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夏城官方会不会搜寻物资的来源,周惟静并不担心。
她本人没去,且这么大批量的物资忽然出现,比起某个人一次性的捐赠,还是上天显灵更可能点。
做好事但自己藏在人堆里不显眼,周惟静再满意不过了。
不出意外,当天的广播新闻中,就临时插播了一条,有热心市民匿名捐献了大量物资,夏城政府代表全体夏城居民感谢爱心人士!
这批物资将要用在出城挖土豆红薯的队伍身上,而挖出的粮食将按照原来的计算方式分给农人和全体夏城居民。
这一条播报一出来,顿时将几天下来供暖还没来造成的低沉氛围卷走了一半。
比起看不见希望只能等死,只要有领头人带领着人们继续努力就总能心存期待。
寒灾到来的第十天,气温-54℃。
供暖终于到来,重感温暖的那天,周惟静和江述甚至听见了楼道间传来激动的哭声。
有一道女生解脱地大喊,“终于能活过来了!”
周惟静也迎来了久违的客人。
戴着厚实帽子,双颊通红的陆夏夏提着两大块红糖砖来了。
客厅里的温度已经能正常活动,周惟静和江述终于有闲情逸致将壁炉烧起来,让刚供暖的家里温度更高一些。
陆夏夏看着燃烧的壁炉眸光闪了闪,“周姐,你家之前就存了柴火啊?”
周惟静笑着给她端上一杯咖啡,“是啊,当时刚搬来的时候看壁炉新鲜,就找我朋友换了点柴火放这做装饰,没想到真有用上的那天。”
“不过也只能烧一会儿,柴就那么点”,周惟静笑着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又歉意道,“速溶咖啡不要嫌弃,家里的咖啡机被冻坏了。”
陆夏夏灌了一口热乎乎的咖啡,满足地眼睛都眯起来了,“不会不会!咖啡还是速溶的好喝啊!”
“对了姐!你那个朋友现在还能联系得上吗,不知道他手里有没有御寒方面的物资可以换啊?”
陆夏夏状似不经意地感慨道,“姐,你是不知道,前两天那位神秘人砰的一下就往市政府门口扔了这么多物资!要不是这批物资,估计出城的小队真的要死不少人,那些队员之前都是抱着牺牲自我的念头咬牙报的名……要是能再多准备点物资就好了。”
周惟静心知她的试探,得到这么一大笔物资,没人会不好奇来源和原主人。
但她只是做出了一个憧憬又遗憾的表情道,“我也不知道呢,我和那朋友的联系都是单向的,他要是到夏城附近,就会在对讲机频道里联系我,我没法子知道他什么时候来。他也好几个月没来过夏城这边了……”
周惟静歉意道,“很抱歉,帮不上什么忙。”
陆夏夏顿时笑着挥了挥手,“这没什么需要道歉的!姐,别有压力,我们现在物资是越多越好,没有省着点也能活!”
走之前,周惟静还是从客房里搬出好几箱暖宝宝和热水袋,表示这是自己捐的物资,专门给现在还在辛苦工作的巡逻员。
至于物资的来源,她眨了眨眼,只模糊说是这两天从夏城的地下商会用高价换的。
陆夏夏知道她有钱,可收到这沉甸甸的物资,还是惊讶地睁大了眼。
然后从心底里感到不好意思,面红耳赤地不好意思看她,临走前往她手里塞了个新对讲机,“周姐,这是军用的对讲机,范围有五十多公里,固有频道里有我还有几个我之前也当过审核员的朋友,有事你就在这里和我们说!”
看着她抱着箱子仓皇走远的背影。
周惟静吐了口气,感慨道,“不愧是高市长的女儿,这就怀疑到我头上来了。”
江述笑了下,拉着她关门进家,促狭道,“老婆女王大人,你现在演技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周惟静飞了个白眼,“我这叫雷锋精神!”
第126章
当供暖开始后,周惟静和江述又开始了窝在家里的生活,不同的是,周惟静又有了新乐子。
陆夏夏给的对讲机频道里,总是非常热闹。
那群年轻人们依然在做着巡逻员的工作,负责日常活动,比如维持治安,比如按街道和楼栋收暖气费和电费。
自从卫星坠落以后,一切生产经营都倒推了几十年,比如现在的水电费和暖气费又重回抄表和纸钞。
他们经常在工作之余在频道里吐槽或者感慨。
“哇塞,你们是没看到,我今天看到一个大爷把家改得像碉堡一样,我等他开门都开了十几分钟!”
“章江,你这是见识短了,我今天可是出城了,你猜怎么着,我在2号玉米地旁边看到一个地道口!警察拿着枪进去了,说不定是哪家商会在搞走私。”
“诶,从a市来的就是有钱,我今天还看到一个散财童子在让人往家里拉牛奶说要用来洗澡,门一开一股葱烧帝王蟹味,爹的,有钱人的生活让人嫉妒。”
“啊啊!救命!我在华安这边,居然有个人一开门就朝我拍砖头,还要抢我的包,还好我站得离门口远,你们收钱的也要当心点!”
当然,日常的活动中不仅有欢快,也有低沉。
这场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的大降温,无声无息地杀死了夏城三分之一的人口。
有人死在睡梦中,有人死于供暖到来之前的失温,也有人因为缺少粮食,全家饿死在狭小的小屋,至于那些在寒灾到来时正好停留在外的人们,无一例外,全都被冻成了冰雕。
在寒灾警报发出的第一时间,穿上防寒服的警卫们就赶去城外接那些正在玉米地和番薯地的农人。
从城内可以远远看到火舌冒出的黑烟,此时没有人心疼千辛万苦种出来的粮食烧成灰,只期望能有奇迹发生。
感到城外的警卫们只看到了满目的寒霜。
抱团取暖的农人和警卫们被寒风冻成了冰雕,脸上的绝望和痛苦被冰封住,连火焰都被冻住了,甚至连尸体都无法搬运回去,因为只要轻轻一碰,被冻脆了的人体就会支离破碎。
新入城的难民还没吃上自己亲手种的粮食就死在了劳作了几个月的田地里。
为了保住剩下一点粮食,政府发出了出城采集队,去挖土豆和红薯,抢收粮食的收益很诱人,不仅可以得到采收回来的一成,且采集队的队员包三餐,还能优先提供独立的房间。
钱春爱捂着鼻子在签字本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周围人鄙夷又不屑的目光中,将自己采收回来一共才两袋子的红薯分了一袋子给面前的工作人员。
“我们家只去我一个,到时候我妹妹和儿子就全靠您照应了!这是我家的一点小心意,请您不要嫌弃!”
端着本子的中年女人和这些新夏城人不一样,她是本地人,丈夫和儿子都在机关里上班,可谓养尊处优,这个工作也是家里的关系。
她穿着厚实的羊毛衫套军大衣,棉裤是丝绵质地,保暖又软和,耳罩帽子毛线口罩,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纹了眼线微微发青的眼。
闻言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对这样的讨好见怪不怪,虽然这农科院的新品种红薯味道一般,但现在没被冻过的粮食在外面也能卖出高价。
钱春爱用冻得通红肿胀的手搓了搓笑得失去知觉的脸,拉着妹妹和儿子的小手,小声嘱咐,“千万不要乱跑知道没!你们就在大厅里等着我,谁来叫你们都别去。”
她心无旁骛地守着两个孩子,对边上其他人尖酸刻薄的挖苦充耳不闻。
这些人能说什么,无非是说她是个无理取闹的泼妇,因为她上个星期看到了那抛妻弃子的前夫,她拎着对方的领子让他付抚养费,不然就闹到警局去告他重婚罪。
前夫现在跟的女人是个别市高官的女儿,带着人就想把她打一顿,被那个软骨头前夫拦住了。
之后,这前夫露出了对妻儿的不舍,暗搓搓跟来难民营,说自己可以不仅可以给物资,还可以给他们住处,只要跟他回去,钱春爱大怒,你个抛妻弃子的陈世美还像让我去给你和小三做饭洗衣伺候你们?!
刚开始和她们一家一间宿舍的人还会同情她的遭遇,但后来被那个高官之女知道了,使了点好处给难民点的工作人员,将她们家换到了最难搞的宿舍,还花了点钱买通之前的舍友传播流言。
上周,她还在守夜的时候因为纠纷将隔壁那块田的老头打得半死,那户人家乌泱泱地堵在门口让她赔命,什么仇什么怨,你这么对待一个老头子,你有没有一点良心!
双管齐下,整个难民营之间关于钱春爱一家子的坏话开始流传,流言愈演愈烈,说她家暴还给老公带绿帽,所以人家不要她和野种,还有说她之前有案底,是靠和审核员有皮/肉交易才进的夏城。
今天采集队招工,又开始说她奴颜媚骨,这么大手笔的去巴结管事儿的,就是逼着别人和她一样用自己的辛苦粮来讨好管事。
对这些戳着她的脊梁骨骂她背刺的话,钱春爱只有苦笑。
要是她不送粮,她去采集队了,妹妹和儿子又被不怀好意地人关在冰天雪地的门外怎么办?
起码交了粮食,可以在管事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呆在大厅里等她回来,不用担心被压在宿舍里欺负。
“姐姐,你要出城,外面这么冷,我把外套给你!你穿吧?”
钱春盈红着眼圈,用冻伤的手想把自己单薄的外套脱下来。
钱春爱连忙摁住她的手,在看到妹妹吃痛的表情时,又露出心疼和歉意,“盈盈,姐姐不冷!你刚没听见吗,出去采集还会发衣服呢!你们在大厅里等我,不要离那个管事的太远,知道吗?”
“姐姐……”
看到妹妹的眼泪,钱春爱叹了口气,“没关系的,盈盈,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活下来了对不对,我们一家人不止要活下来还要活得更好,吃点苦不算什么,那些人说三道四也不算什么,堵住耳朵不要听就好!”
钱春盈目光忧郁,满心都是无力。
要不是之前她守夜的时候遇上边上那块田的老头子想对她图谋不轨,姐姐也不会气得将那老头子打得半身不遂,后来去警察局处理完事情,结果就是她们田里该有的一半粮食都要赔给人家。
也是因为这件事,她们本来要挖红薯的计划推迟了几天,寒灾来袭,将本该被完好挖出来的粮食都冻坏在地里。
钱春盈一直悔恨自己当时应该更勇敢一点。
如果那个老流氓没有占到自己便宜,姐姐是不是就不会因为替自己出头牵扯出后面的一系列麻烦事。
完好的粮食都被挖出来储存好的话,姐姐是不是就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出城去做采集的活呢?
她知道,姐姐愿意去采集队,主要也是想要给他们俩争取到一个不被欺负可以好好呆着的独立房间。
钱春盈哽咽着,忽然就听到背后有人喊着她和姐姐的名字。
“钱春爱钱春盈?”
来着是一个眼睛圆圆大半张脸都捂在防寒口罩里的年轻女孩,英姿飒爽个子高挑,身上还穿着警服,是今天轮班到这边的警察。
“是我,请问有什么事吗?”钱春爱心里咯噔一声,生怕是那家人家又来闹事,或者上头又来了新的处分。
迎着四周等着看她们倒霉的戏谑眼神,钱春爱强装镇定,“……要不我们到房间里说吧?”至少能保留一点尊严。
可对方只是摆了摆手,“不用,我还赶着去巡逻,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在这说吧!”
钱春爱脸色一白。
被这么多人看着念惩罚结果,她们一家不知道又要被怎么私下欺负嘲笑。
“喏,这是你的朋友拖我们给你带来的物资,衣服、水、粮食,还有这个,租房资格证,现在政府刚放出一批带地暖的群租房,刚好可以用得上,她还帮你交了一年的房租,你直接去找房管的人去领钥匙就行了!”
女警看得出是真的赶时间,一骨碌将话全都倒了出来,说着又利索的把自己手上抓着的大号蛇皮袋费劲地提到她面前。
“听见没?”正奇怪怎么没反应呢,女警一抬头就被女人满脸的眼泪吓到了,“怎么了?别哭呀,这天寒地冻的,眼泪容易冻脸!”
钱春爱后知后觉地抹了把眼泪,只觉得自己心里被注入了一股暖流,烧得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融化的冰顺着眼眶就咕噜咕噜地往外冒,压根控制不住。
“我那朋友是姓周吗?”她哽咽道,没想到周惟静居然在这种境地下还记着她,还把这么宝贵的东西给她。
租房资格证……
这玩意儿现在把他们这一屋子人种出来的番薯土豆全都卖了也买不起一个角。
“没事儿别哭,你那姓周的朋友可惦记你了,听说你在这过得不好,托了我们好几次,好不容易等到我分到这边来,立马来给你带东西了,”女警察知道她的苦,也明白她的哭,柔声道,“她让我帮忙带句话,她说,往前看,好日子还多着呢!”
等到人走后,钱春爱一把抹干净脸上快冻住的眼泪,又扯过妹妹,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别哭!听见没,你周姐姐现在还想着我们呢,我们在夏城也是有靠山的!”
她们在这个破地方也待够了,迎着一路上又惊又妒的目光昂着脑袋回房间把自己仅剩不多的行礼收拾好,换上暖和的新衣服坐上了去新家的班车。
往前看,好日子还多着呢!
第127章
周惟静再次听到钱春爱一家的消息时,是再次上门来卖土豆红薯的陆夏夏带来的。
她喜滋滋地在温暖的空气里脱下厚实的毛线面罩和帽子,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指着上面的米奇卡通图案炫耀:
“你看,可爱吧,这是佳佳给我做的!我家里还有玲娜贝儿和黄油小熊的!”
周惟静星星眼,比了个赞,同时贴心地给她递上一杯热蜂蜜水。
“我家老爹终于松口同意把佳佳接过来一起住了!”陆夏夏迫不及待地吐槽道,“要不是看到佳佳手上脸上都是冻疮,他说不定还要抱着他那固执的留一条后路思想到什么时候。”
这些话她没法和别人吐槽,只有周惟静,既不图她什么借话柄要挟好处,也不会和那个圈子扯上关系从而泄露秘密,堪称完美的聊天对象。
“现在的天气变化太大了,还是一家人呆在一起最不留遗憾。”
周惟静感慨,很能理解高市长的决心。
他应该是对年轻时的某些经历有了心理阴影,所以一直固执着想要将其中一个孩子藏起来,即便是在最坏的情况下也能保全一点血脉。
但现在,天灾用有力的手段告诉所有人,不管是谁,都很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死亡的阴影让人抛却了许多顾虑,想到珍惜当下,和家人在一起即便是死也能心安。
周惟静申请一滞,想到了一个人。
陆夏夏又嘟嘟囔囔地从背后的大包裹里取出一个层层包好的塑料袋,里面是新鲜的红薯和玉米。
“差点忘了给你,这是钱春爱托赵秋实给你带来的东西!”
“她和她妹妹儿子现在已经住进求同小区了,特意让带东西来给你表示感谢,但我听说她现在在采集队里很有名!”
周惟静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接过塑料袋,“很有名?”
陆夏夏嗯了一声,怜悯道,“出了名的拼命十三娘,去得最早回得最晚,我都担心她一个女人天天在外面吹冷风身体垮了。”
周惟静看向塑料袋里个头饱满匀称的红薯和玉米,心知这肯定不是她从自家的收成里挑来的,八成是花了更多粮食同别人高价换来的。
她叹了口气,既是心疼也是佩服。
不管是什么情况下都不卑不亢地准备好自己手里最好的东西来做谢礼,绝不会因为自己穷困潦倒就心安理得的接受别人的馈赠。
要不是她够拼,也做不到独身一人忍着母亲离去的悲伤带着妹妹和儿子走到夏城。
“哎,要是之后有什么岗位缺人的话,我就帮她问问看。”
陆夏夏感慨一声,目露星星期待道,“对了,周姐,你家现在缺粮不,上头让我们来推销冻土豆和冻番薯,虽然冻成了冰坨子口感差了点,但是烤着吃还是挺香的!”
周惟静言简意赅道,“不缺,但你要是缺业绩的话,我也能支持一下。”
“那还是算了,虽然这吃起来难吃了点,但对那些连饭都吃不上的,还是算好东西的!还是把冻土豆留给又需要的人吧!”
陆夏夏艳羡地看了眼客厅桌子上果盘里的苹果还有小碟子里的开心果山核桃,她一直都知道周姐有钱有人脉,估计在来夏城之前在a市也是个不小的人物,这些东西,就连她这个市长亲闺女也没这么随便就能吃上的。
周惟静微微一笑,抓了两把坚果和酥糖塞进她的兜里,“天冷需要热量,这些给你路上吃!”
她是故意把这些东西放在桌面上的。
一个神秘且有钱有资源的身份,至少可以让她得到市长女儿的尊重和平视,还能借用这点神秘来得到一点信息上的好处。
但与此同时,她也会斟酌着分寸,分享一点她从‘隐秘’渠道得到的新物资。
上回,她给陆夏夏的就是两颗水灵灵的大白梨——东南地区现在还有种植秋梨的基地,所以白梨的出现并不算突兀。
再上回,她拿了陆夏夏带来的一篮子新鲜芥菜,回报的是一大把新鲜的蓝莓——她种在客厅花盆里的蓝莓盆栽上还挂着几颗青色的果实。
双方你来我往,也算增进友谊的饭后活动。
因为寒灾当天的‘救命之恩’,隔壁吴丹丹一家也偶尔会上门来分享一点礼物,大多是吴丹丹自己种出来的科研成果。
让周惟静印象深刻的就有一把青色的和手掌差不多大小的香蕉,据吴丹丹说,这香蕉从长出来开始,就是可以食用的,受突如其来的寒灾影响,香蕉树被冻死了,只好将还没长大的果实采摘下来。
青色的香蕉看起来还未开始发育的样子,但周惟静惊讶地发现,小小的青色果皮也是软的,剥开来咬一口,是有些涩口的甜。
吴丹丹还透露说现在农科院已经开始着手进行新一轮的改良,有了之前的经验,耐寒的品种估计很快就能研发出来。
冷清了不少的夏城即便在风霜中暂时沉寂,但也能看到人们不服输,不停努力的朝气。
晚上,周惟静和江述围在热腾腾的卡式炉前吃火锅,在天冷的时候,就格外适合吃这些热腾腾的东西。
不到五点,窗外就是一片漆黑,太阳像是会瞬间移动,一下跳到了离北半球最远的角度。
舀了一勺热腾腾的嫩豆腐,周惟静耐心地等它稍微凉一凉,看到窗帘没有拉上,顺手就探起身去拉一把。
一朵白色棉絮状的泡沫‘噗’地一下糊在了窗户上,周惟静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从漫天掉落的白色雪团中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什么泡沫而是雪。
一片寒冷而干旱的大地上,终于有水的影子了。
周惟静嘴角上扬,这下夏城暂时应该不用头疼缺水的问题了。
在雪刚落下的时候,夏城的人们都非常欣喜,哪怕是需要迎着雪出城去挖土豆的采集队也没什么怨言。
毕竟,有了雪就有了水,水多了,高昂的水价就能降下来一些了,他们的生活成本降低了,距离有自己的家过上更好的生活就更近了一步。
但——
雪一直没停。
大团大团的雪块,像是将天上聚集的云全都揉开了撕碎了再粗暴地一股脑全扔下来一样,雪在一层层堆积压实之后隔天就变成了厚厚的冰。
冰冻在道路和泥土上,阻碍了交通,哪怕穿着雪爪,在雪地里走路十分困难,一摔脑壳磕上冰坨子就要冒血。
雪冻在屋檐上,在正午太阳最好的时候暂时松动,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天而降,以极其危险的锋锐和重量坠落,轻则砸碎车辆和玻璃,重则将无辜的过路人活生生砸死。
广播里不断播放着户外行走要注意冰棱和滑下的屋顶雪块,同时呼吁着居民住户们自发组织清理自家楼顶的雪,为社区也是为自己营造一个安全的环境。
锦绣华庭也接受到了这个呼声。
刚开始下雪的那两天,缺水缺疯了的人们,上楼顶扫雪要靠抢,大家在顶楼穿得和熊似的排队扫雪化水用。
但后来,雪一直没停,哪怕把桶放在阳台上,过一会儿都能接到一桶雪,隔壁楼还出了一个上楼扫雪结果不小心滑倒掉下楼摔死的血腥案例,业主们全都消停了。
拿着当初的业主条款要求物业去清理楼顶积雪。
全天下的高档小区都有一个通病,喜欢将物业和保安当佣人使,全然没想过人家这只是份工作,实在不想干了是可以辞职的。
短短几天下来,怕死的保安和物业辞了好几个,剩下没走的,也装聋作哑推三阻四,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扫雪得靠自己。
在扫雪行动中,最积极的人莫过于现在还要出门上班随时可能被积雪攻击的,和住在顶楼怕房顶被积雪压塌了的。
像周惟静这样既不出门,又不用担心房顶塌了的人很多,大家都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雷炸不到自己身上,自然就是奉行一个拖字诀。
像今天,周惟静刚吃了早饭,就听见门被拍得震天响。
一道尖利的女声隔着门大喊,“你们家有人在不,今天轮到你们扫雪了!快点去吧,等会儿有工作的人都要出门了!别影响大家工作!”
周惟静熟视无睹,摸出个耳机哼着小曲收盘子。
这是住在顶楼的那户人家。
在多次催促物业来扫雪未果后,就自发承担了本楼的‘扫雪监督员’工作,每天拿个小本,记着今天该轮到谁家扫雪,一到时间就去催人干活。
她家和屋顶共存亡,对扫雪这项苦差事更上心大家都能理解,周惟静一开始还会和江述去扫(偷偷放出家务机器人作弊版)。
但很快,数学能力不差的住户们都发现,班干部排值日排得不对啊?!
一栋楼十二层,每层三套房子,一共36户,全都住满了的,按照早中午三班算,轮完一次值日也不该隔了两天又是我吧?
不查不知道,这位私心很重的班干部,在排班的时候,首先把自家人全都剔了,理由是我们家都出我这个人当管理员了。
其次把同住一栋楼的亲戚家也剔了,再后,把和她关系不错的,送了礼的……剔来剔去,就剩那么几家人当怨种了。
被当怨种的住户大怒,楼顶就算是踏了砸的也不是自己家,怎么你家的人命是人命,其他人就活该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干白工是吧?!
于是,在那之后,剩下的住户们通了气,也不听她的安排了。
周惟静甚至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在对讲机频道里提醒了陆夏夏他们,没事别过来,他们这栋楼没人愿意扫雪。
这种诡异的平静一直到某一天夜里,被一声轰隆巨响打破。
第128章
“不会是楼顶真的塌了吧?!”
周惟静披着头发在一片幽黑中坐起身,被这声震天响的坍塌声吓醒了,身旁的江述迷迷糊糊地也睁开了眼。
小吉脑袋埋在床头的小窝杯子里,疑惑地‘唧唧’了两声。
“把那户吵死鬼埋里面也挺好的。”
他展开手臂,翻了个身继续睡,他巴不得那家吵得要命还爱占便宜的人家快点死干净。
周惟静却有些不放心。
要是顶楼被压塌了的话,会不会对楼梯有影响?会不会导致渗水或者开裂?她顿感头疼。
江述习惯性地往边上一搂,想把妻子搂进怀里,没想到摸了个空,他微微睁开眼,就看见周惟静披上外套起身了,看样子是打算去看看,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也跟着爬起来。
阳台上的温度计显示着外面的温度为-65℃。
人要裹得像个熊一样,才能勉强在极低的温度中不至于失温,周惟静和江述是爬楼梯上去的。
运动过后身体勉强有了些暖意,鼻息间温热的吐息在冰凉的夜里也迅速冻成了白色的冰雾。
太冷了。
此时顶楼的露台口已经站了许多人,都是半夜被这么大的动静吵醒了睡不着上来看看的。
四周很热闹,有看戏说风凉话的,还有远处传来刺耳的尖叫声和哭声,还有人在慌乱跑动的声音。
看到顶层那户人家的中年女人中气十足地叉腰尖叫的声音就知道,楼是塌了,但塌的绝对不是她家。
“现在你们都知道厉害了吧?!”女人尖利的嗓音像是刮在冰面一样,听起来十分刺耳,“哼,你们不要以为楼顶塌了就是我们一家倒霉,看看!看看!那栋楼连着三四层都遭殃了!叫你们偷懒!叫你们事不关己!”
周惟静扶着江述的胳膊踮起脚尖往那些人的脑袋间的空隙往出去。
不远处,有一栋楼的楼顶被积雪压塌了,那栋楼周惟静也有印象,在对讲机频道里听他们讲过,频道里有个姓金的女孩儿也住这小区,说起了一期11栋的不配合,用的是闻所未闻。
别的楼就算大部分都耍赖不想扫,但总也有一些实在看不下去的人自认吃亏,比如他们楼的吴家,因为吴丹丹每天都要出门上班,所以哪怕吃亏,吴爸爸和吴妈妈也捏着鼻子只能认了,每隔两天都会上来扫雪,怕女儿不小心被砸。
但这栋楼都是卧龙凤雏,居然把一堆死都不肯吃亏的秤砣聚到了一栋楼,谁都不肯被占便宜,从下雪到现在,一次都没扫过雪。
没想到报应这么快就来了。
积压的冰因为化了又冻紧紧和砖瓦黏在了一起,白天的时候看那楼顶,简直像漏水的冰箱内部,长得和冰川似的。
现在那大冰坨子把不堪重负的房顶压塌之后,折断的建筑顶掉落,露出空洞的大洞,像一支拔掉笔盖的钢笔。
那声巨响就是冰坨子砸到地面上的声音。
“啊,那边有血!”
有个人捂着嘴指着大洞边上的一道裂痕,那里像一个烂番茄被挤压了一样,不断往外汩汩冒出鲜红的血液,在温热的血迹接触到冷空气后很快就冻成了冰棱,宛如地狱里开出的罪恶鲜花。
因为低温的原因,墙体的建筑材料都被冻得很脆,当楼顶不堪重负折断后,连带着下面三层楼都受到了影响,深深的裂痕龇牙咧嘴地露出缝隙,让人看着就觉得危险。
“你这大妈说得好像你们家里人都和这里没关系一样,到时候砸下来你们家第一个遭殃,躲都躲不掉!”
有人不忿顶楼那位中年女人幸灾乐祸,且拼命想通过‘我早就说了吧’‘谁让你们不听我的’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好心没好报的无耻态度,直接放开声音怼了回去。
“再说了,你的小九九都被拆穿了,就别装出一副你很有道理的样子,真怕被雪压死,你们就勤快点!”
发话的是一个穿得像粉色大熊的女孩,她昂着下巴道,“我告诉你,以后安排我们楼里扫雪的活归我了,我让你看看什么才叫公平公正!”
周惟静照例不会在这种争吵中露面,只是转过头开始大量一下自家这栋楼里有没有明显的裂纹。
一般来说,只要钢筋和混凝土楼板不出问题,楼就不会变成危房。在低温中最危险的就是那栋楼发生的意外情况。
思绪转到这,周惟静忽然意识到这声音有点耳熟。
嗯?这好像在对讲机频道里听到过。
这个猜想很快就得到了验证,天亮之后,十点左右,敲门声再次响起,周惟静开门就看到了那熟悉的粉色加厚的鹅绒服,头上戴了一个厚厚的草莓熊帽子,只露出小半张小巧的脸,和挂着白霜的长睫毛。
她说到做到,是真的揽下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周惟静……是那个周惟静吗?我听夏夏提起过你!”
眼前的女孩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先认出来了,开朗道,“你好,我是金玫,也是巡逻员,也是陆夏夏的发小,早就听说你和我住一个小区了,没想到这么巧居然还是一栋楼!”
“是啊,好巧!”周惟静也露出一个笑来,让女孩进来,指挥江述端一杯热饮过来。
“咖啡喝吗,还是奶茶?牛奶我们家也有。”周惟静热情地招呼道。
“不用不用!”女孩甜甜一笑,最后还是没禁受住香飘飘红豆味的诱惑,小心翼翼地捧着奶茶杯喝了一口,一边喝一边眨着长长的睫毛偷偷瞧她。
“姐姐,你真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嘴里尝到了甜味,嘴巴自动变甜,羞涩地抿了抿唇,又快速地瞟了眼站在厨房门口的江述,“姐夫也很帅!”
周惟静失笑,这个年纪的小孩正是嘴巴忍不住的时候,能和陆夏夏是发小,估计家庭条件也不差,却没想到因为天灾,喝一杯冲泡奶茶都开心得像什么似的。
因为一杯奶茶两颗话梅,金玫和她很快就热络了起来,拿出了几一份表格给她看。
这表格上拉出了这栋楼的所有住户,一层的算一组,每天三次扫雪,一次一组,结伴省力的同时还能互相监督。
每次去扫完雪,都在这张大表上自己的那行签上名字和日期,这样,每次轮到谁去扫雪了,都能一目了然的看到整栋楼的值日情况,心里也不用担心有什么黑幕。
“那要是有些让你就是不去怎么办呢?”周惟静提出了一个可能,“毕竟去楼顶扫雪只能算自发组织的活动,有人装聋作哑连门都不开,你也没有办法。”
这之后还要考虑这拒绝履行扫雪活动人家之后那组,他们要负责的事更厚的冰雪层,肯定不会乐意。
金玫认真道,“这种情况肯定会有,我也早就想过了,我看!我手里拿的事啥!”
她炫耀似的把一包红色的东西从口袋里摸出来,双手把东西摊开抖了抖,是巡逻员专属的小红马甲。
“嘿嘿,要是看到我穿这个还耍赖,看我之后不给他们穿小鞋。”她嘿嘿一笑,充分发挥陆夏夏精神,既然是做好事,那利用点职权也是说得通的嘛。
对待不遵守规矩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强权,让人不得不遵守规矩。
周惟静点了个赞。
我们楼有你,相信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被冰雪压塌的楼。
天太冷,再加上每天都窝在家里,周惟静现在更偏好味道重一点的菜色,晚上就炒了一个香喷喷的辣子鸡丁,浓郁的香辣味一直传到了上下几层楼,楼道里都能听到有人在吸着鼻子问谁家这么有本事,居然在做辣子鸡。
这一发现让周惟静再次拉响了警钟。
现在天冷,大家都窝在家里,再加上物资匮乏,人人都在吃土豆红薯,顶多再配点白菜豆芽,肉都很少吃。
吃东西得小心一点。
说起肉,似是感知到锦绣华庭住户对肉的执念,隔天小区里响起了大喇叭叫卖牛羊肉的声音。
“高山羊,肉肥皮恁!自家养的黄膘牛肉,水煮都香得很!只要两北一公斤!两北一公斤!”
小区里一下掀起了一阵买肉的风暴。
正是天气好的中午,周惟静也包裹严实,拉着江述一起下了楼看热闹,谨慎小心地抬头看了许久,确定没有什么危险的冰棱雪块会掉下来才迈出了一楼大门。
卖肉的大叔动作利落地把自己箱子里割好的肉搬出来给大家伙儿看,天冷,肉都冻结实了,不好割,只能按部位剁好。
“这分量,不会是连冰一起算的吧?这买回去不是半斤肉半斤冰了!”有人在喊不划算。
卖肉的大叔只是操着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中气十足道,“大姐你康!厄家的肉可都是好肉!要不是天寒把厄的牛羊都冻死了,厄的肉翻倍的价钱都买不到呢!”
周惟静瞧着肉不错,也每样都买了几公斤回去试试味。
在付钱的时候,她灵机一动,试探性地问道,“老板,你家有活羊活牛卖不?小的那种。”
空间里源源不断的粮食产出已经远远大于她的消耗水平,她想,把地圈起来,不就是一个牛羊圈,最要紧的就是赶快趁各种家禽冻死之前得到活体养在空间里,这样就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各种新鲜肉类了。
老板停下包肉的手,怀疑地看着她,“恁要活的干什么?”
很好,有戏。
周惟静微笑道,“在家太无聊了,想养着当宠物玩。”
周围不小心听见的买肉居民都露出了一个‘你在想什么’的奇怪表情。
在家养羊……嗯,很有情趣。
第129章
周小吉原本只是芦丁鸡里的老大,仗着自己在同类中超凡脱俗的智商,懵懵懂懂的芦丁鸡们天天跟在它的小黄屁股后头被使唤地团团转,听话地把自己吃得膘肥体壮,全然没发现自己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了。
后来,掌握了空间穿越术的小吉,在站在机器人脑袋顶上指挥犁地时,一个不小心就被撅着屁股在田埂边拉屎的放养鸭子连鸡带机摔了个够啃屎。
愤怒的周小吉扇着嫩黄的小翅膀就像草原上放羊的幼年牧羊犬,威风凛凛地冲进了鸭群,开始管理鸭鸭们只能呆在其中一块田里,每天指挥机器人将菜地里的菜叶子扔给它们。
这也是周惟静养殖计划的来源。
二十亩地,且是肥沃又自带提速加成的空间黑土,种出来的粮食根本吃不完,干脆就分出几亩来作为牲畜的圈棚。
卖羊的大叔见她是真的想要,又在她直接掏钱付订金的诚意下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双方约定下午三点左右去他的牧场自提。
等到周惟静二人开着小货车去大叔的牧场,一进去就被面前红色的血山惊呆了。
大叔正戴着厚实的手套和身边的家人一起齐心协力的宰杀牛羊。
是大叔的儿子带两人去边上的锅炉房里牵还活着的小牛和小羊。
他解释说,“牛羊肉现在卖不上价,就是因为现在牛羊几乎全都被冻死了,我家已经算是有魄力,在羊冻死之前就先开始杀羊放血,那些人家,羊都冻成冰坨子了,才舍得低价卖,我家那些没来及放血的死羊都半价卖的。”
牛羊肉的屠宰,都需要先放血,不然血液凝固在肉里,不仅会有异味,口感也会受影响,变得更加粗糙。
现在许多看肉价便宜就低价大肆囤肉买肉的人家,遇到了黑心贩子就傻眼了,切开红彤彤的肉,不仅吃起来腥臭,还比放过血的肉更容易坏。
“那你们就没想过先宰了,等过了这段低潮再卖吗?”
周惟静好奇,现在天寒地冻的,肉几个月都不会坏,等到低价卖肉的风潮过去了,收益显然会更大。
“诶,现在谁知道这鬼天气什么又变呢”
老板儿子忧愁地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家的贷款也要拖不起了,只能少亏点是一点。”
周惟静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再说起这个挑起别人伤感的话题,转而问起小羊和小牛在日常照料中有什么注意点。
老板儿子是个健谈的性格,虽然家中现在正面临破产危机,但依然笑意盈盈的,对养牛和养羊的各种关窍信手拈来。
这间关着小牛犊和小羊羔的锅炉房比想象中的要大。
冒着蒸腾的热气,小羊羔们皮毛湿润地咩咩叫着,很亲人,见到人就上去舔你的手掌。
周惟静心中有一个装满空间的远大梦想,摸出一块金子就牵走了四头小牛犊四只小羊羔。
老板儿子看她的目光瞬间就热切了起来,不仅送了她几大袋兽用的各种药物,还拎起一只窝在柴火堆里的老母鸡当赠品了。
等到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所有小牲畜们运上货车,再费劲地搬进空间里。
第二天,上门来通知她今天中午轮到她们家去楼顶扫雪的金玫探着脑袋见没看见羊,还好奇地问了一嘴,“我听说你们昨天下午就去买羊羔了,怎么没见到啊?”
周惟静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叹了口气摊手道,“你也知道的,我只是一时兴起,昨天你是不知道,我专门去租了一辆货车去拉羊羔,结果!它居然刚下车就往我脚底下拉了一串羊粪蛋子!”
她拧巴着脸露出一个嫌弃又心有余悸的表情,“这玩意儿要是在家里还得了!我直接又把羊拉出去随便找了个卖肉摊子便宜卖了。”
金玫乐不可支地捂着肚子笑了半天,笑得肚子都发痛了,“……我就知道!像你这种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人,只知道小羊羔可爱,我跟你说,要是天灾之前你来我们夏城村上,还能看到道上到处都是骆驼粪呢!”
周惟静扶额,“没事儿,吸取教训,我还从卖肉的摊子那换来了十几斤片好的肉卷,你带点回去吧!”
“不了,不了!”金玫连连摇头,笑吟吟道,“周姐,知道您家底厚,但我总是吃你已经很说不过去了,哪能再拿肉卷!”
她笑着从厚实的背包里摸出一袋绿盈盈的东西,即便是在背包里,这袋子沙葱也被冻得笔挺,像极了一袋子吸管。
“姐,这个是我妈种在自家花盆里的,沙葱烫火锅或者清炒都可好吃了!你今天试试!”
中午和邻居一起清理了楼顶,晚上周惟静和江述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她非常有闲情逸致地从空间那堆当初从厨具店里批量买的大堆锅里找出了一个涮羊肉的铜锅。
夹了两块碳,再往白水里放两片姜两片大葱,等到白水在铜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就可以往里放肉卷了。
鲜嫩的羊肉在沸水里滚两滚就变了色,夹上一大筷子再在秘制的麻酱碟里沾一沾,鲜香浓郁,一口满足。
在暖气房里吃着热气腾腾的涮羊肉,很适合吃点清凉爽口的小菜,江述直接用上回买的凉皮料拌了一盘子面筋杂菜,各种各样的鲜灵小蔬菜,配上渣酥的花生米,胡记的料真的是拌橡皮筋都好吃。
零下五十度的天气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当兢兢业业的空间大总管周小吉再次指挥着机器人收割新成熟的一轮稻子时,时间来到了六月。
六月的第一天,周惟静早晨起来感觉有些冷,江述披着棉袄在家中研究了两圈,发现是供暖管道有一部分不冒热气了,在其余管道的作用下没有被冻裂,但屋中的温度明显下降了一截。
“应该是暖气管有一截被冻裂了。”江述把家里的暖气装置插上电。
周惟静穿着厚实的大衣看了眼阳台上的温度计-
72℃。
她咂舌,真是一个可怕的温度。
一般来说,暖气管道出了问题,基本上就不是一户一楼的事情了,很可能影响到的就是一个小区。
周惟静很快就从同一栋楼的其他邻居那里听说了后续。
是市政路的一段的路整个地面都被冻裂了,正好裂开的那一段里有暖气管道。
如果只是这个问题的话,也好解决。
毕竟寒灾到来后,各个地方的道路被冻住,水管、电线、暖气管道被冻裂更是常有的事,在一个多月间频繁发生,但都以夏城强大的底气托底兜住了。
官方安排的维修人员24小时待命,第一时间赶去维修。
但今天这不同寻常的事件的关键就在这里。
在冻住的管道旁,新赶来的维修人员从被积雪和碎冰掩埋的地缝里找到了那怎么找都联络不到人的地区负责人。
在夜里,他顶着霜雪忍着疲倦拎着工具箱来到雪地里寻找出现差错的地方,却没想到松软的白雪像一张柔软的棉被死死地盖住了深深的裂缝。
风雪刺骨,他一脚踩空,都没来得及按出求救按钮,就冻死在深深的裂缝之中。
锦绣华庭的暖气管道还是修好了,附近的维修人员来了一大半,才勉强在一群怨声载道的居民注视下修好了管道。
很多人都觉得事情应该到此告一段落,顶多是夏城政府该更加用心地抚恤因公殉职的工人家属。
但周惟静却在对讲机的频道中听到了一道道慌张的声音。
他们后来也许是意识到这个频道里还有不该听到这种机密内容的人,不出几分钟就掐断了聊天,不知道是不是有转向了另外一个没有她的频道。
但就是这短短几分钟,也够周惟静拼凑出一个事实了。
因为管理上的一个疏忽,那名死在雪缝里的工人家属没有拿到应有的赔账,在赔偿无门的情况下那名维修工的妻子带着孩子一起自杀了。
这件事很快就在维修员的群体里传开了,物伤其类,他们的情绪爆发了。
自从寒灾到来之后,他们每天堪称连轴转,为了响应上面的需求,他们每天不仅要24小时待命,哪里坏了赶去哪里修,甚至还要负责带徒弟。
一段路坏了,赶去修一段,一批徒弟差不多带上手了,马上又来新一批。伴随而来的是不停的催促,稍有停歇就是附近居民喋喋不休的怨气和愤懑。
麻木的心就像被冻的紫红肿胀的手一样,疲倦地快要失去知觉了。
他们日以继夜地在极寒中拼命工作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家人能住在温暖的房子里,能吃饱肚子,睡个好觉。
这件事彻底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维修工为超负荷的工作还有一起起意外身亡事故却得不到应有赔偿,甚至被赶出单位宿舍的牺牲家属爆发了。
他们选择辞去工作,拒绝出任务。
高市长在心脏手术后本已决定将事情分下去放权,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来解决问题。
但又一严峻的现实摆在了他们眼前。
物资不够了。
一个月的无法生产,因为突如其来的寒灾而减产的田地,不断开仓运售卖给城中居民而变得空荡荡的粮仓……
能拿什么来补偿呢?
第130章
锦绣华庭的业主在夏城中算是中产往上,因此对资源短缺造成的动乱感知慢了几拍。
周惟静明确感觉到夏城变天了,是在六月中的一个傍晚,那天正好轮到她们四楼去打扫楼顶露台。
她裹得像个粽子,临出门前想起自己忘了往兜里塞两个暖宝宝,和江述两人从楼道口折回家里再重新出门。
比隔壁吴家动作慢了一步。
他们刚走到楼梯口准备往上爬就听见头顶忽然传来轰隆轰隆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慌乱间摔倒整个人滚下来的声音。
两人一惊,几秒后就看到那个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人了,他紧急调整姿势,用后背重重撞在了楼道转角的墙壁,另一只手抓住栏杆,狼狈地停住往下滚的趋势。
吴丹丹的爸爸眉毛往上的地方被划开,血丝流下来滴进他的眼眶里,将整个眼睛染得通红,他忍着痛踉跄又狼狈地站起来,气喘吁吁地对两人急切摆手:
“别上去!千万别上去!快回家!上面杀人了!”
“杀人!?”周惟静和江述面面相觑,搬来夏城之后,他们都已经习惯了夏城的良好治安,陡然听到这个字眼有些反应迟钝。
“快回家!快回家!”
吴丹丹爸爸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情,又是痛又是吓,一脚深一脚浅地立马往家里赶。
周惟静两人见他现在六神无主的样子,也识趣地憋着一肚子问题回家将门锁上。
“是顶楼那户人家吗?”
江述一层层剥掉身上的厚实的衣服,喝了口水压压惊。
吴丹丹爸爸平常都习惯坐电梯上去,而电梯上去的位置就是在顶楼那户人家的人口,再走一段步梯才能上楼顶的露台。
他这么惊恐地样子,想必发生命案的人家就是顶楼那家了。
“顶楼那户人家确实挺富的,而且行事风格也太招人恨了。”
周惟静蹙着眉摇摇头。
她隐隐猜到顶楼那家人家是因为什么遭到这桩祸事了。
顶楼那家人家从男到女,从老到少都透着‘讨嫌’两个字,偏偏家底厚实,不是仗着丈夫工作福利好在背后嘲笑别人家寒酸,就是在叉腰骂街怎么扫雪的时候不把她家的腊肉架子往里抬抬。
就连五岁大的小孙子都完美继承了这个劣根性,专门爱叼着棒棒糖在别人家小孩子面前炫耀,然后分享给别人,等人拿了就四处宣扬那个小朋友抢他的棒棒糖。
她上回上去扫雪的时候就看到楼顶被其他邻居打扫出来的露台上摆满了她家的杂物,不是冻白菜,就是冻肉,看得上去的人一边打扫一边流口水。
那女主人就每天站在露台顶上盯着那些来打扫的人别想偷她的粮食,顺便再指点他们哪里扫得不干净。
活脱脱旧时代地主样,把来扫雪的邻居都当自家长工。
顶楼的动静瞒不过下面的人,周惟静在四楼都隐约听见外面传来鬼哭狼嚎的尖叫声,紧接着是砰砰的敲门声。
有个从楼顶逃下来的人正挨家挨户地拍门求人去救救她的家人。
有被动静吸引的人耐不住好奇心上去瞄了一眼,被满目的鲜血,还有那个神态癫狂拎着女人毫无生气的脑袋不停挥刀猛戳的样子吓得手脚发抖。
连滚带爬地跑回来,还不忘警告认识的邻居,一传十,十传百,这则恐怖消息整个小区都知道了。
警察的到来比想象之中更久,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才赶过来,多亏那个杀人的凶手在和这家人搏斗的过程中也被拖住了,受伤严重也动不了,才勉强抓住人。
整个顶楼都快被鲜血淹没了,红色血溢出门外,在低温下结冰,一层又一层血红色坑坑洼洼的冰地,显得楼道里更恐怖了。
案情非常简单,杀人凶手在天灾前就和这家人不对付,双方从父母抢鸡蛋,子女比豪车,再到孙辈比学校成绩,每天都在摩擦火花。
但天灾后,这家人做的生意很快就倒闭了,学校停课孩子们只能在家整日哭闹,子女的工作也受到影响,只剩下大女儿的工作还勉强保住了。
而顶楼人家因为男主人从政,一家人的饭碗都抱住了,生活条件反而比天灾前还好。
双方悬殊的生活条件很快就将平衡的拔河变成了单方面的讥讽。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这家人家前段时间用金手镯去换羊肉,因为自家的儿媳妇怀孕了。
当时就被顶楼那家的女主人讥讽说,这孩子可真会挑爸妈,选了这个穷酸人家托生,要是我啊,宁愿生成个猪狗都不愿意当你家的小孩。
这番话把这家人气的够呛,积怨已久爆发只需要一个念头,吵得最凶的时候,顶楼女主人甚至刻薄地说这个孩子早晚保不住。
结果第二天,这家人的儿媳妇真的流产了,因为送去的不及时,到医院时尸体都冻住了。
这家人的儿子一气之下提着刀就上去了。
恩恩怨怨,以五条人命做结。
这之后几天,许多人都发现自家窗户外面的冰都带着血丝,恐怖瘆人地整栋楼灯火通明的,晚上都不敢开灯。
再之后,周惟静听说顶楼那户现在只剩下一老一小的人家半夜遇到胆大欺负他们人少的贼撬门偷走了大半粮食。
被逼无奈,一老一小只能带着剩下一小部分粮食住进单位狭小的宿舍。
这场偷盗,在人心浮动的小区里不亚于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周惟静在楼下的移动肉摊买肉时,就听到了同一栋楼的一个邻居在和家人抱怨。
“早知道顶楼那户是块肥肉,哎!我之前都没想到!”
“就是就是!这家人活该!之前老欺负人,要不是他们平常那么刻薄,也不至于被仇家杀上门了,都没一个人愿意去帮忙!”
“被偷东西也是活该!让他们平时那么坏,就是可惜我们没分到一点,你是不知道,他家之前腊肉能挂那么大一架子!”
“让你当正人君子吧!现在后悔了?”
“诶,你家不会……快说!有没有去啊?”
周惟静在经过他们时脚步顿了顿,心中荒诞的感觉越来越浓。
有些人为什么会这么理所当然的觉得,欺负一个坏人就不是欺负了呢?偷东西因为偷的是坏人就无所谓了?
更别说,之前他家没发生这件事的时候,这些邻居不管背地里吐槽地多凶,见了面都得谄媚地喊一声领导。
他们生活照常在一天天过去,去天台扫雪的事渐渐就被整栋楼的人忘记了。
许是害怕经过那凶案现场,许是因为作为监督管理的金玫在发生命案之后也和的全家人一起搬出去了,总之,天台除了四楼的两户人家,没有人再去了。
周惟静和江述倒是还在照旧扫雪,他们俩日常一起出门一起回家,兜里揣着枪,走路都充满正气。
直到某天下午。
周惟静和江述回家的时候,低头看见了门边有个不明显的三角形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