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醉酒试探
他并没有将熟睡的季明瑶抱上床榻,他知季明瑶是方才不肯在房中沐浴,是嫌陆文瑾和林棠在禅房中睡过,她嫌脏。
他将绒氅铺在地上,将怀中的她放在绒氅之上。
她与那些醉酒鬼不同,醉酒后,像猫儿收起了利爪,安静又乖巧。
那轻柔香甜的气息擦过他的脸侧,裴若初觉得有些热,又有些痒,控制不住想亲她。
他从小克制隐忍,最
擅长控制欲望,压抑本性,当即便决定不再看她,果断走出禅房。
他刚出禅房,便见那名跟着季泽川的暗卫匆匆前来,扑通一声跪下,“太子殿下,季公子出大事了!”
裴若初不禁直皱眉头,“到底发生了什么?”
暗卫道:“属下奉殿下之命一直跟着季公子,但刚跟了没多久,季公子便发现了属下的行踪,趁属下不备,突然偷袭。”
季泽川出手太快了,他躲过了季泽川迎面刺来一刀,却又被季泽川杀了个回马枪,一掌拍在了他的背后。
他还没看清是季泽川是如何出手的,便被打落屋顶。
季泽川下手又快又狠。
暗卫羞愧说道:“属下的武艺与季公子悬殊太大,实不及他。”
待他爬起来,赶紧去追季泽川,却见陆文瑾独自一人出了皇家别院,似在寻人。
就在此时,季泽川抽刀刺向陆文瑾。
暗卫想去阻拦,可被季泽川那一掌实在伤厉害,他连剑都提不起来。
陆文瑾武艺也不差,与季泽川打了几个回合,在季泽川强硬攻击之下,陆文瑾渐渐败退,最后季泽川将陆文瑾手中的骨扇削得七零八落,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季泽川便毫不留情一刀捅向陆文瑾。
暗卫大惊失色,太子殿下吩咐过,让他看着季泽川,必要的时候阻止他对陆文瑾出手。
可他非但不是季泽川的对手,可陆文瑾还死在季泽川的手下,他该如何交代。
但陆文瑾被刺中,突然睁开眼睛,趁季泽川松懈之时,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刺进了季泽川的腹部。
季泽川受了重伤,还惊动了护卫长公主的锦衣卫,负伤而逃。
裴若初听了暗卫的回禀,冷笑道:“听说当年姑姑从鞑靼王庭带了一件宝物。原来他将这件宝物交给了陆文瑾。金丝软甲刀剑不入,陆文瑾靠着金丝软甲护体,非但没死,反而偷袭伤人。”
暗卫急切地道:“坏就坏在锦衣卫赶来,季泽川为了躲避搜捕,他挟持了沈娘子!”
暗卫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说了这会话,牵扯那后背的伤,剧痛难忍,便再次感叹季泽川下手好狠啊!
“更糟的是,此事还惊动了沈璃。”
他甚至不敢再看裴若初的脸色,太子殿下面若美玉,对人都是一副温润的笑脸,从头到尾都没发怒也并未说一句责罚的话,试问哪家的主子会这般看你犯了错还什么也不说,只含笑看着你。
但他分明看见太子神色凝重,唇角的笑也越来越冷。
暗卫跪在地上,心中忐忑不安,“属下自去领罚。”
裴若初赞许地看着他,“也好。”
又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孤最好的暗卫竟然在季泽川的手下连一招都过不了吗?”
暗卫心中骇然,分明他是暗卫中最拔尖的那一批,
分明太子只是轻飘飘的一句疑问,侮辱性却极强,那暗卫感觉自己成了无用废物。
虽然季泽川确实很强大,但他绝不能输给季泽川,一定要赢他。
他日后要加倍练武,证明给太子看,他不比季泽川差。
裴若初自是不理会暗卫的小心思,他只是真的没想到季泽川的武艺已经到了如此高强的地步。
季泽川出生在文臣之家,季家恐怕从来只觉得他头脑简单,文墨不通。却从来想过他武艺高强,可走另外一条路,过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当个侍卫岂不屈才?
他不只是为了帮季明瑶救兄长,救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是真心欣赏这个练武奇才。
被沈璃盯上了,便相当于被毒蛇缠上,季泽川武艺虽高,但他深受重伤,身份一旦暴露,谋杀长公主之子,挟持国公的女儿,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而沈璃最宝贝的便是他那个好妹妹,沈璃恐会将他千刀万剐。
沈家也会对他赶尽杀绝,从此再无宁日。
再者便是季泽川的武艺再高,只怕也难以应对锦衣卫和沈璃的合围。
沈璃还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更麻烦的是若是季泽川被活捉,陆文瑾以此事要挟,季明瑶便非嫁给陆文瑾不可。
便是必死之局。
暗卫道:“属下杀进菩提院,掩护季公子离开。”
裴若初淡然道:“不必了。孤自有安排。”
东宫的人不能出面,再给沈璃留下把柄。
况且今夜他为了试探假丽妃,强攻佛塔已经折损了不少人手,他要保存实力。
他看向皇家别院的方向。
若是长公主遇险,陆文瑾自顾不暇,又让沈璃不得不分心,到那时季泽川便可以全身而退。
他将慕晴唤到身边,吩咐了几句,“……你便如此做,然后将人抓来,孤要与她谈条件。”
慕晴眼睛一亮,为自己终于接到第一个任务由衷欢喜,她单膝跪地,“属下定不辱使命,保证完成任务!”
他虽然贵为太子,却仍然无权无势,他此番布局,除了救季泽川,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为了夺权。
完成当初对母妃的承诺。
裴若初习惯在思考时抄写佛经,此刻已过深夜,再有两个时辰便要天亮了。
他点燃香案上的灯烛,将纸张铺开,默写《法华经》,为了让自己能静心,抄了十多年的佛经,经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刻进他脑子里,他提笔勾勒,笔法遒劲有力,如铁画银钩,大气磅礴。
他需要静心,平复那复燃的欲望,每每这种时刻才会让他的心里更平静。
*
菩提院。
沈淑宜撑着下巴看向窗外絮絮飘落的雪花,菩提院中几支稀疏的梅枝上虽然压着厚厚的冰雪,但红梅卧雪,也不失为一处赏景的好去处。
睡到半夜,她肚子饿醒了。
想起了棋盘街黄记的鲜梅饼和梅花酥,脆甜芬香,入口酥软,不禁叹了口气,她今天一整天就只吃了一顿素菜,饿得前胸贴后背。
桃酥以为沈淑宜遗憾没能看到太子殿下而心中失望,连忙宽慰,“有皇后娘娘为小姐做主,小姐一定能成为太子妃,等到将来和太子殿下成亲,小姐便能天天见到太子殿下了。”
沈淑宜把玩着手腕上太子送她的红珊瑚手串,认真问桃酥,“你觉得太子殿下喜欢我吗?”
桃酥看着那通体鲜红,绽放出艳丽光泽的手串,点了点头,“太子殿下一定会的,小姐美丽可爱,惹人喜爱,没有人会不喜欢小姐。再说殿下都将这丽嫔娘娘留下的唯一的手串留给了小姐,必是喜欢小姐的。”
沈淑宜取下手腕上的珊瑚珠串,啪地一声放在桌上,“他不喜欢。”
喜欢她,会让她一直等吗?她好几次精心打扮只为在坤宁宫见他一面,他来是来了,虽然也言语温和,却处处透着生疏客气。
他待她温和,是他自身的涵养好,对所有人都很温和。
并不是对她有好感,他并不喜欢她。
她在东宫的书房外等,虽然裴若初也接受了她的点心,还让人送她出宫,但却不见她。
今日更是如此,他告诉她会去白马寺,可却也告诉所有爱慕他的女子,引得那些女子争先恐后去见他。
在他的心中,她和那些主动示好,渴望太子多看一眼的女郎并没有什么不同。
满腔热情却被一直泼冷水,沈淑宜心酸无比。
“我不能自欺欺人,我也以为他送我这手串是因为真心喜爱我。但今日我才明白,他是为了安抚沈家,安抚姑母。而我也找人打听过,赵妃的侄女赵檀儿,静妃的幺妹崔素云也都收到了东宫送去的珠花。”
他不喜欢她,但也不喜欢赵檀儿和崔素云。
他礼貌温和,却同她们所有人都保持距离,沈淑宜觉得自己再怎么付出也无法走进他的心。
“我患得患失,伤心难过,我得知有旁人爱慕太子殿下,他同任何女子多说一句话,我都会疯狂嫉妒。我每一天
都过的不快乐。桃酥,我不想因为喜欢他,变得面目全非,我出身沈氏,才艺不输旁的女郎,我也值得优秀的男子爱慕的,不是吗?”
桃酥坚定地点头,“那是自然,小姐冰雪聪明,可爱明媚,自是讨人喜欢的。”桃酥从沈淑宜的话中听出她似要放弃太子,诧异地道:“难道小姐是不打算嫁太子了吗?”
想通了这一切,沈淑宜心中释然,“我付出了我的喜欢,我不后悔,但我以后不打算喜欢太子殿下了,追着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太累,也太辛苦了。”
“桃酥你是知道的,我最怕累,也最怕苦了。我喜新厌旧,无法长久地坚持一件事,我讨厌枯燥,讨厌乏味。喜欢裴若初是我坚持的最久的一件事了,我虽然难过,但我打算放下了。”
沈淑宜眼睛里雾蒙蒙的,桃酥知道,虽然小姐看着豁达,其实还是难过,她第一次真心喜欢一个人,却不得不放弃。
“桃酥,我们去摘梅花泡茶喝吧!”
这白马寺什么都没有,她觉得有些饿了,喝口新鲜的梅花茶也不错。
却听到院子里好似传来一阵响动。
方才白马寺中有人闯入行刺,不少马车翻车坠入山崖,她被迫留宿这间菩提小院,今日她是偷偷溜出来的,只带了几个驾车的小厮。
如今已至深夜,生怕会有贼人闯入。
她竖起耳朵,神色警觉,将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桃酥不要说话,而后猫腰走到窗边,将耳朵贴到窗户上,听到似有人踩在雪地上,发出的细碎的声响。
方才那动静应该小厮都已经被打晕了,沈淑宜瞬间变了脸色。
这些年,沈氏风光,但在朝中竖敌甚多,莫不是有贼人想绑了她去威胁沈家?
她轻轻抓住手边的花瓶,就在贼人翻窗闯入的那一刻,她用力将花瓶砸去,可突然感到脖颈一凉,一把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别动。”
砸人的动作被生生制止,沈淑宜一动也不敢动。
桃酥刚要大声尖叫,却觉眼前一道银光闪过,桃酥应声倒地。
沈淑宜吓得双眸圆睁,心中大骇,“你…你杀了桃酥?”
她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桃酥,心痛悲伤不已。
“她没死。”
男子声音冷漠,声音有些发颤,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沈淑宜心想桃酥应该是被打晕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受伤了?”她试探着开口,希望能探明男子的底细。
“我这里有药,还有些银子,都可以给你。我爹是富商,你若觉得不够,我可给家中写信,让他们送银子上山,请大侠饶了我和家中侍女一命。”
她故意如此说便是为了试探那贼人是否是冲着沈家而来的。
若是如此,她便是死也不会任由他要挟父亲和兄长。
“药在哪里?”
沈淑宜因为小时候沈璃习武总是弄得一身伤,她有随身带药的习惯。
“门外的小厮都被你打晕了,而你武艺高强,我根本就逃不掉。不如你放开我。我去给你拿药,可好?”
男子没有说话,却松开了她颈前的匕首。
沈淑宜强忍着害怕,僵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花瓶轻轻地放下,赶紧去给他拿药,取下身上所有的钱财和首饰,都推到那男子面前。
这男子正是行刺失败的季泽川。
他只是把药放在鼻尖闻了闻,确认了是上好的伤药,他被陆文瑾和锦衣卫一路追来,又被陆文瑾偷袭,在腹部刺了一刀,身受重伤,为了摆脱了身后紧追不放的锦衣卫,逃到这个院子。
“我不要你的钱。”
他不要钱,难道真的是冲着沈家来的?
沈淑宜更害怕了。
季泽川皱眉看着她,冷声道:“你转过去。”
“啊?”沈淑宜一愣,男子虽蒙着面,但从那双锐利的眼中看到了明显有些不耐烦。
沈淑宜这才发现他的腰腹间还插着一把匕首。
她总算是明白他让自己转过身去到底是何意,他是要脱衣上药,他这是害羞了?
“还愣着做什么,快转过去。”季泽川又不耐烦地催促了一遍。
他也是有未婚妻的人,哪能让别的女子看他的身体,他不能做对不起程湘的事。
按照婚约,明年开春程湘就会嫁给他,思及此,季泽川弯了弯嘴角。
沈淑宜觉得很古怪,这贼人和她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不是图钱,难道有什么别的目的,于是她又趁机故意试探,“你认识我对不对?既然你不是为了图钱,那便是冲着沈家来的?”
沈淑宜方才已经藏了一只簪子在手中,只要这刺客露出真面目,她便刺死自己,绝不会让刺客利用她威胁沈家。
他用力拔出匕首,将药瓶中的白色的药粉洒在伤口上,他疼得发出一声闷哼,“不认识,也没兴趣。”
“只要你不耍花样,我不会伤你!”
上了药,季泽川已经浑身是汗。从里衣上撕下布条,胡乱包扎伤口。
季泽川突然脸上大变,他将手按在刀柄上,小声地道:“不许出声,有人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阵叩门声,“妹妹,你可睡下了?”
门外的是沈璃。
季泽川闪身至沈淑宜的身后,刀抵住她的后腰,低声警告:“不许开门,不然我杀了你。”
沈淑宜摇了摇头,道:“没用的,恐怕你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你瞒不过哥哥的。”
季泽川威胁道:“让他走。”
沈淑宜无奈轻轻叹息,故意打了个哈欠,高声道:“哥哥,我已经脱衣睡下了,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季泽川没想到她竟会如此说,不禁红了脸,可因蒙着脸,自是没人看到他的脸已经红透了,“你……一个女子当着陌生男子的面怎可如此。”
沈淑宜听出他又害羞了,心想这贼子的面皮可真薄,怎么这么容易就脸红。
她不这样说又怎能骗得过哥哥。
“你以为我哥哥是随便就能糊弄的吗?不这么说他不会走的,但估计也没用,他不进来查看,是不会罢休的。”
果然,沈璃道:“那便给你一刻钟的时间穿衣。”
言外之意,一刻钟之后他便会撞门而入,这一刻钟是让沈淑宜随机应变,做好他撞门的准备。
“不好,兄长要破门而入了,我得出去见他,劝他离开。”
果然,门外人影晃动,沈璃的人已经趁机悄悄靠近这间院子,围了屋子。
沈淑宜只好如实道:“我哥哥是沈璃,你想必听说过他的名字,他是两省总督,也应该知晓他擅骑射,箭法百发百中。”
此刻,沈璃已经挽弓搭箭,死死地盯着这间屋子,只待他一声令下,秦跃便会破门。
沈淑宜安抚道:“你身受重伤,不是我哥哥的对手,你让我出去,我保证不会透露你躲在这里。”
季泽川想了一会,很快做了决定,正如沈淑宜所说,此刻他身受重伤,对上沈璃的确没有胜算,他不过是找个地方躲避追兵,却碰到了沈璃的妹妹。
他手中握着一颗小石子,低声威胁道:“你若是胆敢透露我的行踪,我便用可隔空点你檀中穴,要你性命。”
沈淑宜爽快答应,“好。”
心想哪有什么隔空点穴的武艺,骗小孩子的吧!她知男子只是在她屋中躲避追捕,并不会伤她,况且这男子动不动便会害羞,还挺有趣的。
沈淑宜故意将裙衫揉的凌乱不堪去开门,季泽川则躲在门后。
沈淑宜揉了揉眼睛,装作刚睡醒的模样,问道:“这么晚了,哥哥怎会在白马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方才可见到什么可疑之人?”沈璃急切地查看沈淑宜身上是否受伤,又扫视屋内,查看是否有可疑之人闯入。
沈淑宜突然高声喊道:“哥哥,这院子里怎会有这么多男子!我这般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模样,都被他们看到了!若是传出去,我的名声可怎么办?”
她
一把挽住沈璃的手臂,躲在他身后,“哥哥能不能先让这些人出去?若哥哥仍然不放心,便让秦跃留下来保护我。”
沈璃正在迟疑,突见皇家别院火光滔天,漆黑的天空像是被火烧红了半边天。
同来抓捕贼人的陆文瑾见状,瞬间面色大变,“定是那刺客的调虎离山,那刺客的真正目的是母妃。”
若非他有金丝软甲护体,他早就死在那刺客刀下,那刺客的武艺远高于他,若是刺客还有同伙,后果不堪设想。
陆文瑾心急如焚,皇家别院着火,显然已经被攻破了。他拱手恳请沈璃相助:“还请沈都督救母亲。”
正在这时,沈璃的手下也赶紧来报,“都督,突然闯进了一伙贼匪,那伙贼人数众多,他们攻进了皇家别院!”
沈璃身为两省总督,责任便是剿匪,若放任不管,任由贼匪攻下白马寺,长公主出事,皇帝便会第一个拿他治罪,故他一刻也不敢再耽搁,留下秦跃护卫沈淑宜,带兵营救长公主。
*
寺中火光滔天,皇家别院中杀喊声四起,裴若初也默完一整卷佛经,却并未将经书供奉自佛前,而是将经书都投入炭盆之中。
暗卫惊讶问道:“殿下抄了大半夜,为何竟要将这些经书都尽数焚毁?”
前来烧香拜佛的之人都会选择亲自誊抄经书,供奉佛前,以求心愿达成,就像长公主日日抄经,今日更是捐了一尊玉观音,可谓是极诚心的。
裴若初道:“孤不从信神佛,只信自己。”
若神佛真的庇佑众生,为何却独独不佑他和母妃。
他曾无数次一跪一整夜,却并未换来菩萨对他们母子的半分怜悯。
佛也不渡他,他也不信佛。
直到炭盆中经书被燃烧殆尽,裴若初这才走出殿堂。
东边的皇家别院中杀喊声传来,这都是他的布局。
他让慕晴利用乞丐在各大酒楼外和铺子外留下那兰花的印记,并放出消息说是林棠被困白马寺,留在京中的贼匪必会前来营救他们的首领。
他出白马寺之前便已经想好,借贼匪攻入白马寺的机会,得到兵权。
这是他夺位的第一步。
这次攻入白马寺的贼匪的人数不少,他以护卫长公主之由,再让慕风向京卫借兵。
这时暗卫也传来消息,陆文瑾求得沈璃支援,沈璃和手下的黑甲卫已经撤出了菩提院,季泽川并没有暴露,他可趁乱悄悄离开。
当年季泽川救他一命,如今他才终于还了这救命之恩。
他走出佛堂,再过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他今夜还要再去见一个人,他打算离开白马寺了。
他在禅房外徘徊,还是觉得不去见她的好,但还是控制不住想见她最后一面。今夜分开,他会信守承诺,为她择一如意郎君。他便再不会回头。
却见禅房的门被推开了,季明瑶急匆匆跑向湖边,不停地在草丛中摸索着,甚至将手伸进冰冷的湖水中,像是在湖水里找什么东西。
裴若初心疼她手上有伤,径直走向季明瑶,扣住她的手腕,“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的手还有伤,伤口未愈,还生了冻疮,如今又碰这结冰的湖面,你的手是不想要了吗?”
季明瑶虽生气他冲自己发火,但她知道是卫初是担心她的伤势,未免有些底气不足。
于是她闪烁其词,有些心虚地道:“外祖母留给我的镯子不见了,想是方才落水掉在了河边,我便来找找,那镯子对我很重要。”
裴若初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是因为它是只金镯子,还值些钱是吗?”
季明瑶诧异地看着裴若初,又羞又臊,顿时面色涨红,他素来温和,从不曾似这般疾言厉色。
“回答我!”
第22章 第22章夫妻间的亲密事,一件没少做……
“京城的冬天滴水成冰,今年更比往年要冷得多,季娘子身上的这身薄袄根本就不能御寒,且已经洗旧了。而你身上也并没有多余的首饰,唯手上的一只金镯。季家总是书香门第之家,你的父亲也是前礼部侍郎,季家总不会连一件御寒的冬衣都没备下吧?”
“唯一的解释是季娘子被二房为难,手中实在拮据,或是需要大笔钱财,这才当了首饰,舍不得做新衣。”
季明瑶心中感叹又震惊,他竟能一眼看穿她的处境和布局。
她连夜为红玉赶制舞裙,红玉在满月楼一舞惊人,同时得到了两位大官家子弟的青睐。
满月楼中的女子纷纷追问红玉身上的衣裳是出自何人之手,红玉自是乐于帮季明瑶介绍生意。
她接了几单生意,收了定金,加之此前红玉付的做衣裳的钱,外出要账的四百两银子,她手头上已经有了七百两银子的积蓄。
她已经写信拜托外祖家的表兄在金陵找宅子,她打算赁个宅子,将阿弟和母亲安置在那里。
若非要嫁给陆文瑾,她也要毫无后顾之忧地嫁人。
她甚至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她的未婚夫竟然还不如裴若初了解她。
她和陆文瑾相识整整七年,还不如一个只见过几次的陌生人。
她的唇边浮起了一抹自嘲的笑。
裴若初见她抿着唇,红着眼睛的倔强模样,是既心疼又气恼。
恼她竟丝毫不知心疼自己。
他拿出用帕子包着的银钗交给她,“这是那日你落下的,现在物归原主。”
冬天的夜冷得刺骨,季明瑶站在湖边,一身单薄的衣袄,身体冷的像是失去了知觉,脸颊、鼻尖,耳朵都冻得红红的,眼中似起了一层水雾。
她将那身保暖的衣袄还给裴若初。
这是同他两清的意思。
冰凉的雪花落在她的鼻尖,落在她如同鸦羽般的睫毛上,冰雪落在她的肌肤上,肌肤竟然比雪还白。
那双晶莹的眸中涌起的一阵水雾,那微微发颤的单薄身子,惹人生怜。
裴若初数次压抑着自己要将她抱入怀中,想要亲吻她水雾朦胧的眼睛。
想到昨晚她醉酒后说的话,对她的承诺,如今又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他将真正想说的话藏在心底的最深处,他从腰间扯下腰牌,交到她的手上,“若遇到麻烦,可拿着着腰牌,去东宫……”
“不必了。”季明瑶缓缓抬眸,拒了他的好意。
“后日我便与陆文瑾成婚了,腰牌我也用不上了。”
*
一辆出城的马车中,林棠醒来见自己的双手双脚被捆着,她拼命的挣扎,双脚用力地踹向马车,“陆文瑾这个混蛋!”
竟然一面同她欢好,一面却算计她,竟在床上打晕了她。
“你到底要将我送到哪里去!”
有人策马靠近了马车,对马车中的林棠道:“世子爷吩咐要将林姑娘送往扬州,世子爷还吩咐让我等好生伺候,护送林姑娘平安抵达扬州城。还说若是林姑娘再耍手段,便让属下送林姑娘到您该去的地方。”
她出自青楼,自然明白陆文瑾所说的该去的地方便是送她回青楼。
她好不容易出了魔窟,又怎能再回去。
林棠大怒,她精心布局,没想到却被陆文瑾摆了一道。
此去扬州至少得十天半个月,陆文瑾已然大婚,她所有的布局会功亏一篑。
可恨的是她被绑住手脚,武艺施展不开,不禁在心里骂陆文瑾一句狡诈。
“我要如厕,你先替我解开绳子。”
马车突然停了,随从抬了一个恭桶上马车。
林棠怒道:“你们都在外面守着,我怎可在马车里怎可如此不雅。”
那人冷冰冰道:“那林姑娘便憋着,实在憋不住了,随行的婢女,也会替林姑娘清理换衣。”
“你……”
骂人无用,看来陆文瑾是打算派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不给她机会找借口脱身。
“这位将军,要不我跳舞给你看。”林棠是本就是风尘女子,身上有一半的
胡人血统,生得美丽妩媚,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勾人摄魄。加之习过武,身娇体软,擅长驭男术。
为了拿下陆文瑾,练得百般魅惑人的花样,“这位将军去过不夜宫吧?可曾见过有种舞是在床上跳的么?”
不夜宫是京城最大的烟花之地,富贵子弟、文人墨客皆趋之若鹜,纸醉金迷,是男人们的天堂。
林棠声音娇媚,那随从听得脸红心跳。
随从无言,生怕自己犯错,他一把撕开里衣,撕开成两个布条,就要塞进自己的耳中,只要不看不听就不会被诱惑了吧?
林棠一阵无语,冷了脸色,道:“我渴了,你进来为我倒杯水总行了吧。”
随从犹豫了半响,还是进了马车,将茶盏递给她,她用绑着的双手握住茶盏,低头用嘴衔住,用力往那人身上一扔。
那随从侧身躲过,茶杯被撞得粉碎,林棠往旁边滚去。快速拾起地上的碎瓷片,的割断束手的绳子,然后闪身至那随从的身后,瓷片割喉。
而后,林棠夺了随从的刀,很快解决了陆文瑾的人,夺了马,赶往京城的方向。
陆文瑾想摆脱她,可没那么容易。
可当她骑马途径一处密林,却见此处静悄悄,树上连一只雀鸟也不见,突见几个黑衣人跃出,他们手中的银网从上罩下,欲将她罩在网中。
她加速策马奔逃,却被绊马索绊倒,紧接着一支利剑直逼面门而来,她刚从地上爬起来,怒道:“无耻小人,竟搞偷袭暗算。”
四个黑衣人持铁索向她袭来,她虽躲过了一箭,另一支箭却接踵而至,她终于不敌,被铁索缚住双腿,将她网在银丝网中。
“你是陆文瑾派来追杀我的?”
那射箭的女子收了弓,抱臂打量林棠,“与那陆文瑾又有何关系?我特来护送林娘子回京。只要林娘子肯乖乖配合,我愿助林娘子达成心愿。”
若真心相助,又怎会对她施暗算。
林棠怒道:“若我不答应呢?你们会有这么好心?”
女子道:“我家主人的目的与林娘子相同。是为破坏陆世子两日后的大婚,再说林娘子杀了陆文瑾的人,他定然四处找寻娘子下落,为了防止林娘子破坏大婚,也势必会派出所有的人手阻拦,只怕林娘子一进京,便会被陆文瑾拿下。”
林棠没有反驳,她沉默了一瞬,也知道陆文瑾必定会如此。
虽然她已经在京城布局了人手,但贼匪对上官兵,并没有胜算。
更何况她布局在京中的人手还有更大的用途,不能轻易折损了。
“你家主人到底是谁?不露面如何谈合作?”
女子冷笑道:“合作?一介贼匪怎配与我家主人合作!他帮林娘子不过是目的相同,各取所需。”
好在第一次出任务,便十分顺利,慕晴只需将林棠护送进京,便算是完成任务。
她顿时心情大好,她知道林棠身怀武艺,诡计多端,故不敢轻视,“林娘子,请上路吧!”
林棠突然大笑道:“我不愿陆文瑾成婚,自是因为倾慕于他,不愿他娶旁人。虽你不愿透露你家主人到底是谁,但我知道你家主人定是与我有着相同的目的,他倾慕季明瑶。”
慕晴突然那双冷眸一亮,对林棠的话来了兴趣。
难道殿下真的喜欢季娘子?铁树竟然开了花,那可太稀奇了。
她平素对看热闹和听八卦都很感兴趣,便忍不住在想,长夜漫漫。
太子殿下和季娘子一夜独处,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季姑娘与陆文瑾有婚约,是将来的陆家的少夫人,她该唤太子殿下一声舅舅,舅舅和外甥媳妇,不要太刺激!
发现了这个秘密,慕晴迫不及待想和兄长分享。
可心想兄长定会一脸严肃的训斥她一顿,觉得很没意思。
便
兄长面冷心冷,太子面热心冷,本质上都是寒冰一块,她耸了耸肩,看向那些平日里锯嘴葫芦似的那些暗卫,不禁在心中感叹男人可真无趣。
*
白马寺今夜注定不太平,先是刺客行刺,寺中乱做一团,后有贼匪突袭皇家别院,长公主遇险。
好在最后有沈璃的相助,又有裴若初通知京卫所的卫队来驰援,打退了贼匪。
长公主虽受了惊吓,但好歹平安无事。
白马寺的得道禅师为了恭维长公主,说是因为长公主心善,是观音转世,能趋吉避祸,自带福缘。
皇家别院经过烈火焚烧,长公主又捐赠了不少银钱用于修缮寺院,自是又赢得了好名声。
天亮时分,白马寺终归平静,可对于季明瑶来说原本三日之期的婚约就只剩下短短两日,送母亲和阿弟出城的计划得提前。
裴若初见季明瑶拒绝不肯收下腰牌,要与他彻底划清界限,他只好将那腰牌收入袖中,“以季娘子的性情,并不像是轻易认命之人,自不会被那陆世子摆布,季娘子几次三番相助在下,在下自当投桃报李。”
“在下平日并没有什么喜好,唯独好交友,倘若季娘子此番能顺利退婚,在下可为季娘子介绍公子相看。”
她要他赔个夫君,那他便会为她引见合适的郎君相看。
便代表他和季明瑶彻底划清界限,今夜应该是他与季明瑶最后一次见面了。
季明瑶微微蹙眉,心想他为何突然提起要给她介绍郎君的事。
她突然想到昨晚为了躲避沈璃的搜捕,他们破不得已躲进浴桶中。
而今日他提及为自己介绍相看的郎君,定是怕自己缠上他。
季明瑶又羞又恼,狠狠瞪了他一眼。
裴若初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她,怎的还生气了?
不是她昨晚说让他赔一个夫君的吗?
女人还真是善变又让人捉摸不透啊。
“不必劳烦卫将军如此费心。”
再说裴若初又如何能笃定自己会退亲。
裴若初再次提醒道:“希望季娘子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要轻易放弃。”
季明瑶有些怀疑:“卫将军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卫大哥都不叫了?这是多想与他撇清关系啊?
裴若初难掩失落,认真地道:“知道啊,我认识的季明瑶绝不会是轻易认命的人。也不是贪慕虚荣,攀权附势之辈,她勇敢机敏,聪慧清醒,遇到困难会勇敢面对,绝不会轻易妥协。”
“你看错了,我不是。”季明瑶讪笑,直接否认。
真好笑,说的好像他有多了解她似的。
“你方才认为我是个为了区区金镯子,满嘴谎言吗?”季明瑶冷笑道:“你心里定是骂我是个虚伪之人。”
甚至还怕自己赖上他,说什么要介绍男子相看。他不就是担心她会赖上她,要他负责。
呵,虚伪。
裴若初真诚说道:“在下并未这样想。”
可他话还未说完,季明瑶便转身便走,“就此别过,今后我与卫将军也不会再见面了。”
季明瑶刚打算离去,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阿瑶,原来你在这里,可叫我好找啊。”
季明瑶回头见陆文瑾竟然寻来了。
季明瑶大惊失色,慌忙将裴若初往那半人高的芦苇从里推。
好在那河边的芦苇丛生得茂密,藏匿其中,难以被察觉。
季明瑶心中懊恼,为什么每次她和裴若初相遇,总能遇到陆文瑾,分明偷腥的是陆文瑾,但心虚的总是她。
分明她和卫初清清白白,但仔细想想好像也没那么清白。
昨夜他们又是拥吻,共浴,夫妻之间的亲密事,却一件也没少做。
想起昨晚的那些羞于启齿的画面,季明瑶脸红透了。
裴若初躲在芦苇丛中,控制不住暗中观察季明瑶和陆文瑾。
陆文瑾派人寻了一整夜,但昨天困在寺庙中的人实在太多了,白马寺实在太大,他几乎翻遍了都不见季明瑶的下落,担心昨夜贼人行刺,季明瑶恐遭遇了不测。
等到那些贵女都下山,陆文瑾才在河边找到她。
他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腰,关切问道:“阿瑶,找了你一整夜,我快要急疯了。
好在你没事。”
“对了,阿瑶方才是同什么人说话吗?”
他朝那芦苇丛看去,那清冷深邃的眼眸扫过茂密的芦苇。
季明瑶摇了摇头,遮掩道:“昨晚寻了一处禅房歇息。”
为了不惹陆文瑾生疑,她往前走了几步,远离芦苇丛,随手朝不远处的那一排禅房一指,“就在那里。”
陆文瑾暗暗心惊,季明瑶手指之处就在他和林棠偷情的附近。
但观季明瑶神色如常,并无任何异样,他便也装作镇定自若的模样。
季明瑶挣脱他的触碰,“昨夜寺中贼人行刺,受了些惊吓,我有些累了,我便先回去了。”
陆文瑾被拒绝疏远,虽心中不悦,想着两日后的大婚,也不必急于一时。
“那我送阿瑶回去。”
“不必了,我来接阿瑶回家!”
季明瑶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身,见是兄长,心中压着的大石头总算是彻底放下了。
心想裴若初果然没骗自己,兄长没事。
但不知兄长是否已经打消刺杀陆文瑾的念头,又担心兄长不擅长掩饰,恐在陆文瑾的面前露出破绽,眼下还是尽快归家,免得被陆文瑾看出端倪。
“世子,既然兄长来接我归家,昨夜一夜未归,免得母亲担忧,便先告辞的。”
陆文瑾恼恨季泽川几次三番坏他好事。
突然说道:“阿瑶,祖父已经答应我们的亲事,昨天一直没有机会同你说起,后日便是你我大婚的好日子,大婚当日,我必亲自迎你过门。”
她自是在禅房中听到陆文瑾说的话,知晓他和祖父串通,私自定了大婚的日子。
但季泽川不知道。
果然季泽川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她轻轻拽了拽兄长的衣袖,缓解他的愤怒,轻声说道:“兄长,我们先回去吧。”
像小时候那般对哥哥撒娇,“哥哥就帮妹妹一个忙,好吗?”
妹妹已经许久未同如此亲近了,季泽川面色渐渐变得柔和,“好,我们先回家。”
刚上了马车,季泽川便支撑不住,喷出了一口鲜血。
昨夜沈璃菩提院离开之后,季泽川便因失血过多晕过一回。
沈淑宜大着胆子揭开了他蒙面的黑布,看清了刺客的真面目,是个清秀俊美的郎君。
沈淑宜从那双清澈的,带着几分冷意的眼睛中猜出他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人。
季泽川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沈淑宜吓了一跳,抢在季泽川之前开口,“我知你不是坏人,我不会出卖你的。”
“你若是敢叫人,我便杀了你。”而后似想到了什么,季泽川挣扎着起身道:“女子的清誉重于一切,今夜是我多有冒犯,对不起。”
说完他便蒙面,破窗而出,飞身消失在寒夜中。
沈淑宜心想这个刺客还真是特别,长得好看,还会害羞。
定是因为他方才听到她对哥哥说不许那些男人看她,不许他们进她的院子。
他伤得再重也不愿再坏她清誉。
沈淑宜心想他还是个很懂得尊重女子的少年。
她正望着窗外发呆,脚踢到一物,见地上有个小盒子。
她弯腰拾起,打开一看,是个小巧素雅的白玉耳珰,定是方才那少年掉的。
她自言自语道:“定是他送给心上人之物,该想办法还给他才是,只是不知他到底是谁,叫什么名字。”
她还能再见到他吗?
*
“殿下?”
“太子殿下?”
慕风见裴若初蹲身藏在芦苇丛中,目光不错地盯着离去的季明瑶兄妹。
他唤了好几次,裴若初都未回头。
直到季明瑶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裴若初眼神冷了下来,问道:“林棠可进京了?”
慕风接到了妹妹的信号,便知她已经得手了,回禀道:“明日便可进京。”
裴若初微微颔首,“林棠做什么你们不必阻拦,只在暗中相助即可。还有想办法将林棠是匪首的消息透露给季明瑶。她向来聪慧,一定会想办法在此事上大作文章,如此退婚便有了五成的把握,两成靠她自己,剩下的两成便要看林棠的手中到底握着什么筹码!”
方才陆文瑾的那只手碰了季明瑶,已让他心情极度不悦。
退婚之事片刻都不能等了。
“定要逼出林棠手中的筹码?”
但眼下的布局,他却抽不开身,不禁令他心情烦躁。
“沈皇后今夜便该兴师问罪了。”
慕风不解地问道:“今夜属下全身而退,殿下也并未露面,他并没有证据证明是东宫所为。”
从头到尾东宫全身而退,只是死了十几个暗卫。
裴若初面色微凝,“只要事关母妃,孤便脱不了干系。不管沈璃有没有找到孤,不管他有没有证据,此次行动孤的嫌疑都最大。”
沈皇后也必定会起疑。
虽然这趟行动,他已将损失降到最低,而且今夜他得到将会比失去的多得多。
良久,裴若初走出了芦苇丛,翻身上马,“回宫吧!”
*
坤宁宫中。
“这便是你说的好主意!你此番非但没抓到东宫的把柄,假丽嫔的身份暴露,长公主被贼匪袭击。这都是你这个沈总督大大的失职!圣上发怒要免你的职,本宫都差点保不住你!”
沈皇后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对沈璃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她没想到皇帝自大病一场后,脑子却清醒了不少,年轻时沉迷女色,荒/淫不堪,荒废朝政,病了一场后,竟然性情大变,开始理政了。
当初长公主和亲时,也没见得他为这个同胞姐姐求情。
生在皇家,亲情爱情皆淡薄,更何况是天生冷漠又薄情的景帝。
此番竟然因为长公主遇险,扬言要罢了沈璃的官职。
沈璃是沈国公唯一的儿子,肩上担的是沈家的将来,沈家的未来都是要交给他的。
他年仅二十三岁便已经是封疆大吏,在外历练个两三年,她便安排沈璃接替吏部尚书的位置,将来入内阁。
但此番他非但没抓到裴若初的把柄,还暴露了假丽嫔的身份,带兵大肆闯入白马寺,劫匪攻进皇家别院,长公主遇险。
贼匪进攻皇家别院,他这个总督竟一无所知。
而太子通知京卫所,救下长公主立了大功。
皇帝下旨斥责沈璃,骂沈家无能,竟将京卫所的卫队交由东宫管辖。
太子从一无所有,徒有个储君之名,却得到了一支卫队。
虽然锦衣卫中几位副使都是沈家的人,那小小的卫队人数和势力都不如锦衣卫,可相比沈璃受到斥责,险些被免职,裴若初却因此事受到皇帝的嘉奖。
让沈皇后心烦至极。
沈皇后年过四十,眼尾已经有了几道明显的皱纹,加之长眉压眼给人一种凌厉的压迫气势,看上去便不好相与。
“丽嫔也是个狠人,本宫让人看着她,她却趁机**服毒,虽然太医已经进行催吐,但人却一直昏迷不醒,今后也不知能否醒过来。若非如此,本宫也不至于费心弄个假的丽嫔。”
“你可别忘了,你的母亲只是个卑贱的外室,而你也只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别以为你父亲只你一个儿子,便以为能继承沈家家业,本宫告诉你,沈家不养无用的废物。”
“你不行,你的那些堂兄弟们都巴不得顶替你的位置!”
沈璃垂下眼眸遮住阴鸷的眼神。
他的母亲出自教坊司,是获罪的官眷,曾是一位高官家的妾室,在一场宫宴上被沈国公看上,而沈璃的母亲勾引沈国公,脱了贱籍,生下了沈璃。
沈璃因母亲是个没名分的外室,沈国公便也不在意这个私生子。
只怪沈国公的妻妾们都不争气,并未给他诞下儿子,沈国公年过五旬,眼见着可能再也生不出儿子,故在沈璃十岁时,将其接入沈家,养在正妻张氏的名下。
又觉得沈璃的母亲就是个不安分的女人,前夫还是罪臣的身份。
在沈璃被接回沈家的第二天,沈国公便下令将他的母亲毒死了。
讽刺的是他的母亲穿着初见沈国公的那身红裙,逢人便说自己幸运生下儿子,将来儿子会接她去沈府享福的。
沈璃遮掩住眼中的戾气,“昨夜是太子和丽嫔母子相聚的日子,胆敢攻进佛塔意图劫走丽嫔的就只有太子。不管他昨夜是否出现,太子都脱不了干系。况且微臣的手下认出了攻进佛塔之人就是慕风。”
沈璃以及额触地,匍匐在地。
沈皇后挑眉,唇边挂着嘲讽的笑,“难道就因为你的猜测,皇上便会定他的罪不成!废物!”
沈皇后虽说生气归生气,但她的心里却还是对裴若初起了疑心。
没想到那个被皇帝扔在宫外,十五年不闻不问的裴若初竟有如此心机。
丽嫔还是丽妃时却是空有美貌,却并无多少心机城府,不然也不至于被安上毒害皇帝心上人的罪名被赶出宫去。
她竟然教出了裴若初如此心机深沉的儿子。
裴若初无权无势,又不被燕帝重视,最适合当个傀儡皇帝。
沈皇后心想既然能将无权无势的裴若初扶上太子之位,也能弃了他再选其他的皇子。
正当沈皇后琢磨着如何废太子,改立他人之时,宫女进来通传,“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求见。”
沈皇后猛拍桌案,怒不可揭,“他还敢来!我到要看看他拿什么来搪塞本宫。”
又对跪得笔直沈璃道:“起来吧!去清理额上的血迹。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虐待了你这个好侄儿。”
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秀珠将沈璃带到偏殿去清理。
裴若初与沈璃擦肩而过,点头温和说道:“巧啊,沈将军也在啊!”
沈璃觉得他笑里藏刀,满眼嘲讽,但还是抱拳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真是好算计,不过下次就没这般好运气了!”
裴若初笑容不改,对秀珠笑道:“沈将军吃火药了?这么大的火气?”
一进殿,他便撩袍跪下。
沈皇后冷笑道:“太子好大的本事,是来向本宫赔罪的吗?”
裴若初沉默了片刻,想到了季明瑶酒后说的话,以及他对她的承诺,毅然说道:“儿臣是来求母后赐婚的。儿臣欲娶沈家五娘子为妻。”
第23章 第23章原来要他不动是想射杀他。……
裴若初一句话便将沈皇后心里的怒火和想说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她的兄长沈国公生了八个女儿,沈淑宜排行第五,是正妻李氏所生的嫡女,李氏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女儿已经出嫁,沈家的嫡女只有年满十九岁的沈淑宜是最合适的太子妃人选。
而且沈淑宜也仰慕裴若初,自是极愿意嫁给太子,只是裴若初始终对她不冷不热,既不说娶也不说不娶。
但迎娶太子妃还得太子点头答应,便是沈皇后也不能牛喝水强按头,裴若初不表态,她也只能威逼利诱。
可没想到今日他竟主动请赐婚。
沈皇后自是极欢喜。
毕竟圣上其他的三位皇子,陈王、赵王和秦王背后都有强大的母族撑腰,又怎会甘心依附她,依附沈家。
将来不论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当了皇帝,必定会册封他们的生母为太后,沈皇后不想将来一大把年纪还要和一群老女人打了擂台,再说宫里的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沈皇后无子,注定无法母凭子贵。
显然无母族撑腰的裴若初是她最好控制的人选。
沈皇后皱眉沉思了一会,又左右权衡了一番。但思来想去的确没有比裴如初更适合的来当这个傀儡太子了,尽管丽嫔中毒昏迷,但终归还是在她的手上,她便用参汤吊个几年,熬到皇帝死了,沈家彻底把持朝政,沈家上位,裴若初母子便彻底没了利用价值。
既然沈皇后不打算换储君,裴若初主动示好,她必定要给台阶下。
再者她虽然怀疑裴若初,但的确没有证据。
于是她面色缓和了些,但她常年都是一张极严肃的面孔,不苟言笑,性子强势不好相处,嘴角仍是紧绷着,“既是太子所求,那本宫只好去禀明皇上赐婚,待太子妃嫁入东宫,再从本次太子妃的人选中挑几名侧妃的人选。”
裴若初仍是笑容不改,“儿臣都听母后安排。”
沈皇后揉了揉有些酸麻的太阳穴,当年小产后未坐好月子留下了头痛的毛病,更是时不时便犯头痛,只要是生气动怒,便头痛欲裂。
裴若初面露关切,问道:“母后可是头疾又犯了?儿臣从慈恩大师那里学了一套推拿的法子,容儿臣为母后按一按?”
沈皇后点头应允:“太子有心了。”
裴若初起身整理衣袍,走到沈皇后的身后,从容地卷起袍袖,替沈皇后轻柔捏太阳穴缓解,力道渐渐加重,但是沈皇后能适应的力度。
沈皇后闭上了眼睛,疼痛似减轻了些,不紧不慢地道:“你也莫要怪母后不许你们母子相见,丽嫔实是病了,我是担心你见了会心里难过。”
裴若初手上的动作未停,顺着沈皇后的话说道:“母后说的甚是,母后都是在为儿臣和丽嫔娘娘考虑。”
裴若初并未唤丽嫔母妃,沈皇后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可她并未因此打算放过裴若初,而是笑着试探,“太子想见见丽嫔吗?”
裴若初道:“不必了,丽嫔娘娘有母后费心照顾,儿臣很放心。”
沈皇后见他从始至终都是这副温润如玉,唇角含笑的模样,便觉得无趣,摆了摆手,道:“太子先退下吧,等赐婚的圣旨下了,本宫让钦天监择个吉日,婚事得抓紧些,本宫还等着抱孙儿。”
裴若初行叩拜大礼,“儿臣都听母后吩咐。”
又见沈皇后神色困乏,便拢袖告退,退出了坤宁宫。
沈璃一直等在偏殿,将裴若初说的话都听的清清楚楚,知道皇后这是打算放过裴若初了。
他上前跪地,“姑母当真打算放过太子吗?”
沈皇后突然睁开眼睛,她看见沈璃便觉得心烦,头更痛了。
“盯着东宫,若他再不安分,便不留痕迹……杀了他。”
宫女秀珠上前替沈皇后按摩头部,缓解疼痛,沈皇后心想沈璃不是裴若初的对手,估计也指望不上,但好在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了。
沈皇后笑道:“五娘十分仰慕太子,若她知道自己就要嫁入东宫,定会很高兴的,你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沈璃脸色大变,裴若初不是个安分的,一再算计了他。
此人野心勃勃,只怕并不甘心只当个傀儡太子,若将来沈家上位,必定不会再留下裴若初这个祸患,届时沈淑宜夹在太子和沈家之间必定左右为难。
若裴若初一死,她不就成了寡妇了么。
但沈皇后似乎并不在意此事,执意要让沈淑宜成为太子妃。
他顾不得别沈皇后的斥责,为妹妹争取,“妹妹今年还小,父亲母亲也不舍得她早早出嫁,不若等两年再嫁……”
等到皇帝一死,妹妹自然就不必再嫁。
沈皇后一掌拍在案上,气急败坏地道:“本宫做事何须你来教!来人,将他拉下去鞭打三十。”
沈淑宜一定要嫁,而沈家也要坐上那个位置。
最近老皇帝时常召长公主入宫,很多大事的决策都避开了兄长。恐老皇帝暗地里有什么大动作,她也得为沈家留条后路。
只要丽嫔还在自己的手上,裴若初便会受她摆布,再不济,皇后还是出自沈家,可保沈家百年富贵荣耀。
两个老太监上前,沈璃从容道:“本都督自
己走。”
沈璃跪在坤宁宫宫门外,坤宁宫的掌事太监冯拱叹道:“都督又何必顶撞娘娘,再受皮肉之苦,待会我让人下手轻点。”
“不必。”沈璃褪去上衣,“打吧!”
这时,沈皇后身边的宫女秀珠走了出来,冯拱问道:“娘娘可是下令要停止行刑?”
秀珠看了看沈璃,摇头道:“娘娘让我来监刑,让你们重重打三十鞭。”
沈璃咬着牙受着,被鞭打得皮开肉绽,浑身是血,却一声未吭。
秀珠心疼不已,红着眼,悄悄落泪。
等到太监行刑完毕,秀珠上前搀扶着他,悄悄将一瓶上好的伤药交给沈璃,温声说道:“娘娘让人准备马车送都督出宫,看来娘娘还是担心督都骑马路上颠簸,会加重伤势,娘娘还是很关心督都您的。”
秀珠见沈璃赤着上身,年轻的将军生得俊朗不凡,他少时在军营长大,同将士们一起训练习武,身上肌肉紧实,强健有力。
秀珠含羞带怯,面红心跳。
只可惜此时天黑,沈璃并未看见秀珠那羞红的脸庞,和那满含爱意的眼神。
“不用了。我是武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沈璃穿好衣裳,要将着伤药还给秀珠,秀珠却将伤药塞进他的怀里,急忙跑开。
沈璃出宫后,并不想回沈家,他担心将赐婚的消息告诉沈淑宜后,害怕看到她期待的眼神。
他不想将沈家所谋的大事告诉沈淑宜,他只愿妹妹自在随性而活。
他更不愿让她知道她最敬重的姑母根本不在乎她后半辈子的幸福,今后会对她的夫君下手。
他苦恼烦闷,出了皇宫,便策马在夜色中疾奔,不知不觉竟来到季府门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季家,也不懂自己为何这个时候他最想见之人竟然是季明瑶。
只见季家的马车停在门前,季明瑶的贴身婢女汀兰下了马车。
季明瑶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汀兰,赶紧去请郎中来。”
沈璃心中诧异,自己昨夜才见过季明瑶,没想到她竟受伤了。
难道昨夜是那些闯入山中的盗匪伤了她?
又见汀兰满脸警惕,不停地四下张望,沈璃便赶紧下马,牵马走进暗处观察。
*
今日一早,季泽川从白马寺接走季明瑶。
他强撑着上了马车,却已是面色煞白,冷汗浸湿了衣衫。
他出了菩提院后,不顾伤重,忍痛拔出匕首,又与秦跃打斗时添了新伤。
临走顺走了沈淑宜一盒胭脂。
也不知是什么胭脂竟然那么香,他将那盒胭脂藏在身上,靠着那胭脂遮挡身上的血腥气,这才没在陆文瑾面前露出破绽。
季泽川喷出一口鲜血,直接倒了下去。
见哥哥晕倒,季明瑶心急如焚。
想赶紧带兄长前往医馆,但她素来机警,行到半路,发现有人跟着她,她便从西市绕路,暗中观察,确见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尾随她的马车。
心想定是那陆文瑾起了疑心。
若是这个时候她送兄长去医馆,必定惹得陆文瑾怀疑,她便让小厮褪去兄长的外衣,便见他伤在腹部,衣裳已被鲜血染红。
季明瑶救兄长心切,寻了一处无人的摊位,暗中叮嘱福叔假装马车失控撞了那摊位,她的额头重重地撞在马车上,额角出血,硬生生地弄出一处伤来。
她让福叔赔了那摊主银子,便驱车回府,让汀兰让人去请郎中。
这一幕正好被沈璃撞见。
汀兰匆忙去寻郎中,却被人围住了。
那郎中见如此阵仗,又见眼前的这些人腰间佩刀剑,一看便是练家子。
那些人亮出镇国将军府的腰牌,那郎中便谎称肚子疼,一溜烟跑了。
汀兰知道长公子受伤严重,奄奄一息,急得直剁脚,急忙去追那郎中,郎中哪敢回头,跑的更快了。
正在这时,季明瑶掀帘而出。
沈璃却见的美人迎风而立,衣袂飞扬,姣好的容颜却见额角处有道醒目的伤。
“怎么?方才马车出事,我额头撞伤,难道陆文瑾还不许我请郎中?”
陆文瑾怀疑昨晚行刺之人的身形和季泽川的有些像,只是心中起疑,便让荣升暗中跟着。
倘若季家今夜要请郎中,便让荣升百般阻拦。那一刀伤在腹部,季泽川定会重伤不治身亡,便也省去了他亲自动手。况且季泽川屡次三番坏他好事,对他不满已久。
但见季明瑶额角鲜血淋漓,荣升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季姑娘是世子爷的心头好,若是伤重不医,留下疤痕,世子爷还不将他活活打死!
“季姑娘怎伤的如此严重?世子爷见了该心疼了。这万一留了疤,那可如何是好啊!”
季明瑶冷笑道:“荣升,需要我亲自去镇国将军府走一趟,请示了世子才能请郎中是吗?”
荣升小跑着上前,走到马车前对季明瑶点头哈腰地行礼,恭敬地道:“请季姑娘恕罪,这伤了脸可不能含糊,小的着这就让人去将府上的胡太医请来!”
那荣升不愧是陆文瑾跟前最得脸的,为人精明能干,脑子转的飞快。
迫于未来世子妃压力,还能想到去请太医为季明瑶瞧病这个法子,留了个心眼。
若季明瑶要救季泽川的性命。便只能让太医为他救治,只要太医发现季泽川腹部有伤,世子便可来抓人。
季明瑶却面色不改,“好,那便有劳了。”
当年长公主从鞑靼归来的前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经常卧病在床。
皇帝便派了胡太医入镇国将军府专门为长公主调理身体,故此时宫门下钥,长公主依然能请得胡太医前来。
一柱香的时间,荣升便让人请来了胡太医。
季明瑶道:“若你还不放心。在一旁看着也无妨,汀兰,你去府里替我打一盆水来,我便在此净手洗脸。”
荣升可不敢如此怠慢。
还有两日便是世子和季姑娘大婚,若是他敢当着这么多男子的面让季明瑶净面,他怕也活不成了。
他对季明瑶躬身行礼告辞,连连致歉,“小的万不敢阻拦姑娘。”
而后,悄悄将所有守在季府的人都撤走。
季明瑶让人走西边的侧门,很快便抬了一顶软轿出来,季明瑶坐上软轿,沈璃离得较远,似看见府中下人搀着一男子进了季家。
那人背对着,沈璃没看清那人的相貌模样。
但沈璃却从方才的陆文瑾派来的人阻拦着汀兰不许去请郎中,便猜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为了验证他的猜测,他只好当起了梁上君子,翻墙进了季家内院,远远地跟着季家仆人的背后进了荣春院。
等到仆人进了院子,沈璃翻墙入院,却没想到刚入院子,脚下便被一条细绳绊住,触发机关,一支箭迎面而来。
沈璃连忙避开那支箭,可却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砖块,一只大缸便自树顶落下。
那缸隐藏在枝叶间,难以察觉。更何况是在夜间。
沈璃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了冷箭,躲过那大缸,却没想到那口缸盛满了水。
大冬天,滴水成冰,一大缸水便从头顶浇下。他衣衫湿透,冷得直哆嗦。
沈璃想骂人,还好设计这机关的人没那般的恶毒,这水只是普通的水,无颜色无气味无臭气。
可雪夜极寒天气被浇得浑身湿透却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沈璃后背带伤,被水一刺激,剧痛难忍,沈璃不由得闷哼一声。
“别动,不然我杀了你。”
沈璃一抬眼,却见到季明瑶手执小弩正对着自己。
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短小的弩箭便射向沈璃。
“……”
原来叫他不要动是想借机瞄准射杀他。
此女子真是异常狡诈,让人防不胜防啊!
但好在季明瑶并无武艺在身,那一箭并未射中,反被沈璃握住手腕。“是我!”
见是沈璃,季明瑶大吃一惊,很快又换了一副柔弱模样,“督都莫怪,这不是刚从白马寺回来,还以为是被贼人盯上,冒犯了督都,还请都督恕罪!”
但同时又往后退了几步,挣脱他的束缚,尽量远离他。
季明瑶脸色变换之快,令沈璃瞠目结舌。
此女子到底有几副面孔啊!
季明瑶对沈璃可没什么好感,不是威胁抓她去诏狱,就是指使手下劈开屏风,差点毁她清白。
“若是沈都督又要抓什么人的话,也不能在深更半夜翻墙入朝廷命官的府邸,堂兄已经入了翰林,奉圣上之命编纂史书。”
她言语中暗含威胁,沈璃微微挑眉,“这机关是谁布置的?还不错。”
季明瑶昂起头,像只骄傲的孔雀,“都是兄长设计布置的,为的便是防贼人夜闯家宅,倘若此刻站在这里是兄长,恐怕都督便……”
死于非命了。
她突然戛然而止,意识到沈璃的目的恐怕就是为了兄长而来的。
而沈璃方才躲在暗处看的真切,猜到陆文瑾定是追查昨夜行刺他的人,看来方才被软轿抬进去的人就是季明瑶的兄长季泽川。
季泽川竟然去行刺自己未来的妹夫。
他猜测昨夜闯入菩提院中的刺客应该就是季泽川,但沈淑宜却一直为他遮掩,想必季泽川也不曾难为妹妹。
“机关确实布置得不错,没想到令兄竟有如此才能。”
武艺高强,竟然在受伤的情况下让秦跃挂了彩。
还擅机关,却只入宫当个侍卫,实在屈才了,若是招揽到麾下,必是一员猛将。
“阿嚏!”沈璃浑身湿透,这天寒地冻的,尽管他是习武之身,体质比常人健壮,但也熬不住,他快冻死了。
“季娘子能请在下进去喝杯茶吗?”
季明瑶心中警铃大作,他到底想干什么。
“深更半夜,陌生男子出现在女子的闺阁中恐有些不妥,况且沈家三公九卿,必定约束子女甚严。”她这是婉拒了。
“本都督听说昨夜世子爷遇刺……”沈璃直接打断了季明瑶的话。
季明瑶听出了沈璃拿兄长威胁自己,他果然怀疑了兄长。
当即便改口,面带讨好,“我看沈都督的衣裳湿了,我这便去给沈都督拿件衣裳,请都督进屋用盏热茶。”
季明瑶带沈璃去的是兄长的屋子,而此刻季泽川正在自己的房中,太医正在为季泽川诊脉救治。当然季明瑶使了些手段,让那太医不得不从。
沈璃换了季泽川的衣裳,季明瑶看到了他腰间的令牌。
季明瑶为他亲自沏了一盏茶,并亲手奉上,“只是些粗茶,招待不周,请沈都督见谅。”
沈璃接过茶盏,放在嘴边,微微皱眉,这茶应是去年的陈茶,还有一股子淡淡的霉味,再观季泽川这屋子,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我朝什么时候文官俸禄低得连的一件像样的家具都买不起了?难道那天你同人争论三文钱,便是因家贫自此吗?”
季明瑶:“……”
她轻咳一声道:“既然沈都督不是来为难兄长的,衣裳也换了,茶也喝了。现下天色已晚,就不留督都久坐了。”
这是明着赶人了。
沈璃笑道:“那胡太医也是长公主府的人,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住秘密!”
季明瑶能听懂沈璃的暗示,但她并不想杀害无辜之人,况且那太医救了兄长性命,她又怎可以德报怨。
“此事就不劳沈督都操心了。”
胡太医比外面医馆的郎中的医术更高明,她自是更放心。更可况她既然敢放心让那太医上门,便是心中已有了应对之策。
沈璃见她好似半点都不担心,突然想到,“你是打算今夜便让季泽川离开?”
季明瑶不禁微微蹙眉,沈璃果然厉害,他那敏锐的洞察力简直强得令人害怕。
“沈督都既然不抓兄长,那自然应该也不会阻拦吧?”
今夜是她最后的机会,她要送母亲和阿弟离开。而她今日刚回府,周氏亲便已将幼弟季成宗送来。
还送来不少美味点心,说了好些感激的好话。
陆文瑾已经怀疑到兄长,留在京城一日,兄长的处境更加危险,自然兄长也要一起离开。
去金陵。
等到她嫁入陆家,自然会有机会为兄长周旋,再消得一年半载,兄长便可再回京城。
沈璃笑道:“你怎知我不是来抓人的?”
“倘若沈督都来抓人,恐怕也不会在此耽误时间,更何况”
沈国公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沈家扶持无权无势的太子上位,作为交换,沈家的适婚的沈五娘也是太子妃人选。
然而长公主恐怕也不只是想当个富贵闲散的公主,被行刺的是陆文瑾,只要不危害沈家的利益,沈家未必会管。
但显然这些话季明瑶不会自作聪明在沈璃的面前说起,她稍作停顿道:“督都竟受伤了?”
自沈璃进门,她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兄长武艺高强,胡太医医术高明,施针救治之后,兄长已经苏醒。受伤的沈璃对上受伤的兄长,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沈督正在兄长的院子,能不能顺利走出去也不好说。”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季明瑶从沈璃的行事风格可以看出,他冒进急躁,倘若要抓人,刚潜入府中之时便会动手,绝没有耐心同她在此闲聊试探。
“哈哈哈……”沈璃大笑起来,心想这兄妹俩还真是厉害啊。
一个武艺决定高强,一个绝顶聪明啊!
与聪明人打交道的确有趣,沈璃突然明白陆文瑾不计较季家的门第低微也要迎娶这位季家三娘子的原因了,的确是位妙人。
“那你就肯定陆文瑾不会猜到你的意图,今夜派人在城门处拦堵吗?”
季明瑶突然捂住额角的伤口,装作头晕的模样往后倒去,沈璃心急赶紧上前搀扶着她,季明瑶佯装虚弱,靠在他的怀中,为了让自己不与他相贴,季明瑶以手撑在他的胸前,和他保持距离。
“实在抱歉,马车出事不小心撞到了头,头有点晕。”
但她的另一只手却勾住了沈璃腰间的令牌,她也担心陆文瑾会派人在城门处围堵。
只能借他的腰牌一用了。
无论如何,不惜任何代价,她也要送母亲阿弟和兄长出城。
除了自己的妹妹以外,沈璃从未和其他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
以至于在季明瑶靠过来的时候,他突然心跳加速,僵着身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季明瑶听到那剧烈的心跳声,又见他面色通红,宛若滴血,没想到他如此不经撩。
只见沈璃从袖中拿出秀珠所赠的那瓶上好的伤药,搁在桌案上,飞奔而逃。
季明瑶望着沈璃像是被人追赶似的,消失在屋外。
她捂嘴偷笑出声,她手中紧握着从沈璃身上顺来的令牌。
今夜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她要将家人送出京城,得先说服兄长出京。
那胡太医医术高明,已经替兄长包扎上药,好在除了腹部那道刀伤之外,其他的都是轻伤。
季明瑶送那太医出去,将胡太医关在厢房中,派人守在门外,留胡太医一夜再说。
确保万无一失后,季明瑶便去看兄长季泽川。
“哥哥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季泽川淡淡地应了一声,眼睛却望向窗外。
雪花无声落下,到了明日,必定又是白茫茫的一片。
季明瑶心中有些难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和兄长却不如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兄长不通文墨,才学平庸,只爱习武,脾气又古怪,常常独来独往,与府中兄弟姊妹越来越疏远。
对她亦是如此。
“今日我摔破了头,现在有些晕。”
季泽川焦急地望着她,眼中难掩焦急的神色。
季明瑶心想果然哥哥只是表面装作不在乎,其实还是很关心她的。
只见她额角红肿,血已经止住了,可因她肌肤雪白,那伤尤为明显。
“怎么弄的,上药了吗?阿瑶最怕疼的,小时候擦破皮,都会哭得眼睛红红的。”
季明瑶听到兄长关心的话,心中涌起了一阵暖意,她摇了摇头,欣喜地看着季泽川,见他低头搓着衣角,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哥哥愿意帮我个忙吗?现下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哥哥的相助才能做到。”
季泽川突然反应过来,激动地道:“妹妹方才说需要我?”
他眼眸发亮,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明瑶。
季明瑶明白,是因为哥哥从小不擅读书,出身书香门第,却不通文墨,一心只想习武,自是被父亲和家中长辈不喜,兄弟姊妹也瞧不上他,身为长子原本
被父亲寄予厚望,却发现他无法考科举,走仕途。
父亲当初对他寄予的希望有多深厚,便对他有多失望,而季泽川见了太多失望和冷眼,性情越来越古怪。
而季家也为了打发他,将他送进宫,当了没什么前途的守卫。
在季泽川的眼中,是季家彻底地舍弃了他,他便也将自己封闭起来,越来越沉默寡言,不与任何人亲近,就连她这个妹妹也刻意疏远不去接近。
那时季明瑶也觉得兄长古怪,还不理人,她反而更喜欢性情温和的堂兄季兰辞。
直到尤氏病重,季泽川将自己的俸禄交给季明瑶,季明瑶才明白兄长虽然什么也不说,但却心细如发,默默关心着她。
兄长将她从陆府救出,拼了性命也要行刺陆文瑾,虽然是冲动了些,但也是都是为了她。
她早该主动些,主动解开兄长的心结。
“哥哥,对不起。”她应该早点懂得季泽川是因觉得自己不被需要,这才封闭内心,是她便应该早些对他说无论什么时候,她都需要他,而不是将他当成一个怪人。
季泽川别扭地侧脸,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表现得太过迫切而红了脸。
“咳,方才妹妹说想要我做什么?”
季明瑶看着他那期待的眼神,耐心且温和地说道:“这件事只有像兄长这般武艺高强的顶尖高手才能做到。”
妹妹夸他了,季泽川的唇角压不住,却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表现得过于高兴。
“你真的觉得我武艺高强,觉得我有用?”
季明瑶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那当然,因为这件事只有哥哥才能做到。”
季泽川直视着那双明亮的眸子,心中大受鼓励,眼神鼓励季明瑶继续再说下去。
“想请兄长送母亲和阿弟前往金陵。”
季泽川问道:“咱们一家人一起走吗?”
季明瑶看着季泽川那明亮如星的眼睛,季泽川的眼睛格外清澈,似孩童一般纯净,性子也似孩童一般单纯,但她却不得不骗他,“哥哥先走,等我同陆家退了亲,我再去金陵和哥哥团聚。”
她将事先藏好的银子兑换成了银票,同那封早已写好的信件一起交给季泽川,“等到了金陵后,你便去找表哥,我已将在信中将安排都告知了他,这些钱也足够你和母亲还有阿弟支撑大半年,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妹妹一向聪慧有主见,季泽川并未怀疑,他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将信交给季明瑶,“这是卫兄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看到便会明白的。”
季明瑶在兄长期待的目光下打开了那封信,那双美丽的眼眸忽而亮了起来。
有了这个重要的消息,退婚或许真的可行。
第24章 第24章亲眼看见季明瑶和别的男人相……
长公主权势滔天,要退亲可并不容易,但有了这封信就不一样了,退婚或许可以搏一搏。
季泽川问道:“那妹妹打算如何与陆文瑾退婚?”
季明瑶看着兄长那殷切的眼神,知兄长并不好糊弄,她轻轻蹙眉,思索可行的办法。
她的亲事由祖父做主,只要能说服祖父,便能退亲。
但祖父一心想和陆家结亲,借此为季兰辞铺路。但若与陆家结亲,季家非但得不到任何好处,还有灭顶之灾,那这门亲事必不能成。
只是祖父固执疑心病甚重,定会觉得是她使手段退亲。
这件事需请另一个人出面当说客。
季明瑶想到了一个人。
“哥哥可知祖父也有忌惮之人?”
季泽川想了想,道:“伯祖父?”
季明瑶点头,“正是。我若请得伯祖父出面,这门亲事或许就能退了。”
其实这法子只有五成把握。
季太公有三兄弟,如今只剩下一个二哥尚在人世,他们兄弟二人将凉薄狠心刻在了骨子里,那位伯祖父甚至比祖父更加冷漠无情。
老太公的父亲去世的早,大哥病弱残疾,季老太公从小由二哥抚养长大,长兄如父,后来大哥去世,祖父和伯祖父分府而住,季老太公虽是季家的族长,但对兄长言听计从。
此番季明瑶若能说服伯祖父出面,婚事或许能退。
伯祖父膝下共有两个儿子,长子季清扬,次子季清风。
前两年大儿媳吴氏生下了一名男孩,正逢吴氏生产后一个月,季二太爷竟让人将孙儿从儿媳身边抱走,说是要亲自教养,还不许儿媳和孙子见面。
吴氏整日哭闹,季清扬又不敢去找老爹。
在孙子的满月宴那日,儿媳吴氏竟突然从房中跑了出去,跳井自尽了。
吴氏死后,旁人皆知他家是火坑,无人敢嫁。
季清扬便一直未再娶。
小儿子季清风年过三十却娶不到妻,便瞒着老爹自作主张倒插门当了一个富商的上门女婿。
季二太爷狠心与季清风断绝了父子关系。
如今大伯季清扬在户部任职,是名小吏。
这伯祖父年纪越大,脾气便越是古怪,不见亲戚小辈,季明瑶便想着去见大伯碰碰运气。
后半夜雪停了。
季明瑶好不容易说服了兄长,便让福叔备好马车,将手里的八百两银子都交给了哥哥,又用棉被将窗子的缝隙塞住,将早就准备好的银炭和手炉塞进母亲和阿弟的怀里,对兄长嘱咐几句。
便连夜启程前往金陵城。
季明宗半夜被叫醒直打瞌睡,母亲也一直病着,精神一直不太好,而兄长话本就不多,倒是免去了诸多告别伤感的话。
季明瑶倚在门外,看着马车驶入夜色之中,她心中满是憧憬和向往,若是真的能说服大伯与陆文瑾退亲,她便能彻底地脱离季家。
今后一家人团聚,在金陵城重新开始。
她有信心凭借自己做衣的手艺,能挣到钱养家。
等攒到足够的钱,她便在金陵开一间锦绣坊,京城的锦绣坊她也会想办法再买回来。
她答应过孙掌柜,答应过铺子里的伙计,她不会放弃锦绣坊。
季明瑶搓了搓手,不停地在嘴边呵气,摸摸冰冷的耳朵,望着窗外如细小鹅毛般的雪花,心想过了这个冬天,春天很快就会来了,她的日子也会好起来了。
她越想越兴奋,今夜兴奋过了头,毫无困意,多亏了卫初送的这封信,不管他曾经不择手段利用她,还是总想看她的笑话,他这次算是帮了她一个大忙了。
她回到屋子,屋中冷得像冰窟窿一般,她想让汀兰将剩下的那些银炭烧一些取暖,但又想到自己已将所有的银子都交给了兄长,那些银子撑过大半年是不成问题,但今后脱离了季家,自然不能再找季家要钱,而兄长娶媳妇也要钱,她还得多存一点钱,得省着花。
可惜那只金镯子,应该能拿去当些银子,却不知遗落在何处,季明瑶想想便觉得肉疼。
既然睡不着,季明瑶便下了床,穿针做衣裳。
不觉烛火已经燃尽了,她的手也快要冻僵了,衣裳做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些领口和袖口的纹样。
因一直做衣不得休息缘故,她手上的伤好的很慢,但卫初给她的药膏很有用。
一个小巧的白瓷小罐子,晶莹透明的膏体,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昨夜涂抹后,她的伤也没那么肿了,就连手上的冻疮也不痒了。
为了投桃报李,感谢他信中的那个消息,她打算为卫初做个护腕报答他。
反正这些布料都是为顾客裁衣剩下的,不花钱。
她便在上面绣了个麒麟图样,麒麟威风
凛凛,威武霸气。
卫初虽然生得清隽儒雅,但却是武职,送神兽图案的护腕更合适。
她剪好了式样,发现还多了些料子,心想不如再做一个,今夜她顺走了沈璃的腰牌,该送些礼物上门赔罪。
然而贵的她也送不起,也不知他喜欢什么。
于是季明瑶做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护腕。
她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看向窗外,雪天的夜总是看上去明亮一些,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天亮了。
为了不惹季家人怀疑,季明瑶用温水洗了脸,昨夜汀兰一直陪她熬着,直到天快亮了才闭目打了个盹。
她简单地梳洗一番,用银簪绾了发,让芝兰去叫了辆车,大清早便出发前往城南的大伯家。
而季明瑶不知,堂姐季乐瑶比她晚了一个半个时辰出门,瞒着家人偷偷摸摸前往乌金街的镇国将军府,去见了陆文瑾。
“你可看清楚了?你说昨晚阿瑶当真和一个男人在一起?”
陆文瑾面色铁青,手紧握成拳,自从那夜中药的季明瑶被带走,他在床上发现了男子衣衫上的玉扣,便起了疑心。
还有那日他在马车上闻到的檀香,他怀疑季明瑶背着他偷偷和某个男子来往。
季明瑶见陆文瑾心生怀疑,不禁暗中得意,心想只要陆文瑾厌弃了季明瑶,因此退婚,她再借机上位。
那如陆文瑾这般的如意郎君便是她的了。
“昨夜我也在白马寺中,为意中人焚香祷告,以求促成一段天赐姻缘。”
季乐瑶偷偷觑着陆文瑾的脸色,她自从见过陆文瑾第一面,便再难忘记。
但他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姐姐,平时,他和姐姐一同赴宴,陆文瑾的眼中也只有姐姐,从不曾看旁人一眼。
这般出身高贵生得俊美,还深情的郎君,谁不羡慕啊!
她话中有话,暗示她恳求的天赐姻缘便是陆文瑾。
但陆文瑾并未注意到季乐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也并未在意她的暗示。只是沉浸在季明瑶背着自己找男人的愤怒中。
季乐瑶有些失望。
明日便是陆文瑾和季明瑶大婚了,她要抓住最后的机会,让陆文瑾对季明瑶彻底失望,从而厌弃她。
季乐瑶继续说道:“后来寺中混乱,贼人行刺,我便与家丁走散了,正慌忙找歇脚之处,便发现姐姐失足落水,有个男子为救姐姐奋不顾身跳下水,那男子抱着姐姐上岸之时,姐姐身上的衣袄已经被退去,还紧紧地贴在那男子怀中……”
“够了!不要再说了!”
想到季明瑶对自己如此冷漠,甚至都不给他好脸色。却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陆文瑾一想到自己每每想要同她亲热之时,她却抗拒疏远自己,他便要气得发疯。
“世子对堂姐那般好。没想到堂姐竟然做了对不起世子的事,乐瑶也没想到堂姐竟然是这样的人,她不配得到世子的爱,是她配不上世子。”
她大着胆子将手放在陆文瑾的手上,挑逗撩拨。
她从前只敢执笔在纸上描绘他们在一起的场景。
如今,她终于能触碰他了。
那些她想象出的画面即将成真,她心底在欢呼雀跃。
正当她的手就要触碰到陆文瑾之时,陆文瑾却皱起了眉头,满脸厌恶,直接拂开她的手。
“你既说你和阿瑶比亲姐妹还要亲,为何发生了这样的事,你却跑来告密?却要出卖她?”
季乐瑶被问得一噎。
难道陆文瑾竟不信她的话?
她不信这世间有男子真的不在乎被骗,不信他半点都不会怀疑。
“我只是不忍看世子被她蒙骗,从前我以为季明瑶冰清玉洁,品性端正,可没想到她竟做出了如此丑事,就连我也被她骗了!”
陆文瑾心情愈加烦躁。
不禁又想起那夜他给季明瑶下药,如今看来是自己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心中已然愤怒到了极点,却仍是面色不显,“定是昨晚天黑,你看错了!昨晚你姐姐和本世子在一起,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男人。还有明日我和明瑶就要成亲了,这些有损阿瑶名誉的话,今后不必再说了。”
季乐瑶没想到陆文瑾替季明瑶遮掩到如此地步,更没想到陆文瑾非但没有勃然大怒,因此厌弃了季明瑶,竟如此深爱着她,甘愿忍受她的背叛和不忠。
“明日是本世子和阿瑶的大喜之日,你知我们相识多年,感情深厚,我不希望任何人破坏。看在阿瑶的面上,本世子便不计较你无故抹黑阿瑶的言论,今后这样的话自不必再说了,我信她!”
季乐瑶气得倒仰,胸口憋了一口气,她不明白季明瑶到底有什么魅力,竟将陆文瑾迷得神魂颠倒。
她昨夜的确就在白马寺,根本就不是为了祈福求姻缘,她就是悄悄跟着季明瑶,借机动手。
她偷听到了陆文瑾和祖父商议了亲事,三天后他就要和季明瑶成亲,季乐瑶心急如焚,便动了歪心思。
正好趁着寺中乱成一团,她便打算浑水摸鱼,让人跟着季明瑶,直到季明瑶去了河边,她终于找到了下手的机会。
当然她不会蠢到用自己院子的人,而是去追风阁请了杀手,那杀手武艺高强,藏身在芦苇丛中,设计害季明瑶落水。
季明瑶果然跌入水中,冬日落水必死无疑,只可惜眼见着季明瑶已经沉入湖底,命在旦夕之时,有人救了她。
那男子的身边还有暗卫暗中护卫,季乐瑶不敢轻易靠近,怕暴露了自己。
又因在深夜,外面一片漆黑,她并未看清那男子的相貌,但她敢肯定那男子就是季明瑶的相好,他们举止亲密,一看便知是旧相识。
那时季明瑶外面的衣袄都没了。
那杀手自然被她打发了丰厚的银子,出了城,季乐瑶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把柄。
“堂姐到底有什么好!世子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世子!”
“够了!”季乐瑶的话戳到了陆文瑾的痛处,季明瑶对他甚是冷淡,总是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孔,尤其是她知道林棠的事之后,对他更是冷漠。
陆文瑾越想越有一种挫败感,但他绝不会承认,不会承认自己的女人不爱她,当季乐瑶戳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将事实摆在他面前之时,他恼羞成怒,怒不可揭,“本世子看在你和阿瑶是堂姐妹的份上,便饶你一次,若你在对外说半个字诋毁阿瑶的名声,我杀了你!滚!”
季乐瑶面色苍白,呆愣在原地,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坠。
“荣升,送客!”
荣升心想这季家二小姐怎就如此不识趣,未免闹得太过难堪,他半拉半拽将季乐瑶请出去,
“季娘子,明日是季三姑娘和世子爷的好日子,世子爷等这一天等了整整七年,您又何苦在他心上扎刺呢?”
荣升只是好意提醒,季乐瑶也是聪慧之人,明白荣升是为她好。
她强忍着泪意换了一张笑脸,又深深地看了陆文瑾一眼,心想迟早有一天,她定会让陆文瑾看到季明瑶的真面目。
季乐瑶还未出得将军府,便见一位太医急匆匆地赶来,着急对荣升道:“世子让下官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荣升赶紧给胡太医使眼色,胡太医见有旁人在,便小声地道:“下官有急事要向世子爷禀告!”
季乐瑶自是能看懂眼色,对荣升道:“不劳烦荣管事相送了。”
“季娘子慢走。”
季乐瑶却并未离开,而是想找个人打听方才那胡太医慌慌张张的到底是为什么?
这里是陆文瑾待客的朝曦堂。她不会蠢到去收买镇国将军府的人,若是被陆文瑾察觉,定会觉得她心机深,又见胡太医的徒弟背着药箱在外等候着,季乐瑶心生一计。
她从手腕上退下一只上好的白玉手镯,故意扔在雪地里,假装正在找镯子,借机走到那药童身边,“这位小哥,方才我丢了个镯子,能帮我找找吗?”
那只白玉镯自是被顺利找到,季乐瑶将镯子收好,用帕子包着的十两银子交给了药童酬谢:“多谢小哥相助!”
药童自是欢天喜地收下,季乐瑶便觉得心里有数,小声地道:“我向小哥打听一件事,
以五十两银子作为酬劳。今日酉时会在醉仙居等候小哥。”
*
陆文瑾对季乐瑶的话不是没有怀疑,那枚男子袍服上的玉扣,还有他闻到的檀香,他早就怀疑季明瑶暗中与某个男子来往。但他不甘心,凭什么他喜欢了七年的女人他还没得到,便让那个狗男人捷足先登。
他一定要将那个男人揪出来粹尸万段,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还有季明瑶,他会娶她,用尽一切手段也要将她强留在自己身边。
季明瑶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将她从自己的身边夺走。
正当陆文瑾满腔恨意无法发泄之时,荣升推门而入。
那胡太医被季明瑶关了一整夜,直到季明瑶一早出了季府前往户部寻季清扬,他才便被人放了出来。
胡太医着急前来回禀,他昨夜被季明瑶要挟为季泽川治伤,确实见他腹部的刀伤与陆文瑾描述的一致。
陆文瑾猛拍桌案,没想到真的让他猜中了,行刺他的人就是季泽川。
陆文瑾更气得面色铁青,季泽川为何要行刺他?难道是季明瑶不想嫁给他,竟与季泽川合谋瑶杀他吗?
“来人!”
荣升上前问道:“世子爷,小的这就带人去季府抓人。”
陆文瑾面色晦暗,“不,让大理寺去。”
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他沉思了片刻,又看向胡太医,问道:“对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季泽川就是昨晚行刺的刺客,却为何不早些前来回禀!”
胡太医虽说是太医署的人,但被皇帝派到了陆家,他在陆家多年,早已被长公主收买,只知长公主却不知皇帝。
胡太医委屈说道:“微臣昨夜被季三娘子强行扣留在季府一整夜,今日一早才被放出。”
陆文瑾眉头蹙得更紧了,倘若他猜得没错,季泽川恐怕已经连夜逃走了。
他知季明瑶冰雪聪明,也从未怀疑自己的眼光,但竟不知她竟然连太医也敢扣下,有勇有谋,更令陆文瑾刮目相看了。
一柱香后,荣升匆忙赶来回禀,“世子爷不好了,昨夜季泽川连夜出城,带着尤夫人和季小公子一起逃了。”
陆文瑾突然站了起来,“不好。”
季明瑶连夜将自己的家人送走,难道她是想逃婚?
不会。
季明瑶不是那种做事不计后果,任性妄为的人,那她将亲人送走,是让自己再无后顾之忧,恐怕真正的目的是想退婚。
她想如何退婚?以季家如今的处境,季老太公需要镇国将军府的助力,为季兰辞铺路,便绝不会答应退婚。
如今唯一的变数,便是那个与季明瑶暗中来往的男人。
难道是季明瑶是在等那个男人来带她走?
陆文瑾面色黑沉,翻身上马,烦躁地甩鞭打在马背上,策马前往永夜巷柳絮胡同的季府。
*
一个时辰前,季明瑶便回到季家,她说服大伯废了些功夫。
大伯和伯祖父一样性情古怪,对亲情淡漠,不近人情,只有最核心的利益才能打动他,季明瑶自然不会同她谈血脉亲情,而是将林棠的身份告知。
也是裴若初写给季泽川的那封信,告知她林棠的真实身份,乃是劫匪的匪首。
大伯在户部任职,如今户部缺钱,工部为治理水患划拨了二十两银子,户部尚书正在愁苦官员们的俸禄,虽说季清扬只是户部的一员小吏,但很清楚户部尚书发愁银子之事的原因。
户部缺钱,但裴氏宗室贵族却是奢靡无度,尤其是长公主,不仅封地最大最富庶,圣上还为了嘉奖长公主,将西市夜市的商税都给了长公主,单单那尊价值十万银的白玉观音像,都表明长公主坐拥金山银山。
镇国将军手中握着兵权,若再与匪患勾结。
季清扬面色微微凝重,若长公主真的要行谋逆之事,季家与长公主结亲,有好事未必会想到他和父亲。
若是一朝事发,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他和父亲也要跟着掉脑袋。
季清扬道:“莫不是你不愿嫁给陆文瑾,编造的谎言?”
他二叔逼迫孙女出嫁的消息他亦有所了解,说不定是季明瑶不愿嫁陆文瑾使的诡计,毕竟他这个侄女看着柔弱,心思主张可不简单。
季明瑶从容地道:“陆文瑾养外室之事是他亲口坦白,那林棠名为青楼女子实为掩人耳目,若大伯不信,可问一人。”
季清扬蹙眉问道:“何人?”
“两省总督沈璃。”
提起沈璃,季明瑶便觉得心中愧疚,她竟然先后利用了他两次,先是偷了他的令牌,如今又再次利用了他。
季明瑶心想等到这一切都结束了,她必定亲自登门谢罪。
那沈璃可是比阎王更难缠的人物,惹上此人绝没好结果。
季清扬陷入了沉思,既然她敢如此说,那便说明季明瑶说的话十有八九就是真的。
“此事我做不了主,得禀明父亲再定夺,季明瑶你身为季家的子孙,理应最清楚,任何事都没有家族利益更重要。若你说了半句假话,动了半点歪心思,季家不能容你!还有你自己应当很清楚,季家不会为了你得罪长公主,你回去吧!”
季明瑶当然知道此事只有五成的把握,但她不愿屈服命运,即便机会渺茫,她也要争上一争。
回到季府,季明瑶站在门前,看着漫天纷飞的大雪,一直等到了天黑。
直到天黑,却始终不见半分动静,伯祖父家也没有消息传来,季明瑶越等越焦急。
突见一个身影出现在她的雪霁院中,雪花在风中飞舞,那人满身白雪,面带霜寒之气,陆文瑾踏雪而来,一把扣住了季明瑶的手腕,满身怒气,“阿瑶可是在等谁?”
季明瑶这才回过神来,看向陆文瑾,弯眸一笑,反问道:“我还能等谁?等属于我命运的结局。”
她从天明等到了天黑,看来今夜等不到大伯的消息了,而明日她便成婚了。
她看着陆文瑾身后那些抬着箱子,忙碌的陆府的下人。
便知陆文瑾是来堵她的,担心她逃走,一直派人守着她的。
若她猜的没错,陆文瑾会一直盯着她直到成婚。
陆文瑾笑了,他本就是偏清冷的长相,五官凌厉,又在雪中奔袭了很久,那笑比霜雪还要冷,“阿瑶看到是我好像有些失望,不知阿瑶今夜真正相见的到底是谁?”
这一次季明瑶并未掩饰,她心想就算自己不得不嫁给他,但哥哥已经带着母亲和阿弟远走高飞,她心无挂碍,也懒得再应付陆文瑾,“今日我的确不想见世子。”
陆文瑾变了脸色,“这是连装都懒得装了?”
季明瑶冷笑,“世子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又何必再惺惺作态。”
陆文瑾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没想到她竟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藏了个男人。
“他到底是谁?”
第25章 第25章他亲过我这里,你不介意吗?……
季明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又见陆文瑾那怀疑的眼神,便瞬间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
季明瑶气得扬起手掌,“陆文瑾,简直无耻!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么?自己做了丑事,便觉得他人也都似你这般龌蹉。”
陆文瑾一把握住季明瑶的手腕,见她气得眼睛都红了,胸膛剧烈地起伏。
“你当真没有过别的男人?”
他一点都不信。
那日她中了“骨酥”,那药十分霸道,根本就没有解药,季明瑶若是那情药未解,又是如何出得那温泉小院。
他那日也中春药,只能去找了林棠。
更何况那药每月都会发作一次。
还有十五日,那药便会再次发作,他这才焦急和季明瑶成婚。
季明瑶一想到自己被这种人夺去了清白,便觉得恶心,她气红了眼,怒道:“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累了,若世子后悔了,大可退婚便是。”
又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不在乎的态度,她就如此讨厌自己吗?
陆文瑾气得紧紧钳住她的手腕,不顾她的剧烈反抗,大掌紧紧扣住她的腰肢,将她压在门边。
一
手捏住她的下颌,“季明瑶,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是我的,想退婚?绝无可能!无论你是生是死,都只能是本世子的人!”
季明瑶越是拼命挣扎,陆文瑾却反而有种扭曲的快感,指腹摩挲着那细腻得像白玉般的细颈,不顾她的挣扎,抬起她的下巴,似凶狠的饿狼般盯着季明瑶。
他正要附身吻上那饱满红润的唇。
季明瑶却突然大笑了起来,“他亲过我,世子不介意吗?”
陆文瑾像是被踩住尾巴的猫,满眼戾气,气得浑身发抖。
季明瑶却低声笑了起来,“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我承认我有了别的男人。”
她报复般地在陆文瑾的耳边说道:“那晚,他紧紧地拥着我,唇轻轻地吻过我的唇,舌尖抵入我的口中,我们交织缠绵,难分难舍。我浑身站栗,身子快要软成了一摊水……”
季明瑶说出这句话时,想到的是那日她和裴若初躲在床底下,裴若初突然吻她,还有在白马寺中,为躲避沈璃的追捕,他们在浴桶中湿身相贴。
“你果然有了别的男人,季明瑶,你竟敢背叛我!”
陆文瑾用力地掐住她的脖颈,“你这个贱人!我掐死你!”
季明瑶面色涨红,被掐得喘不过气来,陆文瑾是习武之身,力气胜她百倍,她无法挣脱他的魔掌,艰难出声,“世子也知道自己贱啊!难道不是世子先背叛我吗?”
见季明瑶满面通红,气息奄奄,陆文瑾突然反应过来,松开了季明瑶的脖颈,“你故意激怒我,是因为你将母亲兄长连夜送走,故意激我退婚?”
他的手在季明瑶的脖颈上轻抚。“季明瑶,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绝不退婚!”
季明瑶觉得厌恶恶心,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却怎么也逃不开。
“阿瑶,我最是懂你,知你洁身自好,根本不会做那无耻下作之事。”
从前季明瑶是真心爱他,眼中只有他,那时他也提出与她亲密,她却始终不松口,不愿越雷池一步。
他知季明瑶不会那样做。
季明瑶被掐得差点窒息,终于摆脱了陆文瑾的魔掌,却觉得好笑。
分明是他来逼她承认,她也什么都说了,他却反而不信了。
其实她也知自己逃不掉,毕竟伯祖父并非是她三言两语便能打动的,祖父早就和陆文瑾达成了交易,恐早就将她卖给了陆文瑾,不会再管她的死活。
再有四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伯祖父那边还没来人,她便知退婚的希望渺茫。
“我无法退婚,今日世子不必亲自上门提醒我。”
季明瑶渐渐平静下来,脸颊上还留着方才被陆文瑾掐得涨红的余韵。
陆文瑾见她那般脆弱堪折的模样,到底还是心中不忍。
毕竟他们交往多年,他是真心喜欢季明瑶,不然也不会为了能和她成婚,求了母亲那么久。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阿瑶,我不是故意弄伤你的,只要你别总是气我,总想着要退婚,我们就还像从前那样好,好不好?”
“方才是我一时失控,弄疼你了罢?我这便为你上药。”
季明瑶在心中冷笑,从前?他们如何还能再回到从前?
陆文瑾暴露了他的真面目,他凉薄暴戾,阴险狠辣,阴狠可怕,她又怎会和这豺狼回到从前。
她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他的触碰,冷冷地道:“陆世子,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她冷眼看向院子里抬着大礼上门的仆从,那些人实际上是陆文瑾派来监视她。
“若我猜的没错,明日的大婚你也会调派人手严防死守,你到底是害怕我逃走,还是担心有人会来闹事,破坏明日的大婚?”
如果陆文瑾只是担心她逃走,派一个武艺高强之人守着她即可,她便根本逃不掉,可陆文瑾竟闹出如此大的阵仗,恐怕是防着有人破坏大婚。
如此,季明瑶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或许明日的大婚还有其他的变数。
心里那道一直紧绷的弦放松了下来,她竟然有些期待明日的大婚了。
陆文瑾盯着她,见她面露松快的神色,嘴角竟还浮起了一丝笑意,他顿时大怒,“真的会有人来带你离开,对吗?”
陆文瑾疑神疑鬼,反复无常,季明瑶觉得他快要疯魔了。
陆文瑾的确担心林棠会来破坏大婚,又担心季明瑶会逃婚,这才如此紧张,名为上门送礼,实则是派人监视。
昨夜他听说林棠逃脱后暴跳如雷,他讨厌变数,偏偏事情总是脱离他的掌控。
林棠野性难驯,他更没想到她竟然会武。
当初说好了这只是一段露水情缘,她却屡次反悔,一再挑战自己的底线,陆文瑾恨不能杀了她。
但他派出的人却一直找不到林棠,他越发烦躁不安。
但陆文瑾敢肯定林棠一定会再次回到京城,会想方设法破坏大婚。
而更令他心烦的还有另一个变数,有人要从他的手里抢走季明瑶。
陆文瑾轻笑了一声,双手揽握在季明瑶的双肩上,季明瑶刚要挣脱,却被陆文瑾点了穴道,季明瑶没想到陆文瑾会直接动手,她动弹不得,心中大骇。“陆文瑾,这里是季家,你想做什么?”
陆文瑾却弯着季明瑶的双腿,将她横抱在怀中,俯身在她的耳边,温柔说道:“阿瑶别紧张。”
“左右不过明日阿瑶便会嫁给我,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我有耐心和阿瑶慢慢来。”
他将季明瑶抱坐在镜前,替季明瑶取下绾发的银簪,长发倾泻而下,垂散在腰后。
陆文瑾一手握住季明瑶如丝缎般的长发,慢慢地拿着玉梳梳顺长发,“我不过是想替我的新娘梳发,等到我们成婚,相信阿瑶定能解开心结,与我重新开始。”
他用手抹了桂花油,涂抹在长发上,凑近轻嗅,再绾成飞仙髻,“这是我为了你专程跟江嬷嬷学的,阿瑶你可喜欢?”
季明瑶仍是蹙着眉头,盯着镜中的陆文瑾,一言不发。
陆文瑾从袖中取出一支珠钗,那珠钗上的珠子足有拇指指头那般大小,周身散发着柔润的光泽,在灯影下熠熠生辉。陆文瑾手执那珠钗,那颗珠子便沿着脖颈自下而上滚动着,那冰凉珠子带来了一阵阵寒意,季明瑶闭着眼神,强忍着内心的不适。
身后,那熟悉温和的声音传来,“世子,明日便是你与阿瑶的大婚之日,大婚前新娘和新郎不能见面,会不吉利。”
季兰辞声音温和,举止有礼,眼神却犀利,“时辰已经不早,世子不该仍留在明妹妹的闺房中,这于礼不合。”
“我送世子出府。”
方才在陆文瑾闯进来之时,汀兰便悄悄溜出去搬了救兵,如今大公子已经离开了京城,整个季家会救季明瑶的便只有季兰辞。
陆文瑾手上的动作一顿,将珠钗插至季明瑶的发髻之上,又飞快地为季明瑶解了穴,季明瑶已是冷汗淋漓,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陆文瑾倾身,附耳说道:“阿瑶,明日吉时,我会亲自上门迎亲,阿瑶便在府中好生休息。”
之后便将手负于身后,行于季兰辞之前,大步离开。
季明瑶虚脱般地靠在椅子上,汀兰赶紧跑上前去,急切地问道:“姑娘,方才世子爷可曾伤害姑娘?”
季明瑶摇了摇头,手却控制不住发抖。“没事了。”
今晚终于熬过去了。
但她又希望今夜不要过
的那么快,希望时间停止,永远不要天亮。
汀兰为季明瑶备水沐浴,缓解疲劳。
季明瑶将头没入浴桶中,想着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天亮了,陆文瑾想阻拦的到底是谁?
他以为自己有了别的男人,还说男人会带自己离开,可笑的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季明瑶想起了一个人,卫初。
想起了在白马寺分别前,他好像一直在暗示,暗示她不要轻易妥协不要放弃,好似便提前知道她会和陆文瑾退婚。
他还给兄长写了一封信,告知了林棠匪首的身份。
季明瑶突然想到为什么陆文瑾会惶恐不安,定是因为林棠的缘故。
可她分明看到林棠被陆文瑾打晕后被带走了。
定是林棠逃了,陆文瑾才会如此烦躁不安。
等到季兰辞再次反回雪霁院,见季明瑶静静地站在廊下,目光不错盯着面前飞舞的雪花,似在看雪,而目光却是虚的,季兰辞解下自己的大氅披散在季明瑶的身后,“穿得这样单薄,当心着凉。”
季明瑶弯了弯眼眸,“多谢堂兄赶来解围。”
季兰辞低头轻咳了一声,苍白的脸色上泛起了一丝红晕,“明瑶,对不起。”
“哦,堂兄说的是那件事啊,我本也不是为了帮你,堂兄不必道歉。”
她是为了阿弟,也是为了让自己的命运不会一直被人摆布,她以为季兰辞说的是他授官一事。
但季兰辞其实说的是他为了父亲而放弃为季明瑶出头,他一直因为这件事良心不安。
他突然很认真地说道:“错了便是错了,是我对不起你,阿瑶,你骂我,打我罢!”
季明瑶自己也是满腹的心思,她并未注意到季兰辞心事重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也是心不在焉,半响的沉默后,将身上的大氅交还给了季兰辞,
“堂兄的身体一直不好,一遇雨雪天气便会咳疾,堂兄还是自己披上吧!”
季兰辞用那满眼怜爱的眼神看着季明瑶,寻常女子出嫁,自是满怀欣喜和期待,哪似季明瑶这般,心事重重,眉眼间尽是忧郁。
陆文瑾并非良配,可季家却无一人敢与之抗衡,就连他自己也成了忍气吞声,瞻前顾后的懦夫。
无力改变季明瑶跳火坑的结局。
他心中郁郁,犹豫了半天,这才鼓起勇气对季明瑶说道:“听说兄长送婶母回金陵探亲,明日明瑶妹妹可否准许我以兄长之礼送妹妹出嫁。”
季明瑶怔了片刻,见到季兰辞那温柔的关切的眼神,点头道:“好。”
季兰辞满脸喜色,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想为季明瑶做一点事,为自己曾经的软弱无能赎罪,尽力去弥补她。
只有这样做,他心中的愧疚才能减轻一些。
季兰辞欣喜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却正巧碰到头戴兜帽,深夜回府的季乐瑶。
出了镇国将军府后,她便辗转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用四十两银子从胡太医的徒弟口中买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陆文瑾在白马寺遇刺,那行刺他的凶手就是季泽川。
难怪季泽川连夜出城,而巧的是季明瑶的祖父也病了,季泽川这根本就是畏罪潜逃。
那只要抓住季泽川送往官府,长公主便不会同意杀人凶手的亲妹妹嫁给陆文瑾。
她从醉仙楼出来后,便又去了追风阁,找到了那名杀手,给他安排了新的任务,去追季泽川。
季泽川此去金陵,还带着病弱的母亲和季成宗那个拖油瓶,此刻出发,连夜追赶应该能追得上。
“季乐瑶,你又在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季乐瑶吓了一跳,心想自己为何总是如此倒霉,每次她想做坏事总是能碰见兄长。
“这一次我没做坏事。”
是季泽川行刺陆文瑾,她不过是揭开真相,阻止大婚。
但她却并不打算将真相对季兰辞说出,兄长一向心软,又素来向着季明瑶,他一定会选择帮季明瑶遮掩。
季兰辞蹙了蹙眉头,“女子半夜三更出门若是遇到危险该怎么办?还有你穿成这样,当真心里没鬼吗?”
季乐瑶怒道:“兄长管得越来越宽了,我不过是回来的晚了些,也要被你骂!你就是偏心,对季明瑶便是和颜悦色,对我便处处都看不顺眼。你若是那么讨厌我,干嘛还要来管我!”
看着季乐瑶委屈落泪,又想起了伤感难过的季明瑶,他心疼地拍拍她的额头,“乐瑶,别哭,兄长今后不骂你了,兄长也一定会护着你的。明日就是明瑶大婚了,你不要再想他了。”
季兰辞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虽护不住季明瑶,但还有机会护住另一个妹妹。
他一定要变得强大,能光耀季家门楣,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先去睡吧,明日便不要出门了,免得看了会伤心难过,这天下的好儿郎千千万,我的妹妹能配得上更好的人。”
季乐瑶这次罕见地没和季兰辞发生争执,而是乖巧地说道:“好,我都听哥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