皮肤略有不同。
犹豫几秒后,池殊从背包中拿出匕首,尖端贴着它的边缘插入,血肉的割裂声里,刀锋沿手臂的线条用力向下划去。
他抿着唇,额角沁出些冷汗。
随着尸体的手臂被剖开,里面藏的东西彻底展露在池殊的面前。
在那层皮肉的下方,竟没有肌肉与骨头的填充,取而代之的是一本卷成圆筒状的小簿子,几乎完全与血肉长为一体。
池殊剥开淋漓的残肉,将它取了出来。
簿子被取出后,整条小臂只剩下伶仃的血肉与一条连接胳膊和手掌的纤长线缆。
他把它平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缓缓打开了封皮。
它的材质是特质的,纸页即使浸了血,上面的字也没有花,不影响阅读。
池殊擦了擦染血的指尖,一张一张往后看。
【我发现自己在忘记一些东西。
那感觉很奇怪,就像有个无形的小偷,每天都会从我的记忆里偷走一部分,我无法知道它会偷走什么,什么时候来,也无法抓住它,只有当我刻意逼迫自己去回忆的时候,才有可能发现到底遗忘了什么。
就比如刚才,我突然发现我忘记了我的名字。
不仅是我的,我过去的父母,朋友,同学,所有人的名字,我都不记得了。
与此一并消失的,还有他们的长相,声音,和他们有关的记忆……
对我而言,他们已经不再是具体的人,而成为了一个个抽象的符号,简单的、形容关系的名词。
我在忘记“我”。
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
所以,从现在起,我会将我仍记得的那些,以及之后所发生的,记录在这本簿子内。
不能忘记!不能忘记!不能忘记!】
【我醒了。
醒的时候,我的身边站满了学生会的人。我讨厌学生会。我低头看我自己,发现我也变成了他们的一员。
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被抓进行政楼的了,也不记得他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让我披上这层红色的皮,它牢牢地与我的身体长成一体,再也脱不下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喊口号。
“秩序,规则,与平等!把育才建设成团结友爱的大家庭!”
很蠢。
我一边喊,悄悄地打量我旁边的人,他们的眼里无一例外闪烁着狂热的、疯狂的光。
我突然意识到,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我要藏好自己,不能被发现。】
【在行政楼待了一段时间后,我总算弄清了这里大概的运作结构,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统摄在“主脑”之下。
等级越高,能支配的权利与自由行动的空间就越大,而像我们这种最底层的普通成员,几乎完全成为接收“主脑”指令与执行命令的傀儡,绝对服从,绝对忠诚。
当人失去了自由意志,还能称之为人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自主思考的能力,或许在对我“加工”时的某个环节出了错,但我没被当成垃圾处理掉,而是留了下来。
理解。工厂总有没能筛选出来的残次品。】
【今天我去了负一层的清理区,亲眼见证了他们是如何把没用的“垃圾”给销毁,即使那些垃圾在一天前还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们被那只巨大的机器粉碎后,变成一团团棉花一样的东西,塞入防护服里,它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人的模样。这就是清理员。
他比我们还要低等,不会说话,没有任何思考能力,只接收最简单的指令,一刻不停地重复他的职责:清除垃圾。
把违规的学生变成规则的维系者,把垃圾加工成处理垃圾的工具,抽干人最后一丝的价值,不得不说,那个“主脑”很有一套。】
【我一开始以为自己是幸运的,但现在,我只痛恨当初失误的“主脑”,为什么没有把我彻底变成他们的一员。
当整个世界都在腐烂同化,而你是其中唯一清醒的人,你试图反抗,逃跑,可面对那样庞大的存在,你什么也做不到,你伪装自己,被迫杀死你的同类,你内疚,忏悔,愤怒,歇斯底里,最后麻木,……原来拥有意识是这么痛苦的事。
我曾经制定过无数个逃跑计划,画过无数条路线,后来才悲哀地发现,我根本无法逃出这座楼,我无法脱离“主脑”,我是它的细胞,它的寄生虫,它的傀儡。
现在的我不需要食物,不需要睡眠,不用思考,不会疲惫,“主脑”会将养分源源不断地传入我的体内,我只需要像一颗齿轮、一颗螺丝钉一样,在自己的工位上一刻不停地运转,就好了。
我还是人类吗?】
【说来好笑,我晋升了。
我被提拔成中级学生会成员,拥有二级权限,可以去相对轻松的装配区工作。
他们竟然让一个仿冒品晋升,原因是我表现突出,事实上,我只不过在工作的时候耍了一些小聪明罢了。真讽刺。
在装配区,我只负责将他们故障的部分拆下来,再把好的替换上去,比起之前抓捕或打扫之类的活,要容易很多。
我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今天从镜面里无意间看到我自己的模样时,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我。
我翻看前面的笔记,每翻看一次,都觉得像在读别人写的东西,那真的是我写的吗?原来我过去是这样的吗?
而且,我认识的字也变少了,写下这些的时候,好多时候,我都要想很久很久,才能回忆起能描述我想法的词句。
我有预感,当我遗忘掉一切的时候,我就会彻底变得和他们一样。
也没什么不好的,不是吗?】
【我开始筹划杀死自己。
在维修室工作的这段时间里,送来过一个脊柱断裂的学生会成员,他们给他更换了新的脊柱,电缆,重启了他的大脑。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忘记了之前发生的一切,然后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回去工作了。
是的,只要我想办法把自己的脊柱给搞断,让那些人帮我重启一下,我的意识就会彻底消散,我也就不必如此痛苦地承受这一切……
我他妈早就受够了。
这里哪都不安全,无处不在它的监视下,我会把这本笔记藏在我的身体里,如果不幸自杀失败,我还能通过它想起之前的事情。】
笔记到这里结束。
池殊缓缓抬起头,望向那双空洞的、血红的眼眶。
幽冷的光线下,颅骨森白,血洞后大脑鲜红扭曲的皱褶清晰可见。
脑海里传来系统的提示音。
【当前行政楼探索度:25%。】
看来对方就跟笔记上写的那些,去“自杀”了,但就目前看来,应该是以失败告终,并作为“故障”的学生会成员,带到这里。
……就是不知道头上的皮是怎么剥的。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然在池殊的耳边响起。
“你不是学生会的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第70章 怪谈鬼校29 炸了它。
池殊浑身一僵。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 那道声音……来自他的正前方。
池殊看着那颗没有皮肉的头颅,空洞之后,它的大脑似乎在隐隐蠕动着。
短暂的沉默后, 声音再度响起:“你居然没被他们抓住?还来到了这里?真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
现在, 池殊可以确定声音就是从那具身体里发出的,他盯着它, 试探道:“……你还活着?”
“我像死了?”
池殊:“……”
你要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再说话。
盯着它空空如也的五官, 池殊:“你能看到我?”
“我可以‘感受’到你。”它说。
血淋淋的大脑正凝视着他。
“当你触碰到我的时候, 你的信息就传入了我的神经网络,让我从休眠状态下醒来,即使我没有传统意义上的视听觉, 但我会不断向周围发出探测波, 通过接收它们的反射来获取信息……”
“就譬如我得知你的生理性别为男, 但通过你的体表特征判断出你身上穿的是裙子, 蓄着长发,由此推断, 你是一个有女装癖、会伪音、长相中等以上的青年男性……”
“总之,原理很复杂, 跟你一个没进化完全的普通智人说不清楚。”
池殊:“……”
他转身就走。
“等等!”
池殊步伐微顿, 并未回头。像是怕他跑了似的, 急促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你是逃不出这里的,一旦被那些人发现, 他们就会把你抓起来, 变成和我一样的‘同类’。”
“谁说我要逃了?”池殊挑眉,阴影在苍白的侧脸上切下一条长羽似的暗色,“我要往上走。”
“……你疯了?!”
少女立在门边, 并未说话,缠着绷带的双手垂在身侧,发丝乌漆,肤白如雪,侧脸轮廓显得淡漠又冷寂。
它缓了缓,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用平静的口吻说:“我知道怎么去总控室,我可以带你过去。但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要去那里。”
池殊终于转过身来,拿那双颜色极淡的眼瞳看它,片刻,微微一笑:“不要。我自己一个人也能去。”
脑子:“……”
这人好狂。
“从这里到主控室,需要三级权限的通行卡,你不可能有,更不可能找到它,一路上又有那么多的学生会在巡逻。没有我的帮助,你绝对无法成功到达那里。”
池殊笑了:“你口口声声说着想‘帮我’,实际上,只是想借此让我带你离开吧,……你想从这栋行政楼逃走,我是你唯一的机会。”
它沉默了片刻。
“没错。我会带你去主控室,但同样的,作为交换,你必须得带我离开这里。你看过我写的那些东西,知道我有多么想逃出去,如果你不答应,我会立刻把你的方位报告给上面……”
池殊抱臂靠墙:“这是求人的态度?”
“……别太嚣张了,我的神经连接着终端,只要我动一个念头,整栋行政楼的人都会知道你在这里,你根本逃不掉。”
池殊:“你不敢。”
他一步一步走近了它:“因为我是唯一能救你的人了,一旦我死,你再也不可能等到像我这样的人。我是你最后重获自由的机会,你不敢把我的行踪暴露出去。”
池殊眼眸微眯:“所以,应该是你求着我帮你,懂?”
脑子:“……”
从没见过这么难搞的人。
它很快认清了形式,嗯了一声,低头服软:“对,你说的没错。现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吧,我比任何人都想让你活着离开这里,所以绝对不可能骗你。”
它顿了顿,又道:“我有比普通学生会成员更高级的权限,如果他们在周围的话,我可以检测到,来帮你规避风险……请您带上我。”
池殊打量着它,像是在考虑,片刻,他道:“我该怎么带?把你这团脑子直接挖出来?”
“……不用。你把手指贴上来就可以了。”
“我的大脑只是载体,实际有用的是那些神经元,我会把它们转移到你的手上。”
池殊:“寄生?”
“有点像……但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损害你的身体,我只是想离开这里……”
池殊站在它的面前,对着那团猩红蠕动的肉块犹豫了几秒,把右手伸了过去,指腹缓缓触上它湿滑柔软的表面。
他的眼前突然跳出一行行系统的提示。
【恭喜玩家获得特殊道具:寄生之脑。】
【道具介绍:一团神经元的简单集合,主脑的产物,但不知为什么还留有着自我意识,就像混入AI中当间谍的人类,在这个副本里能给你提供不少便利。
我们该如何定义一个人算是“人”?如果机器拥有了人类的情感与思维,如果人类身上的器官全被机械取代,那么哪一种才应当被人视为同类?
它的能力类似于“寄生”,但因为实力实在太过垃圾,根本无法和宿主抢夺身体的使用权,除非宿主自愿给它权限。
当然,它还有一些意想不到的用场,或许你可以亲自问问它,如果它愿意告诉你的话。】
池殊有点意外。
这竟然还是个道具。
而且,不同之前,这次的特殊道具介绍里并没有写“仅限当前副本内使用”。
看来他可以把这东西带出副本。
池殊收回右手,低头看了看,手指还是五根,肤色也正常,并没有任何奇特的变化。
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这一次,简直就像从他脑子里发出来的一样:“好了。我们走吧。”
池殊:“你现在在哪里?”
“你的身体里。我无处不在。”
池殊:……
有点玄幻了。
“放心,我无法读到你的想法,在你体内游走的神经元也不会对你产生任何负面影响,如果你强烈排斥的话,我会脱离你的身体。”
它停顿几秒:“我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你可以叫我的代号,432。”
******
池殊将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无声走了出来。
走廊里,两侧红绿色的灯光交替闪烁着,他的影子在昏昧的光线间隐隐扭曲,前方不远处就是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被一串猩红的乱码代替,幽暗的楼道口潜伏在角落,光无法透进一丝一毫。
周遭安静得可怕。
快到那里的时候,432忽然说:“前面有人。”
池殊用磁卡划开身旁的门,从门缝闪了进去,压着把手悄无声息将门关拢,一套动作干脆利索,不超过两秒。
黑暗中,他贴在门框边,微垂的的视线注视着门底下那一条细窄的缝,不久,就听见密集的脚步声从远及近地朝他这里走来。
光从门底的窄缝漏进来,随着人影的经过,忽明忽暗地颤动着。
432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根响起。
“好奇怪,正常人这种情况下总会感到恐惧,但你从出门到现在,心率没有上过70,甚至连波动都没有。我怀疑你其实是个隐藏的AI。”
池殊:……
神经。
最后一个人也从门边经过,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池殊微屈的手指抵着门板,睫毛在眼底落下疏淡的影,一动也不动。
“我在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化妆的痕迹,但你明明生理性别为男,这是怎么做到的?你很喜欢女装吗?你女装和室友住在一起不会尴尬吗?会不会有人因此暗恋你?……”
池殊神色冷漠,一把打开了门。
“好吵。”
432不说话了。
池殊走到了楼梯口。
上楼的时候,它的声音再度传来。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去主控室?”
“找主脑。”
“为什么要找主脑?”
池殊被问得烦不胜烦,随口道:“炸了它。”
432:……
他沿着楼梯一级级向上走,楼道的灯是声控的,池殊刻意压轻了脚步,扶着扶手,在昏暗的环境里缓缓向前。他来到了六楼。
眼睛突然从黑暗走入光亮,池殊禁不住微微眯起了眼,这里的灯格外的亮,刺白的光线下,周围是一个又一个白色的房间,门无一例外紧闭着,上面标着数字。
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到处都很干净,走廊在入口处分叉成三条,每条都是一样的景象,苍白,冷寂,一尘不染。
432:“研究区一般很少有人来,在这里工作的成员也基本不会出来,三级通行权限卡只有主研究室的人有,他们会随身携带,防止被偷。而且,想要打开主控室,还需要与权限卡相匹配的面部识别。”
“你看,这根本是不可能办……”
池殊:“知道了。把人杀了就行了。”
“研究区的人跟我们不一样,这里靠近行政楼核心,他们一旦与终端断连,就会立刻发出一级警报,你的位置会被锁定,本层楼将被彻底包围,你根本逃不掉。”
池殊:“无所谓,总会有办法的。”
432:……你小子是一点油盐不进啊。
整个研究区呈六边环形结构,主研究室位于正中,从入口到那有一段不短的路程,走廊四通八达,很容易迷失在里面。池殊根据432的指引,往前走去。
这期间432还想劝说他离开。
“……你到底为什么那么执着于主脑?”
“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他弯起眉眼,苍白的面容在这一笑下显出几分张扬明丽的诡艳,“我要炸了它。”
432:“你在骗我吧?”
池殊:“是啊。”
432:“……”
432:“你不可能做到的,它已经不是单纯的血肉机械了,只要它想,它可以轻而易举杀死任何一个人,你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它并不觉得你能威胁到它。”
数分钟后,池殊来到了主研究室,这里是一个被白色墙壁围绕的环形空间,他刷磁卡打开了门,门后是一条两人宽的通道,通道交错,周围像蜂房一样分布着房间。
房间外贴着字母和数字的组合,以及职务,就比如池殊看到的第一间房间,门口就标着【E-52 普通研究员】。
越往里走,字母就越靠近A,职务也越来越高,眼看着池殊一步步向前,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432终于慌了。
432:“等等!你到底要干嘛?!”
池殊没理它。
最终,他停在了一扇门前。
指示牌上写着【A-001 研究处处长】。
少女穿上鲜红的制服,伸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在白色的门板上轻轻敲了敲。
数秒的死寂后,一道沙哑冰冷的嗓音从紧闭的门后传来:“什么事?”
池殊:“我发现了一名逃脱主脑控制的学生会成员,疑似留有过去的记忆以及强烈的自我意识,甚至试图对主脑进行毁灭性操作。这是一个万中无一的特殊案例,我觉得他很适合作为我们的研究对象。”
4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