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老爷该趁着远洲这几日身子爽利,尽快去杭州把亲事定下。我大哥大嫂看着远洲身子康健,必定是愿意嫁女的。”
她催促着定下这门亲事,如同去岁催促宋溪与王培腾成亲一样。
她就想看到有情人不能厮守,无情人终成怨偶罢了。
宋远洲岂能让她如意?
他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正院,带着黄普去了一个苏州城里偏僻又暗藏喧闹的地方。
往那方向走的时候,黄普就觉得不太对了。
“二爷怎么要去那等地方?那不是二爷该去的呀!”
黄普抹了额头上的汗。
宋远洲却淡定的很,“怎么去不得?我那姐夫去得,我就去得。”
黄普一脸震惊和迷惑。
他不敢再多问,连忙跟在宋远洲身后。
只是主仆两人都没发现,有个姑娘在街口瞧见了他们,两条秀眉拧在了一起,她噘着嘴看了又看,也跟了上来。
王培腾昨夜醉的昏天黑地,倒不是他贪杯,实在是这暗门里面的姑娘太了,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自成了亲后,就没敢再来过这里。
婚前是常来的,但成了亲总要顾忌些,万一被岳父一家抓到了就不好了。
但他昨日无意间撞见了暗门里的姑娘,魂都飞了,没忍住又回了来。
这一回来,喝了一夜的花酒,第二日人还有些不那么清醒。
伺候他的姑娘笑问,“王爷这可怎么回家?要被那宋大小姐发现的!”
王培腾听见她提宋溪,先是一个激灵,再然后看见她眼里戏谑的笑意,板了脸。
“这怎么不能回家了?我可不是怕婆娘的男人,能怕了她?况且她那木头一样的蠢妇,能发现什么?”
那姑娘想啧啧了两声,但见王培腾昨出手阔绰,嘴上一变,顺着他道。
“王爷说的在理,既然你那宋大小姐奈何不了王爷,奴这儿可就等着王爷下次再来了。您是老恩客了,可不能忘了咱们。”
王培腾被她哄得舒坦,答应再来。
“放心好了,那臭婆娘是不可能发现的。”
他说完吃了饭,瞧着时候确实不早了,穿了衣裳走了。
他离开那暗门处的情形,全被隐在树后的两个人看得一清二楚。
黄普不安地咽了口吐沫。
“二爷,姑爷还真的敢来这种地方?咱们家每年给姑爷这么多钱供他读书进学,他怎么能做这种事呢?这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老爷怕不是要气坏了?!二爷,这可怎么办?”
他的二爷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但面露恶心,开了口。
“过去问问明白。”
两人说话间进了那暗门。
他们主仆两人盯住了王培腾,而有人也盯住了他们。
计英发现宋远洲去了那样的地方,脸上的嫌弃几乎掩盖不住了。
她不仅嫌弃,还有些莫名地生气,她攥着小手,气得准备离开,但是犹豫来犹豫去,还想等等看,会不会发现什么情况。
可进了那暗门还能有什么情况呢?
计英在苏州城混得开,对这可是一清二楚的。
她一跺脚就准备离开,谁想到宋远洲竟然像是打了个来回一样,很快从哪暗门里面出来了。
而他一出来,就看见了正要走的计英。
“英 计大小姐,你怎么在这?”宋远洲讶然,连忙走上了前去。
计英见他反而问自己,小鼻子一声哼。
“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怎么来这种地方?!”
她满脸的嫌恶和气愤都要掩盖不住溢出来了。
宋远洲一下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心下一紧。
上两次同她见面,都没能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若是被她认定自己是这种地方的常客,那可怎么好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 ”宋远洲连忙道。
谁想,十三岁的小计英根本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
“我、我不认识你,同你没关系,你不用给我解释!”
她说完,气哼哼地就要走。
宋远洲被她这小模样闹得心头发痒,又好笑又无奈又着急,他两步上前拦住了她。
“我真是另外有事才来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英英,相信我 ”
他话没说完,小姑娘已经瞪大了眼睛。
“你、你居然知道我乳名?!”
宋远洲自然知道她的乳名,她可是他的妻子。
他不禁爱怜地看着她。
可她却发了脾气了,一伸手差点指到了宋远洲鼻子上。
“你不用解释,我看你就是个花天酒地的纨绔,明明定了亲,还来这种地方,还想勾搭小姑娘,我告诉你,你别想得逞!”
她说完,立刻跳出了一步,和宋远洲拉开距离。
“你以后离我远点!”
说完,转身跑开了。
宋远洲想要叫她,人已经转出了小巷。
小巷子上空飞过一群乌鸦,嘎嘎叫着。
黄普混乱地看着自家二爷仰头望着天空,还长长叹了口气。
宋远洲怎能不叹气呢?
见面三次了,一次比一次误会深,这可怎么办?
宋远洲无计可施,又不能去计家寻计英说清楚,只怕她指挥着三位哥哥把他打出来。
他没想出好办法同小计英相处,就到了送孔若樱回杭州的日子。
宋远洲不想那脏了身子的王培腾再碰宋溪,再加上他另有安排,就寻了个借口,让宋毅将宋溪一并带着去了杭州。
孔若樱听说此番回杭州,宋家是要同自家把亲事定下来,又开始忧虑担心起来。
她小心寻了宋远洲再次确认他没有骗自己。
宋远洲默默叹气,想到另一世孔若樱的遭遇,不由同她道
“表妹也不要一味地听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要自己判断旁人说话的真假。”
孔若樱听得似懂非懂,宋远洲又点了她两句,送了她两本书看。
孔若樱甚是惊讶,这两本既不是女训也不是女戒,一本是游记,另一本则是杂谈,从前在杭州家中,没有人会给她这样的书看。
宋远洲却道,“表妹若是喜欢,回头看完了写信与我,我再送些这类书给表妹,哪怕是作为消遣也好。”
从宋远洲的言语里,孔若樱似乎感觉到了他对自己的好,她一时间竟然有些过意不去自己想要退亲的事情了。
但是已经决定的事刚改不了,到杭州前的一天晚上,身子康健了数日的宋二爷一下子病倒了,进杭州孔家门的时候,宋远洲还发着高烧。
孔若樱的母亲刘氏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孔正丰亦然。
宋毅都开不了口提婚事了,连小孔氏都皱起了眉来,同宋毅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前几日身子一副大好的样子,今日到了孔家怎么就病了起来,我看我大哥和大嫂脸色都不好了。”
宋毅叹气,一边让宋溪去照看宋远洲吃药,另一边同小孔氏商量。
“要不先不要提亲事了吧。待远洲好些再说,或者下次再说。”
拖来拖去,拖出来祸患怎么办?
小孔氏眼看就要凑成一双怨侣了,她可不想再拖下去。
她说不行,“越是这样,越要早定下来,拖来拖去,万一我大哥大嫂不答应了,怎么好?老爷你不用愁,我来劝说就是。”
小孔氏说话间就换了衣裳要去。
她这般热切,倒是让宋毅有些过意不去。
“兰霜,辛苦你了。”
小孔氏说不辛苦,上前握了宋毅的手,看住宋毅的眼睛带了些笑意。
“不辛苦,我只要看着咱们的一双儿女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说得很缓慢很确定,宋毅目露感激。
但小孔氏转身离开之后,嘴角却斜斜地勾了起来。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大步走进雨中,暗暗想着,她确实要那一双儿女“过得好”!
小孔氏忙乎了一日,宋远洲自然都看在眼里。
他在孔正丰请了宋毅去书房吃茶的时候,去了书房。
宋毅有些惊讶于他的到来,“你这孩子来做什么?身子好些了?我同你舅父正说事情。”
孔正丰也看了过去,“你身子不好,没事就回去歇着吧。”
宋远洲同两位长辈施礼。
“舅父和父亲是不是在说我与若樱的亲事?”
那两人被说中了,皆是愣了愣。
宋远洲见状,突然深深鞠了一躬。
“这亲事,我想还是作罢好了。”
宋毅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
而孔正丰在一瞬的惊喜之后,也皱了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看不上若樱?”
宋远洲摇头,“当然不是,这是我与若樱商议的结果。我与若樱两人都不想因着一个算命之言,就此婚配,家母遗愿虽然要紧,但婚事不能强扭。”
这话令宋毅和孔正丰都十分惊讶。
就在这时,舅母刘氏突然走了进来。
她方才端着茶水到了门外,正好把宋远洲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相比宋毅的紧张和孔正丰的犹豫,她喜出望外,一步走到了宋远洲脸前。
“你真这样想?!”
宋远洲从来没见过这位舅母对自己的好脸色,眼下看见她眼角眉梢都是惊喜,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他能理解他娘对他的疼爱,同样的,也能理解刘氏对女儿若樱的心疼。
宋远洲说是,“舅母,我与若樱就此事商议过了,若樱不敢开口,让我来与长辈们说清楚,这场亲事作罢,两家也照旧是姻亲。”
刘氏简直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她朝着宋毅和孔正丰道。
“我看孩子说得有理,反正都是姻亲,这桩亲事不成也罢!若是你们担心远洲的身体,我愿意给远洲在灵隐寺点长明灯,祈求神明长长久久地护佑他。”
这样就不用她的女儿嫁过去了。
孔正丰也看向了宋毅。
事已至此,仿佛宋毅不答应都不成了。
他说也好,可满脸的为难。
“只是这桩亲事不仅是远洲娘亲的遗愿,也是他母亲想要促成的。昨日下着雨,兰霜还来回在咱们之间说着亲事,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同她讲。”
小孔氏有多上心,孔正丰和刘氏也都一清二楚。
刘氏眼见着自己女儿就要有机会脱离火坑了,竟然被小孔氏的积极促成卡住,不免嘀咕。
“小姑也不晓得为何如此上心,瞧着比大姑当年还有执念一样。”
这话说的房中静了静。
众人都不免想到了小孔氏对这桩亲事的上心,那等程度确实太过了些。
这时,宋远洲低声开了口。
“我也不晓得母亲为何有如此执念,可让我始终不明白的是,母亲虽然促成这桩亲事,却总在我与若樱面前说我们各自的不好。”
这话就让在场的三位长辈更加迷惑了。
刘氏干脆让人把孔若樱叫了来。
孔若樱来了,孔正丰当先问她,是不是确实不想嫁去宋家。
孔若樱被问得吓了一跳,但收到了宋远洲的点头示意,她又定下来心来,实话实说。
宋毅彻底没办法开口了,但这件事是两个孩子都如此想,婚事不成已经成了定局。
可问题就在于小孔氏的行为。
刘氏细细问了孔若樱,小孔氏都同她说了什么话,一问之下众人惊奇的发现,果然如宋远洲所说,小孔氏一面促成这桩婚事,一面又暗暗离间两人。
刘氏奇怪极了。
“她这是做什么?”
宋远洲在旁看着,幽幽地道。
“若是我同若樱真的成了亲,只怕照着母亲这般,也只能是怨侣。”
孔若樱瑟缩了一下,刘氏面露凶相,孔正丰皱着眉头想不明白。
宋毅就更想不明白了,小孔氏这是要做什么呢?
她不是说希望他的一双儿女过得好吗?
刘氏问,“要不就把她请来,当场问个明白吧!”
宋远洲还没开口,孔正丰就否定了。
“小妹素来是有心思的人,问也未必能问出来。”
“那怎么办?”宋毅完全想不到问题出在了枕边人身上。
宋远洲这时才开了口。
“不若先放出宋孔两家要解婚约的消息,且看母亲如何反应吧。”
书房里发生的事情,小孔氏不得而知,她问了宋毅,被宋毅搪塞了过去。
当天晚上宋远洲病得更厉害了,孔家连请了两位大夫给宋远洲看病。
翌日一早,孔正丰和刘氏处就传出了不愿结亲的意思。
小孔氏也是孔家人,自然耳聪目明,吃早饭前就听说了。
她这早饭吃得忧心忡忡,吃完饭就拉了宋毅把孔家不想继续婚事的消息说了。
“你看这可怎么办?咱们不过是刚要把若樱留下,带着远洲回苏州,他就病成了这样。可见远洲是离不开若樱的,这桩亲事可不能变呀!”
宋毅从前听到这话,都觉得小孔氏果真为他一双儿女,如今却只觉心头发凉。
他道,“远洲身子不好,也是事实,若是不成就罢了,不要耽误了若樱,总得让若樱过的轻快些。况且我不想与你兄嫂闹得不快。”
他这么讲,小孔氏脸色一下拉胯了下来。
她一时没说什么,半晌目光朝外看去,嘀咕了一句。
“说不定若樱也是离不开远洲的,这桩亲事怎么能这么散了呢?”
宋毅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小孔氏也无需他知道,私下里寻了自己未出阁时的人手,默默放了些药粉到给孔若樱的吃食里。
事情吩咐下去,小孔氏不安的心便定了定,只等着回信了。
若是两人谁都离不开谁,她倒是瞧瞧这婚约怎么解。
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等了两刻钟,等来的不是回信,却是刘氏盛怒的脚步和狰狞的脸。
“孔兰霜,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106章 重生番外4
小孔氏让人给孔若樱下药的事情, 完完全全地暴露了出来,甚至下药的奴婢也几乎没有犹豫,就把小孔氏供了出来。
小孔氏本以为此事做的隐蔽, 哪里想到刘氏早就盯住了她的一举一动。
花厅。
小孔氏被众人围观带到了中间。
孔若樱害怕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姨母,而刘氏却不论那许多,上前就叫了孔若樱。
“孔兰霜,你往若樱的吃食里下药, 你到底想做什么!”
从前小孔氏在娘家的时候, 刘氏虽然同她并不亲厚, 但姑嫂之间也算和睦,谁想到事情闹到了这等地步。
孔正丰也脸色难看, 他让人把药拿了上来。
“是致人腹泻的药, 兰霜, 你好生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小孔氏看着药和满屋子的人, 想要找借口为自己开脱, 但是根本没有什么借口。
她快速思索着, 瞧见了站在宋毅身后的宋远洲了然的眼神,心下一转,干脆道。
“大哥大嫂, 这事是我不对。我只不过是想让若樱嫁到宋家陪我, 所以用药制造出来她和远洲不能分开的假象罢了。是我一时迷了心,太喜欢若樱了, 这才出此下策。”
她干脆把自己的动机说得明白,充其量也就是做错了事情。
说不定还能因为她喜欢若樱,孔家重新考虑这桩亲事。
小孔氏说完,目光就扫到了宋远洲身上,目露挑衅。
可宋远洲却淡淡笑了。
那笑令小孔氏心下一咯噔, 紧接着,刘氏也笑了起来,但刘氏却是连着三声冷笑。
“你可不要再骗人了,你若是真想要若樱嫁进宋家陪你,做什么同她说远洲的坏话,又做什么同远洲说若樱的不是。你所做的一切,简直就是想要凑成一对怨偶。若樱是你侄女,远洲更是你儿子,你为何要让两人过得不好才开心?!”
刘氏一口气把小孔氏没办法解释的事情说了出来。
小孔氏立在花厅当中,怔住了。
所有人从四面八方看着她,有刘氏的气愤、孔若樱的瑟缩、孔正丰的失望,还有宋溪的惊讶,以及宋毅浓浓的不解。
这些神情刺得她眼睛生疼,心下乱跳,她试着想要解释,但是看到了宋远洲了然又鄙夷的眼神,她心惊了。
难道宋远洲什么都知道了吗?
她干咽了口吐沫,这时宋远洲开了口。
“母亲是不是没办法解释?儿子倒是可以帮一帮母亲。”
“你?”小孔氏盯着他,“你要帮我解释什么?!你还知道什么?”
宋远洲哼笑了一声,叫人带了一个人上来。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当年那煎药人的弟弟冯顺。
冯顺一来,小孔氏眼皮就是一跳。
宋远洲问她,“看来母亲是认出来此人是谁。这么多年过去母亲还记得,真是不容易。”
众人都问此人是谁,宋远洲便叫了你冯顺。
“你自己说吧,一次把话都说清楚。”
冯顺当即就把话说了。
“ 我大哥当年就是听了孔氏夫人的话,把宋大小姐调理药中苦楝捡了出来,然后放到了宋二爷的药里面 宋大小姐调理不好身子,宋二爷也因为过了量中了毒,我大哥说,那是孔氏夫人一石二鸟的计策!”
话说到此处,已经令人哗然。
小孔氏几乎要跳了起来,却被刘氏带着的婆子按住。
她还是道,“胡说八道!根本就不是我的授意!你到底从哪听来的!你大哥是不可能说给你的!”
那冯顺哆嗦地看着她。
方才他说的这些话,其实都是宋远洲教他说的,不是从他大哥处听来的。
但是小孔氏最后的那句话却一下刺到了冯顺的痛楚。
“我大哥怎么不可能说?我大哥在宋家受了刑,其实没有很重,是有人给他送了药,明里是治病的药,但是那药根本就有问题,我大哥是因为那个药才死的!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让我大哥做了坏事,又杀他灭口!”
冯顺这话一下子说出了真相。
小孔氏听了,目光不由一阵发虚。
而她这表现,众人全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只是有一个人神情恍惚。
宋远洲走到了宋溪身边,宋溪几乎要哭了出来,宋远洲却握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握了她一下。
他低声在自己的姐姐耳边。
“姐,当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都是小孔氏的阴谋,与你没有关系。”
宋溪的眼泪止不住落了下来。
而宋毅却陡然上前抓住了小孔氏的手臂。
“是你?!是你给远洲下毒?!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可知道我几乎没有怀疑过你!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小孔氏眼看着自己努力维护的一切,就在顷刻之间崩塌殆尽,也不想再遮掩下去。
“是我又怎么样?!我就是不想看到他们姐弟好,我就是想让他们姐弟痛苦地活下去,有什么不行?!”
宋毅震惊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
小孔氏此刻说出来的话,和她从前在他耳边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他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看着小孔氏美丽的脸止不住泛寒。
而他的表情狠狠刺伤了小孔氏的心。
“你现在认识我了是吧?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多要和你有个孩子?可是你给我了吗?你眼里只有你和我大姐生的一双儿女,你根本不在乎我。我的孩子为什么落胎了,还不是因为你只顾着他们!”
她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色。
“你们这样对我,让我活得毫无希望,根本就不是大姐之前描绘给我的日子。我过的不好,他们姐弟凭什么能好?我要报复大姐,报复你们所有人!”
话说到最后,尖利刺耳的声音充斥着花厅。
小孔氏俨然是失去了控制。
刘氏可没有宋毅的混乱和孔正丰的惊诧,她立刻让人把小孔氏绑了起来。
“她发疯不要紧,不要伤了旁人,也不能把这些事情传出去,不然我们孔家还怎么在杭州立住脚?!”
小孔氏极力挣扎,但刘氏的婆子十分厉害。
而不论是宋毅还是孔正丰,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
“你们放
了我!你们放了我!”她叫喊着困住她的婆子,“我是宋家的夫人,你们管得了我吗?!”
这话令婆子们犹豫了一下。
小孔氏立刻叫住了宋毅。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的孩子没有的时候,你说这辈子都会好好待我的,你就这么放任他们抓了我?!宋毅,你说的话呢?!你不能休了我!”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宋毅身上。
宋毅怔了怔,半晌,他深吸了口气。
他看向了小孔氏。
“我是不会休了你的,但是你害人至此,也只能进宋家的家庙了。”
他说着看向孔正丰,“若是舅兄没有异议,我立刻差人送她去家庙,就此在家庙过活吧。”
话音未落,小孔氏尖叫了起来。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大哥!大哥不要答应!”
若是小孔氏没有给孔若樱下药的行径,孔正丰或许不会答应。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不想再替这个妹妹开脱了。
“我是你大哥,也是远洲他们生母的大哥。你们两个都是我妹妹,我救了你,就对不起大妹的在天之灵。你自求多福吧!”
话音落地,小孔氏脸色发青地倒抽了一气,而婆子们不再手软,抓住她捂了嘴带了下去。
宋远洲有些恍惚。
在上一世,小孔氏做了许多恶,舅父孔正丰也是说了这话。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小孔氏的恶,都令她同胞亲兄不能说出救她的话。
真可谓是自作自受。
小孔氏的事情闹出来,宋毅也不想再多停留下去,两家彻底解了这桩婚约。
宋毅着人将小孔氏送去了宋家乡下的家庙,至始至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孔家人亦然。
甫一回到苏州宋家,宋远洲请了父亲和姐姐一道说话。
宋溪明显神情恍惚,还有些在小孔氏的恶事中回不过神来。
而宋远洲去同父亲宋毅道,“我有个请求,我想让姐姐同那王培腾和离。”
宋毅讶然,“这又是什么事?你姐姐与你姐夫过得和顺,做什么和离?”
他想说宋远洲不要胡闹,但经了小孔氏一事,他有些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儿子。
他转向看着宋溪,又看向宋远洲。
“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溪这桩婚事本就是小孔氏看上的,而那王培腾花天酒地、窝窝囊囊也是小孔氏早就知道的,宋溪婚后过得十分不好,与王培腾两人根本没有情谊,而王培腾也没有真心过日子的意思,又开始与暗门中人私下往来。
宋远洲把知道的王培腾的事情说了,宋溪落了泪,宋毅一下掀翻了茶几。
宋溪眼泪落地越发厉害,她跪在了父亲与远洲面前,把当年宋远洲中毒的事情也都说了出来。
宋远洲扶住了她,宋毅也叫了她。
他神情悲痛。
“你们两个没有错,是这些年我看错了人,我以为孔兰霜都是为了你们好,没想到,竟然纵着她害了你们 是我做父亲之过,是我之过!”
他说完,忽然站起了身来,目光坚毅地看向两个儿女。
“从前都错了,今后不能再错下去,远洲好生调理身体,父亲再给你另外结亲,至于小溪,眼下就去同那王培腾和离!我不许他在趴在宋家身上吸血!”
宋远洲早就找好了暗门中的人,王培腾根本无从辩解,而没有小孔氏支招,王培腾并不懂得跑路,宋远洲更是将他看得死死的。
没过三日,宋溪和王培腾就彻底和离了。
宋川在外行医,听闻此事立即返回了苏州城。
那日,宋远洲正同宋溪一起去太湖边的陪嫁庄子散心,半路上遇到了赶来的宋川。
宋溪和宋川两人一见面,相互走近,两人都没有开口,就一起落了泪。
宋川心疼地抽出帕子,给宋溪拭泪。
风吹动初绿的柳条。
宋溪轻轻靠在了宋川的肩头。
宋远洲重重叹了口气,虽然解决了王培腾,但是还没能让两人在一起。
他转身离开,把地方留给宋溪和宋川。
只是他走向身后齐人高的土地庙时,发现土地庙后面有一匹漂亮的白马。
那白马实在太显眼了,它的主人生怕土地庙挡住不白马的英姿,连忙扯着马儿的绳,想让马儿伏在地上,同她一样。
宋远洲看着认真藏在草丛里的小姑娘,没忍住笑出了声。
“计大小姐这是在听壁吗?”
小计英被他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暴露了。
她鼓着两腮站了起来。
“我可没有听壁,我就是被你们突然堵在这里了,不想打扰你们所以藏起来了。我、我可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
宋川和宋溪到底是同姓同族,是决不能有这般行为的。
可她这话和这小神情表明,她什么都听见了也什么都看见了。
宋远洲心下软的不行,又好笑不已。
他从前只从歌风山房上面见过她恣意地在城中跑马,却不知道靠近她竟然是这样的感觉。
每一次他与她说话,都像是沐浴在璀璨的星光之下。
宋远洲一双眸子里完全倒影了计英的身影。
他琢磨着自己前面三次都被她误会了,这次可要抓住了机会。
于是,他嘴上故意严肃道,“你说的我可不信,你听见看见这么多我们家的事,可就逃不掉了。”
小计英吓了一跳。
“你、你要干什么?!”
宋远洲一笑,向她走了过去。
“你猜。”
☆、第107章 重生番外5
宋远洲一笑, 向计英走了过去。
“你猜。”
小计英怎么可能猜到,但她却知道这个宋远洲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真的是个纨绔。
她也是不会怕他的, 两眼一瞪, 扬起了手。
“你别过来, 你再过来, 我用马鞭抽你了?!”
说着果然扬了鞭。
宋远洲见她这小模样稀罕得不得了,嘴上却道, “计大小姐有把握能抽到我?万一没抽到我,被我抓到了你怎么办呢?”
他说着, 故意伸了伸手。
计英可被他吓了一跳,再见宋远洲呵呵笑着, 知道被他耍了, 气得跺脚。
“你这人忒般坏, 也就仗着年纪比我大欺负我, 你有本事欺负我三哥去!”
宋远洲可不敢。
提起计获, 他还隐隐有些肩痛。
他不想再让计英误会自己下去,恢复了平日里的面目。
他回头看了一眼低声说着话的宋川和宋溪,同计英道。
“同姓不能为婚,就算我族兄早已出了五服也不可, 这件事情不便传出去,你能替我姐姐和族兄保密吗?”
他忽然正了神色说话,计英也不再同他闹了。
她踮起脚尖也看了一眼宋川和宋溪,想到了之前听说的事情。
“你姐姐是因为这个, 和王举人和离的吗?”
宋远洲摇摇头,“不是。那姓王的并不尊重我姐姐,恶习难改, 常去烟花之地流连。”
王培腾若不是被宋家看中,就算是个举人也籍籍无名。
现在宋家提拔他,他竟然还做出这样的事来,小计英两只拳头都攥了起来。
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所以你那次去那个地方,是去抓王举人了?”
宋远洲笑着点点头,他看到小姑娘眼睛里面有了了然的光亮,他不由地看住了。
计英却发现了他变化的目光。
她戒备地退后了一步。
“就算我知道你不是去烟花之地,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答应你,你姐姐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就是了。”
她说得宋远洲好无奈,不管怎样,他都不是什么好人。
但他又听见小姑娘嘀咕着。
“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说出去的,他们很可怜 ”
“是。”宋远洲不由道,“世上没有比相爱却不能在一起,更令人难过的事情了。”
一阵风吹来,计英点了点小脑袋。
宋远洲再次看住了他,想到从前两人的误会和阴差阳错,他忽然就想靠近她,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可惜他现在还不能,只能冲着她温柔地笑了笑。
“英英,谢谢你。”
不知是不是他的声音太温柔,以至于他又叫了她的乳名,计英也只是噘了噘嘴,没同他计较什么。
而在这时,有人从附近的岔路上骑马而过。
宋远洲一下看住了那人。
那人身形挺拔,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身后跟了几个手下,识朝着苏州方向而去。
宋远洲不可能认错,他立刻朝着计英道。
“英英,借马一用!”
说完没等计英反应过来,翻身上了计英的白马,飞奔着追着那人去了。
计英简直傻了眼。
若不是宋远洲是宋家的二爷,她可真要以为他是个偷马贼了!
宋远洲一骑绝尘追着那人而去。
原地,只剩下气鼓着两腮的计英,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宋川和宋溪,面面相觑。
宋远洲跟踪到了陆梁。
陆梁丝毫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他,或者说他甚至没想过会有人跟踪。
他先是打听了一下计家和宋家,然后潜入到了宋氏一族的巷子附近吃茶。
宋远洲记起来,陆治通刚开始就是要替厉王拿捏宋家,只可惜没能成。
这一世重来,他不需要多做什么,只需要把藏在暗处的陆梁父亲陆治通抓到明处,就足够了。
他瞧着陆梁打探着消息,看来陆治通已经准备在宋家和计家身上下手了。
这几日宋家并没有什么事情,倒是计家在明日,要如期向江南园林界展览计家收藏的七幅园林图。
计家每年都会展图。
宋远洲暗暗琢磨,难道陆梁是奔着图展来的?
他派人暗中跟住了陆梁,牵着计英的高头白马回了宋家。
黄普见自家二爷牵着马回来了,惊诧不已。
“二爷什么时候买了这么漂亮一匹马?二爷的身子骑马成吗?会不会太冷?”
宋远洲抬眼瞥了他一眼。
“小姑娘都能骑马?你家二爷不成?”
黄普脑子转了三转终于知道了马儿是谁的。
他更惊讶了。
“计大小姐把她的心头好送给二爷了?!”
宋远洲轻咳一声。
“那倒没有。”
他若是有这面子就好了。
不过宋远洲稍作盘算,第二天牵着计英的马去了计家位于城外的一座宅院。
今日就是在此举行画展。
父亲宋毅当然来了,上一世,宋远洲身子一直不好,从来没有来过计家的画展。
这日他到了计家门前,竟然被阻住,说没有请帖不能进门。
不过宋远洲却看到陆梁进了计家的门。
看来那厮是弄到了请帖。
不过他也不着急,牵了马给计家小厮看。
“你可认识这马?”
小厮一看就傻了眼,着急忙慌地吧宋远洲请进来门,又把计英请了来。
计英哼哧哼哧地来了,一眼瞧见宋远洲站在自己的马儿旁边,笑眯眯地看着她,她打人的心都有了。
“给钱!”她把小手一伸。
宋远洲差点笑出了声。
“租着白马的钱吗?那我再多租几天可好?”
计英见他笑着耍赖,更加生气了,也不再要钱了,扯了她的好马儿就要走。
谁想他竟然还有脸跟上前来。
“还请计大小姐看在一马之缘的份儿上,让我也进去一回。”
计英惊讶,想说不让他进,但自己不让他进,他还是能跟着他父亲宋家家主进来的。
计英皱着小眉头带他进来了。
“你要做什么?我们家这是画展,来的都是江南造园师,你可别胡来!”
“我长得像胡来的样子吗?”
“像!”她毫不犹豫。
宋远洲失笑。
这一世,他在英英心中的印象,真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说不会,“我不会乱来的,你去忙你的吧,等我过些天处理完事情,请你去城外的马场跑马可好?算是赔给你租马的钱了。”
苏州城外有个马场,是军中卫所的地界,计英也是不常能去到的。
当下被宋远洲这么一提,她想都没想就道,“一言为定。”
小姑娘声音脆脆的,响在了宋远洲心头。
宋远洲目送计英去了旁的园子,直到她柳黄色的裙摆消失在竹林间,他才转身寻到了更名改姓偷偷进来的陆梁。
不管陆梁准备探查什么,今日他都必得让陆梁,抖出其父陆治通的底细,给众人提个醒。
☆、第108章 重生番外6:完结
计家的画展十分的热闹, 来的人超出陆梁想象的多。
他是封了父亲陆治通之命前来的,就是想探听一下,计家这七幅图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可惜看来看去什么也看不懂, 听来听去什么也没听到。
来的都是造园师, 无不是在探讨造园的技艺。
对此, 陆梁毫无兴趣。
他想, 哪怕有一个人能提一提造园之外的东西,他必得侧耳倾听。
可惜根本没有。
然而就在陆梁就快要迷失在众人对于造园技艺的探讨之中时, 忽然有人低声在他身边自言自语了一句。
“所谓园林图,都只有地上的部分, 没有地下的部分。园子地下藏着什么谁知道呢?”
陆梁听得心下一突。
他父亲和厉王暗中往来,没有旁人知道。
而厉王交给他父亲、而他父亲又交给他的差事, 就是想要弄清楚皇家的地道。
计家是给皇宫修建别院的人家, 说不定就知道那地道图的下落。
来之前父亲猜测和计家的七幅园林图有关, 但看起来并不是。
眼下这个人说起地道, 会不会是看出了什么?
陆梁看向那人。
此人面生, 长得清瘦,眉目之间倒是十分俊秀,瞧着年岁不大,但举手投足自有一股淡定暗暗透出。
陆梁不知他是何人, 稍稍上前想听此人又说了什么。
没想到此人低声嘀咕着,一转身离开了。
陆梁心头痒的不行,禁不住跟上了此人的脚步。
此人并没有再画展附近继续停留,反而在计家别院里面转了起来。
三转两转, 此人转到了一个僻静的院落,瞧着似个书屋,坐落在树丛之间。
陆梁不免犹豫要不要跟上去, 这里人少僻静,若是被发现了也不好辩解。
可此人忽然向后面看了一眼,这一眼正经就看到了陆梁脸上。
陆梁不禁一惊,可那人却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什么都没说,大步进了书房。
树丛里有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陆梁略一琢磨,好像明白了什么,快步跟了上去,也没让自己的手下跟着,径直进了那书房。
他甫一进去,就见那人已经落座在了太师椅上。
那人满脸了然之色,陆梁也不同他绕弯子,直接问,“你是何人?引我来此地做什么?”
话音落地,宋远洲抬头向他看了过去。
“我是何人不重要,但我知道你是何人,也知道你来此地想做什么。”
陆梁讶然。
这场画展除了江南各地造园师,还来了一个重要的人。
此人正是瑞王嫡长子,后来的瑞平郡王。
瑞平郡王在计家露面,是告诉众人计家得了瑞王照拂的意思。
露完面,瑞平郡王便同计青柏和宋毅一道,去了计家别院的小楼里吃茶。
三人刚吃了一盏下肚,就有人过来传话。
来人小步跑到了计青柏耳边。
“老爷,宋家的宋二爷派了小厮过来,请老爷与王爷一道,去落花书斋一趟。”
这话听得计青柏有些发懵,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旁边吃茶的宋毅。
“你家的小子来了?我怎么没见着?他怎么去落花书斋了?”
三连问一出,宋毅差点被茶水呛着。
“远洲?”
宋毅不敢相信,但往小楼下面一看,果见黄普就站在楼下候着。
他也闹不清儿子搞什么名堂,但想到小孔氏和王培腾的事情,宋毅同计青柏点了点头。
“远洲兴许真有什么事情。”
他严肃了神色,计青柏也没有当做玩笑,当即请了瑞平郡王下了楼。
黄普还没再这么大的人物面前露过脸,吓得浑身出汗,紧张得不行。
但他想到自家二爷自从上元节之后,精神抖擞,耳聪目明,什么都好像了然于心一样,也就定了定心,按照二爷的吩咐,引着诸位大人物去了落花书斋。
他们到了落花书斋之前,黄普就跟计青柏提了有人在门口看守的事情。
计青柏明白过来,给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就按住了陆梁的人。
落花书斋变得通常起来,一行人轻声近到了书斋廊下,转到了紧邻书房的一侧茶水间里。
书房里面的人并没有发现有人到了隔壁。
陆梁在宋远洲的目光下,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说,你知道那地道图?”
宋远洲说是,“这图就藏在计家,毕竟计家祖上当年为皇家造园,不是么?”
“那你怎么知道?图在什么地方?”陆梁紧紧盯住宋远洲。
宋远洲说,“我知道自然是因为,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只交给你们兴远伯府来办,万一你办砸了,上面也很为难。”
陆梁听到他这话,心下一跳。
“上面?谁?”
宋远洲可就笑了,“自然是和你父亲追随的人一样了。”
这话落地,室内落针可闻。
室外气氛也紧绷了起来。
不论是瑞平郡王还是计青柏和宋毅,都不知道陆梁的父亲陆治通在追随什么人。
如今新皇刚登基,朝中势力大致被支持新皇的瑞王和意图不轨的厉王瓜分,除了站队这两边的人之外,还有一些中立党。
兴远伯就是其中一人。
但书房里的话却明显不是如此。
瑞平郡王背起来的手紧了紧。
书房里,陆梁说出厉王名字的话就在嘴边,但又在舌尖上咽了回去。
“你到底是什么人?莫不是想诈我?”
宋远洲略感可惜,啧啧了两声。
“我有什么必要诈你?你们兴远伯府的事情我没有不知道的。”
他笑着,笑得陆梁眼皮乱跳。
“你知道什么?”他阴沉问。
宋远洲看着他。
“我知道你和你父亲十分一件事情,那就是你生母原本是你父亲养在外面的外室,虽然是外室,但却明媒正娶,可惜被世子的外家知道了,你母亲不得不做了妾,你也
就成了庶子,对不对?”
他说的不快,说到了后面,陆梁额角青筋暴起。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宋远洲却示意他稍安勿躁。
“我只是向你表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都效忠同一位主子不是吗?”
陆梁听闻还是不应。
知道他们家事情的人并不少,这件事不能获得他的认同。
宋远洲也十分清楚,因而又说了一桩事。
“令尊对你母亲做了妾的事情耿耿于怀,一面厌恶世子陆梁的外家,另一面恨极了当年通风报信的人,恨不能找到机会家伙此人。而这个人,他以为就是这计家家主计青柏。”
此话一出,陆梁睁大了眼睛。
隔壁茶水房中的计青柏也一脸错愕。
两边的气氛全都紧张了起来。
宋远洲看住了陆梁。
话说到此处,陆梁还有什么警惕和戒备?
陆梁万万没想到,眼前这少年人竟然知道这么多事情。
如果不是厉王的手下,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呢?
他不快,却也不敢乱来。
“你说这些,到底想做什么?让我帮你寻到那地道图,向厉王邀功吗?你我必得平分才行!这也是厉王交给家父的差事!”
他言之凿凿的说着。
可惜陆梁并不知道,宋远洲什么也没准备做,他要的就是让陆梁亲口说出陆治通与厉王的关系。
茶水间。
瑞平郡王脸色变幻了一时。
计青柏也沉了脸。
宋毅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突然知道了这桩大事,惊讶不已。
另一边的宋远洲却笑了。
他站起了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梁。
“没什么,你什么都不用做,等着就好了。”
陆梁一头雾水,宋远洲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他要跟上去,忽然被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侍卫按住了。
陆梁大惊,瑞平郡王从茶水间走了出来。
他看着陆梁笑了笑。
“眼下时局正乱,就委屈你留在我身边几个月了。”
陆梁大惊,可未等他有所反应,人就被抓了起来。
陆梁是决不能放走了,不然他很快就能识破宋远洲的身份,并且告知陆治通。
眼下被瑞平郡王带走做人质,再好不过了。
宋远洲在旁缓缓地出了口气。
一旁的计青柏仍旧沉着脸皱着眉。
“我不知道,陆治通竟然以为是我告密,有意加害我。当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有。”
瑞平郡王拍拍他的肩。
“如今你放心了。”
他说完笑看了一眼宋远洲,又看向了还在震惊中的宋毅。
“宋先生,教子有方。”
宋毅连忙道不敢,宋远洲却走上了彼时还是王世子的瑞平郡王面前,行了一礼。
“世子爷安好。小生有一请求。”
“你说。”
“那兴远伯府世子陆楷,对其父兄的作为并不知晓,还请世子也区别对待。”
瑞平郡王听了,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那陆楷是朋友。如此也好。”
瑞平郡王带着陆梁离开了计家。
此事没有掀起一朵浪花。
宋远洲看着一如方才热闹的计家别院,生出了几分恍惚之感。
今日陆梁被抓或许没什么惊天的事,但身在热闹中的人并不知道,前世的一切苦痛悲戚和战乱政变,就此或许就消弭于无形了。
至少计家和宋家,不会再经历前世的艰难。
计青柏看宋远洲的目光都不一样了。
临走的时候,他在门前拍了拍宋远洲的肩膀,笑呵呵地说了一句。
“今次多谢你了。”
他说着,叫了自己的三个儿子上前,指了宋远洲道。
“你们三人也好生学学,男人就要似宋小二这般有勇有谋才好。”
计家三兄弟连忙道是,看宋远洲的目光也起了变化。
宋远洲却怔了一怔。
他还记得上一世计青柏与宋家结亲之后,拍着他的肩说的话——“你这身子还得好生锻炼,男人身强体健才好”,如今的一切果然都不一样了。
他却在树丛后面看到了一个伸着脑袋的小姑娘。
宋远洲朝她弯了嘴角。
她朝着他伸了个舌头,然后噘着嘴跑了。
宋远洲只想将她拉回来,牵在手心里
回去的路上,宋毅还在问他是怎么知道了这些事。
宋远洲扯了谎话蒙混过去了。
但他看着自己的父亲,宋毅因着小孔氏和王培腾的事情,一脸多日神情郁郁。
宋远洲却想到了上一世,父亲因为被陆治通暗中找茬,原本就得了风寒的身子,没能调养过来。
他叫了自己的父亲。
“爹以后放宽心吧,儿子长成大人了,身子也渐渐好起来了,能帮父亲打理族中事务,父亲也要好生调养身体,帮儿子娶媳妇,看孙子,再看孙子的孙子才好。”
宋毅还在方才那件大事的震惊里没有回过神来,眼下又被儿子说得都懵了。
宋远洲虽然到了定亲的年纪,可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话了?
他盯着宋远洲看了半天。
“我儿这是看中谁家的姑娘了?”
宋远洲笑了。
“还是爹懂我。”
某日,阳光明媚,等了好几天的计英终于换了她的大红色骑马服,骑着高头白马出了门。
计获问她去哪,“打扮这么正经,果真是去跑马?”
小计英不自在地扶了扶头上的花簪。
“不用你管。”
说完做了个鬼脸,打马跑了。
卫所的跑马场很大,说起来,其实是整个小山头。
计英本来还想矜持一下,但这么敞亮的地方跑马,她就有些矜持不住了,同宋远洲随便
说了两句,就开始扬鞭打马,畅快地跑了起来。
宋远洲今日也骑了一批白马,换了那身上元节穿的宝蓝色衣裳。
他跟在计英身后,若不是这些天一直认真调养身体,恐怕真受不了这样的风吹。
他骑在马山,呼吸着返青的山间嫩芽一般的清新的空气。
看着眼前那个白马上红衣的姑娘,风卷起她的衣摆,把她乌黑的头发吹得迎风飞舞。
就在这时,她头上那粉嘟嘟的花簪忽然被风一吹,落了下来。
小计英也发现了,“呀”了一声,伸手就要揭住那花簪。
可马儿一个转弯,计英忽的向一旁侧了过去,花簪没接住不说,人已经悬在了半空。
她又是一声惊叫。
骑马这么多年,难道要从马上第一次掉下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有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
那手臂忽然使力,一下将险些掉马的计英,拉上了另一批马上来。
不过是转瞬间的工夫,化险为夷。
计英坐在别人的白马上,被别人拥在了胸前。
不知是不是惊魂甫定,心跳仍旧咚咚地快跳着。
宋远洲也微有些喘。
这副身子还没有养好,若是小姑娘已长成后面的高挑身形,他恐怕未必能把她救下来。
不过一切都刚刚好。
宋远洲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含笑不语地继续打马往前而去。
计英稳了稳心神,才发觉两人这般姿态怪极了。
她连忙道,“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骑马就好了。”
“那可不成。是我邀你来骑马的,若是摔了,你三个哥哥怕是要打到我家去了。”
“不会!怎么会!”
计英摆手,还要要求下来,宋远洲却指了山顶。
“要不要一起去山顶看看。”
他牵着缰绳,计英被他揽在怀里,山顶的绿意和山风吸引着骑马的人。
她竟没能再开口说要下去。
宋远洲见她纠结的小模样,暗笑。
计英却突然找了个话题,开了口。
“我们家有个老祖宗,如今都说不清多少岁了。我爹说约莫有八十高龄,我前两日去见他老人家了。”
宋远洲隐隐有些印象,计家是有一位高寿老人。
他认真听着,示意计英继续说。
计英突然说了一桩令他半天没回过神来的话。
她说,“我刚好提到了你们家那位川二爷,没想到老祖宗竟然知道他们那一脉的事情。她说川二爷一脉行医,和宋家本家不同,老祖宗年轻的时候,川二爷祖上还给老祖中看过病。老祖宗说,他们那一脉原本就行医,也不准备改弦易辙,那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苏州园林世家宋家的人!”
宋远洲耳边的风声都没了,刹那静了下来。
“你是说,宋川一脉不是我们宋家的人?”
计英绷着小脸点头。
“我不知道老祖宗说的是真还是假。他说宋川祖上是避祸才来的苏州。他们本也不姓宋,而是姓仲。
后来因为避祸,不敢把本姓说出去,干脆投奔宋家改姓成了宋。据说那他们一脉祖上得了宋家照拂,态度十分坚决,都没把本姓是仲的事情告诉后辈。我老祖宗说,只有他这种老人才知道。”
计英说完,宋远洲忽的大笑了起来。
他扬鞭催着马儿奋力向山顶跑去。
山风将他的笑声洒在山间。
宋川不姓宋,而姓仲。
那么他和姐姐宋溪,还怎么用得上那句话?
同姓不能为婚。
这句话生生困了他们一世,这一世,竟然从计英口中得到了解困的办法!
宋远洲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握紧了计英的手。
小姑娘被他吓了一跳。
“你你你?!”
宋远洲朗声大笑起来。
“谢谢你,英英!谢谢你!你是我的福星,不论是那一世,你都是我的最最重要的人!”
话音落地,白马忽然跃起,在山间划过矫健的身姿,然后落到了山顶之上。
山顶的风光瞬间将他们包围。
连忙的群山,泛着新绿的山头,有飞鸟成群飞过。
宋远洲握住计英的手紧了又紧。
小计英还没从惊讶里脱离出来,脸蛋却蔓上了火红的颜色。
她试着抽了抽小手,没能成,脸蛋更红更烫了。
“你说什么不论哪一世?难道你经历过很多转世?”
小计英眼睛水亮发光。
宋远洲看着,在她眸中映满自己的身影。
他说没有,“我只有这一世,你也一样。”
计英不解地看着她。
宋远洲越发笑了,却没有解释。
抛开前世,他们就从现在开始。
没有悲痛没有纠缠,有的只是平安喜乐和诸事顺遂。
山风吹起姑娘大红色的裙摆和少年宝蓝色的袍边,青山葱郁泛着嫩青,天空湛蓝没有一丝尘埃。
白马低头吃起了青草。
马上,宋远洲轻声叫住了计英。
“英英,明日是黄道吉日,我去你家提亲可好?”
“啊?!”
计英彻底惊住了。
她没法回答,但是她红晕未褪的脸蛋,彻底如掉进了染缸,仿佛回答了宋远洲的问话。
宋远洲看着她笑着,翻身下了马,向马儿上的计英伸出了手。
“这一世,我们只有平安顺遂、喜乐安康。答应我好吗?”
计英看着他,慢慢伸出了手。
下一息,她忽然伸出手指住了宋远洲。
“你果然是个油嘴滑舌的登徒子,我才不要嫁给你!”
话音未落,她把马头一掉,打马飞奔下了山。
山风呼呼的吹,有鸟飞到了宋远洲头顶。
嘎嘎嘎——
宋远洲看着远去的马儿和被困在山顶的自己,他捂着脑袋哭笑不得。
“啊 这回误会大了 ”
全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