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侍诊
前世,在江莺歌拿到牌证之时,师尊也是如现在这般说法,让她去顾珺雯身边侍诊,虽然她同意了,但那个时候她坐在顾珺雯身边过于紧张,一直低着头听别的医师讲述顾珺雯的病情。
大致讲一些不痛不痒的话,开一些中规中矩的方子,一点点试着解毒,听得她直皱眉。
师尊可能见她不曾抬头,揠苗助长反而令她不自信,之后就没再要求江莺歌去顾珺雯身边侍诊了。
今时不同往日,江莺歌现在面对顾珺雯,不会那么紧张了,便点头说:“全凭师尊安排。”
叶长老听言,眉开眼笑。
江莺歌许久不曾见他这般快乐,这不禁令她回想起师娘与师尊琴瑟和鸣的那段日子。
自己坐在树下背书,时而发散思维,看着斑驳的树影摇曳,听着师尊吹箫,师娘抚琴,念着顾珺雯何时来看望自己。
光阴似箭,却又漫长地期待自己长大成人,现在物是人非,不免让人感叹命运多舛。
就像江莺歌自己也不会料到会和顾珺雯有过一次露水情缘,再死后重生。
未来如何,江莺歌不能确定,只能把握当下的机会不断成长,一点点靠近天上那轮独一无二的明月。
回到住处后,江莺歌拿了药膏处理天天屁/股上的那道疤,天天一直嚎叫,垂着尾巴也不摇晃了,似蔫了的花朵,即使给它吃了甘味果也无精打采。
江莺歌听同门师兄说过,顾珺雯的五行雷诀堪比雷劫,雷电串流在筋脉里,不仅会打乱灵气,还会在体内肆虐,被击中的人痛苦不堪,只能硬扛。
天天可怜巴巴看着她。
江莺歌修为低,不然倒是可以引出天天体内的雷,现在她是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给天天喂些灵泉水,说:“乖,过几天就会好的。”
她见天天这般难受,便也不嫌弃狗毛了,等天天喝完水便把它放在了床上。
天天趴着,很快睡去。
江莺歌便开始为侍诊做准备,脑海里先是回忆了一下前世听到对顾珺雯病情的诊断。
识海作痛,精神不佳,需要睡眠延缓,依靠灵力压制毒性,但却没有提到过是什么毒。
江莺歌琢磨着,一般下毒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入体之毒,只要知道毒\药里的配方便能解毒,二是修士修炼的功法带毒性,前者高级医或者丹师都能解,后者便看医师的医术了。
顾珺雯显然是中了后者的毒,那就需要知道下手的修士修炼何种功法才行。
现在江莺歌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想法子减轻顾珺雯的识海之痛,然后徐徐解之。
不过识海作痛,这种病情显然不是一般人能缓解的,江莺歌也是第一次听闻识海还能作痛。
不对,印象里也不是第一次听说。
她隐约记得小时候是听过的,但又觉得是在梦里听见过,那种朦朦胧胧,真真假假的感觉,让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江莺歌本来是想抄写药理静心,却因为这件想不起来的事情一直久坐到天亮,白纸上滴落的墨水都干了。
天空微微泛起肚鱼白,秋季的冷风扑面吹来,让江莺歌回过神,从窗外看去,许多备考的弟子们捧着书往院中而去,院中有阵法,四季如春,很多弟子都喜欢去那边读书。
今日去的人尤其多,是因为师尊回来了,要亲自授课。
江莺歌见天天还未醒来,便也起身出门,跟着他们一起去往院中听课。
偌大的院子很快挤满人群,而叶长老此刻正独自一人坐在池塘中央的凉亭上看书,时而拨弄桌上的香,丝毫不受吵嚷声影响,仿佛与天地融合,心态达到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境界。
有些刚来不久的弟子,第一次见到叶长老,目光满是好奇,问的问题也很多,旁边的师兄师姐都会耐心解答。
但是说着说着,这话题就总会往别的方向引:“那师尊最得意的弟子是谁?”
“我觉得是柳白芷。”
“不,我觉得何峥嵘,平时咱们的药库进出账和学习内容都是他安排的,你看有哪位长老的弟子可以有如此权利?”
“说到何峥嵘,昨日午后我见月长老将他关在了房里,你们有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
“大概是因为江莺歌私自诊治病患一事,不过为何是何峥嵘受罚,我便不得而知。”
“江莺歌僭越不用受罚么,那师尊最得意的弟子一定是她了,以前师尊在外得了什么好东西都给她,寒破针你们知道么。”
“据说这是玉面圣手曾经用过的东西,价格有多贵就不必由我说了吧?”
“没听说过寒破针。”
“没听过也正常,毕竟只有老一辈的人物才会记得,我也是听祖母讲过一次,玉面圣手身上有一套不知品级的针,就是寒破针与火破针,一寒一热,正对阴阳,而我们行医者最讲究阴阳调和,有那一套针,诊治病人也事半功倍。”
“如此说来,那针极为珍贵啊,师尊对江莺歌也太好了吧!”
江莺歌抿着唇,回想到师尊把火破针毫不犹豫赠给了自己,并且让何峥嵘把寒破针还了回来,顿时感觉这套针带来的沉重感。
她甚至在想,或许就是因为自己把寒破针送给了何峥嵘,才会有顾珺雯审讯这一出戏。
江莺歌抬眼看着凉亭里静坐的人影,心思倍感复杂地叹了一声,许是债多不压身,反正自己原本的目标就很艰难了,顺带一个师尊又何妨呢!
等香燃尽,叶长老便正式开课。
鉴于来听课的弟子新手居多,叶长老这次开课主要讲的便是定穴,修士与凡人的躯体略有异处。
凡人不能修炼,没有灵气,他们的脉称为体脉,而修士的筋脉有灵气流动,故而称为灵脉。
灵脉的定穴若是有偏差,容易使灵气混乱,所以对于进针有非常严格的要求。
医术平凡的弟子只能循序渐进,讲究捏、夹、推、舒、缓、压等等,而有天赋的弟子,弹指之间便能将针准确定穴。
江莺歌目前能做到快速进针,还不能像高级医师那样,以指为弩,用灵力精准控制,眨眼间弹入穴位中。
不知不觉,叶长老便从早上讲到了午后,大家听着也不觉得累,弟子们都挺好学的,但也不乏学渣们早早退场。
叶长老随和,知道做医师很苦很累,所以从来不强求别人来听课,也只有对医术抱有热爱的人才能坚持下来,他讲课从来都是讲给那些热爱的弟子听的。
眼看天色不早,叶长老让众弟子明日再来听课,把他们遣走后叫了江莺歌一声。
江莺歌走向凉亭。
“三日之后,歌儿且去侍诊,不要紧张,就当向前辈讨教经验。”
江莺歌困惑,感觉这番话像交代什么:“师尊不去么?”
“你师兄峥嵘被关起来了,兴和堂总要有人来打理,你师娘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为师也不知会留几时,自然要尽早处理好这些事,便不同你去了。”
果然,很多事情不经意开始改变了,在前世,师尊是跟着江莺歌一起侍诊,见她一直低头,才会误以为这些高深的药理与诊断太早接触,反而打击了她的自信心。
这些改变,不知是否能给师娘和顾珺雯带来希望,她愁眉蹙额地想着。
“别担心,你师娘中的毒虽说和宗主一样,但你师娘明显中的毒要轻很多,显然那贼人的功力不高。”
“功力不高?”
叶长老点头:“宗主是在赤血崖同魔奴大战,被贼人偷袭,那贼人的修为当时在分神期,后被宗主斩杀,而你师娘的修为只在元婴后期,若是同一人所为,分神期修士的一掌,你师娘根本承受不住,所以当时偷袭你师娘的贼人,修为应当在金丹期左右。”
“若为师当年没喝醉,与你师娘一同外出采购,或许贼人就不会得手了。”
见叶长老面露苦涩,江莺歌也不知如何宽慰。
这件事她隐约记得一些,大概是自己来玄霄宗的第三年,也是玄霄宗广纳门徒到达了一个巅峰时期,平常冷清的兴和堂也变得热闹,但随之而来的问题便是药材急缺,包括练习进针技巧的工具都不够。
师娘便带着几名弟子一同外出采购,但回来的人只有身受重伤的师娘,就算师娘是医师,不擅搏斗,但到底是元婴后期,不可能被金丹期的贼人伤成这样,对方定有同伙。
“师尊可知贼人的功法?”
叶长老摇头:“是若家传承数千年的功法,为师在外多年,也一直打探过关于若家的事,但若家曾经是名门大派,知道此次功法太过歹毒,所以只有历代家主才能学,从未在人前展示,如果不是若家与魔奴为伍,又打伤宗主,世人恐怕不知道此功法有多毒,所以为师也毫无头绪。”
这般说来,打伤师娘的贼人是若家后人,但赤血崖一战过后,若家就被血洗了,不排除有漏网之鱼的可能,那贼人或许是其中之一。
若是能抓到此人,那师娘与顾珺雯不就能治好了么?
不过想法是容易,真要做起来就很难了,毕竟顾珺雯可是渡劫期的修士,几十年来不也没有找到此人么。
思来想去,靠人不如靠己,昨夜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应当是自己小的时候真的有听过关于识海之痛的事,要是能想起来就好了。
“好了,为师还得多陪陪你师娘,三日之后的侍诊歌儿也无需紧张,有宗主这尊大佛在,他们也不敢小觑了你。”
说完,叶长老便离开了。
江莺歌向着他的背影作揖,随后想到天天还在屋里病恹恹躺着,刚打算回去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陆川的身影。
她忽而想到方才与师尊的谈话没有设下隔音,不过好在话里内容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点,倒也不打紧。
陆川撇了她一眼就离开了。
江莺歌皱眉,觉得这人的目光有点怪,像是被时时刻刻盯着,让人脊背发凉,之前令人存疑的心思又浮上心头,她拿着传音石,询问陆川手底下的副手:“能和我具体讲讲陆川的事么?”
没多久,便得到回应:“陆师兄以前不是不起眼么,大家对那个时候的他不是很了解,反正医术也没有特别厉害,不然怎么会连他的名字都没有映像。”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陆师兄,我也记不清了,好像是初级医师考试的那天,陆师兄考了第二,何师兄考第一。”
“他与何峥嵘的关系如何?”
“好像一般,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是没见过他们有过什么交流。”
医术一般,不起眼。
江莺歌虽然记不了兴和堂所有弟子的名字,但也能混个眼熟,唯独对陆川一点映像都没有,第一次见面甚至还以为是新入门的弟子。
“他身上的香味,你清楚么?”
“咳咳,男人身上不涂香,陆师兄身上的香味自然是女人身上沾到的。”
江莺歌思量道:“他有道侣了?”
“自然没有……我说的女人是有很多个,吸引男人去的那种地方。”
“你直说烟花之地不就行了,我又不是读书读傻了,那种地方还是知道的。”
“师姐威武!”
不对,若是烟花之地,那陆川身上的香味应当是百花齐放,而不是那种油腻腻、一成不变的味道。
她收起传音石,暂时压着心里的疑问回到房间里,天天还在睡觉,她走过去摸了摸天天脑袋,然后取药轻轻抹在天天的伤口上。
天天睡梦中“嗷呜”叫着,看起来很可怜,江莺歌心疼地将其抱在怀里,天天寻了个舒服的角度,像人一样舒了口气后又熟睡了过去。
“哎,连累你挨罚了。”
申时的气温要比午时凉了许多,后院又没有阵法,风从窗口吹来,竟然开始带了点刺骨的寒,像极了不近人情的顾珺雯。
但天气不管有多冷,只要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暖意,如江莺歌脸上的笑容,连风里的冷意也因此柔和了几分。
她放下天天,起身准备关窗。
这时,月青禾风风火火的身影闯进来,道:“哎,我听娘亲说何峥嵘被关了,牌证也被没收,是真的么?”
江莺歌点头:“嗯,对医师来说,牌证如命,这个惩罚也算蛮重的,但愿他能改好吧!”
“没听说过狗改不了吃\屎么,要我说啊,叶长老就该把他逐出宗门。”
月青禾话音刚落,便见到江莺歌床上躺着一只小黑狗,那只黑狗无力地睁开眼睛,好似在说本大爷不吃\屎的意思。
“这狗就是上次你在山里遇见的那只么,原来宗主养了这么个小东西。”月青禾走近看了看,“黑不溜秋的,也就你觉得可爱了。”
天天歪头:“?”
“宗主养的灵宠怎么会在你这,是因为看起来病恹恹快死了么,不过你也不是兽医啊?”
天天:“……”
江莺歌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月青禾,天天可是神兽,没那么容易死,不过联想到天天现在的样子知道的人不多,应当是顾珺雯特意瞒着,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天天不会死,只是被宗主用五行雷诀打中才会这样,等天天体内残余的雷电消散后就没事了。”
“什么,五行雷诀么,那你可感受到雷诀威力?我可是听闻宗主使雷诀的时候宛若天神,是真的么?”
月青禾最崇拜的人便是顾珺雯,此刻听到五行雷诀,便激动地抓着江莺歌的手一直问个不停。
无奈江莺歌修为低,压根就没看清五行雷诀的样子,更别提有什么感受了,等回过神,天天已经被弹飞,所以回答不了月青禾的问题。
月青禾见江莺歌摇头,又风风火火跑去找月长老挖消息去了。
江莺歌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随后关上房门和窗户,转身又给天天喂了点水。
随后坐在椅子上打坐纳气。
这段时间不停地学医,江莺歌积攒了不少灵气需要慢慢炼化,还有心得感悟等,都需要静心琢磨,寻找属于自己的医道,不过她有些心神不宁,不知为何总想起前世月圆之夜的事情,所以打坐了一会便睁开了双眼。
天天眨眼看着她,似乎也感觉到她体内的灵力紊乱,于是叫了两声表示关心。
江莺歌回过神,想到之前天天一嗅到陆川身上的香味就不停打喷嚏的样子,连忙把天天抱在怀里说:“天天可记得陆川身上的味道?”
天天歪着头。
江莺歌明白了,天天一直打喷嚏,应该嗅不到陆川身上的香味,又道:“无妨,明日随我去胭脂水粉的店铺逛一圈。”
她心里隐约觉得陆川就是那月圆之夜的歹人,可陆川的修为明显不够接,又如何能近顾珺雯的身?
她顿时又觉得自己的感觉不准,还是说,歹人不止一人?
玄霄宗如此之大,混进来几个意图不轨的人也说得通,只不过江莺歌想不明白,顾珺雯若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正道修士得不到好处。
所以不是什么宗门利益之间的阴谋,那只能是魔奴又或者不走正道的邪修,亦或是伺机复仇的若家余孽。
正道修士把顾珺雯敬若神明,但被屠满门的若家是恨不得把顾珺雯抽筋剥皮的。
不管自己心里的猜测对不对,提防着点陆川总不会出错。
想明白之后,江莺歌再打坐便能静下心来,纳气的速度也比往日要快上许多,识海一片清明,似面镜子映着蓝天白云。
就如她本人一样剔透。
等天一亮,江莺歌便抱着天天飞往天澜城,带着天天进胭脂铺挨个嗅,无论水粉的香味是淡是浓,天天都未曾打过喷嚏。
掌柜跟着江莺歌转悠,见她没有要买的意思,便将她赶了出来,江莺歌也不在意,接着往下一个店铺走去。
半天的时间,城里的铺子都找过了,她是一次次被赶出来,又一次次厚着脸皮进胭脂铺,但就是没有陆川身上那种异香。
江莺歌还想去更远的城里看看,但后日要侍诊,无法远行,只能先打消了念头,只不过那股异香便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了。
正当她准备回去之时,有个不断咳嗽的人从她身边经过,莫名其妙就昏厥倒地,不一会就引来很多人围观。
倒地的是名男子,唇色焦黑,就算昏迷了也在下意识打寒颤,像中了毒,有些毒可肌肤相传,大家自然不敢靠近。
江莺歌连忙把天天放在地上,捏着男子的手腕探脉,大家见她腰间挂着玄霄宗腰牌以及牌证,不由得肃然起敬。
“真不愧是玄霄宗弟子,遇到有难之人定会出手相助,乃我辈正道修士楷模。”
江莺歌可没空听围观之人的夸奖,男人的脉象细微,恒至数兼迟,神色颓败。
于是她又摸了摸男人额头,滚烫的,扒开嘴巴看舌苔,竟然微微发黑,男人腋下起核,看似像染了鼠疫,但用灵力探查一番后,又排除了这种可能。
因为男人的灵力流转顺畅,皮肤也没有破损的地方,用银针刺入手指,低落的血液也无异常。
江莺歌思量了一会,收起银针,用火破针刺入男人腋下的硬块,随后迅速拔针,那硬块有脓液流出,火破针上面也沾了点,她把火破针放在鼻尖下轻嗅。
没什么味道,但有一种油腻腻的感觉,还未来得及细想,男子开始咳血,江莺歌连忙将灵力从他后背处打入,卡在胸腔里的淤血也随之吐了出来。
接着,江莺歌将火破针刺在男子腋下几处穴位,通过火破针的热度把脓液一点点排出,再次摸了摸男人额头,还是烫的。
而刚刚排干净的腋下,又一点点肿胀起来,男人的灵力也跟着快速流动,身体越发烫人,呼吸急促。
“哎,小姑娘你行不行啊,他看起来好像要死了。”
面对他人质疑,江莺歌也没什么反应,毕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她的神色很平静,似高深的老道,如山一般泰然。
她把男人上衣全解开,然后将人翻面,撩开后颈扎乱的头发,看见异常的黑点,用火破针刺在一旁,轻轻一挑,那黑点便掉了下来,仔细一看,有点像跳蚤。
只不过这只跳蚤长得异常壮,它被挑出来后,男人的腋下方才停止肿胀,待脓液排出,男人悠悠醒来。
通过别人口述,得知江莺歌救了他,忙不迭跪在地上磕头答谢。
江莺歌制止了男子磕头,又写了一个调理精气的方子给男人,男子道了多次谢,还想给诊费,但江莺歌见他衣着朴素,所以要的诊费不多。
“小姑娘的医术蛮厉害的。”
“真不愧是玄霄宗弟子。”
江莺歌本来是要看看地上那只跳蚤,但她被人围着夸奖,那跳蚤被踩到尘埃里,找不到了,她无奈给了几次笑容,就抱着天天找了个借口开溜了。
当医师虽然很累,但救了人之后,江莺歌会很快乐。
回到兴和堂,弟子们似乎也被她传染到了喜气,连打招呼的次数都变多了。
天天的伤逐渐好转,从一开始在江莺歌面前欢快地摇尾巴,再到第二天、第三天的到处破坏,它现在已经活蹦乱跳。
但是房间却被搞得乱糟糟,罐子被打碎,脚印踩得到处都是,被褥还有狗毛,桌子和凳子上还留有牙印。
床下未曾来得及收起来的一双鞋也少了一只,醒来后怎么也找不着,还是天天骄傲地带着她来到门前的花坛边,把那只惨兮兮的鞋从泥地里挖了出来,而花坛里的花也因此被天天刨死了。
就算天天是神兽,也一样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被顾珺雯教训一下,真不冤。
江莺歌没时间和天天计较,今日她还得侍诊,便换上一双新鞋,带着天天御剑飞向凌霄峰。
守峰的弟子提前接到通知,不但不会阻拦江莺歌,还让她在禁制上留下灵气作为印记,可随意在凌霄峰飞行。
这一点倒是让江莺歌有些意外,因为前世是师尊带她飞向凌霄峰,并未在阵法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灵气印记。
江莺歌在山峰上飞行,感受着白云在五指间划过的感觉,仿佛还差一步便能靠近明月,这一刻别提有多开心了。
她见竹溪守在院落门前,连忙飞身而下。
竹溪见江莺歌怀里抱着天天,便伸手指了指。
江莺歌把天天递给竹溪,问:“会诊的医师都到了么?”
竹溪笑着摇摇头,随后指了指身后,所指的方向正是顾珺雯平时住的侧房,示意江莺歌可进去找她。
“我一个人进去么?”
见竹溪眨了眨眼,仿佛在和江莺歌说:“不然呢?”
她当然想竹溪跟着一起,有个人在,江莺歌面对顾珺雯才不会显得局促,但理想是好的,最终还是得独自踏进院落面对现实。
江莺歌不断调整着心态,待平静些许便挺着胸膛来到侧房门口,大门是敞开的,虽然没有见到顾珺雯,但房里有淡淡的苦涩冷香飘出来,她知道她在,便作揖道:“宗主,弟子奉师尊之命前来侍诊。”
她聚精会神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明明有了前世经验,此刻听见里头的脚步声,仍然会紧张,不过她懂得了掩饰,面上瞧起来似湖水一般波澜不惊,乍一看,颇有风仙道骨的味道。
“进来吧!”
江莺歌提着裙摆跨过门槛。
帘架门上挂了浅紫色的轻纱,轻纱前有几个蒲团整齐摆着,后面有一张软塌,此刻顾珺雯坐在软塌上,透过轻纱只能看见朦胧的人影。
微风撩动轻纱,掀开一角。
只一眼,翩若惊鸿。
江莺歌呼吸都漏了一节,亦如前世月圆之夜那种令人深陷不可自拔感觉一样,动人心弦,百转梦回仍痴迷,只愿常留她身边。
“过来坐下。”
江莺歌顺了顺气,撩开轻纱走过去,在软塌的旁边,还有一张靠椅,是为她准备的,她便坐在靠椅上,并着双\腿,双手乖乖搭在小腹前。
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顾珺雯见状,道:“不必拘谨。”
江莺歌不想和前世一样被人觉得自己怯弱,便放松了后背,墨黑般的瞳仁微微一转,便与顾珺雯的视线对在了一起,好不容易静下的心又不受控制巨跳,如擂鼓,生怕顾珺雯听不见似的。
江莺歌连忙调整呼吸。
“天天伤势如何了?”
江莺歌忙作揖:“已经没事了。”
“你性子软,容易被天天欺负,若是它闹你,可以将它送回来,我自会教训它。”
“人有脾气,天天自然也有,偶尔闹一闹也无妨,说到底,天天这次被罚也全是因为我。”
不知为何,江莺歌说完这句话,明明顾珺雯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但自己就是觉得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目光带了点温度。
“舞儿这是怨我罚得太重?”
江莺歌摇头:“一人做事一人当,宗主该罚我才是。”
“哦,你做了何事要罚?”
江莺歌愣住,若说僭越,那是为了救人,情有可原,剩下来的事情,又都是何峥嵘惹出的祸,自己还真说不出受罚的原因。
顾珺雯又道:“我罚天天,不是因为它打伤何峥嵘,而是它屡次跑出天霄峰,我只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江莺歌不太明白,明明是顾珺雯的灵兽,却不放在身边,反而关在天霄峰上,若说是怕吓到弟子们,但天天现在的姿态人畜无害,也不会随意伤人,若非因为自己,天天此刻定是懒洋洋趴在窗台上睡觉。
“宗主,天天为何一定得待在天霄峰上?”
“舞儿又僭越了。”
顾珺雯没有回答,而是斜视着江莺歌,声音微凉,透着丝警告的意味,似乎再多问一句,下一刻就该见阎王。
被喜欢的人这般对待,江莺歌心里不是不难受,但说到底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顾珺雯毫不知情,而自己作为宗门弟子,探究顾珺雯的隐私,确实有点过。
她向顾珺雯行礼,咽喉带了点莫名的酸涩与歉意,说:“是弟子无礼了,还请宗主责罚。”
今日江莺歌穿着白衣,微微低着头,柔顺的黑发顺着耳廓落下些许,坐在宽厚的靠椅上显得瘦小,又因那柔和的脾气,看起有股低眉顺眼的感觉,似顾珺雯欺负了她,显得顾珺雯霸道不讲情理。
顾珺雯攒眉蹙额。
她觉得江莺歌实在是太温和了,好像谁都能踩一脚,难道医师都是这般性子么?
“我没有要责罚你的意思,且抬着头说话。”
江莺歌抬起头,乖顺到好似顾珺雯不论说什么都会照办,没有任何怨言的那种。
顾珺雯道:“给我倒杯茶。”
茶具在软塌的靠几上。
这套茶具是黄级中品灵器,茶壶身上有炼器师炼制的纹理,有保温功效,茶壶旁边还有一个底盆,底盆放上炎石,可用来给茶壶加热。
江莺歌先是用热水洗茶杯,然后是过滤茶叶,用第一步的茶水再洗茶杯,这样沏出来的茶会留香。
但顾珺雯只是用指尖碰了碰茶杯,说太烫,江莺歌便用灵力给茶杯散热,接着顾珺雯又说冷茶难喝,无奈她又重新沏茶。
这一回,顾珺雯没有为难江莺歌了,她执杯小抿一口,说:“舞儿果真是好脾气。”
又是带了点阴阳的语气。
江莺歌不止一次被人说好脾气,有的时候她也不得不感叹自己有很强的耐心和忍受能力,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漫漫医途带来的孤寂与枯燥的日子才不会那么难熬。
对自己来说,这是天赋,而不是优点,有这样的天赋才能让她在医术上走得更远。
这时,竹溪领着来会诊的医师们走了进来,她伸手指着轻纱下的蒲团,医师们便跪坐在蒲团上,取出储物袋里的药箱,放在身旁,随后向顾珺雯揖礼。
江莺歌也坐回靠椅上,取纸笔。
“开始吧!”顾珺雯把手放在膝盖上。
医师手持灵丝,弹指间飞出,缠绕在顾珺雯手腕上,这是悬丝诊脉,三指只需搭在丝线上便能感受到脉象。
优点么,自然避免肌肤相触。
缺点么,探脉难度更高。
江莺歌想起之前在凌霄峰山脚下遇见的那几位医师,说顾珺雯规矩繁多,悬丝诊脉便是其一,而中级医师里,会悬丝的人并不多,在外人看来是规矩太多,但却能排除许多医术不精之人,倒也省去不少的麻烦。
随后,医师收回丝线低声讨论。
“这顾宗主药浴也有一段时间了,脉象仍旧没有变化,死脉可如何能治得?”
凡“①人以水谷为本,故人绝谷水则死,无胃气亦死”,而修仙者灵气为本,故绝灵气则死,无精气亦死,此种脉象便谓之死脉。
顾珺雯的灵脉感无灵气流动,人却活得好好的,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灵力都用以压制毒,继而无法修炼,可问题是此毒不知藏匿何处,自然是无解。
医师们本想试着让顾珺雯通过药浴纳灵强脉,没想到一点用都没有,不过也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损害,所以才说是一副中规中矩的药方。
虽然医师们想骗点灵石花花,可对他们来说,给顾珺雯医治也是顶着极大的压力,万一适得其反,他们日后也会身败名裂。
不敢用药,束手束脚。
就如顾珺雯让江莺歌诊脉,江莺歌也和这些医师一样裹足不前。
“不知顾宗主近日识海还会痛否?”
“无甚变化。”
医师们闻言,又迎来一轮研讨。
第22章 舞儿将医师都吓走了,这可如何是好
“这识海相当于人的精魄,一般来说,识海疼便是精气有损,若要进一步诊断,还需要顾宗主开放识海让我等探查一番。”
江莺歌捏笔的手顿住。
识海是极为私密的地方,一旦有灵识外入,会自行御敌,毁掉外入灵识,故而需要开放识海后,灵识方可进入。
顾珺雯作为渡劫期强者,已经灵识化神,可若外来灵识起歹念,哪怕神识强过灵识,也要冒着很大的风险,所以不是极其信赖的人,不是走投无路,没有修士会开放识海。
更何况这些中级医师也没有手段治疗,江莺歌尚且清楚,医师们自然也晓得,却还提出这种方式,不过是为后面无法治疗的话语作铺垫罢了。
顾珺雯如此聪慧,又怎会不明白医师肚肠里的弯弯绕绕,果然,下一刻她便摇头否决了。
那些医师跟着松口气:“如此,我等也只能保守治疗,顾宗主还需接着药浴温养神识。”
医师们前几日便在讨论药方,这个药方是根据上一次药浴的药方进行改良的,会更温和。
江莺歌在一旁记着,总觉得医师们口中的药方有些耳熟,直到听见白草果、豆蔻这两味药材,方才惊觉这个方子与母亲让她背的方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之前在脑海里影影绰绰画面顿时就清晰了,那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午后,江莺歌抄写到一半已经不知道自己后面在写什么,只记得当时太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醒来后就看见母亲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告诉她这个药方不能记错一丝一毫,每次药方增添的剂量也不能多不能少,若有一点点偏差,便会引起识海之痛。
“识海之痛非常人能忍,我知道舞儿不怕疼,但做娘的会心疼,舞儿定要牢记方子,可好?”
江莺歌弯唇笑了笑,这个方子她都记起来了,虽说方子有偏差,会引起识海之痛,但同理,也能缓解识海之痛。
她连忙站起身,在顾珺雯诧异的目光下撩开轻纱走了出去,把这个方子告知几位医师。
江莺歌倒也不担心方子被外传,作为医师,本就有悬壶之责,若这个方子能帮到更多的人,被外传出去也并无不妥。
医师们最初是波澜不惊的神色,甚至瞥到江莺歌腰间那块初级医师的牌证还带了点不屑,可随后他们的目光变得炯炯发光。
等江莺歌说完药方子和自己的想法后,医师们又围在一起开始新一轮研讨。
“小友,敢问此方何处来?”
“是我爹娘留下的。”
“敢问令尊名号?”
名号么?
江莺歌对家里的记忆只停留在小院子,每日爹娘忙于晒药和教导她,偶尔叔叔伯伯会来走亲戚,但从未听闻爹娘有名号。
“就是普通的医师。”她道。
医师们面面相觑,随后又说:“方子没什么问题,小友的办法倒也有可行之处,但此方过于烈,若非拥有特殊体质亦或是修炼识海的功法相辅,一般人若用此药定是受不住,非傻既亡。”
“且药方每次修改都需要药奴试药,而识海又非比寻常,恐怕药奴也不愿来试药的。”
怎会烈呢?
江莺歌记得母亲说过,这个方子温和,起码比神清丹要温和多了,况且她也药浴过一次,并没有问题。
但听着医师对药理的讨论,似乎也很合理,如灵龙乃龙蛇骨粉,龙蛇状似蛟,故而得名龙,喜山阴之地,食天地灵果,又名果蛇,有很高的药用价值,但药性烈,医师们用此药时常要斟酌。
更别说是入识海的药。
那为何自己用此药方却无事?
“如果去了灵龙这味药呢?”
医师们摇头:“灵龙是此药方的点睛之笔,若是去了灵龙,药效大打折扣,行不通,可若有灵龙,识海难以承受。”
“这药方比神清丹都烈,我等不如试试改良神清丹丹方?”
“不可,神清丹毕竟是丹药,需要炼制,与药方天差地别,而且神清丹虽然是壮识海的丹药,但尔等有见过长期服用此丹的修士真有壮了识海么?”
“据我所知,确有修士服用此丹百年,识海壮了半寸。”
什么,服药百年壮大半寸?
可江莺歌误服神清丹壮了一寸识海,药浴壮了两寸,这是怎么回事呢?
“小友,恕我等才疏学浅,实在想不出好办法。”医师们讨论到最后,都没了注意,“不过听小友对药理一番见解,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叶长老是教出了一位好弟子。”
江莺歌抿着唇,听着医师们对自己的夸奖并没有感觉到开心,她只想帮顾珺雯缓解识海之痛,并不是要给医师们出难题,不过连高级医师都束手无策的毒,她再急也是无用的。
“顾宗主的毒,我等怕是解不了,当另请高明,不过我们会留下药浴的方子,希望对顾宗主能有些用处吧!”
医师们这个时候选择撤离,也算是明知之举,既尽了力,也拿了灵石,留了点名声,免得将来传出被一副药方难倒而让世人贻笑。
“竹溪,带他们去领酬劳。”
顾珺雯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不过她的情绪向来都是收敛的,旁人难以察觉,江莺歌自然也察觉不了,她只是单纯觉得顾珺雯定是生气的,毕竟能说出死马当活马医的人,与穷途末路无异,哪怕是中级医师,也是救命的稻草。
江莺歌见医师们踏出门槛的身影,脚步便忍不住追了上去问:“真的没办法了么?”
其中一位医师回头看了看她,可能是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便多说了几句:“小友,我瞧这方子更像是为特定的人准备,找药奴试药是行不通了,没人不惜命,不过可以找这位特定的人试药,应当不会有性命之忧。”
说完,他便跟着竹溪走了。
江莺歌沉思片刻,若说药方是母亲和父亲特意为了自己调制,那很多事情便说得通了,哪怕药方比神清丹烈,但对特定的自己来说是温和的。
那自己来试药,的确最合适。
江莺歌反身回屋,撩开轻纱,见到顾珺雯正端着茶杯喝茶,波澜不惊的神色似乎并不在意那些中级医师是留是走。
顾珺雯喝茶的样子甚为清雅,每次只抿一小口,两指捏着杯的边缘,微挑的眉眼明明是凌厉的,却莫名有种勾人的味道,让江莺歌的心脏漏跳一节。
“舞儿将医师都吓走了,恐怕短时间内不会有医师来登门了,这可如何是好?”
江莺歌认真想了想,师尊还得照顾师娘,且日后还要出远门,没时间,宗门里目前医术最好的人是柳白芷,柳白芷经常照顾师娘,对此毒有一点了解。
虽说柳白芷是最合适的人选,但将来若想给顾珺雯解毒,江莺歌不能假手于人,当个旁观者永远不会有进展。
她作揖道:“弟子请命,当宗主的主诊医师。”
顾珺雯放下手里的茶杯:“哦,如此说来,舞儿是做好了给我诊脉的准备了?”
“是的。”
“那舞儿不妨现在来试试?”
江莺歌见顾珺雯把衣袖微微撩起,放在靠几上,那露出一小节的白,不似人的白,哪里都没血色,又穿的黑衣,更显得肤色病弱。
她坐在靠几另外一边,多年行医的素养体现出了独有的优势,让她很自然地把手搭在顾珺雯手腕上,随后细细取脉。
但寸、关、尺无论是轻取还是重取,都感受不到灵力流动。
江莺歌便想到了阴阳取法。
一般来说,人的脉象是分阴阳,阴阳协调,说明身体的平衡未曾打破,顾珺雯的脉感受不到灵力,但脉的搏动是平衡的,目光有神,这便说明她的身体无事。
那调理身子的药方便都可弃之,主调识海。
江莺歌得出的结论基本与那些医师没差别,若硬要说差别的话,江莺歌想用父母留下的方子,一点点修改药方试药,即便过程极为痛苦,她也能忍受。
顾珺雯只觉得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指尖细腻柔软,又见江莺歌迟迟没反应,从小的洁癖令她产生不适,忍不住:“如何?”
江莺歌收回手,作揖道:“宗主,恕我无能,得出的结论与他人一般无二。”
“我不是问结论。”顾珺雯理了理袖子,遮住那一节白,也遮住了乍起的细细颗粒,“而是想知道舞儿给我诊脉,是否有想象中那般大的压力。”
她摇摇头。
还别说,在给顾珺雯诊脉之前,江莺歌都是自己给自己压力,生怕找不到办法,但现在见到一丝光后,这种压力刹那间消失,浑身轻松。
“那便是了,人生在世,自当随性,我好歹是渡劫期修士,舞儿若是找到办法,用药也不必顾虑太多,将来无论是生是死,那皆是我的命数。”
命数么?
江莺歌死过一次,可不信命数,因为自己便是那个能改变命数的因,若人能胜命数,那也一定只有自己能做到。
不过这些事,江莺歌不能说出口,她作揖道:“多谢宗主关心,我既决定当宗主的主诊医师,便不会被这些压力压垮的。”
第23章 自己试药,痛痛痛
“你气走了会诊的医师,并且主动请命做宗主的主诊医师,宗主不但没动气,竟还同意了?”
月青禾听到母亲说江莺歌正式成为宗主的主诊医师,她是不信的,毕竟高级医师都治不好的伤,宗主又不是傻子,怎会让江莺歌做专属的主诊医师。
所以月青禾一大早来找江莺歌确认消息的真实性,见江莺歌点头后,她直呼一声:“太给姐长脸了,走走走,今天姐必须请你吃一顿。”
“我来请,正好我有事要你帮忙。”
“何事?”
“帮我查一查陆川,包括他的家庭背景,入宗之后所做的事情。”
对于陆川这个人,江莺歌心里始终抱有怀疑,但自己对于查人老底一事不擅长,只能拜托月青禾帮忙,而月青禾作为月长老之女,查人老底一事也会方便得多。
月青禾倒也没有多问,当即就应下,随后二人便去了天澜城吃饭,吃完后闲逛,主要是去药材铺买药材。
现在江莺歌成为顾珺雯的主诊医师,虽说每月的灵石上涨不少,但每次试药所废的药材也多,若非之前存了药材,今日这一轮买下来,江莺歌差不多要掏空了家底。
幸好天天被送回天霄峰,不然她还真吃不消这日常开支。
月青禾也好不到哪里去,作为炼丹师,都是一炉一炉废药材,她每年结丹率和废丹率刚好保持平衡,让她饿不死也赚不到灵石。
“莺歌,咱们是不是得想点什么法子赚点灵石?”
二人抬头望着澈蓝的天空,感受着可怜兮兮的冷风扑面,摸着干瘪瘪的腰包陷入沉思。
江莺歌虽然坐诊能赚不少灵石,但成了顾珺雯的主诊医师后,定是要减少坐诊次数的,不过主诊医师每月固定有宗门发放的灵石,除去修炼需要用的那部分灵石,剩下的灵石也只够买试药所需的量。
若想存得住灵石,现在还有两种途径,一是接宗门任务,二是独自一人外出历练,期间所斩杀的妖兽,获得的药材都能变卖。
丹师和医师战力低,若要历练必定得组队,队伍人数多,分下来的灵石却不一定多,且若是运气好,遇见天材地宝,那大打出手的可能性会更高,所以第二条对江莺歌和月青禾来说是行不通的,风险太大。
至于宗门任务,基本都是外门弟子在接,因为大部分宗门任务难度都不高,奖励低,内门弟子嫌少有人接任务,若想赚到灵石,只能等宗门发布难度更高的任务。
“我记得半年后就是内门大比,届时你我申请做后勤,应当能赚不少。”
“对啊,反正每届内门大比,你我都只能排中等,拿不到奖励,倒不如做后勤赚灵石来得划算。”
前世江莺歌参加内门大比,实力排中游,输给了何峥嵘,既然已经知道比试结果,那也不必浪费心思放在大比上了。
回了宗门后,月青禾便去调查陆川,江莺歌把自己关在房里,思考着如何调配药方。
像灵龙这种主药材,自然是不能减,所以得加量,其余药材只能每样慢慢试,不过无论是添还是减,都不能脱离温养识海的功效。
配好药后,江莺歌也不敢直接服用,自然还是以药浴为主,浴桶与炎石都已备好,药材放在水里熬半个时辰,等药性在水里散开,江莺歌方才宽衣进入浴桶。
一开始,江莺歌还没什么感觉,可是不多久便有一股炽热的药力直冲经脉,好似被烈火灼烧,这灼烧感一直向识海蔓延,原本碧蓝的识海也被火势包裹,海面翻滚,周边朦胧的雾气全被火焰烧成一片红,疼得她紧咬着下唇。
原来这便是识海之痛么,不是身体的疼,而是来自灵魂深处,似入了阿鼻地狱,经历各种刑罚,每分每秒都是那么难熬,顾珺雯是如何忍下来的,而且一忍便是几十年。
头痛欲裂,恨不得锤爆。
江莺歌闷哼一声,单手扶额,全身不受控制地抽搐,另一只手无力地搭在浴桶边缘,仿佛下一刻就会发力,帮助身体脱离浴桶,但等了许久都不见动作,最后松开,沉入浴桶里。
不过好在识海之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江莺歌靠着浴桶喘着气,身体被回流的药力滋润,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她缓了许久方才有力气爬出浴桶,简单地披了件里衣便晕倒在床上。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却惊讶地发现识海又拓宽了一寸。
识海拓宽何其难,江莺歌开始思考爹娘究竟是不是普通的医师了,明明药方被自己改动过,药力竟还如此强劲。
可惜对于小时候的记忆是一片模糊,更何况几十年的光阴也足够淡化一切。
江莺歌揉了揉额头,随后起身穿衣,昨日的识海之痛还留有余韵,四肢不由自主地发颤,虽然很细微,但也影响了穿衣,没了平时的利索。
她来到书案前执笔,继续改药方,把药力减弱几分,否则现在身体承受不住,无法继续试药。
如此过了几日。
江莺歌白着一张脸走出房门,目光微微涣散,像是得了失魂症,走路晃晃悠悠,身上也全是苦哈哈的药味,弟子们见她气色不佳,上前询问:“江师姐可还好?”
“没事。”
江莺歌一路飘到丹和殿,也不知道识海拓宽后是不是感知变得更敏锐了,她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但回头看了几次,都未曾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月青禾向江莺歌招手。
江莺歌抬手示意月青禾不要说话:“人多口杂,去你房里吧。”
月青禾性子随意,所以房间里得书随意扔在桌上或床上,被子掀开就走,从来不叠,都是让杂役弟子负责清理,这会杂役弟子还没来,月青禾见房里这么乱,连忙一股脑把书丢进储物袋。
“刚刚我就发现了,你脸色很差,是不是在为宗主的伤而苦恼?”月青禾给江莺歌倒了杯热茶。
江莺歌喝了茶,缓了缓说:“算是吧,不过我会量力而行,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月青禾坐到江莺歌身边,小声说,“你要我查陆川,是觉得此人有何不妥之处么?”
“心中有惑,此人疑点颇多,得先听听你查到了些什么才好判断。”江莺歌说道。
“陆川背景挺干净,普通人家,父母几十年前寿终正寝,叔叔伯伯也相继去世,陆家只得他一人修炼,不过他的资质平平无奇,住他隔壁的弟子说他平时话很少,经常远行做宗门任务赚灵石,不过就在他父母死后,他的话就变多了,并且在前几年通过了初级医师考核,为人行事作风也张扬了许多。”
“他之前接的宗门任务我也查了,就是很平常的采药任务,宗门每月都会发布采药任务,确保药库的库存足够。”
“就这些么?”若非遇见翻天覆地之变,人的性格轻易难改,不过单是这些信息,江莺歌不能断定陆川有什么问题。
“就这些了。”
平平无奇的人,平平无奇的天赋,平平无奇的经历,偏偏前后有不一样的性格,要是能知道陆川为何在父母死后发生变化,或许就能解开她心中疑惑了。
江莺歌叹息,谢过月青禾后便站起身告辞,却被一阵头晕目眩拖住了步伐,摇摇晃晃栽倒,被月青禾急忙扶稳。
“你平时的身体不是很好的么,今日是怎么回事,不仅脸色差,身上全是药味,还差点晕过去?”
“我就是试了一下药……”
对顾珺雯医治的想法,江莺歌都告诉给月青禾,月青禾没有劝解,无奈说:“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知道你倔,劝是劝不了,但你也得有好的体魄才能试药,否则有个万一,岂不前功尽弃?”
江莺歌点头。
看来这几天得先养身体才能试药了,正好也能给顾珺雯请脉,记录脉象的变化。
告别月青禾,江莺歌见天色还早,便御剑飞往凌霄峰,守峰的弟子见到她,并未拦截,她一路畅通无阻落在院中,随后调了下内息,捏了个除尘诀才踏入门槛。
顾珺雯坐在书案前,阅读宗门长老提交上来的事务册子,册子里记载了灵石收支、各个山峰库存物品。
她听师尊说过,顾珺雯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哪怕是伤病缠身,也会抽时间查看宗门账册,确保没人中饱私囊。
顾珺雯看得很认真,一手拿着册子,一手执笔批阅,几缕长发垂在胸\前,多了几分柔和的书卷气。
江莺歌向来想得多,这会脑子全被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其貌横绝四海,其态若仙等等美好的词填满。
顾珺雯抬眼看着江莺歌的步伐踌躇到书案前,还是那样拘谨作揖,好像随时会被吓走,令她不得不用缓和的口吻说:“来诊脉?”
江莺歌点头:“我来记一下宗主每日的脉象变化。”
顾珺雯没说什么,她放下笔,把手放在桌上,但是左手的册子没有放下。
江莺歌见状,顿时明了,她绕过书案,走到顾珺雯右侧,把脉枕垫放在顾珺雯手腕下,微微撩起衣袖。
顾珺雯顿了顿,目光瞥向被撩起的衣袖,白皙的肌肤仍旧在江莺歌触碰的瞬间乍起细密的颗粒。
第24章 我很忙,没事别来
江莺歌认真把着脉,自然也注意三指下白皙的胳膊竖起细腻的绒毛。
回想起之前的医师都是悬丝诊脉,不敢逾越的样子,显然顾珺雯是真的排斥他人的接触,而不是筛选什么医术好的医师。
江莺歌生怕自己被讨厌,惶恐撤手,连忙取一条帕子重新盖在顾珺雯手腕上。
隔着帕子,依然能感受脉象,也能感受到肌肤传来的冰冷温度,随着江莺歌取脉的动作,帕子会跟着摩挲着,引起细细腻腻的痒直导心头,似乎有一种多此一举、画蛇添足的感觉。
顾珺雯放下册子,想说什么,但见江莺歌这般不安,到底没有出声吓这只兔子。
今日脉象无变化。
算是好事,只要脉象不变得更坏,江莺歌就有时间慢慢找方法治顾珺雯的伤。
她收起帕子,把今日诊脉的时辰记在本子上,笔杆被卷在细长的指尖里,窗外的树枝摇曳,一抹余晖镀着紫色衣裳,泛着微微的光,描绘出缱绻而美好的画面。
但随着停笔收书的动作,这一点美好也瞬间消散,如黄粱一梦。
梦里缱绻的时光从来都不属于顾珺雯,可她又好似觉得,遥远的曾经有那么片刻、在这般夜秋的天色下拥抱过美好,但这种可笑的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后便把目光放在册子上,神色如常没有变化。
“脉已诊完,回去吧!”
虽然江莺歌不打算多待,但突然被赶,心里难免有点小失落,她见顾珺雯周身透着不近人情的冷,仿佛刚刚和善的语气似乎都是自己的错觉。
意识到她与她之间的距离从来没变过,心里无奈发出一声叹,随后作揖作势离去。
但在这时,竹溪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来,放在顾珺雯面前。
顾珺雯拿起药碗,扑面的苦涩到了唇边才嗅到,她微微皱眉,看向江莺歌。
她平时喝太多的药,已经苦到鼻尖和味蕾都麻木迟钝了,竟才发觉江莺歌身上的味道比手里这碗药还苦。
江莺歌面色很苍白,没有往日的红润剔透,目光之中透着委屈,似易折的柔枝嫩叶,还需点时间精心呵护方能成长成参天大树。
“你身上有甘味果么?”
江莺歌眨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回神后连忙把一包甘味果放在顾珺雯面前。
顾珺雯喝完药,便吃了一颗甘味果,也不作任何评价,继续拿着册子看了起来。
但这一小小的举动,足以让江莺歌眉飞眼笑。
竹溪也在一旁笑了笑。
江莺歌嗅着四周残余的药味,收敛心中的喜悦,说:“大师姐,能否把这碗药的方子写给我?”
竹溪点头,取笔在本子上书写,随后将其撕下,递给江莺歌。
江莺歌拿到药方便告辞离去,顾珺雯这才放下册子,瞧着江莺歌匆忙的背影似逃离的样子,问:“我很可怕么?”
竹溪摇摇头,又歪头想了想,在本子上写写停停,随后展示给顾珺雯看。
「我从小跟在师尊身边长大,师尊便是我的亲人,自是不怕的,但除了我以外,连嗜血的魔奴都惧师尊三分,更何况是旁人。」
顾珺雯靠着椅背,手肘撑着椅子上的扶手揉着额间两侧,未置可否的样子似乎带了点烦恼。
竹溪觉得今天的师尊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她看了看桌上的甘味果,又瞧了眼门外天色,秋季马上就过了,等冬季一来,师尊的体寒就更严重,得多备点炎石与大氅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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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江莺歌便对着竹溪写下来的药方发呆。
这副药方是养神汤,其实对顾珺雯的伤势来说,作用不大,但她想到一个方法,就是把养神汤与父母留给自己的药方相结合。
改成加强版的养神汤。
但具体怎么改,她还没想好,因为两副药材当中,有几味药是相冲的,得另加些药材进行调和。
她收起药方,走出房门。
今日的天气越发凉了,虽说兴和堂位于灵药峰山脚下,但毕竟山中清凉,少了点烟火气,风吹来,肌肤起了一层的疙瘩。
灵力运转下,疙瘩便消失。
江莺歌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便疾走两步来到坐诊间,登记的弟子见到她,连忙行礼询问:“师姐今日是要坐诊么?”
江莺歌点头。
她的身体需要休息几日,反正待在屋里无所事事,倒不如坐诊赚点灵石。
“是做副手还是主诊?”
“副手,把我分到陆川那边。”江莺歌现在作为顾珺雯的主诊医师,自然有一点特权。
登记的弟子说:“近几日陆师兄并未坐诊。”
“你可知为何?”
“这不还有半年就要内门大比了么,很多师兄师姐都去星辰峰听课修术法或者剑法去了。”登记的弟子无奈说,“谁让我们医师战力不如人,只能多些时间准备,江师姐难道不去听课么?”
江莺歌摇头:“柳师姐可在坐诊?”
“在的,师尊回来后,柳师姐就时常来坐诊了。”登记的弟子把挂牌递给她。
江莺歌拿上挂牌直接去找人。
因为内门大比一事,很多主诊医师都没来坐诊,就显得坐诊间有点冷清,但有主诊医师的坐诊间就围满了人群,柳白芷那间尤其多。
前世在何峥嵘的管理下,只能一半的主诊医师去参加内门大比,今年何峥嵘被关,师尊性子又随和,便让大家自行决定,结果便是现在这般景象。
江莺歌挤进坐诊间,连话都还没说,柳白芷就抓着她给病患看病,其余副手也忙得跑前跑后。
幸而他们都是生了些小毛病,大家等得了,所以不管小小的坐诊间多么拥挤,秩序也没乱。
“江医师,我修炼千里眼的功法,不知为何眼睛又肿又疼……”
“江医师,我修炼的时候岔气了,几天了都没好,现在也是浑身不舒服……”
“江医师,我今日手头有点紧,能不能在你这里先赊账,待半年后的内门大比结束,我再还你?”
江莺歌抬头看着眼前的扬清玉,无奈说:“怎么是你啊,前段时间,那姓吴的不是赔了你五千下品灵石么,这么快花光了?”
扬清玉不好意思挠头道:“嘿嘿,这不是内门大比快到了嘛,我寻思着自己身上好不容易有点灵石了,就买了些装备,万一我就靠这些装备挤进前十名呢,对吧?”
“有理,但不现实。”
星辰峰那么多厉害的人,扬清玉刚入内门,资质平平,怎么也不可能打进前十。
“江医师,要对我有信心,就当押注,押我赢不就行了。”
“行吧,你哪里不舒服。”
扬清玉嘿嘿一笑,看了眼正在忙碌的柳白芷,然后压低声音对江莺歌说:“我其实就是得了心病,不知可医否?”
江莺歌顺着扬清玉的目光看了一眼,果断摇头:“抱歉,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什么赊账看病,不过是想找借口缠着柳白芷,所以才找江莺歌帮忙。
江莺歌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又怎么可能在柳白芷不知情的情况下插手。
“好吧,那我明天再来。”
江莺歌瞪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们很清闲么,若没病,以后别再来。”
“江医师莫生气,我不来便是。”扬清玉摸了摸后脑,把储物袋里的吃食拿出来,递给她,“等忙完了,劳烦江医师把这些吃食分给大家。”
这一次,江莺歌没有拒绝,接过东西后便让副手把人送走,随后继续忙碌着,一直忙到日落,方才有空把吃食分给大家。
但柳白芷没要。
江莺歌瞬间就明白了柳白芷的意思,不收,便是对扬清玉无感,不过就算收了,也不代表有好感,就像顾珺雯吃了自己做的甘味果是一样的道理。
等副手们离开后,柳白芷才无奈说:“见笑了,其实我已经明确拒绝过扬清玉,没想到他还挺有毅力的。”
江莺歌眨眼:“他表白了?”
柳白芷点头:“嗯,挺突然的,我问他喜欢我什么,他说受伤那日御剑去凌霄峰的时候岔了气,我像天神一样抱着他,从此便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