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作势就想起身,刚动观海就迈前一步,一脚踩上男人的肩头,把他摁回了地上。
“你是谁?”
被摁回地上的男人闷哼一声,面上露出痛楚之色。
“我……我就是一个普通人。”
观海脚下用力,在男人的肩头碾了碾。
“说!”
下脚的同时,观海给身侧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接收到眼神后俯身就去拿男人手里的包裹。
眼看着侍卫探向包裹,男人顾不得肩头的痛,死死护住。
“我说,我说,我就是个盗贼。偷了不该偷的东西,这才被下了追杀令。”
观海挑眉,显然不信:“既然如此,那我真要开开眼界。看看是什么不得了东西,值得这么多人追杀你。”
观海冷眼扫向包裹,男人攥着包裹的手都已发白。
“银子,我可以给你们很多银子,你们……”
男人话到一半,俯身去拿包裹的侍卫抬起手就往他脖颈敲去。
男人被敲晕倒了,手还攥在包裹上,侍卫把手贴到包裹上,按了按。这一按,侍卫就察觉到了不对,侍卫抬头,看向观海。
“是软的。”
观海眼眸一眯,收回踩在男人肩上的脚,蹲下身子。蹲下身子后,观海没有用手去碰包裹,而是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短刃。
短刃一层层挑开了包裹后,包裹里的东西也露出真容,旁边一直默默看着的王府侍卫在这时发出一声惊呼:“怎么会是个孩子?”
观海伸手探了探:“还有气,先带回去。”
回到别庄,观海唤醒了早已入睡的曾老。曾老打开房门时,颇多抱怨。
“能不能让我这个老头子睡一日好觉!”
观海:“伤势太重了,所以只能劳烦您出马了。”
曾老:“要我看的,哪个不是重伤的。”
观海:“没办法,旁人哪有您医术高超。”
曾老瞥了观海一眼,冷哼一声:“人呢,在哪里?”
观海:“后罩房。”
曾老:“都重伤了?怎么还放后罩房去了。”
观海未答:“不是府里的人,你只要让他恢复意识就行了。对了,还有一个孩子,孩子那还得您费点心。”
曾老皱皱眉:“怎么又来。前两天刚治了一个烧傻的,今日又来一个,真是麻烦。”
曾老嘴上虽抱怨,但脚还是往外走了。观海没有跟着曾老一起,而是指了两个侍卫跟着曾老,他自己则是转脚去了偏院。
偏院里,本已睡下的夫妇俩被观海唤醒。今夜两府侍卫都在,观海没有避开陈朝。
把素念叫来看着让哥儿,夫妇俩披上外衫带着观海一同去了书房。书房内,观海把今夜事情的始末一五一十阐述了一遍,最后他也说了自己的发现。
“领头的蒙面人似乎认识我,他最后用的手势,是龙卫的手势。”
又是龙卫?
陈朝看向任兰嘉,任兰嘉则是和陈朝对视一眼。这一眼,也被陈朝看在眼底。
陈朝转而看向观海:“那个孩子,什么年纪?”
观海看到那孩子的时候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和小世子年龄相仿。”
陈朝:“知道了,你去后罩房盯着吧,那人若醒了,即刻来报。”
观海颔首退下,观海退出去后任兰嘉看向他。
“你疑心那孩子就是太尉府女郎的亲子?”
陈朝不是疑心,是八分笃定。和龙卫有牵连的蒙面人,一个和让哥儿年纪相仿的孩子,这两者串连在一起,是其他可能的可能性太低了。
只不过……
“上京城戒严,人不可能是从上京城内出来的。如果观海带来的真是那个孩子,只有两种可能。安王不在上京城内,或者那孩子安王没放在身侧。”
是后面一种可能还好,如果是前面一种……
任兰嘉:“有上京城的舆图吗?”
陈朝点头,从一侧的画桶里抽出一副卷轴,卷轴铺开,正是上京城的舆图。
任兰嘉站在舆图面前,先把他们目前所在的别庄的位置圈了出来,随后任兰嘉又在别庄圈子外画了个圈。
“这个别庄是母亲买给观海的,如果我没记错,母亲把别庄给观海的时候提过一嘴,静平姑祖母的别庄也在附近。”
陈朝:“静平长公主?”
静平长公主是安宁长公主的姑姑,很多年前就逝去了。逝去后,因为膝下没有子女,她的府邸和产业就被皇室收回了,这些年,应该都是宗正寺在打理。
任兰嘉:“这些年,皇室血脉薄弱,曾经赐给皇室宗亲的许多府邸和别庄就都空置着。方才观海说,那个男人伤很重,拖着那么重的伤,走不了太远,他受伤的地点只会在附近。附近别庄不多,无人居住的更少。我思来想去,只想
到静平姑祖母的别庄。”
陈朝眼眸一沉:“我让暗卫马上去搜查。上京城中的府邸,我传信让魏棕去搜。”
任兰嘉:“好。”
陈朝唤来了暗卫,暗卫领命退下不久,观海派人来传话,那个男人醒了。
顶着夜色,陈朝和任兰嘉一同往后罩房走去,到了后罩房,男人没见到,陈朝和任兰嘉先见到了孩子。见过太尉府女郎的他们,只看了那孩子一眼就确定那孩子太尉府女郎的。因为长的实在太像了。
确定了孩子身份,唯一要解惑的是那男人是谁?
男人在醒后被观海带到了柴房。陈朝和任兰嘉进去时,那男人刚被观海挂在架子上。
男人是曾老用针扎醒的,人醒了,身上的伤还未处理,所以整个柴房都弥漫着血腥气。
陈朝跨进门闻到那血腥气就皱起了眉头,随后他挡住任兰嘉的步伐。
“要不你去隔壁,有什么话我让人传给你。”
任兰嘉摇摇头:“不用了。”
陈朝和任兰嘉说话的时候,挂在架子上的男人顺着声音看向他们。在看清他们的面孔后,奄奄一息的男人瞳孔一颤。
“摄政王,顺平郡主。”
男人哑着嗓子开口,一开口就点破了他们的身份。
陈朝和任兰嘉齐齐回头。
男人掩住心中忐忑,回视他们。
“我知道安王的下落,你们想知道吗?”
男人的话让屋子里的三人都变了脸色。任兰嘉顾不得什么血腥味,推开陈朝就朝着男人走去。
“安王在哪?”
男人笑笑:“我可以告诉你,但我有两个要求。”
任兰嘉扯扯嘴角:“好,你说。”
男人:“放我和孩子走。”
这是第一个!
任兰嘉点头:“还有呢?”
男人:“放了少夫人。”
任兰嘉反应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少夫人是太尉府的女郎。
会称呼太尉府女郎为少夫人的,只能是安王的人。既然是安王的人,怎么就突然背叛安王,还被追杀了呢?
再想到隔壁那个孩子,任兰嘉勾唇笑笑:“你是那孩子的亲生父亲吧!”
男人瞳孔一颤:“你……”
男人本想问,你怎么知道,但刚出口一个字他就顿住。
任兰嘉移开视线看向观海:“去把孩子抱过来。”
听到任兰嘉让观海抱孩子,男人急道:“你想做什么!”
任兰嘉没有回答,观海很快把孩子抱来了,孩子还昏睡着,静静趴在观海的怀里,观海抱着孩子走到任兰嘉身旁,任兰嘉抬头摸了摸孩子的脸颊。
看着任兰嘉的手在孩子脸上滑动,男人双眸渐渐赤红。
“你放开他!”
任兰嘉不急不慌:“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告诉我安王的下落,我保这孩子一命。我抓到安王,我再保你一命。至于我要不要放你们走,取决于我什么时候能抓到安王。你越早说,我越早抓到,我心情也就会越好。我心情越好,越有可能放过你们,你明白吗?”
任兰嘉面孔冷漠,语气也很冰冷。
立在一侧的陈朝默默看着她,面容晦涩。
任兰嘉没注意陈朝,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不会在意陈朝心里是怎么想的。她现在只想知道安王在哪。
被任兰嘉冰冷的眼神盯住,男人腾起无力感。
知道他曾经的主子还活着时,他本来是开心的,但很快他的开心就变成了忐忑。不是他不忠心了,而是他有了比主子更重要的人要守护。他的心在忐忑了整整两日后,上京城内突然传起一个谣言。那谣言很多人都觉着离谱不信,只有他知道,那谣言有一半是真的。
相好是假的,他的主子极度厌恶自己的小夫人是真的。厌恶到甚至让他这个侍卫代替他圆房的地步。
曾经的主子,孩子,二者之间他顺从本心选择了孩子。谣言漫天宣传的时候,他就知道,他得带着孩子跑了。
果不其然,他刚跑出别庄安王派的杀手也到了,在发现他们不见后,那些杀手很快就追了上来。生死一线,他都做好了死的准备,没想到最后被救了。本该以为是遇到了救星,没想到又是一条绝路。
他不甘,他可以死,但他的孩子得活下去。
“郡主,我可以告诉您安王在哪里,但是我想要您一个保证。”
任兰嘉:“什么保证。”
男人看向观海怀里的孩子:“您保证他可以活下去,平平安安无忧无虑长大。”
任兰嘉没有犹豫:“好,我给你这个保证。”
男人收回放在孩子身上的视线,偏头直视任兰嘉。“安王在宫中。”
任兰嘉一愣,随即转头看向陈朝,陈朝此时面色已大变。
第117章
上京城,广阳侯府。
难得宿在府中的魏棕搂着夫人睡得正香,突然门外响了一道急促的敲门声。这敲门声不仅惊醒了他,还吓到了他怀里怀有身孕的任兰宜。
自那夜混乱后,任兰宜便一直心绪不安,夜间她睡得也不安稳,如今睡梦中猛然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她骤然睁开眼,面带不安:“夫君。”
在任兰宜睁眼的瞬间,魏棕已经搂住了她,听着她惊慌的声音,魏棕泛起心疼:“无事,只是有人敲门。”
任兰宜缓缓回神:“这么迟了,是又出什么事了吗?”
这些时日,魏棕不仅得负责皇城的值守,上京城的安危也系与他身上。任兰宜也习惯了偶然间夜间会有人来寻他。
每一回有人夜间寻他,任兰宜都得受一回惊吓。所以今夜魏棕特地叮嘱下头的人,不是火烧眉毛的事千万不要寻他。
如今不仅寻他了,还敲得那么急促。魏棕皱眉看向大门,心中隐隐觉着不妙,但他没在任兰宜面前展露,而是拍了拍任兰宜的背脊:“我出去看看,你接着睡。”
如此情形,任兰宜怎还能睡着。她摇了摇头拒绝,魏棕也没勉强她:“那等我,我陪你睡。”
说罢,魏棕下榻套了件外衫往外走。
拉开大门,他的亲卫立在门边一脸肃穆。
魏棕正了正脸色:“出什么事了?”
亲卫:“将军,王爷来了。”
魏棕一怔。
陈朝这会应该在别庄才对,怎会进京,而且还是深夜进京。只怕是出大事了。
魏棕脸一肃:“让乳母把源哥儿抱来,派人守着院子。”
交代完亲卫,魏棕转身回房,走到床榻旁,他弯腰抚了抚任兰宜的脸:“城西出了些乱子,我去看看。我让乳母把源哥儿抱来,让源哥儿陪你睡。”
任兰宜也知道魏棕近日辛苦,所以即使她眼下有点心慌但也没显露,反而还笑了笑:“好,夫君去吧,万事小心些。”
自任兰宜在庄子上把出喜脉后,魏棕一直忙于公务都未曾能好好陪过她。内疚一直在心头堆积,魏棕俯身亲了亲她:“忙过这阵,等王爷回京,我好好在府里陪你还有源哥儿。”
任兰宜点头:“好。你快去吧。”
魏棕再次出门:“王爷在何处?”
亲卫:“在正厅。”
魏棕出院大步流星朝着正厅走去。
他本以为陈朝是秘密进城,可到了正厅,看到正厅内外站立着的密密麻麻的侍卫时,他才发觉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厅内陈朝正背手而立,身后传来推门声时,他转过身。
魏棕快步走到他面前:“发生了何事?”
陈朝:“安王在宫内。”
魏棕先是一慌,后是下意识就反驳:“不可能。宫城戒严,他绝对不可能在宫里。”
陈朝没说话,只是静静盯着魏棕。魏棕很快被他那冷冷的眼神盯到背脊发凉,魏棕咽了一口口水:“你从何得来的消息?”
陈朝:“消息从何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安王如今在宫中。即刻封锁皇宫还有城门,在未找到安王前,整个上京城只许进不许出,皇宫也是一样。”
魏棕深知事情的严重性,当即肃着脸:“我立马去办。”
魏棕刚想转身,又顿住身子,他侧身看向陈朝:“那你?”
陈朝:“我也进宫。”
疾驰的马蹄声在寂静的深夜显得十分突兀,马蹄所过之处,灯纷纷亮起。不只是任兰宜,上京城的百姓也还未从那夜混乱中恢复过来。如今听到嘈杂的马蹄声,都被惊醒。纷纷点了灯却又不敢探头出来看。
马蹄声穿过主街,径直朝着皇城而去。
宫门打开,众人在宫门前纷纷下马。下马后,陈朝扫向身后的侍卫:“去,守着各宫门。”
值守在宫门前的千牛卫听到这话面面相觑,陈朝却面无表情,转身进宫,他进宫后,他的侍卫便留下了一部分,剩下又重新翻身上马,四散往其他的宫门而去。
陈朝派自己的侍卫值守宫门,并不是不信任魏棕,他只是怀疑千牛卫中有安王的人,否则安王不可能通过层层把守的宫门进入宫中。
后宫中,太后也早早入睡,被女官唤醒之初,她还有些恍惚:“你说阿朝进宫了?他不是在青州吗?”
女官也不知内情:“确实是王爷。”
太后瞬间清醒:“给我更衣。”
陈朝进入宫殿之时,太后已更好衣,正站在殿中等着他。看到陈朝,本还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太后露出笑意:“阿朝,不是在青州吗?怎么回来了?”
回京之事,陈朝只告诉了魏棕和任和郎,太后和明丰帝甚至都不知情。
以前陈朝从来不会隐瞒太后任何事,但这一回在安王这件事上,陈朝选择了隐瞒。因为他直觉,太后如果知道安王在京中必然会插手,而他的夫人也对安王势在必得。两方相撞,届时让太后知道他夫人有那么多身手能力俱佳的侍卫,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面对太后,陈朝神色保持着一贯的冷脸:“今日刚回京,得到消息,安王如今正在宫中。”
太后本还沉浸在见到陈朝的欣喜中,可陈朝的一句话,让她的心瞬间冷冻。太后冷下眸:“在何处?”
陈朝摇头:“还不知,但已经让魏棕封锁宫门,一处处仔细搜了。”
太后招招手,她的贴身女官走上前。
“召集宫人,搜宫!”
如果原来陈朝还想守株待兔隐在暗处等着安王现身的念头,那如今,他已经彻底放弃这个念头了。
陈朝:“阿姐要不去紫宸殿和子山呆在一处吧,还不知安王带了多少人进宫,你和子山在一处也便于千牛卫保护你们。”
陈朝的提议太后几乎没有思索就拒绝了,她折返回后殿,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柄剑。她父亲留给她,当年叛乱之夜陪着她杀出一条血路的那柄剑。
“抓的时候留他一条命,他的命我要亲自取。”
看到太后冷冽浑身散发着杀气的样子,陈朝蹙了蹙眉。他进城时,他夫人答应留在别庄的唯一要求就是:把安王活着送到她眼前。
生命中至关重要的两个人都想亲自取了安王的性命,陈朝不由头疼。
陈朝:“阿姐把剑收起来吧,找到安王,我们再议。”
陈朝说完这话,太后不由皱起眉头。
这么优柔寡断,不像她的阿弟。
皇城很大,天明时,千牛卫才搜了一小部分的宫殿屋舍,而这些宫殿屋舍内一无所获。
得到消息,魏棕咬牙:“接着搜。”
一众千牛卫至今不知道搜的是何人,但他们都知道,有人在他们的值守下溜进了皇宫,若找不到人,只怕他们都得人头落地。在这样的刺激下,所有的千牛卫都打足了精神。
而明丰帝,在初醒之时,就得了到他舅舅进了宫同时取消了早朝封锁了宫城的消息。
陈朝出京几月,明丰帝也不再是之前那个事事依赖他的小皇帝了。
“此事怎不早些来报。”
小内侍颤颤巍巍跪下:“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太后娘娘说别扰了您休息。”
明丰帝皱皱眉:“舅舅如今在何处?”
小内侍:“王爷正在上书房和魏将军议事。王爷让您今日呆在殿中,不要出殿。”
明丰帝:“知道了,你下去吧。”
上书房中,魏棕带来了皇宫的舆图。
魏棕最开始搜查的便是明丰帝住的紫宸殿,随后以紫宸殿为中心散开进行搜查。搜查过确认无异的地方他都已经画了叉同时派了人值守,以此来确保无误。
至于皇城外。
魏棕:“金吾卫已经封闭了各坊市,城防军和羽林军负责在每个坊市搜查了。”
三军齐动,这动静太大了。可事已至此,魏棕也顾不得那些了。
陈朝和魏棕议着事,魏棕的亲卫来报:
“王爷,将军,中书令沈大人带着一众老臣进宫了,说要见将军。”
魏棕下令封城锁宫,又这么大张旗鼓搜城。这些事都没有经过中枢,明丰帝更没有给他旨意。如今一群老臣要见他,显然是来找他麻烦的。
魏棕皱着眉头,陈朝淡然道:“请各位大人进来吧。”
一众老臣愤愤而来,以中书令为首的老臣们推开上书房大门就想先发制人斥责魏棕,可话刚到嘴边,看到了站在魏棕身侧的人,一众老臣僵住了。
“王爷?您何时回京的。”
陈朝:“许久未见各位大人,我有许多话聊。既然各位大人进宫了,那就不妨在宫中多留上几日,我们一起聊聊各处的政务。”
一众老臣:“……”
本想进宫找麻烦,没想到被扣在了宫中。在一众老臣被压在宫中时,他们的府邸大门也被城防军敲开。大门打开,城防军毫不顾忌进门便搜。
一个白日,魏棕手下的千牛卫协同着太后派出的宫人将整座皇城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搜到天黑,依旧没有收获。
得到消息的魏棕不由看向陈朝:“安王真在宫中吗?”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观海带回的那个男人伤势太重了,曾老也无回天之力。陈朝问过他很多遍,男人都坚持说安王在宫中,一直到咽气前他都不曾改口。
陈朝看向魏棕:“再搜,看看有没有遗漏或者什么隐蔽的藏身之处。”
安王曾是皇子,在这座宫城中长大。对于这座宫城,他比所有人都熟悉。也许他知道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地方。
魏棕出去了,陈朝起身往紫宸殿走去。昨夜进宫至今,他都还没有去看看明丰帝。
昨夜进宫后陈朝就派了重兵把守紫宸殿,如今到了紫宸殿外,陈朝却发现宫殿外的士兵少的可怜。
陈朝沉下脸刚想发作,值守紫宸殿的士兵急忙战战兢兢道:“王爷,圣上想去奉先殿。副将军便带着人护送圣上去了。”
陈朝:“奉先殿?”
陈朝皱了皱眉,他传过话让明丰帝今日呆在紫宸殿中哪都不要去。但他怎么还是去了。
陈朝没有为难一个小士兵,知道明丰帝的去处后带着人转身去了奉先殿。
奉先殿供奉着本朝历代皇帝还有皇后的牌位,为了方便皇帝祭祀,还有册立后宫,奉先殿便设在前朝和内廷的交界处。
作为外臣,陈朝甚少踏足奉先殿,但他知
道明丰帝偶尔烦闷时喜欢到奉先殿对着先帝的牌位说说话。
陈朝到奉先殿外时,千牛卫副将带着千牛卫还有一众士兵守在殿外。
陈朝走上前,千牛卫副将对他行礼:“王爷。”
陈朝:“圣上呢?”
千牛卫副将:“圣上在里头,圣上想要单独呆会。圣上进去前,我已经带人彻查过殿内了,殿内没有人。”
陈朝颔首:“知道了。”
说罢,陈朝错过千牛卫副将,抬步往正殿走去。
奉先殿的宫殿威严耸立,一双大门更是巍峨如山,高逾数丈。陈朝的手搭上朱漆铜钉的大门,用力一推,门缓缓打开,透出暖光色的烛光。
借着烛光,陈朝抬眸,待他看清殿中景象中,他瞳孔一震。跟在他身后的千牛卫副将更是脸色瞬间煞白,大惊失色。
“来人,护驾!”
护驾?
他们要护的人如今在他人之手,怎么护。
千牛卫口口声声称已经彻查过确认无人的殿中此时立满了人,而本该独自在殿内的明丰帝,被人挟持在手中。至于挟持明丰帝的人,面孔熟悉,正是他们这些年苦苦搜寻不得的安王。
挟持着明丰帝的安王,身着一身黑底金绣龙袍。见到大门打开,他也丝毫不慌,反而面带讥讽扫向殿外的一众人:“啧,居然被发现了。本来还想悄无声息杀了这小皇帝的。”
安王说话的时候,弓箭手已经到位,数不清的弓箭齐齐对准了大殿还有殿内的人。
面对数目众多的弓箭,安王也不曾惊慌,他掏出一把刀搭在了明丰帝纤细的脖子上。
刀刃很锋利,刚搭上明丰帝的脖颈就划出了一道血口。
陈朝面色一沉,冷喝一声:“住手。”
陈朝冷喝后,安王身侧的黑衣人齐齐拔出了剑。
陈朝沉着眸,看向安王手中的明丰帝。才十二岁的明丰帝,在面对这样的景象,脸上不见慌乱,很是镇静。
看到明丰帝那么镇静,陈朝也压下心中躁动。
“放了圣上。我放你离开。”
听到陈朝的话,安王仰头狂笑两声:“我此番进宫可就没想着要活着出去。我来就是为了杀这小皇帝的。”
说话时安王手下微微用力,霎那间更多的鲜血从明丰帝脖子上流出。
陈朝捏紧拳头跨前一步:“你不想活,那赵泰德呢,你也不想他活着了是吗?”
安王本狰狞的脸色瞬间僵住,他看向陈朝不可置信摇了摇头:“你别想骗我了,德儿死了,早被你们弄死了,你们连尸骨都没给我留。”
安王的话让陈朝顿住,什么叫被他们弄死。他把赵泰德大张旗鼓押送进京,安王难道没有得到消息吗?如果安王连赵泰德的消息都没收到,那任兰嘉派人散播的谣言他岂不更不知。既然安王不知,那追杀那孩子的那些黑衣人又是从何而来。
思及此处,陈朝心头一凛。但很快他正了正脸色:“我不知是何人告诉你的,但赵泰德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他就在宫中,我马上让人带他过来。”
安王仍旧不信,他甚至更加癫狂。
“德儿活着?活着更好,那我更应该杀了这个小皇帝,杀了他,我的德儿就能光明正大坐上皇位了。坐上本就该属于我们父子的皇位。”
安王状似癫狂,也口口声声说着要杀死明丰帝,但他放在明丰帝脖颈的那柄利刃却没有再进一步。
陈朝看出来了,安王在犹豫,他说着不信他但他还是想见到赵泰德。
陈朝侧头:“速速压赵泰德过来。”
赵泰德未到之前两方就这么僵持住了,陈朝安抚明丰帝。
“子山,莫怕。”
明丰帝:“舅舅,我不怕。”
挟持着明丰帝的安王又露出讥讽笑意:“你们倒是舅甥情深。上一个这么舅甥情深的,还是我的好侄子和他的好舅舅了。可惜了,他的好舅舅也想要他死。侄孙,我今日不杀了你,迟早有一日你的好舅舅也许也会要你的命的。”
安王压着声音俯在明丰帝耳边淳淳善诱,明丰帝脸色未变,木着一张脸压根不回应安王一个字。
安王见明丰帝不理他,扯起唇角笑笑:“你倒是和你的父王还有你的祖父不一样。”
明丰帝不记得先帝,更不了解先祖。安王说什么他都不为所动,他只冷静站着,视线一直落在殿外的陈朝身上。
没一会,殿外有了动静。陈朝转头看去,是魏棕压着赵泰德来了,随着一道来的还有太后,太后见到陈朝的那一刻,腿脚一软,好在一侧的女官眼疾手快搀住了她。
陈朝遥遥与太后对视,然后轻不可微地摇了摇头。太后理解陈朝的意思,站在了原地没有再进一步。
见太后停住,陈朝正过头看向殿内:“安王,赵泰德到了,你要见吗?”
安王眉眼一动,朗声大喊:“德儿。”
随后回应安王的是一声清朗的“父王”。
安王一喜:“是德儿,果真是德儿,他没死没死……”
魏棕压着赵泰德走来,陈朝抬起一个手势,让他们停住脚步。
“安王,我和你证明了赵泰德还活着,如果你想见他,那便把你手中的刀刃从圣上的脖子上拿下去。”
刀刃?
安王看了看手中的刀刃又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色,他沉思了许久,殿外的陈朝也不催促他。最后,安王放下了放在明丰帝脖颈处的刀刃,但他的另一只手还是紧紧挟持着明丰帝。
见安王放下了刀,陈朝给魏棕使了个眼色。收到眼色魏棕压着赵泰德走到陈朝身后,殿内的安王见到陈朝身后的赵泰德,眼眸一亮。
“德儿。”
被魏棕压在手中的赵泰德继续回道:“父王!”
赵泰德话音落下,陈朝看向安王。
“赵泰德就在这,如果你伤了圣上,或者杀了圣上,我和你保证,今夜,你,你的儿子,还有你藏匿在静平长公主府别庄的孙子都会死。”
安王还沉浸在儿子还活着的兴奋中,如今听陈朝提到孙子,安王的兴奋瞬间被浇灭。
“你,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陈朝的暗卫搜查出来的,他的暗卫在静平长公主的别庄里搜到不少物件,其中许多都是孩子用的。他的夫人猜的没错,那孩子之前果然被藏在静平长公主的别庄内。
陈朝看着安王的同时,也在关注赵泰德的反应。赵泰德极其冷静,在陈朝提到那孩子时,他甚至没有出声,他似乎不打算让安王知道那孩子其实不是他的。
提到孙子,殿内的安王逐渐激动起来,他又把刀刃驾回了明丰帝的脖子上。
“让德儿过来,现在就让他过来,否则别怪我现在就杀了这个小皇帝。”
安王的手再次用力,血又从明丰帝的脖颈上渗出。
“阿朝。”
不远处,传来了太后的声音,陈朝扭脸看去,太后已经面无血色。
陈朝印象中的太后,一直以来都是冷静自持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眼下,太后显然不能再保持冷静了。
陈朝扭头,没再看安王,而是看向赵泰德,赵泰德对着陈朝无奈耸耸肩。那意思很明显,这可不是他要求的。
陈朝看着赵泰德陷入沉思,魏棕看了眼殿中场景,明丰帝的血都已经顺着那柄刀刃在往下流了。魏棕沉声:“王爷,我送他进去吧。我伺机而动,看能不能救下圣上。”
殿内黑衣人的站位,巧妙得把安王包裹在最中心,没有留一丝缝隙给弓箭手。即便侥幸射中了安王,他身侧的黑衣人随时都可以补位,一刀就可以结束明丰帝的生命。魏棕压人进去,单枪匹马,除了搭上自己,也改变不了什么。
陈朝摇摇头,此时赵泰德动了动,魏棕眸色一沉,跨步上前按住了他。这一跨步,一按,魏棕刚好挡住了安王看向赵泰德的眼神。
见魏棕挡住了安王的视线,赵泰德掀起眼帘看着陈朝:“给我一把刀,我自己进去。我保小皇帝一命。”
陈朝回视赵泰德,勾唇冷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赵泰德笑笑:“现在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魏棕也听到了对话,但他没动,只用自己硕大的身型继续挡着安王的视线。
两人对视,陈朝深深看了一眼赵泰德,赵泰德眼内没有丝毫波澜,他只是静静看着陈朝。
盯着赵泰德的眼,陈朝手一翻,从袖口翻出来了一把短刃,随后他塞到赵泰德手中。
“圣上不死我保你不死,圣上出了什么事我就把你扒光吊死在城门,让昔日认识你的人好好观赏观赏你的躯体。”
陈朝的语气阴狠,赵泰德无所谓笑笑。
“魏将军,让开位置让我过去吧。”
魏棕起初没有动,直到陈朝嗯了一声。
在殿中的安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烦躁下他拿着刀就在明丰帝的胳膊上划了一道。
噗呲,衣帛破碎还有利刃划过**的声音,然后
就是明丰帝的一声闷哼声。
听到那闷哼声,殿外的人脸色齐齐一变。
魏棕停住了送赵泰德的脚步,而陈朝,径直拔出了魏棕的佩剑,然后毫不留情一剑捅进了赵泰德大腿里。
比起明丰帝手臂的那一划,陈朝的剑可是直接捅穿了赵泰德的大腿,巨痛下,赵泰德叫了一声,随后当即跪倒在地。
殿内的安王看到赵泰德被捅,脸色也是骤变。捅完后,陈朝没有拔出那柄剑。而是则冷着脸又接过了一把弓箭。弓箭在他手中对准了赵泰德脑后。
“我让赵泰德进殿,但你若再轻举妄动,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泰德疼到额间冷汗直冒,就这样,魏棕还丝毫不留情踢了踢他。
“进去吧。”
赵泰德白着脸,撑着完好的那只腿缓缓起身。起身后他拖着伤腿缓慢移动。佩剑还插在他腿里,他走一步,就再一次感受到疼。
安王看着赵泰德煞白的脸色,也露出心疼之意。他扫向角落里的黑衣人:“去,扶世子过来。”
两个黑衣人收起刀,朝着赵泰德走去。
两个黑衣人,改变不了屋子里的阵型。陈朝他们还是只能选择按兵不动然后眼看着两个黑衣人搀扶着赵泰德进去。
赵泰德在黑衣人的搀扶下,终于走到安王身侧。安王没有放下刀刃,只是侧头看着赵泰德一脸欣喜。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在安王忙着看儿子的时候,陈朝搭在弓箭上的手做了一个手势。被挟持的明丰帝看着那手势,眸光闪了闪。
儿子死而复生,这一年添了不少白发的露出了老态的安王瞬间精神了许多。
安王用眼神示意他身后的一个黑衣人上前,黑衣人上前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短短的明黄色卷轴。
“德儿,这就是我同你说的传位诏书。你拿好,一会我挟持着小皇帝,他们会带着你冲出去的。小皇帝一死,你出去后拿着这传位诏书就可以正大光明坐上皇位了。”
赵泰德低头,看向那不过手掌大小的卷轴。
就是小小的卷轴,让他的父王疯魔了半生,日日念叨他皇兄来位不正的同时谋划着夺位。为了夺位,把年纪尚小的他送进了京,以至于他都没怎么感受过双亲的疼爱。好在在上京城中,他有外祖一家,有安宁姑母,还一个眼里满是他的女郎。可这些人,最后都因为他父王还有他死了,他亲手害了那些疼他爱他的人。
赵泰德看着那卷轴,眸光慢慢变冷,他抬眼看向自己的父王,他一直想求得他父王的爱,可他父王的眼中从始至终只有皇位还有他的阿弟。
父王今日见到他这么激动,也是因为阿弟死了,他是他仅剩的血脉了吧。
赵泰德:“父王,走之前,我能抱抱你吗?”
安王蹙眉:“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优柔寡断。跟他们走,不要犹豫。”
赵泰德垂头笑笑:“好。把诏书给我吧。”
说着赵泰德踏前一步,走到安王身后。
站在安王身后的黑衣人将卷轴递给赵泰德,赵泰德左手接卷轴,接到的瞬间猛然反手一推,黑衣人没有防备径直向后倒去,与此同时赵泰德抬起右手露出手中的短刃猛地扎进了安王后背。
安王背对着赵泰德,压根没料到这一出。猛然间的痛,让他拿着刀刃的手顿时卸了力。而那个往后倒的黑衣人也接连撞倒了几人,阵型被破,一声高喝声响起:“子山。”
声音响起的瞬间,明丰帝避开安王的刀刃猛然往地上一趴,明丰帝趴下的同时,陈朝抬手:“放箭。”
箭雨密布,从四面八方射向殿中。黑衣人纷纷抬剑格挡,但奈何箭雨不断,很快,黑衣人纷纷倒下。
黑衣人倒地之时,一只冷箭穿过黑衣人,噗一声穿进了刚转过身的安王的肩头,箭入体安王毫无反应,现在什么痛都及不上他儿子亲手送给他的痛。安王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赵泰德。
“为什么?”
赵泰德还没说话,一只箭破空而来擦过安王的身侧直直穿进了赵泰德的心口,安王看着赵泰德心口的箭,面色大变。
“德儿。”
赵泰德身型晃动,安王接住了他的身子。
“德儿……”
赵泰德缓缓倒地,倒地后他冲着扶着他的安阳王笑笑:“父王,我想母妃,想外祖父外祖母了,我也想玉儿,想安宁姑母了,父王,不要再错下去了。”
看着赵泰德奄奄一息的模样,安王眼底赤红。
安王赤眼之时,一个黑衣人倒在了案台上,案台上的烛火被推落,点燃了案上的锦布,瞬间燃起了烈火。
“圣上,圣上。”
混乱间,传来了呼喊声,安王回头,身量尚小的明丰帝正在魏棕的护卫下俯身往外走,看着明丰帝,安王眯了眯眼,随后动作轻缓把赵泰德放在了地上。
“德儿,莫怕,父王带你出去。”
都到了这年纪,赵泰德还是头一回听到安王用这么轻柔的语气和他说话。赵泰德想笑,可一扯嘴角,一股鲜血从他唇角涌出。
看着赵泰德嘴角涌出的鲜血,安王眼角划出一滴泪。泪划落,安王站起身拔掉了肩头的箭,然后迈着大步朝明丰帝走去。
安王的身后,是逐渐弥漫的大火,他一身黑衣,面染鲜血走出,在大火的照映下,如同煞鬼一般。
眼看着明丰帝马上就要出殿了,安王的脚步快了几分。而此时殿外的陈朝缓缓抬起手。
手松,弦放,箭出。
箭在明丰帝迈出大殿的瞬间射出。
噗—
安王顿住脚步。
噗噗噗—
随着陈朝的箭,数道箭齐发,在一息间一同穿透了安王。安王手上还拿着刀,箭入体之时他瞪着眼睛看着明丰帝的方向,满眼不甘,再缓缓回头,只见那雄雄烈火已经燃到了案台上的供奉的牌位上。
烧吧,烧吧,他们赵氏皇族之人,死后本也不该得到安宁。
安宁?多好的寓意,多好听的名字。
安王的眼前闪过了一道赤红色身影,那道身影一如既往面带微笑看着他。
安宁,是安宁。你原谅哥哥,来接哥哥了对不对。安王看向虚空,面露微笑缓缓倒地。倒地时,他的手还朝着赵泰德的方向伸去。
德儿,父王带你去见你母妃,见你姑母。
安王最后合眼前,听到了一道惊慌的声音。
“王爷,危险,不能进去。”
魏棕把明丰帝护在怀中,看着陈朝毫不犹豫迈进大殿后匆忙出声。
而陈朝,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喊话而停顿。
进殿后陈朝毫不留情就收割了两个黑衣人的性命,再迈过一具具尸体,他走到赵泰德面前蹲下身子。赵泰德此时还尚有一口气,陈朝拉起他的一只手,从他的腋下穿过他的背脊试图扶他起来。
“我答应过保你一命,我不会食言。我带你出去给你请太医。”
赵泰德缓缓摇头:“没用的。”
赵泰德说话的时候,口中不断涌出鲜血,陈朝看向他心口的箭伤,再看他口中的鲜血也察觉到了不对。
“我服毒了,救不活了。”
陈朝一顿:“你哪来的毒?”
赵泰德未答:“陈朝,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终有一日,会到你选择的时候。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陈朝面色一冷:“你什么意思。”
陈朝话音刚落,殿外响起太后惊慌的声音。
“子山,子山,你怎么了?”
陈朝脸色一变,松开扶着赵泰德的手就大步流星朝外走。
赵泰德失去陈朝的支撑,无力瘫软在地。他先是笑笑,随后又转头看向看着远处已经没了气息的安王。他咬咬牙撑起身子,借着手臂的力试图朝着安王的方向匍匐。
可刚匍匐了不到半丈距离,他就彻底没了力。赵泰德倒在地上,仰头看顶,眼角流出泪。
罢了,就这样吧,他努力过了,天意都让他们下辈子不要继续当父子了。
淌着泪。赵泰德缓缓阖上眼。此时陈朝也已冲出了殿外,他刚到殿外,殿内传来轰一声的声音。陈朝顾不及回头看,他冲到太后面前。
方才还一脸冷静的明丰帝此时倒在太后怀里气息薄弱。
陈朝寒着脸,从太后怀里将明丰帝拦腰抱起。
“请太医,再去别庄请曾老。”
陈朝抱着明丰帝快步走出奉先殿,刚出奉先殿,他留守在宫门的侍卫迎面而来。
“王爷,王妃被人掳走了。”
第118章
任兰嘉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浑身无力连眼皮都掀不开,身子无力但她的意识却又极清晰,清晰到可以感知到身边的一切。
她可以感知到她如今身在一辆马车上。也可以感知到她的身侧有一个人,一个男人。为何知道是男人,因为她可以感知到他粗粝的手指抚过自己的脸颊,划到她的额间拨开了她额间的碎发。
让哥儿……
处境不
明,任兰嘉眼下思虑的却不是自己,而是让哥儿的安危。让哥儿身侧有观海在,观海定然会保让哥儿安危的吧。
“表弟,摄政王已经从宫里赶出来了,这马车,我们得弃了。”
那人的手离开了任兰嘉的额间后,任兰嘉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渐渐昏沉。在她陷入昏睡前,她听到了一声男声,随后她被人拦腰抱出了马车,风抚过,她意识彻底散去。
***
陷入昏睡的任兰嘉不知道,相隔几里外,她的夫君正带着一队侍卫快马疾驰而过,她的夫君此时面色阴郁,而他的身后一众侍卫大气都不敢出。
深夜密林小道,在火把的照耀下,可以清楚看到地上的遍地尸身,那尸身有长公主府侍卫的,也有王府侍卫,更多的是身份不明的黑衣人的。
尸身周围的大树上,处处可见四溅的血迹,血迹之多可见此处发生过多激烈的混战。
抱着小主子的素念何曾见到过此等景象,当即颤抖着身子把小主子紧紧搂在怀里,丝毫不敢让小主子看到眼下的场景。
距离素念几步之遥,观海眼中血气翻腾,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剑咬着牙看着面前的王府侍卫。
“我把郡主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护着她的?”
刚经历过一场激战的王府侍卫此时面如死灰,面对观海的质问垂着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无声的寂静中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紧张的气氛被打破,众人纷纷拔剑,观海更是跨前一步,身上腾着重重杀气。
马蹄声靠近,很快众人看到了马背上的人。
“是王爷!”
快马靠近,快马才堪堪停住,马背上的陈朝就迫不及待就翻身下了马。
他快步走近,扫视了一圈空地。阴戾眼神转过,直到看到素念怀里的让哥儿才顿住。
眼神轻颤,陈朝缓缓移开视线,看向观海。
“派人追了吗?”
陈朝没有问观海,为什么他本该留在别庄的夫人会出现在此地。
观海扫向几个面如死灰的王府侍卫:“我也刚赶到。”
陈朝转向看向自己的侍卫,几个侍卫在陈朝刚到时就跪下了。
“我们被引开了,回来时就不见王妃踪迹了。我们给宫里还有庄子上传了信的同时也搜了四周,带走王妃的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我们走开的时辰很短,带走王妃的人定然还没有走远。”
密林间气氛凝重,抱着小主子的素念泪流满面,听到这话忍不住又发出了一声咽呜声。
陈朝和观海齐齐看向素念,素念虽红着眼眶,但双手一直紧紧护着怀里的让哥儿。
观海转过头看向眼前的陈朝:“我带人搜查郡主下落,王爷带小世子进京吧。”
陈朝沉着脸:“我已经让城防军封锁附近所有官道了,我把王府侍卫和暗卫都给你,你带他们封住所有小路,仔细搜。”
面对任兰嘉的失踪,陈朝镇静得可怕。
说完,他又道:“安王和赵泰德都已经死了,带走嘉儿的另有他人。”
追捕安王多年,猛然听到安王死了的消息,观海一怔。怔愣后观海很快回神。
什么安王眼下都不如任兰嘉安危重要,观海一点不在意安王死活,他在意的是,如果不是安王,还有谁会抓走任兰嘉呢?
观海看向陈朝,一个眼神,陈朝就读懂了观海的意思。
“我会抓人好好审的。”
陈朝安坐摄政王位置这么多年,手上沾的人血,树的政敌不计其数。可能会有很多人想抓走任兰嘉以此来报复陈朝,但能有这个能力,能派出这么多黑衣人的,寥寥无几。
“王爷,侍卫长!”
此时,查验了尸体的长公主府侍卫凑上前。
“这些黑衣人和前两夜的黑衣蒙面人一样,后槽牙都藏着毒。还是同一种毒。”
观海和陈朝对视一眼。
陈朝:“安王这些时日只怕一直藏匿在宫中,他没收到赵泰德在我们手上的消息,也不知道那孩子不是他的孙子。”
言下之意,那些蒙面黑衣人不是安王派出来的。再思及那些黑衣蒙面人服毒前做的手势,观海绷紧了脸。
“素念,你带着小世子和王爷进京。王爷,时间紧迫,我不能在这耽搁了。”
观海转身就要带人离开,此时陈朝身侧的贴身侍卫小心翼翼上前,低声提醒:“王爷,曾老。”
陈朝这才想起,他沉着眼眸问:“曾老在别庄吗?”
观海颔首:“在。劳烦王爷派人带曾老一同回京。”
*
观海带人走了,陈朝走到素念面前接过让哥儿。什么都不知道的让哥儿眯着困顿的眼睛很顺从地窝进了陈朝的怀里。
陈朝抱着让哥儿,叮嘱侍卫:“去别庄接曾老。”
侍卫领命而去。
别庄距离此间大概二十里,一众侍卫快马花了两刻钟赶到别庄。
远远看别庄上大门处灯火通明并无异常,可到了大门,看到门边地上躺着两具尸体后,一路赶来的众侍卫脸色齐齐一变。
一众人拔剑冲进别庄,放眼之处,除了尸体只有尸体,一个活人都没有……
“哇啊啊啊啊啊”
一路警惕,众侍卫慢慢靠近曾老所住的屋舍,刚到了屋舍外就能听到婴孩的啼哭声,听到啼哭声,众人一喜。
可推开房门,屋子里除了床榻上那个放声啼哭的孩子,哪里有曾老的身影。
领头的侍卫咬牙:“搜,看有没有曾老的尸体。”
翻遍了别庄上的尸身,最后的答案是,没有曾老的尸体。
虽然曾老没死,但他不见了,这结果并没有比他还活着好到哪去。
领头的侍卫俯身,抱起床榻上的那个孩子。
“一小队留下,收敛王府还有长公主府弟兄的尸身。剩下的,跟我追上王爷。”
有让哥儿在怀,陈朝虽叮嘱要快马回京,但一众人行进的速度终究不如方才出京时那么急促。
赶去别庄的侍卫,在陈朝一行人即将进京前赶上了他们。
“王爷,曾老失踪了。”
接连的坏消息让侍卫在说时都有些忐忑,但陈朝听到只淡淡应了一声“嗯”后就没了反应,甚至面上也都没有任何表情。
陈朝面无表情的神情一路保持到了宫门口,宫门处,身型高大的魏棕正来回踱步等着他。
见到陈朝回来,再见到陈朝怀里的让哥儿,魏棕先是一喜,再看陈朝身后,除了侍卫就是侍卫。魏棕皱起了眉:
“二妹妹……”
方才侍卫匆匆来报时,魏棕就站在陈朝身后,侍卫的话魏棕也听到了,如今只见让哥儿,不见任兰嘉,他自然也明白了。
陈朝抱着让哥儿翻身下马,下马后他在魏棕面前站定。
“子山如何了。”
得到任兰嘉失踪的消息,陈朝只把昏迷的明丰帝抱回了紫宸殿,然后没有逗留就匆匆出了宫。
提到明丰帝,魏棕面容晦涩摇了摇头,
“还没醒,太医院的太医都到了。”
同时,魏
棕又看向陈朝身后。
“曾老呢?”
陈朝:“也失踪了。”
魏棕瞪大眼:“怎会如此?”
陈朝:“让人把金吾卫的大牢清理干净。”
陈朝话语淡淡,但魏棕却感受到了一股子风雨欲来的气息。
紫宸殿内,床榻上的明丰帝眼眸紧闭,即使太医处理了他脖颈上,手臂上的两处伤口,但他还不是曾醒来,闭着眼眸还是一副气息薄弱的模样。
明丰帝昏迷不醒,每一个把过明丰帝的脉象的太医的面色都很凝重。
太医们聚在一处,商讨了各自把脉后的结论,结果他们的结论出奇的一致,聚在一处的太医们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把结论告诉太后。
太医所惧怕的太后此时正坐在床榻边,她紧紧握着明丰帝冰冷的手,试图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来温暖明丰帝。
“王爷,王爷!”
殿外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太后收起松怔的表情,转过头。
陈朝踏进紫宸殿,太后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
“找到兰嘉了吗?”
陈朝抛下明丰帝匆忙出宫,自然也告诉了太后因由。
陈朝摇摇头,同时告诉了太后另一个坏消息:“曾老也失踪了。”
太后脸色血色尽褪,陈朝看向一众太医:“圣上如何。”
太医们颤着身子,结伴向陈朝还有太后走去。走在最前头的是白发苍苍的太医令,他服侍了过四代帝王,是妥妥的老太医了。
“回太后娘娘,回王爷,圣上的是微脉,阳气衰微,气血两虚,内腹隐隐有衰败之像。”
太后脚一软,陈朝及时托住了她。
太后面无血色,陈朝寒着眸:“日日都把平安脉,怎么突然如此?圣上是不是中毒了。”
魏棕问过侍卫,在陈朝推开门发现安王在殿中时,明丰帝已经在殿内呆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这一刻钟内,谁也不知道安王对明丰帝做了什么。而陈朝始终记得赵泰德死前对他说的那番话,赵泰德定然对明丰帝做了什么。
思及此处,陈朝面色更冷。
而听到陈朝的问话的太医令欲言又止。
他侍奉过四代帝王,明丰帝之前的三任帝王身体都不太康健,这也是皇室血脉薄弱的原因。而明丰帝的身子骨虽然比前三任帝王强些,但也强不到哪去。
这话,太医令也不敢明说:“微臣们未探出圣上有中毒迹象。圣上的微脉也不是一日造成的,这几月圣上亲政,为政务日夜勤勉,微臣们请平安脉时就探出过虚脉,也劝勉过圣上,给圣上开过方子。可圣上……”
太医令话到一半,就未曾说下去。陈朝自然明白了太医话里的意思,离京数月不在明丰帝身侧的他看向太后。太后白着脸:“那又怎会如此严重?”
太医令:“今夜圣上受惊,惊风入体,生机散去,病症就被激出来了。”
简而言之,被吓的。
陈朝冷着眸,他是亲眼看到明丰帝的冷静姿态的,况且,明丰帝是他教出来的,还不至于被这点事吓成这模样。
陈朝坚信曾老的消失不是偶然,也坚信明丰帝的昏迷没那么简单。陈朝冷眼看向一众太医:“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我只想看到圣上醒来。”
说罢,陈朝捏了捏太后的手。
“阿姐,我有话同你说。”
太后撑直身子,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出殿,站在殿外,远远还能看到奉先殿方向传来的黑烟。
陈朝:“阿姐,曾老虽失踪,但暗卫探到黔州有一神医,前些日子我就已经让暗卫去接了。想来过不了几日就能进京。你也不必惊慌,我会保子山无恙的。”
对于自己的弟弟,太后一向信任。听到陈朝的话,太后也恢复了些镇静:“好。”
安抚了太后,陈朝捏了捏眉心。
“子山这,阿姐多看顾着,宫中魏棕也会防守着。我得花些心力在外头了。”
陈朝所言的外头,并不是外朝堂,而是任兰嘉。
太后缓缓点头,此时她也想起了陈朝说了任兰嘉说了曾老,但没说让哥儿:“让哥儿呢?还好吗?”
提到让哥儿,陈朝面色缓了缓:“魏棕抱着呢,嘉儿身侧大多侍卫都护着他,他无事。”
这总算也是个好消息,太后扯扯嘴角,苦涩一笑:“子山如今这样,我也看顾不了让哥儿。你要不把让哥儿放母亲那吧。”
陈国夫人如今就住在摄政王府养病。
陈朝摇摇头:“我还是把让哥儿带在身侧吧,我没护着她,让哥儿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她回来定然不会轻饶了我。”
提到任兰嘉,陈朝一直冰冷的眼眸柔了三分。看着陈朝那双柔眼,太后愣了一瞬,随即她笑笑。
“此事你自己定吧。”
若是往常,太后可能还会寻思下她的弟弟怎么还会怕夫人了。但眼下她只能顾得明丰帝,其他的她真心顾不上。
紫宸殿外,人高马大的魏棕抱着让哥儿散着步。一路快马进京,让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让哥儿感受了从未有过的刺激。以至于这个时辰本该睡了的他格外有精神。
坐在魏棕怀里,让哥儿指着冒黑烟的方向,魏棕看着那黑烟,哄着让哥儿。
“让哥儿喜欢看烟花吗?姨夫过两天给你放烟花可好?”
前些日子刚在庄子上看过烟花,让哥儿还没完全忘却。他指指天空。魏棕笑笑:“对,就是放天上的烟花,我们让哥儿真聪明。”
宫内,让哥儿被夸到咧嘴笑了,城外,观海却寒着脸。
他带人查验了一圈,这密林四周果然就如王府侍卫所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观海招来亲信,低语了几声,随后他看向另一人。
“给凉州去信,让观心回京。”
天渐明,宵禁止,百姓们纷纷出街,出街后他们也注意到了皇宫方向飘着的淡淡黑烟。
就在百姓们议论之时,一道旨意随着告示传出。
昨夜宫中奉先殿突然失火,火虽及时扑灭,但明丰帝自觉大火惊扰了奉先殿内的先祖先灵。为祈罪,他打算协高僧入奉先殿一同抄经诵经七七四十九日,以此来告慰先祖先灵。
旨意告示一出,百姓们没觉着什么,但朝堂官员立马察觉到了不对。昨日突然取消早朝走闭城锁宫本就不对劲。昨夜奉先殿又失了大火,大火后,明丰帝居然要闭关了?
如今青州和凉州战况不明,明丰帝怎么能闭关呢。还是为了抄经。这太离谱了。
察觉到了不对的百官立马去各自的上级那打探消息,打探的人一层递一层,最后所有人发现以中书令为首的最上层的几个老臣在昨日时就被关在了宫中,至于下令的人居然是本该在青州的摄政王。
摄政王回京了……
不少心本还有些乱的官员瞬间定下心。
有摄政王坐阵,明丰帝闭关似乎不影响什么。
勤勉了几月的明丰帝,在陈朝回京后,大臣的依旧习惯性忽视了他转而仰仗陈朝。
被大臣们选择的陈朝彻夜未眠,脸色此时很是难看。
一夜过去,明丰帝未醒,他的夫人也没有任何消息。
轰——
一声巨雷响彻上京城上空,正在清理奉先殿内遗骸的禁军仰头。
“抓紧时间,快快清理。”
这惊雷,不仅促得禁军加快动作,也惊醒了正在沉睡的人。
雷声落,任兰嘉倏然睁开双眸。睁开眼眸后,她的记忆也渐渐回转。忆起昨夜之事的任兰嘉没有惊起,而是先转了转手腕。
手腕动了,她恢复了力气,而且她的手腕也没受到束缚。
意识到这点的任兰嘉缓缓转眸。
最先映入她眼帘的是床柱,床柱用金丝楠木雕琢,离床柱不远,是一张用梨木雕琢而成的梳妆台。台上,几个妆奁还有雕花匣盒整齐排列,妆奁旁放着一柄白玉梳。
再看屋子最中间,摆着一张圆桌,桌上
茶具杯盏应有尽有。圆桌另一侧,是一张靠窗而放的罗汉榻,罗汉榻上铺着柔软雪白的白狐毡毯。榻边,几盆盛开的芍药花肆意绽放,嫩黄的花瓣层层叠叠,为屋子添了一抹灵动的春色。花旁,是一张书案,书案上摆放着一摞书籍,静静横放,似在等人来翻阅。墙角处,立着一个高大的朱漆衣柜,柜门此时紧闭着,让人看不清内里。
屋子处处精巧,不管是用料还是陈设都尽展奢华。
任兰嘉转了一圈收回视线,坐起身子。
不管抓她的人是谁,似乎都未曾想薄待她。既然不想薄待她,但定然是有所求。既然有所求,那一切也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境遇,比任兰嘉想象的好多了。她也让人抓过不少人,那些人睁眼醒来后,面对得可大多都是冰冷冷的暗室。
坐起身子后,任兰嘉没找到外衫,榻边甚至都没有鞋子。任兰嘉皱皱眉,索性赤足踩在地上,随后她朝着房门走去。
吱——
本以为打不开的房门在任兰嘉的手下缓缓打开。
任兰嘉应声抬眸,昏沉的天色下,一道高大的黑色背影站在屋外背着她而立。听到开门声,那道黑色背影缓缓转身,在他转身的瞬间。
轰——
又一道震雷响起,随后雷光闪过,借着雷光任兰嘉也看清了那道黑色背影转身后的模样。
“观南……”
短短两字,任兰嘉是从牙缝中挤出的。
被叫到名字的人抬眸看来,眼眸柔和,脸上露着笑意。
“郡主。”
扫过姣好的面庞,他的视线落在任兰嘉的脚上,一双圆润白皙的玉足正赤裸裸地踩在冰冷的地面上。
观南皱眉,抬腿迈了一步。
他动,任兰嘉退。
看到任兰嘉退后一步,观海先是一僵,随后他恢复笑意,又迈前一步。这一次迈步前,他先伸手抓住了任兰嘉的手腕,把任兰嘉禁锢在原地后。他转而搂住任兰嘉的腰将她拦腰抱起。
任兰嘉骤然腾空,比起陈朝的霸道和无赖,观南抱她时更多了份小心翼翼,手掌甚至微微展开都不敢碰到她。
观南抱着任兰嘉只几步就走到床榻前,将她轻轻放下后,观南也坐到了床沿。
不管是抱她,还是坐到床沿,这举动和距离都逾矩了。这样逾矩的事,观南之前从来不敢对她做。就如他之前也不敢掳她一样。
任兰嘉还来不及皱眉,观南的下一个动作更让她震惊。
观南抬起手,一手包裹住了她赤裸的双足,另一手掏出了一个帕子给她擦拭着足底。
“下头人疏忽,忘了给郡主备鞋了。我一会给您拿双袜先穿上。”
面前的观南,面容未变,那卑微的模样也未变,甚至面上还带着笑,但任兰嘉看着他还是不由背脊发了凉。
没有片刻迟疑,任兰嘉把脚缩了回来。任兰嘉的脚缩回去了,观海保持着给她擦脚的姿势就这么顿住了,随后他抬眸对任兰嘉笑了笑。
“郡主,我答应您的事做到了。昨夜,剩下的半数龙卫都死了。”
昨夜……任兰嘉恍然回忆。
知道安王在宫中的消息,她本要进京。但京中形式未明,陈朝不答应。争论后,她答应了陈朝留在别庄上,而陈朝也答应了会把安王留给她处置。但她等了一夜又一日,都没有等到任何消息。她等不住了,她也迟疑起了陈朝到底会不会把安王留给她。
抱着这个念头的任兰嘉选择进京,观海从想和她一起进京,但被她拒绝了。她把观海留下守着让哥儿了。而她,带着两府侍卫往京中赶去。
夜间,路上无人,一切本都很顺。直到一群黑衣人的到来。任兰嘉被护在马车中,侍卫不让她露面,所以她只听到厮杀声,最后厮杀声越来越弱,她还来不及看外头境况就软了身子,没了力气。
半数龙卫,昨夜劫杀的那些黑衣人居然是龙卫。之前说什么搜索龙卫下落,都是假的。那些龙卫一直在他掌控中。甚至昨夜,还为他出了力。
任兰嘉眸光变冷:“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给她下药?又为什么要把她带走?
任兰嘉心中有诸多疑问。
观南未答,起身转身,走到那紧闭的衣柜前打开,随后俯腰从里面取出了一双白袜。
拿着白袜,观南又回到床榻旁坐下,坐下后他轻轻抬起任兰嘉的一只腿搁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垂着头将白袜往任兰嘉的脚上套。
他套袜的动作轻柔也轻缓,那双眼神更是专注,在他眼里,那似乎不是一只足,而是什么珍宝。与此同时,他轻轻启唇:
“昨夜,安王死了,赵泰德也死了,他们都死在乱箭下,尸身更是烧在大火中了。郡主,昨夜您就算进宫,也太迟了,他没有把安王留给你。”
任兰嘉愣了,安王死了?她追寻了这么多年,想要亲手杀的的安王就这么死了。别说亲自动手,她甚至都没有见到……
任兰嘉心中怒火翻腾,这怒火,她也不知该对谁,是对抓了她的观南还是对言而无信的他。
任兰嘉怒火翻腾的时候,观南也给她穿好了两只袜。再看她冷脸模样,在她身侧呆了十七年的观南再熟悉不过。
她生气了。
观南缓缓起身,下榻走到榻旁双膝跪下。
“郡主,您要何时认清,那个人的眼里和心里没有你,更没有小世子。”
小世子?
任兰嘉忽略了观南的话,猛然转头。
“让哥儿呢?”
观南:“小世子毫发无伤如今正在京中呢。”
让哥儿在京中。
任兰嘉:“那我现在何处?观南,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观南抬眸:“我只是想让郡主看清,看清您所嫁之人并非良人,他配不上您。”
任兰嘉冷眸:“他是不是良人,我自有数,还轮不到你来让我看清。即刻送我回京,念在往日情分,我可以饶你这一回。否则,别怪我无情。”
跪在地上的观南摇摇头:“郡主,我不会放你走的。”
执迷不悟!
任兰嘉心头的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她踩着白袜下榻,两步走到观南面前,抬手再落下。
啪——
观南的脸被扇到一侧。
任兰嘉的手心发麻,观海的脸上更是瞬间现出清晰的指印,可即便如此,观海脸上的淡淡笑意都未曾消散。
他正过头,微微仰起,用看神明一般的炙热眼神看向任兰嘉。
“郡主,就半月,您再给我半月可好?半月后,我送您回京。”
任兰嘉眯了眯眼眸:“你到底做了什么?”
观南嘴角带笑,但眸底毫无笑意:“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让小皇帝体内的毒提早发作了而已。那毒,是郡主命人亲自给小皇帝下的。郡主还记得吗?”
任兰嘉顿住,随即揪住了观南的衣襟:“你疯了?”
观南:“我做的事都是为了您,那个人,没资格让您退到益州。”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章要了我好吗
在任兰嘉未成婚前,眼前之人就像个影子一样,跟在她身侧如影随形。他缄默少语,任兰嘉也习惯了他的跟随,甚至在任二爷逝去,她陷入癫狂的那一段时日,她也只能接受他在身侧。
而他也一如既往,寸步不离护在她身侧,即使这行为给他自己惹了一身的伤。
那一段时日,她嗜血,他不让她伤害自己,任兰嘉便把嗜血的杀意移到他身上,他伤痕累累,但依旧不离她身侧,她蜷缩在床榻上时,他就坐在脚踏上给自己治伤。伤治愈了又添新伤。
而这样的日子直到观海回来,给她带来了第一个参与过叛乱的人。
她嗜血的杀意转移,他的身子才慢慢恢复。
而这样忠心耿耿寸步不离她的人,最后在她和吴悠之间选择了吴悠。有之前他种种好在前,任兰嘉更不能接受他的抛弃和背叛。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放她一马,他却回了头。
而且还一这副全然为她的好的样子。
只可惜他的话任兰嘉一句都不信。
任兰嘉并不奇怪他知道她想去益州的事,之前她对他太过信任,什么都交托给了他,以至于他对长公主府的一切了如指掌,即便他离开了,想探查长公主府的事也易如反掌。
任兰嘉看着眼前的那张冷峻面庞,松开揪着他衣襟的手。
“你想给你们裴家报仇是吗?外祖父下令流放了你们一家,你如今想报仇是吗?”
裴家?观南冷嗤一声。
他刚出生就进了长公主府,他在裴家长到十岁,亲眼看着亲人们逝去的小叔叔都没想报仇,他为什么要报仇。
什么父母的爱,他从未体会过。他从始至终都只有她和小叔罢了。
当初在小叔和她之间,他做了选择,他也为这身骨血付出了代价。如今,他只想顺从自己的心为她而活而已。
这两年,他冷眼旁观着她和那个男人的婚姻。那个男人,配不上他。这是他和赵泰德难得一致的观点。
观南的笑意渐渐变淡。
“我从不在意什么裴家。是郡主您心软了。您忘了吗?是您说的,如果他婚后待您不好的话,您就弄死小皇帝。婚后,他待您好吗?
宫中太后如今更是忘却了长公主的恩情。太后都忘却了,小皇帝能感念吗?假以时日,小皇帝大了,面对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再看着能威胁到他皇位的摄政王亲子,小皇帝又会怎么做呢?这一切,您心中都有数不是吗?不然您又怎么会给小皇帝下毒呢。我如今所做,只是将那一日提前了罢了。”
观南字字珠玑,给任兰嘉抛来了一个又一个问题。而任兰嘉也没有被他的问题带离思绪。
她居高临下,俯视着观南。
“你跟在我身边十七年,终究还是不知道我要什么?”
观南僵住。
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她想要的一直都是一个能一心一意满眼都是她的人罢了。
见观南僵住,任兰嘉嘴角浮起冷笑,转过了身。
“你出去吧,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半个月……
她相信观海,不用半个月就会找到她的。
至于小皇帝的毒,有曾老在,应该无事。如果真熬不过去,那也是他的命了。
正在搜索任兰嘉下落的观海此时也知道了曾老失踪还有皇宫里明丰帝陷入了昏迷的消息。
得知消息,观海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飞鸽传信让观心速速进京。片刻不能耽搁。”
飞鸽飞出,观海的搜索也有了方向。他支走了王府侍卫和暗卫。在舆图上圈了几个位置。
“重点搜查这几个地方。”
观海在城外搜查,城内,魏棕让人打扫好的金吾卫大牢也起了作用。原本隶属三公一派的诸多世家大臣在睡梦中被押进了金吾卫大牢。
大牢中潮湿阴寒,隐隐还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养育处优的一众世家大臣一进金吾卫大牢就慌了,再看到陈朝带着侍卫而来,更是面色大变。
“王爷,您这是作何?怎么突然把我抓来了。”
陈朝冷冷抬眸:“只是想与你闲谈几句罢了。把他带出来。”
一个,两个……
金吾卫大牢中惨叫声和咒骂声不止,还没轮到的世家大臣只能听着那些惨叫声缩在了角落里瑟瑟发抖。
夜幕降临,陈朝再次踏出金吾卫大牢。他的周身散着刺骨的寒意,面色也很阴冷。侍卫忐忑开口:“王爷,还要审吗?”
陈朝站在廊下看着雨幕:“再抓再审。”
大臣们本还因为陈朝回京而松口气,没想到他转眼就在京中掀起了腥风血雨。
盛钧行刚回到上京城,就接收了数份金吾卫送来的供词。上面,都是大臣们交代了自己做过的罪行。而和供词一起送到的那些大臣,状态之惨更让盛钧行看了眼皮直跳。
盛钧行为了解惑,去找了自己的未来连襟:魏棕。
魏棕很欢迎盛钧行,但对于盛钧行的疑惑,他三缄其口,表示无可奉告。
任兰嘉虽然是皇家郡主,但她到底是女郎。她失踪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而皇宫里明丰帝昏迷的消息,更是不能透出去。
知情的那些太医,早已经被陈朝以太后病了的借口关在了宫中。而名义上明丰帝要诵经祈福的奉先殿也被千牛卫层层包围。
这几日奉先殿里动静不断,不是真的诵经祈福,而是大火后发现了奉先殿大殿地下有一个超大的暗室。那暗室连着个通道,直通后宫的冷宫。而冷宫不远处就是安福门。
看到那通道,不得不说,魏棕心里稍稍放下了一点负担。因为一切都有了解释。安王定然是通过安福门先进宫,再进冷宫,然后顺着冷宫通道再到了奉先殿。怪不得他带人搜了一夜一日一无所获,也怪不得千牛卫视线提前查勘过奉先殿,安王他们还能突然出现在奉先殿。
如今要查的,就是到底谁在安福门放安王进了宫。
宫中宫外城外动作不断。与其同时,陈朝还和魏棕演了一出戏。
寂静深夜,金吾卫方向传来混战声,混战声,随后,是熊熊烈火焚烧的声音。
一整夜,动静颇大,但没人敢出门看。
天明,百姓们再看,金吾卫两座衙房被毁。
金吾卫衙房虽被毁,但传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昨夜,安王带人试图闯金吾卫救其子赵泰德,被金吾卫发现拦下。双方混战,安王及其子在混战中伏诛,随后两人尸身陷入火海。
前头奉先殿大火,如今金吾卫大火,还把叛王安王和他的儿子烧在里面。百姓们瞬间觉着这定然是明丰帝的虔诚感动了奉先殿里的先祖先灵,先祖们显灵让这不孝的后代受到了惩罚。
百姓们跪地拜天拜佛,一时间,各处庙宇的香火都旺了。
而这一切,发生在任兰嘉失踪,明丰帝昏迷的三日后。
三日了,任兰嘉没消息,明丰帝依然没醒。
陈朝周身的气压一日比一日低,宫中的太后一日比一日憔悴。
“阿朝,你说的黔州的那个神医什么时候可以到?”
这三日,诸多事情压在陈朝心头,陈朝也三日未眠,如今面对太后的询问,他也难掩疲惫之色。
“阿姐,快了,再过两日就能到了。”
太后:“阿朝,我不是催你,子山他……”
陈朝直视太后:“阿姐,我知道的。你去照看子山吧。”
陈朝此时也后悔,那一日应该保赵泰德一命的,而他本也打算保赵泰德一命的。赵泰德在进京前,就被他夫人关押了许久。他是怎么对明丰帝下手的,他服下的毒又是怎么来的。陈朝至今思索不明白这两点。
致使明丰帝昏迷真正的真凶,此时正跪在陈朝夫人面前。
“郡主,您还是不愿和我说话吗?”
任兰嘉身着一袭淡烟色长裙,慵懒窝在罗汉榻上。榻侧是放眼可见的青山盛景,榻上是触手可及的茶水和糕点。任兰嘉纤细白嫩的手指翻过一页又一页纸,从始至终都未抬眼看一眼
跪在罗汉榻下的人。
任兰嘉在这已经三日了,这三日他风雨无阻,每日跪在榻旁只求她和他说句话,但任兰嘉自始自终都视若无睹。
他倒也不放弃,来了一日又一日。
她不语,观南掩下眸中失落。
咚咚—
一个穿着嫩黄衣裙的侍女突然出现,叩了叩房门。跪在地上的观南缓缓转头,看到屋外的侍女,观南很淡定,丝毫没有被人看到他这副卑微模样的局促。他缓缓起身:“郡主,我先出去下。一会再来看你。”
任兰嘉何需他看,她手无缚鸡之力,面对他,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如今只是忍着,待观海找到她后,她再同他算总帐。
观南出门了,侍女进门,侍女看榻上的茶水和糕点都未动,轻声问:“郡主,可是茶水和糕点不合您的胃口?”
任兰嘉一口都没动,都不知道味道,何来的不合胃口。她纯粹不想吃而已。
侍女默默开口:“郡主是怕糕点里有毒吗?这是我亲手做的,也试吃过了。没毒的。”
侍女小心翼翼。任兰嘉抬眸看她一眼。
下毒?除了迷药,观南还敢给她下什么毒,真要下毒也早下了。
面对日日来跪在她面前的观南,任兰嘉有这个自信。而这个自信在当夜就被打破了。
侍女伺候着任兰嘉用了晚膳,晚膳后任兰嘉沐浴。沐浴时任兰嘉让侍女出去了。
外面风雨雷电交加,屋子里,任兰嘉独自一人眯着眼感受着热水所带来的温暖。热水包裹着任兰嘉的身躯,她的身子微微发热。
时间流逝,浴桶里的水慢慢变凉,而任兰嘉的身子非但没随之变冷,反而更加炙热,那炙热在血液里流淌让任兰嘉白皙的皮肤变得粉嫩。
任兰嘉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那热意一直在她体内冲撞,甚至让她不自觉发出一声轻吟,轻吟出声,任兰嘉再不意识不对她就是傻子了。
任兰嘉试图从浴桶里爬起身,一动却发觉自己身子软得厉害。和那夜被迷晕后的无力不同,她能动,但身子很软。用手臂撑着身子,任兰嘉咬着牙。
不行,得从浴桶里出去,不然一会身子彻底无力,她只怕都得淹死在这浴桶里。
任兰嘉双手握拳,指尖狠狠掐入掌心。痛意袭来,任兰嘉清醒了三分。借着这三分清醒,任兰嘉手脚并用,姿态不堪爬出了浴桶。
出了浴桶,她强撑着擦干了身子,随后扯过屏风架上的寝衣套上。
本该简单轻松的动作。如今却让任兰嘉的额间频频冒出细汗,撑着身子,任兰嘉想往圆桌去,可刚走一步,她软了腿。
砰——
任兰嘉推倒了屏风的同时自己也倒了地。
倒地的那一瞬,痛意袭来,可那痛意很快转换成了一股莫名的快意。
任兰嘉整个人一僵,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这是怎么了。
砰——
任兰嘉砸地后,房门被人重重推开,门开的瞬间,风雨灌入屋内,半身湿漉的人如风一般冲入房内。
风吹灭了屋内的灯烛,黑暗中,他冲到了任兰嘉面前。
“郡主……”
冰凉的手掌擒住了任兰嘉的手臂,随后,那冰凉包裹住了她,他把她拦腰抱起抱在了怀里。
好冰啊……好舒服啊……
意识渐渐迷离的任兰嘉下意识向着那冰凉靠近。感知到任兰嘉娇软身躯向自己靠近的人身型一顿,随后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口水吞咽的声音。
任兰嘉很快被放到了床榻上,随之那冰冷也抽离开,任兰嘉虚手一抓,却抓了个空。
脚步声,关门声,随后任兰嘉面前重现了光明。而任兰嘉的模样也被他人映入眼底。
姣好玲珑有致的身型,微敞着的寝衣,莹白中透着粉嫩的肌肤,更吸人眼的是她那张透着艳色,一改冷情模样的娇艳面庞。
观南在她身侧呆了十七年,看过她无数模样,唯独没见这样的她。
意识到她的不对劲后,观南心头涌起得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在那个人面前,就是这般的吗?
观南心底突然腾起滔天的杀意。
“嗯……”
榻上的人轻吟了一声,观南也终于回过神。他走到床榻旁,坐下。
“郡主……”
观南的声音暗哑,榻上的人眼波流转,偏头看来。不过一个偏头的动作,她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只想堕落沉沦的魅惑。
观南眸光闪烁,他慢慢俯下身子,敛起身上的冷峻,柔着眼,抚上了他夜思日想的那张脸。
“郡主,是不是很难受。你要了我吧,要了我就不难受了。”
身体太过炽热,唇齿更是干渴,这一切都让任兰嘉分外贪恋冰冷,他冰冷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任兰嘉下意识就蹭了蹭。
可听他的细语,任兰嘉的意识瞬间清醒了三分。
“观南?你居然给我下这种药。”
观南神色晦暗:“药不是我下的。我是想得到您,可我不会用这样的方式。”
迷离中,任兰嘉瞪大了眼睛。
他说什么?他想要她?
他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任兰嘉想挥手打开他放在自己脸侧的手,但她刚一动身子里就传来密密麻麻的痒意。那痒意刺骨又入髓。
她的眼眸中迷离和清醒交织,观南收回手,缓缓起身,褪去了腰带,外袍,还有最内层的中衣。
床榻上的任兰嘉亲眼看着他每一步动作,她想开口让他停下,可一张口她轻吟声先到了嘴边。
任兰嘉抿着唇,眼睁睁看着露出健壮身躯的观南向她靠来。
他身子精壮不输陈朝,只是不如陈朝健硕,精瘦了些。
精瘦健壮的身躯上伤痕累累,这些伤痕都是他曾经对任兰嘉忠心耿耿的见证。
见到那些伤痕,任兰嘉有片刻恍惚。恍惚间。他靠近任兰嘉,冰凉的身躯贴近,他的唇贴在了任兰嘉耳侧。
“郡主,要了我好吗?”
冰冷的唇喷出的气息却是温热的,那温热的气息带来了一股酥麻,从任兰嘉的耳侧到背脊,顺着背脊又到任兰嘉的尾脊。这酥麻给任兰嘉带来了轻轻的颤意。
历经情事的任兰嘉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他的话语和暗哑的声音也如同鬼魅一般,试图勾她沉沦。
咬唇压住轻吟,任兰嘉微微摇头。
下一息,任兰嘉的手被牵住,他牵着她的手贴到了他冰冷的身躯上。
“郡主,我爱您,这世间没人会比我更爱你了。您要了我,白日我可以跪在您的脚边,夜间我更可以跪在您的榻上。您以前最喜欢的不就是拿鞭子抽我吗?那条鞭子,我还留着。您要了我,我把那条鞭子再给您可好?”
那段嗜血的日子,任兰嘉先是感受了自己身上的痛意,再是感受着看到别人鲜血时带来的快感。
任兰嘉眼底弥漫起猩红,脑子中有一道声音一直在催促她。
答应他,答应他!
指尖再次入掌,嘴唇渗出丝丝鲜血。任兰嘉勾勾唇角,眼含媚意,温声道:
“滚——”
半俯在任兰嘉身上的身躯一僵。
任兰嘉:“嗯…给我解药,否则…否则明日我就了解了我自己。你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让她被药性所控,像个妓女一样臣服与别人身下,还是她曾经的奴才身下,那她还不如死了痛快。
她,安宁长公主之女,堂堂皇家郡主,怎么能忍受这样的屈辱。
观南半撑起身子,恢复冷峻的面庞,撑起身子后,观南看到了她嘴唇上生生咬出的血丝,也见到她眸光中的坚定。
观南笑了,笑容极其苦涩。
就算这样了,她还是不要他是吗?
观南直起身子,面色恍惚。
“我这就找人给您解毒。”
观南捞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又离开。
他穿衣的动作还有他离开的脚步始终很沉重也很缓慢。因为他期翼着,她如果改变念头了呢。
可观南都出门了,床榻上的人也始终未出声。踏出房门的观南讥讽自嘲一笑。
没事的,她现在心中也许还有那个人,待他让他看清那个人真面目,她会死了心,他再杀了那个人。
她迟早是自己的。这么多年,他都忍了也等了,再多几年又何妨。
观南出门,没有关门,冷风带来清凉,任兰嘉掐着手心,克制自己的意识不要被药性彻底侵蚀。
风声,雨声,脚步声。
任兰嘉微微侧头,看着踏步而来的人。
“曾老……你怎么在这?”
***
风雨侵袭,上京城中也有许多人尚未入眠。
长公主府中,陈朝正听着暗卫的来报。
“这两日大雨,冲刷了路上所有的痕迹,属下们也搜了别庄附近能住人的民居和庄院,目前还没有寻到王妃的踪迹。”
暗卫一日来报三回,每回的话术都大差不差。这一回陈朝没忍住将书案上的物件全部抚下:“那就继续找。”
暗卫走后,陈朝看着外头的密布的雨久久未动。一直到素念抱着让哥儿过来。
“王爷,小世子闹着要找您。”
说话的时候,素念垂着头不敢直视男主子。她怕一
直视,就让男主子看到她红肿的眼眶。
小世子哪是吵着要男主子,是她消失了多日的正经主子。
陈朝:“把他给我吧。你也下去吧,不用你守夜。”
让哥儿窝进父亲怀里,仰头看着他。
“阿母。”
陈朝一愣,低头看让哥儿:“你想你母亲了是吗?我也想了。”
这几日,陈朝的心一直麻木着,只有麻木着,他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风雨又飘了两日,两日后,风雨停,上京城中又重现日光,这一日,青州快马,传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青州城破,青州军主帅吴其光被射杀在城墙之上,青州军降,只一波青州军负隅抵抗被尽数斩杀。青州城内百姓无一人因战事伤亡。
消息传回上京城,朝中百官和百姓又是振奋,民间又在传这是明丰帝祈福之力。
无人知晓,明丰帝非但没有给这些事带来福分,他甚至没给自己带来幸运。
明丰帝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更糟糕,太后的眼神一日比一日更黯淡。
太医们竭尽所能,也自觉没有回天之力。
太医令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到陈朝面前进言。
“王爷。圣上的身子,您得早日打算……”
太医令所言,并不是让陈朝做好明丰帝随时会死的打算,而是明丰帝真死后,这混乱的朝堂,还有皇位无人继承的纷争。
太医令都做好他说这话后会被拉出去砍头的打算,可陈朝听了,只是嗯了一声,也没有暴怒。
陈朝会这么冷静,并不是他麻木。而是暗卫终于将那黔州神医接进了京,而那神医今日就会到。
暗卫也是多番打探,并且试了几回,确认那人医术高超后才把人接进京。
那神医也确实不负陈朝所望,一进宫还没把脉看到明丰帝躺在榻上气息薄弱的样子就断言:
“圣上这是中毒了。”
陈朝从始至终都觉得明丰帝是中了毒,听到这断言,一众太医急眼了。
“怎么可能是中毒。”
“都给我闭嘴!”
出声冷喝的自然是面容憔悴不堪的太后,呵斥完她转而看向那神医。
“毒能解吗?”
神医身着一身雕花青袍,脖上挂着数串材质各异,长短不同的链子。
听到太后问话,他摸了摸链子。
“只要是毒,我都能解。”
太后眼眸一亮:“甚好。”
被太后呵斥的一众太医,刚开始还满心不忿,直到他们看到那神医在明丰帝身上扎了几处,放出了几处浓浓黑血,随后明丰帝的面色真的红润了起来。
太医们开始怀疑,圣上真是中毒了?
太医们开始翻阅医经,而太后见到明丰帝有了好转,面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而陈朝,心头的重压也轻了一些。
两日后。
远道而来的神医在宫中呆了两日,明丰帝虽然有了好转,但一直不见苏醒。太后心中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浇灭,她沮丧极了。
此时神医向她求见,神医进殿后环视一圈。
“还请太后娘娘挥退宫女。”
太后撑着头,疲惫之下,虽不知神医要做什么,但还是依他所言,挥退了女官和宫女。
大殿内,仅剩两人。太后微抬着眼皮看他。
“找到治愈圣上的法子了吗?”
神医:“法子一直都有。”
太后嗔怒:“有法子为何不早拿出来。”
神医:“太后娘娘听说过蛊虫吗?”
太后一怔:“蛊虫?”
神医点头:“蛊虫可入药,可入体,入了体自然也就能把圣上体内的毒彻底带出来。”
太后:“你的意思是蛊虫要钻进圣上的体内?”
神医点头。
太后面露犹豫,神医不急不慌继续道:“听到蛊虫,世人皆怕,这也是我为何不提的因由。况且,这蛊虫也不是想得就能得,还得血脉相连之人的心头血滋养方成。”
太后静坐着沉默了许久。许久后,她抬眼,一脸坚定:“好,用蛊虫。心头血,用我的。”
神医摇摇头:“您的心头血不行。”
太后一愣:“为何不可?”
神医:“您和王爷的元阴元阳都已破,所以都不行。”
太后不懂其中缘故,她只知道她不行,陈朝也不行。好不容易腾起希望,再次破碎,这种感觉很难受。
难受下太后腾起愤怒,一种被戏耍的愤怒。
“既然都无用,你提了做甚?”
神医笑笑:“您和王爷的虽无用,但我听说王爷膝下还有一个小世子。而且他的母亲还是皇室郡主。那不管从父亲还是母亲来看,小世子和圣上都有血脉相连,再合适不过。”
让哥儿?
太后愣住,她下意识反对:
“不行,让哥儿不行,他还小。”
神医:“毒侵占肺腑多日,若不及时医治,圣上时日就无多了。几滴血,和圣上的性命,孰轻孰重还请太后娘娘自己掂量。”
平日里,谁要是敢这么和太后说话,落得一个杖责都是轻的。可如今太后神思恍惚。
“取心头血会有什么后遗症吗?”
神医:“身子会虚个两三年,两三年内好好将养,后头也就与常人无异了。”
太后僵在座位上:“知道了,你下去吧,我思量思量。”
神医出殿,角落里,一个悄悄将话听了全程的宫女悄无声息溜了出去。不久后,一封密信送出了宫。
*
胡子拉碴,形象潦草的观海正带着侍卫站在一个山峰顶,俯瞰脚下,观海比照着舆图视线一寸寸略过。
他全神贯注之际,一个侍卫悄悄走到他身侧,塞给他一个纸条,观海接过,展开后看清纸上内容后他瞳孔一震。
视线扫过不远处的王府侍卫和暗卫,观海咬牙低声道:“你带人即刻回京,只要王爷带着小世子踏出长公主府大门,立刻抢人。”
观海冷声下令,全然不知他的脚下不远处,也有人收到了同样的信件。
看着手中的信件,观南勾唇。
好戏开场了!
观南拿着信,朝着自那夜后他就未曾踏足的院子走去。
第120章
“郡主,没毒,您可以吃了。”
风雨散去,日光现,窗户敞开山间盛景尽入眼底。春风拂过,吹过一片嫩黄裙摆,往上瞧只见嫩黄裙摆的主人正嘟着嘴,一脸幽怨地看着眼前那白发老头。
老头正是曾老,他那一身望闻问的功夫怎么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放在一桌菜上,对于眼前的一桌菜他倒不用切,但是得亲自尝。
侍女幽怨的眼神,曾老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两日,所有送到任兰嘉面前的膳食都是他亲自检查过确认过,而那侍女每回都是这么看着他。
曾老叹口气,也不是他想查,只是谁让有人想不开给眼前这位煞神下药呢,还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药。别看这煞神如今淡然,只怕心里早把给她下药的人的死法都盘算好了。
曾老叹气,他面前的任兰嘉淡然拿起筷子。
“曾老也坐下一同用吧。”
那夜风雨中,见到进来给她解毒的是曾老。任兰嘉疑惑的同时也松了口气。有曾老在,什么毒都能解,况且她中的也算不上毒。
果然,曾老见到她,还来不及诧异她怎么也在这时,就给她扎了几针。不过几针,任兰嘉体内的炽热就被压抑住了。
炽热褪去,任兰嘉的脑子也渐渐清明。她看着曾老,并没有问他怎么在这。很显然,也是被观南带来的。看着曾老,任兰嘉想到了小皇帝。
“观南说他让小皇帝体内的毒提前发作了,你给他毒引了?”
曾老给任兰嘉扎针的手一颤,他猛然抬头:“我怎会给他毒引。我被人从别庄带走后,就一直被关在屋子里。观南,他方才来找我我才知道抓我的人是他。”
“不过……”
曾老话头一转。
“宫中那位倒是有半份方子,上回小世子发热时,您让我给
他的。”
任兰嘉面色一正:“他没有我的令,不会轻举乱动的。”
曾老垂下头,瓮声瓮气道:“如果是观南假传了您的令呢?”
想起观南的那些放肆举动,任兰嘉眯了眯眼眸:“如果真是那半分毒引,会怎样?”
曾老:“如果是完整的毒引,七日必亡。如果是我给的那半份毒引,也只有半月时间,半月内若毒引未解,那便再无回天之力,即便吊着命,也撑不过一月。”
半月,怪不得观南说给他半月时间。
算算时日,曾老来给她解药那日是她在此处的第五日,今日已经过了七日了,小皇帝至多剩下七日的光景。
任兰嘉皱着眉。
七日了,观海居然还未还找过来。
用完膳,侍女将碗碟都收到了餐盒内。任兰嘉看向曾老。
“曾老,陪我下会棋吧!”
在这院子里,任兰嘉无所事事,只有曾老在身侧。而她和曾老又无甚可聊的,思来想去只能靠下棋打发时间。
听到下棋,曾老苦了脸。
他一个医者,一贯读的是医书,也不怎么看棋谱,棋艺和眼前之人的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曾老想拒绝,却又不敢,但又怕自己的棋艺太糟糕,惹她嫌弃。两相为难之际,外头传来脚步声。
曾老率先转头,转头就看到了从院子中信步而来的观南。今日的观南一改那夜去找他时的湿漉狼狈模样,也褪下了他一贯穿的黑衣,换上了一身月白长衫。修长身姿配上月白长衫,观南身上的冷冽气质散去了一些,多了些文雅味道。
观南越走越近,曾老看着他不由有些恍惚。恍神间,他似乎见到了年轻时的裴太傅,当年的裴太傅也是这么一袭白衫,顶着这么一张面庞,自信又从容。
裴太傅,裴家……
曾老回过神。
到底是裴家子孙,当了这么多年下人,这一身气度自始至终都没有被磋磨掉。他和他小叔还真是一样,本都该是人中龙凤,只可惜世事无常。
曾老年事已高,历经沧桑,又怎能看不出观南的那些心思。裴家若在,他尚且只是有机会一博,裴家都没了,他又怎么会有机会。
还是太年轻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该用这样的手段。这么多年,他难道不应该最清楚,他心尖上的人一贯吃软不吃硬。
曾老摇摇头,想到了曾经自决的那几位裴家郎君,裴家人,做事似乎都这么刚烈决绝。
这世上,哪能事事如意。留条命才是正道啊。
想到此处,曾老看向观南的眼神变得极为复杂。而观南,似无察觉。擦过曾老的身子径直朝着任兰嘉走去。距离任兰嘉两步之遥,观南掀开衣袍一如既往又跪下了。
双膝跪地,膝盖毫不犹豫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曾老回头,看到观南那笔直直跪着的身子,只觉着头疼。
现在才来跪,都两日了,便是把膝盖跪烂,佛祖显灵都救不了他了。这么多年了,那一夜,是曾老见过任兰嘉最狼狈的时候。
也就是他了,能倚老卖老一把。如果是其他人,但凡见过那夜任兰嘉那模样的,他相信,没人能活下来。
曾老思绪乱飞之时,不经意间对上了任兰嘉的眼神。那眼神很是平淡,甚至没有一点波动。但就是这么一双眼,让曾老背脊一凉。
“我去门口候着。”
任兰嘉没有说话,曾老毫不停顿转身就离开。已过七旬的曾老,出门时脚步又稳又快。跨过门槛,曾老消失在任兰嘉眼前。曾老看似是消失了,实则藏在了门外,偷偷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动静。
“郡主。您罚我吧!”
男声话音落。
啪,啪——
两声清脆的巴掌声!
“那夜给我下药的人,是谁?”
屋里一阵沉默,良久……
“郡主,过几日。过几日,我定然把给您下药的人交到您手里,任您处置。”
“几日?裴元新,你觉着几日后,我要处置的只是那个下药的人吗?”
“郡主,那夜我所说的,都是我的真心话。我……”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不要再用那些话来污我的耳,裴元新,我当年,真不该拦着父亲送你走的。那样,我也不至于沾惹上如今这些恶心。你即刻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片刻寂静声后是一道怒喝:“滚!”
怒喝声后是沉重的脚步声,偷听的曾老下意识就想躲,原地慌忙转了两圈,结果转头撞上了正跨出门的人。
阴沉的脸色,阴郁的眼眸,还有那两侧红肿的脸颊,曾老看着那张脸微微愣住了。
很快,曾老又看着那张脸露出笑意。
“曾老,郡主这几日烦您照看了。”
面对那笑脸,曾老只觉着哪哪都不适。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保持自己一贯的高深模样。
“何需你多言。郡主,我自会照看。”
很快,观南走了,曾老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这口气刚吐出,屋里传来声音。
“曾老,来下棋吧。”
方才还饱含怒气的声音恢复了平淡,曾老苦着脸,转身:“来了。”
曾老转身进了屋,顶着两颊红肿的人跨出了院落。刚出院落,他握拳向道侧的一颗树狠狠砸去。
刚露出绿意的树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树下的人破开春景,面色之冷仿佛又回到了冬季。
她居然收回了给他亲自取的名讳,她居然叫她裴元新。
裴元新,裴元新……
他从始至终都厌恶这个名字。
春风瑟瑟,枝桠摆动,树下的人收回拳头,头也不转身离开。只留下微裂的树干还有树干上的斑斑血迹。
穿过小道,便是一条垂直向下的石阶,石阶之下,一道身影孤独而立,他听到观南的脚步声转身,与观南四目相对。
看到石阶下的人,观南敛起了脸上的阴郁之色。向下走,他走到那身影面前站立。
“你怎么在这?”
那人的视线从观南脸上略过,面上露出怒意:
“你真是被那女人鬼迷了心窍。不止是你,舅舅也是,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彻底覆灭了赵氏皇族,报了血仇,可你们都不愿,就是要推那女人的小儿的上位。我也是疯了,居然答应了你们。那夜,那女人都那样了,都不留你,你还没看清吗?那女人心里压根就没有你。你……”
对面的人说到一半,被人猛然揪住衣襟,随即他对上了一双阴戾的双眸。
“表兄,那夜给她下药的事我可以不同你计较。但是,你要是再敢动她一分一毫的话,我不介意送你去和姑姑他们团聚。小皇帝一死,赵氏皇族就已彻底覆灭了,这皇位,那陈氏小儿也只是暂时坐着罢了。待我和她的孩子出生,那陈氏小儿我自会送他去见他父亲的。前提是,你先解决了他的父亲,还有确保让人取了那陈氏小儿的心头血。”
被揪着衣襟的人本还愤怒,听到观南后半段的话后面色渐渐缓和。
“你真如此想?”
观南:“我不止要赵氏覆灭,她和皇位我也要。”
***
皇宫里,神医离开后太后在软榻上呆坐了许久,直到女官不放心,上前看她,她才缓缓回神。
回神后,太后看向眼前的女官,
“你说,若我和阿朝要一件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阿朝会给吗?”
女官垂下头:“旁人奴婢不知,但如果是王爷,只要太后娘娘要,王爷必然都会给的。”
太后眼神飘忽:“是吗?”
太后怔着神,一个宫女不管不顾贸贸然冲了进来:“太后娘娘,圣上,圣上吐血了……”
太后惊起,下榻就要出殿。走到一半,太后顿住脚步。
“传王爷进宫!”
宫外,长公主府内,还不知明丰
帝吐血的陈朝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而那不速之客正是他夫人的二堂哥:任和郎。
回京后陈朝还没见过任何任家人。他没护住她,见到任家人,他难掩心中心虚和愧疚。
如今听到侍卫来报,说任和郎来了,陈朝就知道,大概率是魏棕没有把住自己的嘴。
果然,任和郎进来时板着脸,面色不佳。陈朝上回见任和郎这般脸色,还是他和他夫人冷战,让哥儿发热,任和郎来为他们母子出气那回。
上回可以说是夫妻矛盾,可这回,确实是他这个做夫君的失责。陈朝无法为自己辩解,也不欲辩解。
任和郎大步迈来,有力的步伐在看到陈朝那张疲惫的面庞时止住了。魏棕的话尤在耳边,任和郎站在原地,粗喘了两口气,压住了心中怒火。
见任和郎站在书房中间就停住了脚步未再上前,陈朝主动从书案走出。
“魏棕告诉你了?”
任和郎站在原地,抿着唇,僵硬着点了点头。
陈朝揉揉眉心:“我会把她带回来的,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任和郎握紧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才让自己的脸不至于变得扭曲:“王爷,我知道嘉儿这次失踪怪不到你头上,是她自己要贸然进京,但是七日了。嘉儿失踪了七日,这七日,谁都不知道嘉儿发生了什么。即便她全须全尾回来,她的名节也毁了。作为她的夫君,你能全然不在意这件事吗?”
任和郎的声音冷酷,也径直戳破了陈朝这几日一直不敢想的问题。
陈朝赤着眼直视任和郎:“我不在意!”
陈朝说的是不在意,而不是不可能。
这七日,没有人给他送任何信,不管是威胁信还是试图交换什么的信,通通都没有。那抓走她的人,到底意欲何为。是想折辱他吗?
如果是为了折辱他,有什么比通过折辱他的夫人这种方式来的更好。
陈朝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每次这种念头一起,随之而来的是嗜血的杀意。
陈朝双眸赤红,任和郎对着那双赤红双眸,可以清楚看到眼眸底下满满的血丝,那么多的血丝,也不知是几夜未眠熬出来的。
任和郎张张嘴刚想说话,房门被叩响了。
房中的二人齐齐向房门看去。
陈朝:“稍等。”
这几日,会来书房敲门的,除了负责搜索任兰嘉下落的暗卫,只剩下了照顾让哥儿的素念,而这二者,眼下都是陈朝最在意的。
抛下任和郎,陈朝向房门走去。拉开门,门外并非暗卫,也不是素念,而是负责值守府门的侍卫。
侍卫知道屋内还有人,便凑到陈朝耳边低语了几句。陈朝在听到侍卫低语后变了脸色,听完侍卫的话,陈朝直起身,
“备马。”
叮嘱完侍卫,陈朝转过身子。
“太后有急事寻我,我进宫一趟。迟些,迟些我去任府寻你。”
陈朝说罢就要走,任和郎唤住了他。
“让哥儿呢?我去看看让哥儿,顺道在府里等着王爷回来。”
这几日,陈朝不管去哪都会带着让哥儿。他去金吾卫,让哥儿便呆在衙房里,他去宫中,让哥儿便呆在偏殿里。这回进宫,他本也打算带上让哥儿的。
提到让哥儿,任和郎的本不善的面容柔和下来。看着任和郎和他夫人有几分相似的温润面庞,陈朝一怔,随后改变了带让哥儿一同进宫的念头。
“让哥儿在午睡,我让小厮带你去。我回来之前,劳烦你留在府里照看让哥儿了。”
什么劳烦不劳烦,这正是任和郎来的目的。魏棕找他,不只是和他说了任兰嘉失踪那么简单。
陈朝走了,任和郎也在小厮的带领下朝着内院走去。
院子还是那处院子,只不过少了那个会对他温婉一笑,叫他二哥哥的女郎。
任和郎进院,听到动静的素念走了出来。素念手中空空,任和郎走到她面前。
“让哥儿呢?”
素念看到突然出现的任和郎也有些茫然:“二公子,您怎么来了?小世子还在睡呢。”
任和郎颔首:“我去看让哥儿,你去收拾些让哥儿的衣物。”
素念:“收拾小世子的衣物?二公子要带小世子去何处?王爷知晓吗?”
任和郎肃着脸:“先去收拾。”
素念印象中的二公子,一向温和有礼,如今陡然见到二公子冷脸,素念也有些怵。但怵归怵,素念还是坚持原则。
“二公子,没有王爷的命令,我不能让您带小世子走。”
任和郎冷笑一声:“嘉儿不在,你倒是听他的话。他要拿你小主子的命去换宫中那位的,这样,你也要听他的话吗?”
素念脸色瞬间煞白,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任和郎,换来了一对冰冷不似玩笑的双眸。
素念板着脸:“我这就去收拾。二公子,你去抱小世子吧。出府的事,你不必担忧,我会想法子让你和小世子出府的。”
一向大大咧咧的素念,面上露出了决然之意。
***
府内,素念转身进了屋,府外,陈朝骑上了侍卫准备的快马一路朝着皇宫驰去。到了宫门,陈朝未曾下马,径直控马朝着紫宸殿去。
紫宸殿外,数道高大的身影持枪而立,陈朝翻身下马,立在禁军中的魏棕迎了上来。
陈朝:“圣上如何了?”
陈朝边问话边往内走,刚走两步,魏棕拉住他的手臂将他禁锢在原地。陈朝蹙着眉转头,对上了魏棕严肃的面庞。
魏棕:“我有话与你说。”
魏棕甚少露出这么严肃的神情,陈朝从魏棕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环视一圈,带头往一个隐蔽角落去。
魏棕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到角落站定。
陈朝:“你说吧。”
魏棕:“我与你也不拐弯抹角了,方才圣上吐血后,太医把过脉了,都说圣上的脉象更弱了。太医虽没明说,但所有人都清楚,圣上再这样下去,只怕时日无多。你做好准备了吗?”
魏棕所说的准备和那日太医令所说的准备是同一个意思。
陈朝皱着眉,魏棕继续道:“这天下,不能再乱了,当年你和三妹妹定下亲事,不就是为了防这么一日吗?我说的也许很直白,但我希望你真的早些做好准备。圣上已然如此,让哥儿不能再有失了。”
最后一句话,魏棕说的意味深长。只可惜,眼下的陈朝心里牵挂着明丰帝,没有听出魏棕的语气变化。
语气变化陈朝虽没察觉到,但魏棕的话他听进去了。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魏棕想说的说完了,他扭头:“走吧,我和你一同进殿。”
偌大的紫宸内,飘着苦闷的药味,宽大的床榻上,明丰帝依旧安静平躺着,身上各处包括头顶都扎了针。而床榻一侧,太后正端坐着怔怔看着扎满针的明丰帝。
“阿姐。”
太后缓缓抬头,眼神中满是空洞。
“阿朝,你来了啊。”
陈朝点点头:“嗯。太医呢?都去哪了?”
太后:“他们要商讨子山的病情,我怕他们吵着子山,便让他们去偏殿了。”话到一半,太后转头扫向殿内侍奉的内侍和宫女。“你们也都先下去吧。”
内侍和宫女依命纷纷退下,太后看向陈朝。
“阿朝,我有话同你说。”
今日,每人都有话同陈朝说,而且每个人都神情严肃。陈朝立在太后面前。
“阿姐有何话?”
太后站起身,带着陈朝从不远处的窗杦走去。走到窗边,太后把窗推开了一道缝。风顺着窗缝吹进,太后神思也清明了几分。
“阿朝,今早,那神医来寻我了,他说自己有法子救子山。”
陈朝心下一动,可很快他皱了眉:“既然那神医都说有法子救子山了,阿姐怎还如此忧愁。救子山的法子很难吗?是缺药材,还是缺什么?只要是能救子山的,再难我也立马让
人去寻来。”
太后幽幽抬头:“阿朝,你说的是真的吗?”
陈朝颔首:“自然是真的。”
太后:“如果说缺的药是让哥儿的心头血呢?”
陈朝猛然顿住,眼眸缓缓下沉。布满血丝的眼眸盯着太后,有不解,也有不可思议。
“阿姐,你说什么?”
太后抿了抿嘴,声音干哑道:“我说,缺的药正是让哥儿的心头血。神医说有一种蛊虫,能引出子山体内的毒,但那蛊虫需要用血脉相连的至亲的心头血滋养。”
陈朝沉着脸:“即是至亲,阿姐和我的不行吗?”
太后苦涩摇头:“神医刚提出这法子,我就说用我的心头血了。可神医说,你和我的都不行,只能用让哥儿的。阿朝,我知道让哥儿还小,我本也不愿,可子山……如今只有这法子能保他性命了。我问过了,取心头血至多虚弱一两年,往后好好将养会与常人无异的。阿朝,阿姐实在是没法子了。”
说着说着,太后脸上涌出泪来。
看着太后的泪脸,陈朝怔住了。太后见陈朝不说话,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哽咽道:“阿朝,就算阿姐求你了。”
让哥儿……
陈朝脑中浮现了让哥儿咧嘴笑的小肉脸,也浮现了瘦瘦小小的明丰帝抓着他的衣摆喊他舅舅的模样。最后浮现在陈朝脑中是她的那张冷脸,她冷着脸,睨眼看他说:“让哥儿如今不记事,记事了知道你偏心又会怎么看你这个父亲。”
张张人脸在脑中交织,陈朝看向眼前泪流满面的太后。
自幼教导他陈家人轻易不流泪的女郎,如今为了自己的孩子哭的泣不成声。
陈朝揪着心,牵住了太后握在他手臂上的手。
太后冰冷的手被温热的大掌包裹,太后心中升起期翼,随后她听到护了她多年的阿弟开口
陈朝:“阿姐,蛊虫治毒之法,我们闻所未闻,此法能否救子山,还待定。那神医之言,我们也不能全然相信。你待我查查,也问过太医,我们再议好不好。”
陈朝话语冷静,太后慌乱无措的心也因为陈朝的冷静而镇定了几分。
太后苦涩笑笑:“你说的对,是我慌不择路了。事关子山和让哥儿。是得查查。”
见太后止住眼泪,陈朝面上冷静实则心中苦涩。他方才真正想说的话是,他什么事都可以应太后,即便是拿他的命去换明丰帝的命。但唯独让哥儿的事,他不能应下。让哥儿不只是他的亲子,也是他夫人的亲子。他夫人的母亲为了明丰帝已经搭上了一条命,他不能再搭上让哥儿的了。
但这话,陈朝没有明说,因为他知道太后眼下经不住刺激。
堪堪安抚住太后,陈朝借着要寻太医的理由迈出了紫宸殿。紫宸殿外,日头正烈,日光刺着陈朝多日未阖的眼,刺得他眼睛酸涩不已。
酸涩下,陈朝眼眸中涌出水雾。视线模糊之时,陈朝想起了赵泰德,准确而言是想起了赵泰德死前说的话。
“终有一日,会到你选择的时候。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选择,赵泰德最后所言的选择就是眼下的局面吗?明丰帝生死不明,而要救明丰帝就得用上他儿子的心头血。
毒至今还没查出来是何时,又是何人下的,但提出这法子的神医可就在眼前。
眼中水雾散去,陈朝重新凝神,眼眸锋利。
陈朝招来侍卫低语了两句,侍卫离去,陈朝朝着偏殿走去。偏殿里太医们正聚在一处,听到脚步声回头,见到进来的是陈朝太医纷纷下跪。
陈朝环视一圈,整个偏殿里已经被医书还有药材堆满,至于跪在殿中的太医,大多都衣衫不整,面容憔悴。
陈朝抬抬手:“都起来吧。”
太医们互相搀扶着起身,起身后也不敢乱动,挤在一处都忐忑不安地垂着头。
这几日,太医们压力极大。陈朝也知道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而他们也很怕自己,所以陈朝也不想站在这给他们徒增压力。索性径直说明了来意。
“我来只问你们,若人的心头血被取,后果是什么?”
太医们面面相觑,陈朝:“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开口的是资历最老的太医令:
“要取心头血,必得刺入心脏。这心头血极难取,稍有不慎偏离分毫就会要人性命。即使未偏离,只要操作不当也会致人患上心疾。真运气好,取的顺顺当当,这取了心头血的人也会体弱,能不能恢复康健还难言。”
太医令一字一句说着的同时眼看着随着他的话,几步之外的摄政王的脸色愈发难看。
太医令吞咽了一口口水,继续道:“方才太后娘娘问了我们蛊虫的事。微臣曾经有位旧友,祖上乃黔州巫师。他同我说过蛊虫的一些事。蛊虫既难得也难养,其中一种养育方法就是用人的心头血滋养。微臣不知道是不是那位黔州来的医师说了什么,但不管是蛊虫还是心头血,危险都难预料。太后娘娘如今为了圣上的龙体焦急不已,微臣只希望王爷能劝劝娘娘,切莫听信谗言。”
太医令就差把江湖骗子四个字嚷出来了,但他想起那所谓神医是摄政王接进宫的,这才换了种说辞。
陈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没有再久留,他也没有追究太医令的冒失,只是道:“专心找到方子治好圣上的身子,其余事,我自有数。”
陈朝再次迈出门,出门后他向着不远处的魏棕走去。
“我出趟慎刑司,此处,你盯着。”
宫里的动静都瞒不过魏棕,魏棕自然也知道了方才不远处那一处偏殿的热闹,魏棕的看向陈朝,面容晦涩:“知道了,你去吧。”
陈朝到慎刑司时,侍卫已经把他要的人压来了。这些时日,明丰帝中毒昏迷,宫里又开始彻查,一波又一波的人,使得慎刑司里的血还没干透就又添新血,那血流淌在地上,也沾惹在各式的刑具上。
昏暗又血淋淋的刑讯室,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慑人的黑衣侍卫,这些加在一处只会让进来的人感到胆寒,但陈朝进去时,却看到那位来自黔州的神医坐在刑讯室内悠然自得。面上非但不见恐惧之色,他还左顾右盼,欣赏起了那些刑具。欣赏完刑具,发现他到了之后,还对他笑了笑。
“王爷这是何意?”
陈朝这些时日都在外头,和这位请来的神医还真没怎么接触。如今见他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陈朝眯了眯眼。
侍卫在神医的对面摆了一张圈椅,陈朝走到圈椅前坐下。陈朝刚坐下,侍卫就拿着一个包裹走来。
包裹铺在地上,在众目睽睽下展开。包裹里有衣物,还有些瓶瓶罐罐,除此之外,还有两个木盒。侍卫的手刚打算碰上那木盒,就听到了一声冷喝。
“别动。”
侍卫偏头,只见那神医依旧一副笑意。笑意之下,吐出的话却令人发冷。
“那木盒上浸了毒,可别说我别提醒小哥。小哥的手若是碰上这木盒,不过一息,可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常人听到这话可能就退缩了,但听到这句话的是陈朝的贴身侍卫。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转而抓住了神医的手。
“既然如此,那就劳神医亲自打开给我看看,里头是什么。”
侍卫的力气哪是一个医师能敌的,眼看着侍卫抓着神医的手就要碰到木盒,陈朝漫不经心开口:“放肆,神医是远道而来的客。”
陈朝发话,侍卫陡然松开手,一直和侍卫僵持着力气的神医身子一仰。神医堪堪稳住身型,此时他脸上的笑意散去,看向那侍卫的眼神意味不明。
侍卫笑笑:“是属下莽撞了。”
说罢,侍卫起身,站到陈朝身后,神医的视线随着侍卫落到了陈朝身上。神医似笑非笑。
“王爷将我从黔州请来,是为了折辱我的吗?我不过一个医者,不求高官厚禄,也不求金银财宝。王爷若觉得我医术
不佳,放我回黔州便是,何需来这么一遭。”
陈朝笑笑:“神医说笑了,请你来此,不过是因为此间安静,我们可以好好说说话,至于这包裹……我方才听太后娘娘说,神医有法子治愈圣上,不过要用蛊虫。我未曾见过蛊虫,便想亲眼见上一见罢了。”
神医冷下眼眸:“王爷只怕不是想见一见那么简单吧。王爷既然知道了蛊虫,也定然知道滋养蛊虫需要什么。王爷这是舍不得小世子,所以想囚我在此,不让我见到太后娘娘吧。”
神医说话时眼神一直未从陈朝身上移开,他说话全程,陈朝脸上都保持着淡淡的笑,他说完这话,陈朝更是低头轻笑了一声。
神医本淡然的心因为陈朝的那声轻笑,涌起了一阵不安。
陈朝再抬起头时,脸上笑意全无,眼眸更是森然。
“我自然会让神医见到太后娘娘,只不过,在见太后娘娘之前,我需要验证下神医所说的蛊虫解毒之法是否为真。”
神医顿住:“怎么试验?”
陈朝未说话,刑讯室外传来了动静。
纷乱的脚步声中夹杂着两声高高低低的啜泣声。
听到那啜泣声,神医瞪大双眸。随后,几个黑衣侍卫压着两个身量一高一矮的孩子进了刑讯室,那两孩子刚进刑讯室,看到刑讯室中的神医时,原本的啜泣变为嚎啕大哭。
“阿爹。”
神医面色大变:“阿无,阿宝,你们怎么在这。”
两个孩子中大一些的那个刚想开口,被一侧的侍卫擒住脸颊,侍卫微微用力一掐,那孩子就张开了嘴无法动弹。身侧年纪小一些的那个孩子见到此景,哭的更大声了:“哥哥,你们放开我哥哥。”
孩子哭的凄厉,可整个刑讯室里除了那神医无人动容。
陈朝一个眼神,方才搜包裹的侍卫走到那个被掐住脸的孩子面前站定。随后从怀里掏出了瓷瓶,瓷瓶打开,侍卫面色不变将瓶内的东西给那孩子灌了下去。
被掐着嘴的孩子被迫喝下了所有,神医见到这一幕骤然弹起,可刚起身就又被侍卫擒住按了回去。
神医动弹不得,只能发指眦裂瞪着陈朝。
“你给他喂了什么?”
陈朝:“我说了,我想试验下蛊虫的解毒奇效。如今……”,陈朝的视线从那个年纪小一些的孩子身上扫过。“毒有了,滋养解毒蛊虫的心头血也有了。余下便是神医展示的时候了。这毒,只有两日时效,取心头血的工具我也已命人备好了,神医可别耽误了救你孩子。”
他不会以为,自己只是让人请他一个人进京吧。事关明丰帝,一个帝王的安危,他向来都是做多手准备。他自以为自己的孩子藏匿的很好,但只要有蛛丝马迹,他的暗卫就能掘出来。
不是想让他的让哥儿贡献心头血吗?那他就用他的孩子试试这心头血到底有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