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鬼面和江莺歌已经蹿得老远,还以为安全了,但没想到下一刻,男子竟带着纪若梦从虚空钻了出来。
鬼面瞳孔一缩:“你突破了,为何没有雷劫?”
男子笑道:“没有突破,只是用了点手段提升了修为,现在你们还觉得能从我手上逃掉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鬼面从小就在刀剑上舔血,什么场面没见过,所以即便在这种时刻,她也非常镇定。
在男子出手的瞬间,鬼面带着江莺歌极速往下坠,同时捏出一道幻影,分别往两边散开。
可还没跑多远,虚空之中忽而袭来一条黑色长鞭卷散了幻影,紧接着长鞭出现在身后,鬼面知道那是什么灵器,不敢有丝毫大意,当即便用了两张替身符脱离长鞭。
但她们的身影早被男子的神识锁定,无形中形成一股压力,正不断挤压着她们的脑门。
江莺歌修为低,受不住神识进攻,但她也不是毫无招架之力,倒不如说,正合她意。
她把自身灵识凝成针,顺着男子散发的神识一路摸索,直捣识海。
男子尖叫一声,脑门像是被人捶了一下,连忙收回神识,把识海里的针碾成齑粉。
鬼面带着江莺歌顺利逃脱。
男子的眼神阴冷无比,想追上去,但是又被纪若梦拦了一下:“算了,让她们走。”
男子不听她的:“不行,错过这次机会,再无可能得到玄天镜,而且顾珺雯也不会放过我们,你想以后像老鼠一样活着,我不拦着,但我不想。”
男子挣脱纪若梦,转身追击而去,纪若梦只得跟着,但此时的江莺歌和鬼面早躲进山河图里。
男子找不到江莺歌的气息,怒而对着四周狂轰滥炸。
山河图本体就在石缝里,不一会就被碎石尘土掩埋,变得更难找了。
鬼面有点担心:“山河图能撑住吗,万一破损了,藏在里面的你我也活不了。”
相当于空间破碎,而空间里的东西也会跟着碎裂消失。
“仙器哪有这么脆,只要不是被神器砍,便不会有事。”
鬼面问:“那没有器灵的神器算不算神器?”
江莺歌一开始还疑惑鬼面为什么问这个,后来明白了。
男子手里的神器没有器灵,被封印了一把黑枪,但他还有三把。
江莺歌暗道一声不好,连忙带着鬼面钻出山河图,也在这时候,一道凌厉的剑芒带着毁天灭地之势袭来,所过之处,地面崩裂,以鬼面的修为,无法抵挡,唯有替身符能保命。
鬼面心疼地捏碎灵符。
二人身体化作幻影,原本这一击该透过幻影,可不知为何,二人感觉到灵脉崩裂的疼痛,五脏六腑被碾压了一般。
很明显,替身符失去了作用。
鬼面忘了男子修为暴涨,这一击带有空间之力,而替身符的原理就是让修士短时间里藏在空间当中。
但此刻已经来不及了……
鬼面全身僵硬,即便作为杀手,直面死亡还是会心生惧怕意,这令她想起以前训练的日子,几乎天天都在与尸体打交道,好不容易有了朋友,第二天他们就会被她亲手送走。
她的心早该麻木的。
为何会怕死呢?
鬼面嘲笑了自己一声,不就是因为怕死,她才会活下来么。
就在她自暴自弃之时,她感觉有人拽了自己一下,抬眼一看,竟到了十里之外。
还不待鬼面反应,江莺歌又一次使用了传送符,不断随机跳跃,避开身后一道又一道的剑芒。
才片刻,四周的环境出现了扭曲,空间变得极其不稳定,已经无法再用传送符。
男子笑道:“还挺能跑,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
话落,男子远在几里之外,随手一张一合,江莺歌便被男子给提溜上高空。
而鬼面则被一条黑色长鞭束缚在原地,长鞭上面有倒刺,勒紧后刺进鬼面身体,疼得鬼面大叫一声。
男子听见惨叫,露出满意地笑:“放心,背叛我的人,不会那么好死。”
随后,男子把江莺歌抓到自己面前,见她眼中毫无惧意,反而令他心底升起烦躁:“倒是好胆色,不知被我搜魂时,你是否还能这般镇定自若?”
“你不怕纪若梦怪罪你?”江莺歌猜测男子没有立刻动手,应当是在等纪若梦,征询她的意见。
“怕什么,送个傻子给她养一辈子总比失去一切强。”
江莺歌噎住,以纪若梦的性子,说不定真会同意。
不过算算时间,此刻顾珺雯那边也该准备得差不多了,这才是江莺歌不惧的底气。
没多久,纪若梦的身影就出现了,她的修为比不上男子,身上又没有类似山河图这样的仙器,慢一点很正常。
只是纪若梦的神情冷得异常可怕,没有曾经以往的柔色,反倒有几分顾珺雯的影子。
江莺歌觉得自己定是眼花,纪若梦和顾珺雯的气质截然相反,怎么可能像。
纪若梦冷淡地看着男子:“把她放了。”
男子低声道:“若真的放了她,往后你和她便再无相见的可能,倒不如让我搜魂,弄傻了她,你便可以养她一辈子。”
闻言,纪若梦眼中迸出一闪而逝的寒芒,令男子邹起眉头:“我知你心悦她,才会处处手下留情,但别忘了,她的父母死在你手里,你们这辈子是不可能有结果的,你好好想想,放一个傻子在身边,总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强。”
江莺歌怔住。
纪若梦也没有反驳心悦这件事,而是对男子说:“我是说放了鬼面,让她回去报信。”
男子心中了然,随即收回黑鞭,对着浑身是血的鬼面说:“你回去告诉顾珺雯,江莺歌在我手里,若想她活命,就拿玄天镜来换。”
男子传音的同时还给鬼面施展威压,压得鬼面闷哼一声,吐了口血。
她毫不在意地用衣袖擦嘴角,抬头向着江莺歌眨了下眼睛,转身就遁走了。
江莺歌懵了,鬼面怎么敢把她丢在这里不管,和当初的计划有点不太一样。
原本的计划是江莺歌和鬼面负责周旋,顾珺雯则联合其他宗门埋伏,绞杀残余的魔奴,并且得到鬼谷门确切位置后布下锁魂阵,防止男子出魂逃走。
不过鬼面眨眼是什么意思?
她看不懂啊!
第185章 男子和纪若梦说:“我的修为只是暂时暴涨,不可能打赢全盛时期
男子和纪若梦说:“我的修为只是暂时暴涨,不可能打赢全盛时期的顾珺雯,所以等拿到玄天镜,你就带着江莺歌先走。”
纪若梦没有听男子的话,而是拿着一张图纸递给他,道:“你把所有的魔奴召集过来起一个倒转乾坤的阵法,不一定会输给她。”
这个阵法,江莺歌略有耳闻,据说能将修士打出的术法进行逆转,伤到自身,可以理解为反噬。
但此阵乃上古阵法,布阵的时间可不短,根本来不及。
但纪若梦却说:“图纸被孙公明改良过,人数越多,起阵时间越短。”
男子欣喜若狂,不疑有他,当即传音召集魔奴。
就在男子放松警惕时,纪若梦悄悄给江莺歌传音,问:“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说实话,江莺歌不是很想理会纪若梦,可现在她必须稳住对方,得想办法通知顾珺雯才行。
“我喜欢你这件事。”
“……”江莺歌无语了,纪若梦怎么一会一个样,“与我无关,我没什么看法。”
“不曾有一点心动?”
“不曾。”
纪若梦神色柔和,眼梢扬起,好似在笑:“那就好。”
江莺歌微微恍惚,纪若梦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顾珺雯,明明之前还不是这么笑的。
难道……
“锦之?”
“嗯。”
得到肯定的答复,江莺歌这下镇定了,她疑惑道:“鬼面什么时候把面具给你的?”
顾珺雯说:“我怕计划有变,提前向鬼面借了面具,一直藏在空间里跟着你们,见到纪若梦落单,便借了她的身份一用。”
“啊,你一直跟着我们,天霄峰谁来守?”江莺歌有点担心。
“我让罗玉守着,不必担心,况且……”顾珺雯顿了顿,她见男子忽然把视线转过来,说到一半的话只能戛然而止。
男子不解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怪?”
顾珺雯没有回答,她气质若霜,独立于尘世之外,静静地看着远方聚集而来黑影,那些黑影正是藏匿在四处的魔奴。
男子警觉道:“你是谁?”
顾珺雯收起面具,露出那张绝世容颜,淡淡道:“还需要自我介绍么?”
男子瞪大眼睛:“怎么是你,纪若梦呢,你把她藏哪里去了?”
顾珺雯打了个响指。
半空裂口出一条缝隙,纪若梦便直直从裂缝中掉了下来,她身上有雷光束缚着,挣脱不开。
男子第一时间去抓江莺歌,本想拿人威胁顾珺雯,但顾珺雯的速度比他更快,衣角都没碰到,人便到了顾珺雯身后。
没得选,男子只能转身飞向纪若梦,可顾珺雯只是轻轻扬了下指尖,纪若梦便掉进裂缝,转眼又落到了顾珺雯手里。
男子目眦欲裂。
顾珺雯把纪若梦挡在身前,道:“别妄动,否则难保她性命无忧。”
“你堂堂玄霄宗宗主,竟也学起小人一套?”男子怒道。
顾珺雯冷若冰霜,并不理会男子的挑衅,而是关注魔奴那一边。
江莺歌之所以选在这一天见纪若梦,就是今天的天气万里无云。
如今各大宗门的子弟都藏在四周,又持有江莺歌特制的药水,再布下锁灵阵防止魔奴自爆,等魔奴聚集得差不多了,纷纷跳出来抢着杀魔奴。
锁灵阵虽然锁住灵力不让魔奴自爆,但同时也限制了术法师施展术法,所以这次围攻的修士几乎都是体修和剑修,拼的是体力和剑法。
对魔奴来说正好是薄弱的地方,毕竟魔奴没有天赋,所以战况是一面倒。
男子察觉到顾珺雯的意图,可现在已经迟了,魔奴都已经入了阵,现在他只能跑,等东山再起。
至于纪若梦他倒是不担心,顾珺雯好歹还戴着正道领袖的帽子,顶多就是废了纪若梦修为关起来,并不会伤她性命。
可当他瞥见纪若梦眼底的灰白之色,明显没有生存意志,便知道自己绝不能单独逃,否则纪若梦会死。
他闭上眼睛,眼睛下方的皮子蠕动一番后,竟长出了新的一双眼睛,而他周身的气势也变得更加阴冷。
黑色长剑往手心上划开一道口子,淋漓的血便顺着掌心一路蔓延成奇形怪状的字体。
纪若梦见到字体,终于有了反应,甚至很激烈,问男子:“你怎么会血咒,这明明是若家族长才能学到的功法,为什么你会?”
男子没说话,咒纹一直蔓延到他的全身,包括那柄黑色长剑的剑身上也全身咒纹。
纪若梦得不到回答,声嘶力竭道:“你说话,为什么你会血咒?”
男子这才平静道:“血咒本是天魔的功法,能用来控制人心,魔气便是血咒的繁衍之物。”
“魔族人想让我成为天魔,所以让我修炼血咒,可惜我只是个半吊子,是个废品,无法将血咒修炼至大圆满,所以他们给我新的指令,寻找能修炼血咒的人。”
“我找了很久很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人,直到我遇到若家老祖,我把功法给了他。”
“他很有天赋,也很聪明,察觉功法太过阴寒,修炼到一半果断放弃了,往后也只准每代族长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修炼血咒。”说到这里,男子便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但纪若梦却已经明白了。
是男子逼得若家不得不修炼血咒对抗顾家,如果没有他,或许不会有如今的样子。
她嗤笑道:“你口口声声说帮我报仇,目的也是让我修炼血咒吗?”
“一开始是,但我后悔了。”
魔族人下的命令是刻在男子骨髓当中,作为魔奴极难反抗,甚至成了生命中唯一可以做的事。
他从出生时就受尽别人脸色,见过太多异样的目光,只有纪若梦不会嫌弃他,甚至会叫他一声哥哥。
很陌生的词。
却让他有了情绪,学会了担心,也尝到后悔带来的滋味。
他想弥补,想回到以前再听一声哥哥,所以玄天镜,他志在必得。
杀!
只要杀了顾珺雯,这天下便无人能与他匹敌。
男子的眼睛血红,一手持锥,一手持剑,长鞭则环绕于身侧,形成一道保护屏障。
顾珺雯怕打起来牵连江莺歌,所以主动飞向了男子,把战局带远。
二人均是化作一道流光直上云霄,原本晴朗的天空跟着骤变成阴云,电闪雷鸣,每一次雷声都惊得心脏一缩。
不仅如此,上方某些阴云的角落是扭曲的,就像一块完整的画被撕碎拼好,多少有点不规整,这是空间之力相撞造成的现象。
一般的修士若是靠近了,随时会跌入空间里,可见这场决斗不是一般修士可以踏足的。
即使顾珺雯说过,全盛时期可以吊打男子,但江莺歌还是会提心吊胆,目光盯着天空,一刻也不敢松懈。
“我好羡慕她。”纪若梦看着江莺歌的侧脸,喃喃自语道。
江莺歌没有理会纪若梦。
“倘若可以重新来过,你我之间有没有可能……”
“没这种可能。”江莺歌斩钉截铁道,“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纪若梦神色有了变化,因为每次江莺歌要说什么,她总会格外地专注。
“玄天镜一旦被使用,便会破碎,从此世间再无玄天镜,此事你可知?”
纪若梦点头。
“我要说的便是,我已经死过了一次,并且活了过来,虽然不是很肯定是不是和玄天镜有关,但除了玄天镜,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能让人重回过去。”
纪若梦的脸色煞白,原本只剩一点星光的眼睛再无光亮,她垂着头,整个人颓败如同枯萎的花。
“呵呵……”
“哈哈哈……”
没一会,纪若梦又哭又笑:“命该如此,命该如此,可你为何,为何重生了也不能帮帮我,为何看着我一步步深陷……”
江莺歌叹息,她想说自己死得早,对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可倘若知道的话,她又该如何呢?
没有答案的。
也没有如果。
无论风雨,她依然坚定地站在顾珺雯身边,这是她的选择,而纪若梦的选择,也不该由江莺歌承担。
得不到答案的纪若梦,哭得像个孩子,仿佛是在哭自己像个傻子,最后什么事都没能做好。
而远在天边的男子听见纪若梦的哭声,心神不稳,被天雷贯穿身躯,电麻在灵脉中流窜,一时间没有握住剑。
从高空掉落的剑,冲势会越来越强,剑身上还带着血咒,一旦伤到人,可不是中魂毒那么简单,而是会灭魂,不可入轮回。
男子本想对付顾珺雯,让她从世间消失,但万万没想到他一分神,被天雷打中,黑剑正好朝着纪若梦的方向落下。
江莺歌本来拉着纪若梦往后退了,可以避开黑剑,但纪若梦挣脱了江莺歌,迎面向着黑剑而去。
“不要!”
江莺歌和男子同时大喊。
可黑剑贯还是贯穿了纪若梦的胸膛,鲜血从半空喷洒,然而纪若梦却释然般地对着江莺歌笑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江莺歌愣住,思绪空白,四肢颤抖地走向纪若梦。
男子红眼呵斥:“不准碰她。”
他来到纪若梦身边,看着满地的鲜血,局促得不知该从哪里把纪若梦抱起来,于是跪在一旁,只敢用手拖住她的后颈,颤抖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
“说好了,我们可是说好了要改变过去,为什么你要放弃?”
“我怎么办?”
纪若梦应该比谁都清楚血咒加黑剑的威力,为何还要如此?
但这个问题,纪若梦回答不了,黑剑在贯穿身体的一瞬间,便粉碎了她的魂,即便有玄天镜重回过去,也不可能有纪若梦这个人了。
这一声哥哥,注定没了。
他喘着气,心脏好像裂开了一般,比世间任何伤害都要来得疼,疼到活不下去了。
什么命令都已不重要。
无论从哪方面讲,他都是一个失败者,而魔奴的生命里,失败代表着死。
男子忽而癫狂大笑,目光决绝,起手把黑剑招回手上。
顾珺雯警惕地拉着江莺歌后退,但没想到男子没有动手,而是说:“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顾珺雯冷硬道:“不能。”
“我是在问江莺歌。”男子看向江莺歌,“只要你答应我,我就告诉你父母的尸骨在何处。”
江莺歌的目光复杂。
男子虽是在威胁她,可心里却生出一股悲凉,看着纪若梦的尸体,她也无法拒绝,便点头应允:“你说。”
“小院里有个密室,鬼面知道怎么进去,而密室里还有一条逃生的密道,你父母的尸体就埋在密道出口的一条小溪边。”
“把我和瑶瑶葬在一起,记得你的诺言。”说完,男子举起黑剑,毫不犹豫自缢于此。
男子倒下的时候,还不忘拽进紧纪若梦的手。
看着二人的尸体,江莺歌心里有片刻的迷茫,仿佛有种尘埃落定不知日后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全因男子的死过于意外,意外得像一场戏剧,没有实质感。
而男子一死,魔奴群龙无首,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尸体堆成山,血流成河,故此地被后人称作朱砂地,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顾珺雯收走了男子的储物戒和地上的武器,拉着江莺歌的手:“走吧,去找你父母的尸骨,他们的尸体,我稍后命人带去小院,埋在孙公明旁边。”
江莺歌木讷地点了点头。
她像个傀儡一样被顾珺雯牵着走,而纪若梦死前的那一笑,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纪若梦是怨她的吧?
就连江莺歌也怨自己,明明很早之前便怀疑纪若梦了,倘若自己能早一点踏出这一步,主动找纪若梦谈心,是否也能如今日这般意外顺利改变?
她不知道,她的心很乱。
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直到顾珺雯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江莺歌方才回过神地揉了揉被弹的地方。
顾珺雯无奈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胡思乱想,不是你的错就不要把责任揽身上,纪若梦与魔奴合作,这是不争的事实,无论怎样,结果是不会变的。”
江莺歌闷闷地点头:“嗯,我知道,就是觉得她……”
她什么?
可怜么?
可是大家都可怜啊!
“纪若梦本性不坏,只是造化弄人。”顾珺雯替江莺歌接过话,“走吧,别想太多,鬼面还在等我们。”
鬼面一直没走远,她也不敢走远,把面具要回来后,便带着二人去了密室。
密室在池子底下,有阵法。
鬼面带路便轻而易举找到密室里的密道,顺着密道一直走了许久才走到出口。
映入眼帘的是柔和的光,郁郁葱葱的林子和鸣叫的鸟儿,前面便是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溪,小溪边上有一棵大树,树底下有个墓碑,上面刻着江氏,想必是纪若梦后来才加的墓碑,并且时常来此,因为墓碑前有残余的灰烬。
既已入土,江莺歌便不想再动墓了,况且这里的环境也很好,葬在此地并无不妥,可以时常来探望。
她向爹娘介绍了顾珺雯,说了很多话,还说自己身边有许多友人,总之,就是为了让他们安心。
至于不好的话,自然不说。
但失去的人并不是不说就能回来的,男子或许不知道纪若梦为何选择消散于世间,但江莺歌知道。
如果说,玄天镜是纪若梦活下去的动力,那么江莺歌就是纪若梦的希望。
可两者皆不属于纪若梦,活着自然成了难以承受的痛苦。
第186章 江莺歌把绣着鸢尾花的香囊挂在了纪若梦的墓碑上,这是之前承诺……
江莺歌把绣着鸢尾花的香囊挂在了纪若梦的墓碑上,这是之前承诺过的事,即便纪若梦不是真心想要,她也会履行。
此刻的天气刚刚好,不冷不热地照在院子里,显得坟墓也少了一丝阴气。
但江莺歌的背影却是孤独萧瑟的,因为她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没有解决,这个问题还是鬼面故意留给她的。
其实,她也知道怨不得鬼面,作出决定的人始终是自己,早晚还是要去面对师尊。
“回玄霄宗。”
伸头一刀,缩头也一刀。
有些事还是要尽早讲明白。
回到宗门,江莺歌没有让顾珺雯跟着,而是独自去了师尊住的院子。
院子比以往还要清冷,不会再有医师进出里屋,小径上的边角都开始长青苔了。
推门进屋,屋里满是酒味并且夹杂一丝药味,如今江莺歌的五感比以往更加敏锐,很快就分析出这些药的成分。
她面色一变,连忙走到醉醺醺的师尊面前,刚要给他号脉,就被他抬手挡了去。
叶长老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江莺歌,气息奄奄道:“不必,我去意已决。”
“师尊这是在怨我?”
“不,是怨我自己无能,从未怨过你。”叶长老靠着椅背,扭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可知你师娘最后临别前为何只见你,却连我也不见?”
江莺歌摇摇头。
“她是在怪我,没有打理好兴和堂,也没有照顾好你……”
江莺歌没吭声,她只觉得师尊是思念成疾才会胡思乱想,因为师娘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人。
她深吸一口气,上前拉着他的手腕,打算强行施针逼毒,可越是如此,他的反应越激烈,一掌将她震退三步。
“其实,我上凌霄峰只是想知道宗主的旧疾是否真的被你治好。”叶长老自嘲一笑,“甚至听见你放了鬼面一马我还特别庆幸,因为我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想,为何不能早一些想到用搜魂的办法,什么正道邪道,只要达到目的又有何不可。”
“我知道这么想是不对的,可我就是忍不住一遍遍地想回到过去搜你的魂,我觉得我快疯了,快入魔了,我很痛苦,所以你别救我,放我走吧。”
“至于兴和堂,若柳白芷愿意接手便接手,若不愿意便让宗主自行决定,我不想管了,好累啊……”
说完,叶长老捂着心口吐了一口血,江莺歌连忙上前扶着他,看着他痛苦的神情,一时间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叶长了指了指川外的那棵树:“我好像看见你师娘在树下抚琴,几十年了,她的琴技是越发的好了……”
不用看,江莺歌都知道树下是不可能有师娘的身影,但她还是转过头去看了。
那棵树极其高大,树枝向四周伸展开,形成伞状,在夏日里,师娘和师尊总喜欢待在树荫下抚琴吹箫。
“歌儿,取为师的萧来。”
萧一直被师尊藏在匣子里,没有随身携带,江莺歌取萧递给他,听着他吹起悠扬又熟悉的曲调,思绪也不免被拉回到曾经美好的时光。
她总会借着听曲的时刻发散思维,脑海里想的念的都是顾珺雯,在歌曲里藏着自己才知道的甜蜜。
那个时候多简单,每天都是快乐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感同身受,知道师尊此刻有多煎熬,多么生不如死。
萧声渐弱。
江莺歌抿着唇,内心也很煎熬,直到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她一下子就泄了气往后靠:“你怎么来了?”
顾珺雯稳稳地站着让江莺歌靠着,轻声说:“我不放心,一直跟在你后面。”
“师尊他……”江莺歌迷茫地看向一动不动的叶长老,才发觉萧声已经停了。
熟悉的人接二连三地走了。
心里越发的空落落。
师尊的墓自是要与师娘葬在一起,兴和堂也因此挂起了白绸。
大家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不仅仅是因为叶长老逝世,他们也在击杀魔奴的过程中失去了至交。
反倒是柳白芷想通了许多,不再推脱,开始接手管理起兴和堂,由月长老从旁指点,倒也没有弟子不服。
回到凌霄峰后,江莺歌就卸下了坚强,疲惫不堪地躺在床上看着房间里一成不变的布局,寻找着丝丝的慰藉。
迷迷糊糊间,她察觉到被褥里有什么东西在动,惊得她瞬间弹跳而起,抬手往被褥上一拍。
接着就听见了一声狗的凄惨叫声,江莺歌连忙收力,掀开被褥。
一条黑狗正生无可恋地趴着,江莺歌上前把它抱起来,心情跟着明亮:“你怎么来了?”
天天往江莺歌怀里拱了拱,鼻子一直嗅来嗅去,随后抬头看她,目光满是疑惑。
“你这么看着我作甚?”江莺歌听不懂狗语,更不会懂狗投来的诡异视线。
天天叫了两声,然后继续拱了拱,像个老流氓似的把江莺歌的衣襟都弄乱了。
顾珺雯这时走进来,将捣乱的天天揪起来,说:“见你心情不好,我让天天过来陪着你。”
江莺歌心里感觉暖暖的:“那天霄峰没有天天守着不要紧么?”
顾珺雯很难得地笑了一下,神色柔和道:“不要紧,以后都不必守山了。”
“难道是老祖恢复神智了?”江莺歌记得顾珺雯说过,素闵月是因为若家人入魔,如今若家已无人存活,那么心魔也该消除了才是。
但不知为何,顾珺雯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又变成生人勿近的样子。
“我猜错了?”
“没猜错,只是……”顾珺雯抿了下唇,迟疑了片刻才开口,“你叫她老祖,那我该是什么?”
这个问题江莺歌没想过,脸也莫名发烫,支支吾吾道:“妻……妻子?”
“说得这么勉强?”
江莺歌抱着顾珺雯,斩钉截铁道:“不勉强,就是我妻子。”
二人的谈话自然被天天听见了,它嗷嗷直叫,难怪江莺歌身上全是顾珺雯的味道。
这代表江莺歌以后也是它的主人,它开心不得了,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和江莺歌亲近了。
正当它蹬着腿往江莺歌身上靠拢的时候,顾珺雯却提着它颈部的灵圈,直接丢出了门外,临了还冷冷说道:“吵。”
懵圈的天天反应过来后就朝着顾珺雯嚷嚷,像是在控诉着顾珺雯用完狗就丢,不讲道义。
但顾珺雯是谁,她可是面对万千魔奴都不会变一下脸色,更何况一只蠢萌的狗。
好在“蠢萌”能得江莺歌的心,被她重新抱在怀里,道:“别欺负它,好歹还是我的救命恩犬。”
那可不,天天昂首挺胸。
顾珺雯颔首:“心情可好些?”
江莺歌摸着软毛,点了点头:“我知道师尊心里的痛苦,或许这样对他来说……不,应该是对他和对我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顾珺雯一顿,自是理解江莺歌为什么会这么说,叶长老自暴自弃,成日醉生梦死,倘若他一直如此一蹶不振,以江莺歌的秉性,是不可能放任不管。
叶长老心里清楚,所以才一直闭门不出,并不是不关心江莺歌,而是有心无力。
“对了,纪姐姐的事,陌渊长老知道了吗?”江莺歌问道。
顾珺雯叹息:“嗯,我已经同他讲了,他一时间还接受不了,想必过一段日子便能想开。”
“那就好。”江莺歌见外面天色不早了,迟疑道,“今晚你要留下么?”
之前江莺歌练习凝针的时候,顾珺雯都在一旁陪着,即便什么都没做,江莺歌也已经习惯身边有个人了。
顾珺雯摇头说:“剩下的天魔断肢已找到,我得去一趟天衢宗请他们处理一下,今晚就让天天陪着你。”
天天摇了摇尾巴,连个眼神都不给顾珺雯,表示你可以快点走了。
男子只从秘境中带出天魔一条断臂,而断臂的指头都被砍下,所以只有臂膀,一直被封在鬼谷门的祭台下,魔奴便是通过祭台培养出来的。
顾珺雯不仅要去毁了祭台,且竹溪还不是真正的玄霄宗宗主,大部分事还得她亲力亲为。
转交权利还需要一个过程,也会有一些阻碍,毕竟不是所有的长老都同意顾珺雯退位,他们的说辞不是嫌弃竹溪年轻,就是因为顾珺雯已经治好伤,完全可以继续担着重任。
可顾珺雯本就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不想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玄霄宗,况且玄霄宗宗主这个头衔被赋予了沉重的荣光。
正道之光,这个词对她来说就是束缚,不论做什么都被人盯着,容不得错。
所以,这件事暂且急不得。
现在最重要的是,趁她头顶的荣光还有威慑力的时候公布素闵月还活着,以免日后有人拿入魔一事做文章。
事情都安排妥当后,顾珺雯便去了天霄峰看望素闵月。
虽说人现在恢复了神志,可到底是受到过心魔的影响,时而分不清梦与现实,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调理身心方可。
素闵月披着一头白发坐在池塘边,她的容貌未曾被岁月摧残,仍是妍姿艳质,只是目光有点失神,在见到顾珺雯后才有了焦距。
“若家人真的死光了?”她的嗓音和顾珺雯一样清冷,如同一块寒冰。
顾珺雯点头。
“没想到都已经过去了千年……”素闵月叹息,她扭头望着池底的鱼儿,“他们死光了,但为何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锦之,如果我的记忆和鱼一样短暂,是不是就能高兴了?”
“不能。”顾珺雯毫不留情地泼着冷水,“您入魔的这些年一直在梦里,可开心?”
素闵月垂着眼帘摇头。
入魔后,她看到的人只是记忆中的样子,发生的事也一样是她给自己编制的美梦,外界的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她不知道,因为她被困在了“阖家欢乐”里。
她不是不能感知到假象,只是不愿承认那个已经破碎的现实,梦醒后才发现自己的逃避错过了许多美好的事。
素闵月看着与自己有几分像的顾珺雯,有许多想问的话,最终只有一句说出口:“辛苦了,我以后不会再做梦。”
不会错过顾珺雯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