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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成,说好了我出”

“桂娘!您若不答应,那我就不收她们当徒弟了。”

“您真是活菩萨,我明儿就让孩子们日日为您诵经祈福,保佑您一生和顺,生意兴隆。”

“不必谢我,还需看她们的造化,学徒很辛苦,她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若偷奸耍滑惫懒,我定会赶走她们。”

“还有,她们将来若学成出师之后,不能在我铺子方圆十里内开铺子。

“您放心,这些都是苦孩子,她们最能吃苦,您有任何脏活累活,直管让她们去做,她们更是知恩图报,绝不会当白眼狼,否则我第一个剁了她们的手。”

桂娘感激了她一番,就将孩子们留在了店里。

几个孩子先从最简单的制作酥皮筛细豆沙莲蓉开始学习,她们都是穷苦出身,俱是一门心思刻苦学习。

简瑶看几人的韧劲不错,满意的扬唇点头。

她买下的三个小丫头着实对琴棋书画不感兴趣,无奈之下,简瑶只能教她们识文断字和理账,又让她们到铺子里与乐善堂的孩子们一块学做糕点。

这日,羡蓉去城里送客人定的糕点,她将糕点碎拿到乐善堂里,却听到院里传来朗朗读书声。

她推门入内,竟看见张廷玉正在教导孩子们抄诵三字经。

桂娘眼带笑意拔步朝她走来:“有劳您了,今儿怎么亲自来了。”

“张公子怎么也在这?”简瑶将手里的食盒递给桂娘,抬眸看向正在手把手教孤女写字的张廷玉。

“公子心善,五年前就开始每月五日来教导孩子们识文断字,公子与您一样是菩萨心肠。”

今日难得空闲,简瑶干脆折一段竹枝,跟着孩子们一块默写三字经。

她这些时日见缝插针的练习字帖,她的馆阁体写的愈发精湛,甚至能将字帖的字迹临摹出五六分相似。

字儿练好之后,她又开始学繁体字,这几日正好也在学写三字经。

她正埋头聚精会神默写,冷不丁眼前出现一根小木棍。

“你写错了,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養嚴師不对。”

男子清越的声音传来,简瑶仰头看见张廷玉正凝眉盯着沙地上的字,赶忙红着脸伸手把错别字抚去。

她冥思苦想,写下几笔后就黔驴技穷。

“你不识字?”张廷玉诧异,她竟不识字,却比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能耀目,着实让人惊叹。

“会的不多,但我有在好好学。”简瑶觉得自己很冤枉,她只是不会写繁体字而已,就被人定性为目不识丁。

“那你还敢教你的丫鬟识文断字?”

简瑶尴尬咬唇:“公子别瞧不起人,我虽不是大家闺秀,但字儿勉强也能认识几个,只是认不全。”

“没有瞧不起,你若不嫌弃,今日开始,我可教你识文断字。”

简瑶心动不已,张廷玉的学问渊博,若得他指点,她识文断字水平定能突飞猛进。

可一想到她还需料理铺子里的琐事,她又忍痛婉拒:“公子,我还需照看铺子,您的美意我心领了,多谢公子不吝赐教。”

“学无止境,你若真想学,我可去你铺子里教导,每日酉时到亥正时段都可。”

简瑶喜出望外,正好这个时间段她忙完所有事情。

“那可否麻烦公子在酉时三刻到亥正大驾光临?”

“好,今晚见。”

简瑶本想厚着脸皮让羡蓉和孩子们一块来,可着实不好意思,于是准备她先学会之后,再去教羡蓉和三个孩子识字。

羡蓉常用的字认得一二,这些时日先让羡蓉教孩子们学字也好。

酉时三刻,也就是晚上六点左右,简瑶准备好了纸笔,将张廷玉请到二楼的阳台上。

“送给你。”

“这是?”简瑶接过一本厚的像字典的书。

“《字匯》,乃明代梅膺祚所创作的字书,共十四卷,三万三千一百七十九字。”

“”简瑶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幸亏没念出来,她刚才差点丢人的念成字淮。

她好奇的翻阅起来,没想到古代就有按笔画多寡排列部首检索的字典。

这本字典上竟还有许多整洁的蝇头小字批注,一看就知道是张廷玉写的。

“这些批注是我年幼识字时所注。”

“啊那怎么好意思,要不我明日自己去书斋买一本。”简瑶受宠若惊。

“这是小孩子初识字的典籍,我不需要了。”张廷玉把字典再次放在她手里。

“那多谢公子。”

简瑶仍是有些忐忑:“工作教我识字,那我也需回报公子,今后公子府上的点心我免费提供,如何?我不喜欢吃白食。”

张廷玉摇头:“不必,你若真要谢我,可用舞与我交换。”

“舞?”

“嗯,你绿腰舞跳的极好,我很喜欢。”

“成,公子不嫌弃就成。”

这些世家大族的公子显然更追究精神熏陶,用跳舞来换学识,倒是她占了便宜。

二人谈好条件之后,张廷玉就开始手把手教她写字。

这本字汇有三万多个字,有三分之一的字她完全不认识。

她一晚上坚持学五十个字,最迟一年就能学会。

不得不说张廷玉的确是个好老师,简瑶临摹字帖之时,写的字虽板正却无风骨,更别提笔锋了。

他克己复礼隔着帕子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如何运笔。

从前那人教她写的是行书,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行书,是以只写馆阁体。

二人贴的很近,张廷玉甚至能嗅到她发丝间清淡的花香,她就连发丝都与旁的女子不同。

他发现简氏并不曾用任何头油,呼吸间都是让他心猿意马的馨香,张廷玉紧抿着唇,下意识握紧她的手。

“公子,比划劈叉了。”简瑶正专心致志练字,可张廷玉倏然加重了力道,她忍不住提醒。

“你先练这十个字,每个字写十遍。”

“有劳公子,您先吃些茶点,我写好再给您检查。”

简瑶坐正,开始认真写字。

张廷玉坐在她对面,发现她鼻尖和额发都沁出细密的汗珠,他从袖子取出帕子,下意识想替她擦汗,最终还是克制的将帕子递给她。

“多谢公子,我自己来。”简瑶取下衣襟的绣帕擦汗。

张廷玉教她识文练字之后,简瑶起身去准备跳舞的水袖裳。

正在翩然起舞的简瑶听到了陈慕池的赞诗,忽然心微动,迈着莲步朝他靠近。

换好水袖之后,却见张廷玉面前摆着一张琴。

“我为你抚琴。”

“有劳公子。”

简瑶迈开莲步,婀娜起舞,回眸一笑间水袖翻飞,不小心将水袖折在他的肩上。

站廷玉乱了心曲,很想伸手攥住肩上的水袖,却压下了狂悖的旖念。

一曲毕,他怅然若失,看佳人折步转身,翩跹离去。

张廷玉心不在焉回到私宅之时,却见母亲身边的仆妇笑眼盈盈。

他将身后的古琴交给青荇,负手入了书房。

“衡臣,你今日的琴音很乱。”

姚氏面色凝重放下茶盏,今日她来私宅看儿子,正在收拾书房,乍然听见熟悉的琴音。

她循声追到外头的糕点铺子门口,一抬头却看见她的儿子正在为一个漂亮的少女抚琴。

她又如何看不出衡臣看那女子的眼神带着爱慕之情。

“衡臣,待你科考结束之后,就去麻溪定亲吧。”

张廷玉抿唇不悦,母亲看中的女子是她麻溪姚氏女,他的亲表妹。

记忆中表妹姚氏秀外慧中,容貌端丽,知书达理,姚家书香门第,为桐城五大世家之一,爹娘都默认他会娶表妹为妻。

连他都觉得若遇不到心动的女子,娶表妹让长辈满意也好。

可如今不一样了,他有了真心爱慕的女子,他想娶她!

姚氏看儿子冷着脸就知道儿子被那女子勾走了魂儿,登时怒不可遏,可她却不动声色。

“明日江宁简家的家主简恒来访,简家与我们张家世代交好,你需代你父亲招待简二爷。”

说起简家,姚氏打开了话匣子。

“简家着实不易,幸亏当时你拒了简琛的婚事,否则你若与个罪奴定亲,定会被人笑掉大牙。”

姚氏后怕的捂着心口,她着实不明白男人之间的肝胆相照为何要牺牲子女的婚事。

夫君张英为早年简家大爷简琛救过他一命,竟荒唐的应下那桩离谱的婚事。

一个外室女所出的奸生女而已。

简大爷却不顾礼法,言明要扶正外室,让那奸生女成为简家嫡女。

第57章 第057章拒婚

如此肮脏不堪的伪嫡女,又如何配得上她儿子。

幸亏衡臣明事礼,严辞拒绝了这桩婚事,他拒绝没多久,简家就出事了。

“今儿跳舞那女子挺漂亮,你若真喜欢,娶妻后可纳她为妾。”

姚氏开明知礼,既然儿子喜欢,他身边多个能拢住他心的美妾也并非坏事,免得他被妖媚的烟花女子勾走,坏了身子。

母子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家常,第二日一早,张廷玉就代表张家,在城门口迎接简二爷。

辰时刚过,简二爷的马车来到桐城南城门外。

他接管简氏一族家主之位后,在四贝勒的协助下,很快坐稳家主之位。

可他却愈发愧疚,去岁四贝勒来信,送来了侄女瑶儿难产而亡的死讯。

大哥一脉绝后了,简二爷缅怀大哥,想起他生前曾将瑶儿的合婚庚帖送到桐城张家。

简家坏事儿之后,只要张家在庚帖上签字盖印,瑶儿就是张家的新妇,就能免于流放之苦。

只可惜张家二公子张廷玉铁石心肠,竟拒婚,害得瑶儿红颜薄命。

马车内,简二爷收起怨恨的情绪,在仆从的搀扶下,来到仪表堂堂的张二公子面前。

“简世叔安好。”张廷玉拱手作揖。

“衡臣世侄,今日我前来,是想取回我侄女简氏的合婚庚帖,就不必去府上叨扰。烦请衡臣世侄将我侄女的合婚庚帖归还。”

“简世叔,衡臣与您的侄女有缘无份,也请您替衡臣致歉简姑娘。”

张廷玉没想到简二爷话里对他拒婚一事耿耿于怀,简氏一族妄图将不堪的外室奸生女掩饰成正经嫡女嫁给他,倒成了他的不是。

他隐忍着怒火,让青荇去寻合婚庚帖,那份庚帖他甚至不屑打开过。

“不必道歉,我侄女红颜薄命,是个命苦的姑娘。”

“节哀。”张廷玉正色道,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并无悲伤之意。

一个年轻女子在流放宁古塔途中究竟会发生的事情,他能猜到,只叹简家贪心不足,若将那女子许配与寻常人家,她哪里会遭此横祸。

趁着等待合婚庚帖的间隙,简二爷百无聊赖,踱步往城门口的糕点铺子,准备买些桐城特产。

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赫然从楼梯缓缓走下,简二爷惊的瞪圆眼,难以置信的揉着眼睛。

“瑶儿”他仍是觉得在做梦,拔腿冲向那道纤瘦身影。

简瑶正从二楼下来,陡然听到二叔的声音,她惊的抬眸,真看见二叔哭着朝她狂奔而来。

“二叔!!”简瑶喜极而泣,丢掉簸箕,拔步冲向二叔。

“二叔呜呜呜”她哭着扑进二叔的怀里,泣不成声。

简二爷一头雾水,四贝勒不是来信说瑶儿难产而死,为何她会在此地?

他正要追问侄女,却感觉到肩膀被人捏得生疼。

“简恒,放开她!”

简二爷转头一看,乐了,张家这臭小子看瑶儿的眼神不算清白,还真是造化弄人,他拒婚之后竟阴差阳错喜欢上瑶儿了。

“放什么?她是我亲侄女,你都拒婚了,凭什么管她?”

“何意?”张廷玉心下一沉,简恒的兄长膝下只有一个奸生女,就是他拒婚的那位,不!那人已死,他愈发惴惴不安。

恰好青荇也取来合婚庚帖,张廷玉心如擂鼓,慌乱打开庚帖,顿觉如遭雷击。

“有劳衡臣世侄。”简二爷笑的意味深长,伸手去拿庚帖。

可那小子却攥紧合婚庚帖不松开,他攥的极为用力,指节都开始发白。

简二爷跟着较劲,二人互不退让。

“怎么?衡臣世侄这是何意?”

“简世叔,可否到府上一叙。”张廷玉趁简二爷不注意,将合婚庚帖夺过,藏在身后。

“二叔,你们在抢什么呢?”简瑶看到张廷玉把一封信藏在了身后,方才二叔还抢了许久。

“瑶儿,我们简家与张家是世交,二叔需去他府上拜访,你在这等我,二叔很快回来。”

张廷玉等不及将简二叔领到老宅,径直把人领到了私宅内。

他脚下凌乱,步履生风,奈何简二爷故意拿乔,慢悠悠不急不缓走在后头。

张廷玉从未如此心急如焚,耐着性子跟在他身后。

将人请进书房之后,张廷玉面色青白交加,紧张的喘息。

“简世叔,我”话到嘴边,他却无地自容,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原来她早就注定是他的妻,是他愚蠢自负的将心爱的女子推向万劫不复的地狱。

她在流放之路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离家出走,她那般柔弱的女子,还能经历什么

张廷玉心如刀割,无助的张了张嘴,哽咽愧疚的说不出话来。

“不怪你,我大哥只有瑶儿一个掌上明珠,自是想要为瑶儿选天下最好的儿郎为佳婿,只可惜简氏女高攀不上衡臣,你把合婚庚帖还给我,今后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衡臣贤侄,请把瑶儿的合婚庚帖还给我吧。”

简二爷伸出

手,可那臭小子竟连连后退数步。

简二爷叹息:“哎,衡臣贤侄,我侄女与我全家都流放过宁古塔,简氏女子的名声和清白早就毁了,她的堂姐都只能低嫁当填房,你们张家门第太高,我侄女高攀不上的。”

简二爷隐隐猜到为何瑶儿会在此地隐姓埋名,而不回江宁简家,肯定是她与四贝勒决裂了。

四贝勒说她难产而亡,说明她为四贝勒生过孩子。

桐城张家世代簪缨,满门朱紫贵,张英更是官居一品,位同宰辅,又岂会让嫡子聘一个流放宁古塔当过官妓的女子为妻。

简二爷愈发心疼侄女的遭遇,迫不及待想回去问清楚真相,再把可怜的侄女带回江宁,好好照顾她。

“你也别告诉她这些,她应该不知道我兄长为她选中的佳婿是你。”

“你快哎哎哎,你跪什么,快起来。”

这小子一言不发忽然下跪,简二爷惊的俯身要将他搀扶起来。

“衡臣贤侄,你到底要做甚?”

“世叔,我已知错!我想履行婚约。”张廷玉折腰朝简二爷磕头认错。

“这这这哎即便我们简家答应,你们张家也容不下我侄女,她的遭遇有心之人一打听就知道,事已至此,你也不必勉强,贤侄,快将庚帖给我。”

“世叔,我并非勉强,我心悦瑶儿妹妹,我定会想办法让我爹娘点头,可否可否”

“可否在明年春闱放榜之前,求您别将她许配他人。”

简二爷骇然,这小子极为通透,他的确有意将瑶儿带回去,寻合适的男子婚配。

“衡臣呐。你这又是何必。”

“世叔,我心悦她,愿聘她为妻。”张廷玉仰头含泪看向简二爷。

“衡臣你”简二爷默然不语,他看到这孩子满眼真挚,的确是钟情于瑶儿。

可瑶儿的身份特殊,她毕竟跟过四贝勒,想到这,简二爷登时头疼欲裂,若侄女瑶儿与衡臣情投意合,又该如何是好。

不成!总归是瑶儿的终身大事,还是得问过瑶儿的想法。

“衡臣,瑶儿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她想嫁谁都成,简氏一族将是她的娘家和保护伞,今后谁都不能再让她委屈。”

“我需问过瑶儿再回答你。”

简二爷起身,焦急来到糕点铺子。

当听到二叔说爹爹为她寻的佳婿竟然是张廷玉,她愣怔许久。

原以为爹爹给她寻的是张家的庶子,没想到是嫡子,爹爹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她一个外室女,爹爹怎么好意思。

“二叔,我该替我爹爹道歉才是,以张二公子的身份怎么可能点头娶我,他拒婚才是人之常情。”

简瑶起身,施施然曲膝下跪。

“简姑娘,使不得。”张廷玉急的折腰去搀扶她。

“公子,我代替我爹爹向您道歉,请您看在我爹爹爱女心切的份上,别与他计较。”

“你我甚至不曾照面,我更是奸生女,你拒婚是人之常情。”

“瑶儿,我已做主将你娘扶正,如今你是大哥唯一的嫡女,大哥一脉的产业都由你继承。”

简二爷私心想促成这段姻缘,兄长看中的佳婿不俗,瑶儿若嫁张廷玉,也算得了善终。

至于四贝勒瑶儿都被逼得遁走,想必他玩腻了瑶儿,才会对她始乱终弃。

只要他不说,四贝勒绝不会知道瑶儿再嫁旁人。

“二叔,我这辈子不嫁人,不能耽误张公子娶妻。”

简瑶听出二叔想要撮合她和张廷玉,赶忙摆明立场。

“简姑娘,衡臣愿履行婚约,娶你为妻。”

简瑶无奈摇头,张廷玉这人真是读书读傻了。

从前她是外室女,他觉得于礼法不能娶她,现在她成为嫡女,他却死板遵守礼法道义,认为娶她才符合道义和君子之风。

“张公子,您不必履行婚约,我不愿意,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还生过孩子,配不上您。”

“哦对了,我还在宁古塔当过官妓。”

她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古代士大夫对女子贞洁观的绝对禁忌,她就不信张廷玉还敢开口。

“瑶儿,对不起。”张廷玉心疼哽咽,仅是听她开口诉说她的悲惨遭遇,已是痛彻心扉。

第58章 第058章求娶

简瑶心内五味杂陈,她没料到张廷玉会对她道歉。

“公子,您不必道歉,公子这般客套该如何是好,今后我都不知该如何与您相处了。”

“这桩婚事我不同意,公子只当戏言,也不必当真。”

“就当公子不知我是谁,我仍是在南门外开糕点铺子的孤女。”

“羡蓉,送公子回去。”

张廷玉面色煞白,再无任何身份能够留在她身边。

二叔的到来,将简瑶平静的生活打乱,甚至牵扯出张廷玉差点成为她未婚夫的尴尬过往。

送走张廷玉之后,简瑶开始说服二叔。

“二叔,我不回简家,我得罪了四贝勒,诈死遁逃,若您将我接回简家,四贝勒势必迁怒。”

“瑶儿,你一个柔弱女子怎能流落在外?二叔如何对得起你爹娘在天之灵!不成,你必须与我回去。”

“二叔,我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您就别逼我了。”

简瑶曲膝跪地。

“你!!”简二爷对侄女的脾气再了解不过,他就怕自己逼急了,侄女再次消失。

他痛定思痛,最后决定尊重侄女的意愿,只是不准她再四处奔波,只能老老实实呆在桐城。

“二叔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桐城,求您也别告诉旁人我还活着。”

“瑶儿,好好照顾自己,那一万两你拿着,若缺什么可随时给家里去信。”

“二叔该走了。”

简二爷此行本就是来拿回侄女庚帖的,还需赶往杭州赴宴,与侄女话别之后,就上了官道。

行出二里地之后,却瞧见衡臣那小子纵马拦住去路。

“衡臣贤侄,你怎么跟来了?”简二爷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小子想讨好瑶儿的娘家人。

“衡臣今日招待不周,特来送送世叔。”

“那就有劳贤侄了。”简二爷不戳穿他,只仰躺在马车里不做声。

不得不说,衡臣的确是个诚意十足的好孩子,竟护送他出了安庆府地界,简二爷终于掀开马车帘子。

“衡臣贤侄,烦请入马车一叙。”

张廷玉面露喜色,翻身下马,疾步入马车内。

简二爷正在研墨,张廷玉谦逊接过徽墨,侍坐在一旁。

简二爷终于满意的点点头。

“把合婚庚帖拿出来吧。”

张廷玉慌了神,涩然幽怨道:“世叔”

“哈哈哈,你这小子,那合婚庚帖上女方长辈写的是瑶儿的父亲,我兄嫂都已过世,需补上我这个叔父的名字才能作数。”

“多谢世叔!”

简二爷发现衡臣竟将合婚庚帖宝贝似的贴身藏在怀中,瞬时忍俊不禁,又赞赏的点头颔首。

这合婚庚帖女方家的长辈与媒人还有女方都已经签字,也已在江宁府盖了印,只剩下男方与父母签字画押,再去桐城府衙里盖印之后,即可生效。

简二爷诧异的挑眉。

这小子动作还真快,他到底何时去的桐城府衙,合婚庚帖上红印鲜亮,一看就知道才盖不久。

“衡臣呐,这合婚庚帖于理不合吧,你爹娘尚未签字画押,怎么能先盖印?”

“咿,你的字不错。”简二爷看到衡臣在新郎的位置签署下名字,还盖下私章,满眼笑意。

“瑶儿的字写得也好,衡臣已亲自教她数月,还将擅长的青萍剑法一并教她。”

“啧啧,我就说方才看她记账之时,写的馆阁体甚好,原是你教的,难怪。”

简二爷在女方长辈一栏补上自己的名字,并盖私章。

“她性子执拗,你需让着她些,若今后她让你不高兴,你千万好言好语,别欺负她。”

“衡臣定会护她一生,多谢二叔成全。”

女方家的长辈签署名字之后,张廷玉也改了口,唤二叔。

“成了,你的心意二叔知道了,

二叔等到明年开春放榜,若无好消息,我自要接她回家,她在桐城举目无亲,今后你就是她的依靠,需照顾好她。”

“您请放心,她是衡臣的未婚妻,护她周全,本就是为夫君的责任。”

张廷玉拜别妻族二叔,调转马头,连夜赶回桐城。

他知道瑶儿因为从前悲惨的流放遭遇而自卑,觉得配不上他。

他想循序渐进,让她明白他不曾嫌弃她,眼下迫在眉睫之事,是说服爹娘接受瑶儿。

子时过后,他才行色匆匆赶到南城外。

张廷玉勒马,仰头看向大门紧闭的糕点铺子。

也不知过去多久,天边下起淅淅沥沥的夜雨。

简瑶被噼里啪啦的雨声惊醒,想起阳台上还晾晒着衣衫,焦急起身收衣服。

打开木门那一瞬,却赫然看见张廷玉正坐在马背上,他的目光正与她对视。

更深雨急,张公子怎么不打伞?我这有伞,您稍等。“简瑶转身准备拿伞。

“瑶儿,你我两家乃世交,你不必见外,我表字衡臣,今后唤我衡臣,我也唤你瑶儿可好?”张廷玉眉眼含笑,温柔看向她。

既然张廷玉都如此坦荡,简瑶自然也不再扭捏。

两家是世交,张廷玉年长她三岁,她于情于理都该唤一声衡臣哥哥。

“那衡臣哥哥稍等我片刻,我取伞给你。”

“不必,瑶儿,你早些歇息。”张廷玉扬鞭策马离开,趁夜赶回老宅。

第二日一早,姚氏吃过早膳之后,次子衡臣就来请安。

“衡臣,怎么昨日你如此不知礼数,没请简二爷来家中用膳,我都让人准备了席面。”

“二叔有急事先行离去,我亲自送他出安庆府地界,子夜方折返归家。”

“你”姚氏正要夸赞儿子知礼数,却愕然看向儿子。

二叔?他怎么能称呼简二爷为二叔?该称世叔才对!

“你糊涂了,怎么称他为二叔?”

“娘,我想履行与简家的婚约,昨日已征得二叔应允。”

“混账!”姚氏惊的站起身来,难以置信瞪着儿子。

“儿啊,你到底明不明白?那简氏虽平反,可早就被人糟蹋了清白,甚至不知被几个男子糟蹋过,你以为一个漂亮的女囚犯在流放之路会经历什么?”

“她在如此肮脏的环境下苟活,就更加污浊不堪,贞洁烈女早就有骨气的自尽了,除非我死,否则这般污糟的女子绝对不能入张家大门。”

“我早说你爹太过纵然你,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儿能容你这涉世未深的孩子擅作主张!我现在就给你父亲去信,立即聘你表妹为妻。”

张廷玉苦笑:“与简家的婚事,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我犯蠢,竟将珍宝诗作鱼目,弃之如敝屣。”

“我意已决,我会去信给父亲,春闱高中后,我将八抬大轿迎娶简氏。”

张廷玉对如何说服双亲进行周密筹谋,他需对偏宠他的母亲晓之以情,母亲最见不得他委屈受伤,他只要让母亲心疼他即可。

而远在京城为高官的父亲,凡事皆趋利避害,他只需承诺父亲,若准许他娶简氏,他在五年内定官居四品大员即可。

父亲替他谋划的仕途,是官居一品,接替宰辅之位,光耀门楣,从前他对入仕态度散漫,父亲若得了他的承诺,定不会阻拦这桩婚事。

只要让他娶简氏为妻,他无需妻族助力也无妨。

姚氏气的眼冒金星,早知道当初就不该答应他回老家守孝了。

都怪她太过宠溺这孩子,以至于他骄纵固执,她气的当即让仆从将逆子绑了,不准他再胡闹。

“青荇,看着公子,在他赴京赶考之前,不准他离开老宅半步,否则我定将你们几个狗东西乱棍打死。”

青荇缩着脑袋,瑟瑟发抖回了公子所居的隐山院

连着七八日都不见张廷玉的身影,甚至他的小厮都不曾来过。

简瑶并不担心张廷玉的安慰,毕竟桐城是张家的桐城,没人敢伤害他。

明日重阳,简瑶让羡蓉准备了茱萸,准备登龙眠山。

此时多日未见的青荇满脸惊慌踏入糕点铺。

“姑娘,求您去看看我们公子吧,呜呜公子快死了”

青荇哭哭啼啼跪在简氏跟前。

“怎么回事?”简瑶心下一沉,总觉得与她有关。

“公子为了娶您,忤逆了夫人,被夫人下令禁足在居所,公子为让夫人在合婚庚帖上签字,竟为您绝食抗争。”

“呜呜呜呜,公子已绝食五日,水米未进,今日更是几度昏厥呜呜呜”

“他”简瑶叹气,没想到张廷玉默不作声想娶她,他都知道她过往那些不堪,却依旧想娶她。

甚至为了娶她,而绝食抗争。

水米未进,他竟连水都不喝,寻常人若不喝水,三日就会渴死,他竟熬了五日。

简瑶后悔莫及,早知不该招惹他。

早知她的身份被二叔戳穿那一日,她就逃离桐城,如今害得张廷玉为了遵守婚约,为她绝食,她愈发愧疚难当,无地自容。

她心急如焚与青荇赶往内城,青竹别院外,一个容貌与张廷玉三四分相似的锦衣妇人正低头抹泪。

次子衡臣性子最为执拗,只是没想到他为了娶罪臣之女,竟绝食抗争。

第59章 第059章勾引

方才入内看到衡臣脸颊凹陷,形容枯槁,姚氏心疼的潸然泪下。

最终她还是妥协的在合婚庚帖写下男方母亲的名字,盖下私章。

没有什么比儿子好好活着更重要,那简氏即便嫁入张家,她也有无数种法子让她生不如死。

如此不堪的女子,怎么配得上她的儿子。

眼下衡臣春闱科考在即,她必需忍气吞声顾全大局,先稳住衡臣再说。

姚氏泪眼盈盈抬眸,却看见一个容貌绝美的少女正朝她走来。

她总觉得少女看着面善,似乎在哪里瞧过,却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夫人,那是糕点铺子的女子,那日二公子为她抚琴来着。”

姚氏身后的婆子提醒道。

“竟是她!岂有此理!难怪衡臣会鬼迷心窍!简家竟如此龌蹉,纵容她勾引衡臣!”

姚氏怒不可遏,冲上前扬手一巴掌打在那不知廉耻的简氏脸上。

简瑶闪身立即躲开,苦笑着福身见礼。

“请恕晚辈受不起您的礼!夫人请自重!”

“衡臣开春即将春闱科考,他却不顾前程,为你寻死觅活,你是不是很得意,你该得意的,他若因你落榜,你就是千古罪人。”

姚氏的意思简瑶听明白了,必须稳住张廷玉,让他顺利进京赶考。

“好!”简瑶心中有愧,深吸一口气,转身随青荇入院内。

床榻上,几个大夫正束手无策,公子牙关紧闭,不肯服药。

看到张廷玉憔悴惨白的脸颊,简瑶忍不住愧疚落泪。

没想到还会有人为了她连命都不要。

她对这突如其来的深情觉得无措和恐慌,上一段感情让她身心俱疲,丧失信心,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张廷玉的一腔深情。

青荇将药盏捧到她面前,所有人都满眼殷切看向她。

简瑶含泪接过药盏,坐在他身侧。

他在半梦半醒间,甚至还在呢喃着她的名字,简瑶咬唇,压下复杂情绪。

青荇递来勺子,她用勺子舀汤药,他却虚弱的张不开嘴,一双眼睛直愣愣盯着她瞧。

青荇又取来空竹管,却依旧无济于事。

简瑶思索片刻,涨红脸让青荇他们都出去。

“书呆子,张嘴。”

张廷玉眼含泪光,却虚弱的张不开嘴。

简瑶取下绣帕,小心翼翼替他擦泪,仰头将苦涩汤药含在口中,俯身用嘴渡到他口中。

男人惨白的脸颊浮出可疑的绯红,很想拥抱心爱的女人,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简瑶喂他服下汤药之后,捂着嘴角替他擦嘴。

“我们不成婚可好?我愿意与你在一起,待今后你成婚了,我们就分开。”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她不嫁,他

不娶。

待今后他娶妻,二人就一刀两断,如此也算回报他一腔深情。

他得到了她,也不会执拗的想娶她。

“哼”

男人虚弱的冷哼一声,闭眼不去看她。

怎么就生气了?无媒苟合这种事情吃亏的是她才对。

“你想清楚再决定,我等你的答案。”

简瑶说完,就取来帕子替他擦脸。

晚膳之时,青荇再次端来药盏,简瑶照旧用羞人的方式喂他服药。

眼瞧着最后一口汤药渡到他口中,她正要坐起身,却被人捧住脸颊。

苦涩的汤药伴随着男人舌头的侵占,在唇齿间纠缠。

简瑶想推开他,可看见他憔悴的俊颜,终是于心不忍,伸手主动抱住他劲瘦的腰。

张廷玉恢复气力第一件事就是吻她,将她拥入怀中。

感觉到自己快控不住欲念,他克制的松开她的唇。

“我要娶你为妻,瑶儿,我不在乎你的过去,我只想往后余生都与你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我想要你。”

“你父亲生前已为你我定下婚事,都怪我该死拒婚,对不起,我不知是你,否则我定立即娶你,护你一生。”

“瑶儿,对不起”

张廷玉哽咽着将脸颊埋在她的肩上,低声啜泣。

简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能伸手轻轻拍他的后背:“你没有错,我们素未蒙面,你犯不着娶奸生女。”

“你若不介意我的过往,我愿嫁你,可我不愿进京,我此生都不离开桐城。”

“前提是,公子必须高中前三甲,否则今后公子不必纠缠。”

“好,好,你等我!放榜后,我定八抬大轿娶你为妻,瑶儿,我想再抱抱你可好?”

“衡臣哥哥,你别对我这般好,我不值得。”

简瑶含泪仰头,主动吻他。

她很清楚二人注定无果,历史上张廷玉的发妻是麻溪姚氏,他也并未中前三甲,而只是中了进士,而后点翰林,从此官运亨通。

她必须稳住他,让他安心赶考。

而他科考之时,简瑶会离开桐城,寻别处隐居。

她必须不计代价稳住他。

若无那段孽缘纠缠,爹爹已然为她选了最好的夫婿,只可惜天意弄人。

安抚好张廷玉之后,简瑶连夜赶回糕点铺子。

“羡蓉,你这几日把铺子过到乐善堂名下,在契书上写明铺子赠予乐善堂,任何人不得擅自买卖。”

“你再让青玉秋红、春晓和秀缨来见我。”

“让绣绫她们三个一并来。”

“姑娘,出什么事儿了?”羡蓉骇然。

“你先去找人。”

羡蓉焦急去乐善堂将那几个孩子叫来。

“青玉秋红,如今你们学会了三十道糕点做法,也该出师了,今后这铺子就交给你们打理。”

“姑娘,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只是想偷懒去游山玩水。”

“吓死我了,姑娘是该好好歇息了,你放心吧。我们能撑起门面来。”

“好,今后你们需教乐善堂的孩子们做糕点,不能藏着掖着。”

“那是自然,乐善堂里的兄弟姐妹都是一家人,我们绝对不会偏私。”

“湘莹今后管账。”

匆匆赶来的湘莹三人吓得面色煞白。

“姑娘,求您别卖了我们。”

穗青和绣绫见姑娘只留湘莹管账,吓得噗通跪在姑娘脚下祈求。

“绣绫,我知道你娘时常悄悄来看你,如今会做糕点,有手艺傍身,就与你娘回去吧,但你的身契我会放在桂娘那,待你今后说亲之时,你再去桂娘那取。只能你来取,知道吗?”

“姑娘,我娘只是放心不下我,她只是”绣绫慌张解释。

“不必解释,你那个烂赌鬼爹爹上个月死了,我都知道,去吧,今后你还需帮你娘撑起家。”

简瑶取来一百两银子塞到绣绫手里,绣绫感激的泪流满面,忙不迭磕头谢恩。

还剩下穗青没安顿,简瑶看向穗青。

“姑娘,我这辈子愿意为您当牛做马,您别赶我走,求您了,否则出了门无就跳护城河去。”

简瑶哭笑不得,感动的拍了拍穗青的肩:“好,那你与羡蓉,就跟我一块去游山玩水。”

安顿好所有人之后,羡蓉跟在姑娘身后,回到别院。

“羡蓉,收拾好行装,我们随时要走。”

“姑娘,出何事了?是不是四贝勒追来了?”

简瑶扶额,无奈道:“胡说,我只是欠了一笔难偿的债,想跑。”

“啊?您到底欠多少钱?”

“还不清,我欠了情债。”

“姑娘,其实张公子挺好的,您应该放下过往,方能未来可期。”

简瑶没接话,张廷玉是康雍乾三朝重臣,他的妻子势必要封诰命,进宫谢恩,还需应酬往来。

她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去京城,可她这辈子绝不能去京城。

倘若她自私的嫁给张廷玉,今后那人一定会发现她的存在,她定会连累张廷玉。

这一晚,她罕见的做了噩梦,梦里全都是那个满口谎言薄幸郎。

他登基后举着屠刀,将张廷玉的脑袋斩下,丢到她面前,她吓得惊出一身冷汗。

她心不在焉回到糕点铺子,却见一道芝兰玉树般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

简瑶赶忙收起愁容,笑着朝张廷玉走去。

“今日重阳佳节,我带你去龙眠山登高可好?”

“你等我,我准备了茱萸。”简瑶含笑转身,取来茱萸簪在鬓边,又掐下一枝茱萸,别在他耳后。

“呀,你穿红肯定好看。”简瑶伸手轻戳他耳畔红彤彤的茱萸果,言笑晏晏。

“好,今后我都穿红褂子。”

“只我一人穿不公平,瑶儿也穿红衣可好?”

张廷玉眉目温柔,伸手将她鬓边碎发挽到她耳后。

“好,衡臣哥哥,我们走吧。”

“叫衡臣,我不想当你兄长。”

简瑶被他满是爱意的灼灼目光看红了脸颊,羞涩咬唇:“衡臣,快些走吧。”

“嗯。”

张廷玉将心爱的女子送到马背上,飞身跃到她身后,将她环抱入怀。

“还有不到半年就要进京春闱科考了,衡臣你不准分心,你若考不中一甲前三,我就不嫁给你了。”

简瑶一路上絮絮叨叨提醒,张廷玉温柔回应。

“衡臣你马术真好”简瑶忍不住赞叹。

“我知你想学,明日开始,我教你骑马。”

“不不不,我字儿还没练好呢。”

“一起教,我与你一起读书。”

“好。”简瑶语气温柔,极尽所能安抚他。

第60章 第060章五石散

二人来到龙眠山脚下,简瑶仰头看陡峭的山道,很想打退堂鼓。

她的三寸金莲走路都费劲,更何况爬山。

此时看到有老翁在卖甘蔗,简瑶赶忙凑上去买了两根甘蔗。

“为何买甘蔗?”张廷玉费解。

“当登山棍呀,渴了还能啃甘蔗,到山顶也啃完了,嘻嘻。”

男人轻笑出声接过甘蔗。

简瑶从爬山开始就忍不住啃甘蔗。

她正张大嘴巴啃甘蔗皮,手里的甘蔗却被张廷玉一把夺过,他递过来一根削好的甘蔗。

行程不过半,她手里的甘蔗早吃没了,张廷玉又削好另一根甘蔗。

简瑶有些不好意思,递给他一截甘蔗:“衡臣,你也吃。”

“啊呀,登山棍吃没了,这可如何是好。”简瑶着实不好意思起来。

“你还有我,瑶儿,上来。”

张廷玉倏然折腰,竟是要背她登山。

简瑶眼角有一瞬酸涩,说不清道不明的涩然情绪,于心间百转千回,最后拧得心口一阵刺痛。

她哑着嗓子道谢,趴在张廷玉的背上。

张廷玉身后背着心爱的女子,忍不住扬唇微笑。

倏地,眼前出现一截甘蔗。

可他的视线却被她手腕上狰狞的疤痕吸引。

简瑶等待许久都不见他吃甘蔗,于是抬眸,却发现他盯着她的手腕看。

“不必担心,都是旧伤,流放宁古塔之时,我左手腕到手肘的肌肤需刺配,后来我把这块皮割下来了。算是彻底与过往割裂。”

她存着私心,想让张廷玉看到她丑陋的一面,从而知难而退,于是她挽起袖子。

“衡臣你看,我”

她惊的哑口无言,她一卷起袖子,露出狰狞伤疤,他就忽然吻了上来。

炙烈的吻不断落在她的伤疤上,简瑶

吓得收回手。

“瑶儿,我此生再不会让你受伤,对不起,我该早些遇见你,保护你。”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红了眼眶,默然抱紧他的脖子。

他背着她不曾松开,许久之后,终于冲出云雾,抵达叠翠积绿的山顶。

二人都没带随从,简瑶朝着山脚下层峦叠嶂的溪谷舒展双臂。

身后一暖,腰肢被人抱紧。

“简瑶,衡臣心悦你!”

振聋发聩的爱恋在耳畔回荡,简瑶无法无所适从,低头握住他的手掌。

“衡臣,你别对我这般好。”她愧疚转头。

“瑶儿,别说胡话。”

浩渺青崖间,张廷玉吻向心爱的女子。

他还真是克己复礼的世家公子,连吻都是小心翼翼温柔的。

明明他气息早乱了,脸颊绯红,却依旧只敢吻她。

下山之时,他也没舍得让她徒步,而是背着她下山。

“瑶儿,待我春闱归来,我带你再登龙眠山可好?”

“好。”

“待你我有了孩子,我们一家三口每年都来登高。”

“瑶儿,我们第一个孩子叫若霭可好?霭霭祥云,瑶玉和鸣。”

“好,就叫若霭,我很喜欢。”简瑶眸中氤氲水汽,若蒸腾雾霭

康熙三十一年十月三十,今日是简瑶十六岁生辰。

“瑶儿,试试看这扳指。”

张廷玉将一枚羊脂玉扳指套在她右手大拇指。

简瑶摩挲温润的扳指,扳指上还攥刻了几朵她喜欢的纯白山茶花。

“回头我也做个扳指给你。”简瑶礼尚往来。

“咿,姑娘好眼力,竟看出是我们公子为您亲手做的扳指。”

青荇见缝插针替公子邀功。

“啊,太贵重了,我不能收”简瑶瞬间觉得拇指上的扳指烫的心慌意乱。

“瑶儿,你我之间不准如此见外。我的都是你的。”

张廷玉含情脉脉,俯身吻她的额发。

青荇和羡蓉匆忙转过身回避,羡蓉嘴角的笑容全然不似青荇真切,甚至带着疑似苦涩,她知道姑娘在骗张公子。

“生辰快乐,瑶儿。”

“瑶儿,明日我将前往京城,年关将至,我需提前走访京中亲友,来回需半个月,我给你带礼物,你想要何物?”

“你在家练习骑射,惊帆留给你,待惊雾驯服好,我再将它送来。”

张廷玉轻抚坐骑惊帆,将瑶儿抱到马背上,为她牵马。

张廷玉的坐骑是纯血的黑色汗血马,价值不菲,简瑶自是不敢收下,于是推脱道:“你骑惊帆去京城正好,还能快些回来。”

“你买的我都喜欢,随便买什么都成,距离新春还有两个月,怎地十一月就要去?”简瑶随口道。

“十二月中旬之后,朝廷开始放春假,许多相熟之人要回乡过年,需提前去拜访。”

“我一会亲自做些糕点,你路上吃。”

自从孩子们能独当一面之后,简瑶鲜少需要亲自做糕点。她心中百感交集,终于能毫无牵绊,随时离开了。

“瑶儿,看靶!”

简瑶平稳坐在马背上,挽弓射箭,正中靶心。

她的骑射和剑术,以及字迹都是张廷玉所授,不得不说他的确是个优秀的老师,短短一年时间,她竟小有所成。

第二日一早,简瑶在城门口送别张廷玉,他愈发离不开她,最后她踮起脚尖吻他,他才恋恋不舍离去。

青荇几个随从一路上跟随公子星夜兼程赶路。

从未见过公子如此急迫,恨不能插翅飞到京城,从前公子都会乘坐马车一路游山玩水,最少半个月才能抵达京城,可今次不到五日,就抵达京师。

张廷玉回府邸沐浴更衣之后,门房来报,说国子祭酒鄂拜家的公子鄂尔泰与户部尚书富察米思翰之子李荣宝前来拜访。

才过一会,又说湖广总督年遐龄之子年羹尧也来了。

“快些请进来。”

几人交情匪浅,年少时皆为四贝勒的伴读哈哈珠子。

浓眉大眼的富察李荣宝一身武人束袖,腰间佩刀的刀柄横于腰后,刚从御前带刀侍卫下值。

年羹尧青衫落拓,着一身银狐皮端罩,面冠如玉,一双潋滟桃花眼盈满笑意。

“衡臣兄,你终于回京了。”

容貌清秀斯文的西林觉罗鄂尔泰愁眉苦脸。

“四贝勒又病到了,缠绵病榻七八日都未去上朝。”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去贝勒府探望四爷如何?”年羹尧眉宇间也满是忧愁。

“贝勒爷素来康健,为何近来时常称病?”张廷玉诧异。

“没人知道,哎。”李荣宝叹气。

四人相约来到贝勒府,苏培盛疲惫憔悴,昨儿夜里爷吐血了,太医折腾了半宿,奴才们都不敢歇息。

入了书房内,张廷玉见四爷面容消瘦,憔悴苍白,登时骇然。

书房内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药味,混杂着浓烈的酒气。

胤禛撕心裂肺咳嗽几声,虚弱抬眸,扬手示意众人落座。

众人忧心忡忡,有一搭没一搭与四爷闲聊着。

直到四爷让奴才准备席面,要与众人不醉不归之时,众人面面相觑。

四爷正在病重,却如此不爱惜身子,他们哪里敢陪着爷胡闹,当即就开始找借口提前离开。

李荣宝和年羹尧溜得最快,待鄂尔泰也寻了蹩脚借口告辞之后,张廷玉起身拱手,准备离开。

“衡臣,你方来京城,为何如此行色匆匆,留下与爷不醉不归。”

“贝勒爷,您大病未愈,还需保重贵体,衡臣改日再来叨扰。”

“你这是着急要去何处?”

张廷玉刚正不阿,最不喜随口胡诌,于是据实禀报:“回贝勒爷,微臣要去给未婚妻买礼物。”

“何时定亲了?都不说一声,爷都未准备贺礼,如此,你也不必去买礼物,随爷去库房里挑几件,权当爷给你的贺礼。”

“不准推辞。”

“微臣多谢贝勒爷。”

张廷玉跟在四爷身后,来到前院库房内。

库房里绝大多数都是精致的御赐之物,张廷玉谨慎挑选,片刻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一支缠连理枝的点翠金镶玉发簪上。

“衡臣,可有中意之物?”胤禛扶手静立在一处紧锁的檀木箱前,目光哀婉。

“回贝勒爷,微臣求这支发簪。”

苏培盛诧异挑眉,看向四爷。

这支发簪是爷为简氏做的,只可惜还未来得及送出去,她就香消玉殒了。

胤禛心中苦涩,默默良久,涩然道:“那就祝衡臣与心爱之人白头偕老。”

张廷玉谢恩之后,却并未离开,而是欲言又止看向四爷。

“贝勒爷,五石散乃邪物,您金尊玉贵,怎能用此物作贱贵体。”

“咳咳咳咳衡臣,少管闲事。”胤禛掩唇,痛苦咳嗽起来。

“贝勒爷,若那位姑娘在天有灵,见您这般痛苦,她定魂魄难安,大阿哥尚年幼,您为了大阿哥,也该振作。”

“衡臣!你早些回去吧,回去陪伴心爱之人,莫要如爷这般,沦落到孤家寡人,不得善终,回去吧。”

“咳咳咳咳咳咳”胤禛痛苦阖眼,为什么要振作,他日日夜夜都盼着早些见到她,再不与她分开。

“哎哟还没恭喜张公子定亲之喜,不知哪家姑娘如此有福气。”苏培盛感觉到气氛不对劲,赶忙开口岔开话题。

“能娶她,是我的福气才对,她是江宁简氏女子。”

砰地一声,四贝勒竟失态的打碎一尊琉璃观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