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雨欣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皱着眉干笑一下,继续装傻充愣:“什么肺癌?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听不懂没关系,跟我们回警局好好聊聊,就什么都明白了。”
“理由呢?”她似乎是拿准了警方没有确凿的证据,缓缓摘下太阳镜,弯起嘴角:“你们要带我回警局,总得有个理由吧?”
见她颇有些不见棺材不落泪之势,祝好一手撑住膝盖,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点开了昨晚的视频:“视频里的这个人是你没错吧?”
姚雨欣目光扫过手机屏幕,倏然一愣,随即不动声色地大方承认:“是我没错,不过我去郊外祭拜我姐姐,有什么问题吗?”
“警方从来没有公布过抛尸地点,你又怎么知道的呢?”
“抛尸地点?我不知道这是抛尸地点啊。”她摇摇头,露出了一脸恰到好处的迷茫:“我之所以会去那儿,是因为我和姐姐的手机里都装了共享位置的软件。虽然我和她感情不深,但毕竟亲姐妹一场,所以想给她烧点纸钱,就查了一下她最后的行踪,希望能送她最后一程,没想到误打误撞到了抛尸现场……不过,这也犯不着进警局吧?”
这个解释几乎找不到漏洞,程述紧拧双眉提示她:“除了纸钱,就没有烧其他东西?”
出乎意料的,姚雨欣承认得很爽快:“有,还有她送我的一顶假发。”
“还少了点儿东西吧。”秦聿风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病历,举到她面前:“这份差点儿被你烧掉的病历你认得吗?上面写的是韩瑾的名字,诊断结果是肺癌晚期。”
姚雨欣扫了一眼,耸了耸肩:“全国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名叫韩瑾的人应该不止我一个吧?再说了,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烧掉的就是这份病历呢?”
祝好心一凛:她说得没错,视频拍摄的环境并不好,虽然模糊辨认出了她的身影,但却没办法证明她烧掉的具体是什么。
秦聿风没心情再跟她绕圈子,直接了当地问道:“姚小姐,你别再自欺欺人了。死去的其实是你的妹妹韩瑾,对吧?我希望你能跟我们回去,把一切解释清楚。”
姚雨欣扶着额角,露出一个半酸不苦的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警察同志,你们真的把我弄糊涂了,一会儿说我得了
癌症,一会说我死了,可我不是好好地站在这儿吗?”
几个人神情各异地在机场的厕所门口对峙着,旅客来去匆匆,至多也只是略带好奇地扫他们一眼,又一头扎进各自的行程里。
机场的广播突然响起提示音:“尊敬的旅客,您乘坐的M607航班即将开始登机,请携带您的全部行李,准备好登机牌,从23号登机口登机,祝您旅途愉快!”
“警察同志,没什么事的话,我要登机了。”
姚雨欣把太阳镜架回鼻梁上,露出一个胜利的微笑,提着挎包转身走向登机口,仿佛只要再往前几步,她就能脱胎换骨,彻底跟过去的自己道别,迎来全新的生活。
秦聿风和程述飞快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奈和无力——无奈的是,面前这个女人实在聪明得有些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无力的是,他们明明知晓所有真相,却没有确凿的证据阻止她离开。
祝好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火,她扶着墙晃了晃生疼的脑袋,深吸一口气,对着姚雨欣逐渐融进刺眼的阳光里的背影道:“姚雨欣,这一切都是韩瑾策划的,对吧?”
此话一出,秦聿风和程述都向她投去惊疑不定的目光,姚雨欣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祝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脑袋胀得快要炸掉,然而就在这头脑好似一团浆糊的时刻,一个清晰的想法却穿云破雾般涌现出来。
之前他们只想着如何证明现在的韩瑾就是姚雨欣,而真正的韩瑾已经被设计杀死,所以一直在姐妹俩的身份问题上钻牛角尖,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姚雨欣是个只有初中学历的陪酒公主,就连被杜俊明家暴都只会忍气吞声、从没想过要报警,又怎么会有能力设计一个如此复杂的棋局,能把警方都耍得团团转?
只有受过良好教育、思维敏捷的韩瑾,才最有可能亲手策划这一切。
姚雨欣并不是要占有韩瑾的身份,而是她们从一开始就商量好了,要互换身份。而这个计划不论离开两人中的谁,都没有办法真正实行。
秦聿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双眼紧盯着姚雨欣停滞的背影,接起电话,摁下免提:“温主任,你说。”
温珣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即便在人声鼎沸的登机口也清晰可闻:“死者的肺部的确出现了严重病变,肿瘤体积占据了肺叶的大部分空间,压迫到了肺组织。换句话说,就算没被勒死,她的寿命也不会超过一个月。”
“一个月。”祝好抹掉额头渗出来的冷汗,顺着温珣的话继续说下去:“韩瑾发现自己肺癌晚期,生命只剩下最后一个月,所以她决定在这倒计时的时间里,把自己的人生……送给你。”
姚雨欣背对着他们轻叹了一口气,缓缓低下头,全身止不住微微颤抖。
第76章
登机口的VIP等候区里,姚雨欣交叉着双腿端坐在椅子上,与祝好、程述和秦聿风默然相对。
秦聿风率先开口:“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没有证据把姚雨欣带回警局,依她的要求,想知道点什么,只能在这儿谈。
姚雨欣没有马上说话,落地玻璃外传来飞机的轰鸣声,她抬头看了眼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外的客机,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再回头时,眼眶已经泛红。
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妹妹,是大概一个月前。
那天天微亮时,魅享party也终于结束一夜的纸醉金迷。姚雨欣被客人灌了好几杯酒,在厕所里扶着墙吐了一轮,洗了把脸,才踩着高跟鞋走下娱|乐城门口的阶梯。
她揉了揉额角,像往常一样往家里走,准备在路上买个包子垫垫肚子,然后回到那个见不到阳光的出租屋里睡上一觉。
当跟她长相相似、气质却完全不同的韩瑾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还以为是自己酒劲儿没过,出现了幻觉。
韩瑾拦住她,轻声唤了她一声:“姐姐。”
姚雨欣眯着眼看了她许久,说道:“你认错人了,我没有妹妹。”
“我没有认错。”韩瑾回答得快速而笃定,表情有些复杂:“姐姐,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你,你的养父母没有跟你说实话,你其实是被他们领养的……”
姚雨欣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将红色的长发拢到耳后,绕过她离开了。
她在夜场摸爬滚打多年,总是习惯性对所有人和事抱着怀疑的态度,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轻易相信韩瑾。
而韩瑾身上那套质感十足的套装裙和肩上那个价格约等于她一整年房租的背包,更是让她不敢直视。
宿醉的姚雨欣回家补了个觉,再醒来时,差点儿以为这件事只是自己酒没醒的幻想。没想到晚上当她梳妆打扮好,刚要出发去上班时,又在楼下看到了等候多时的韩瑾。
没等她开口发问,韩瑾就一把扯住她,往她手里塞了几本书:“这是我出版的小说,每本的版权费都在百万以上,我身上这个包两万块钱,手镯和吊坠也都是最新款的。”
说着又指了指路边停着的那辆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红色轿车:“还有这辆车,是我养父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就算转手卖出去,也能值个六七十万。”
姚雨欣听得一头雾水,甩开她的手,皱着眉呵斥:“你到底想干什么?”
韩瑾默了片刻,咬着嘴唇低声说道:“我想把这些,连同我的生活,全都给你。”
程述轻笑一声:“所以,你心动了?”
姚雨欣反问:“换作是你,你不心动吗?”
程述没说话,抬了抬手,示意她接着说。
一开始,姚雨欣还有些犹豫,没有马上答应。其实对自己是家里收养的这件事,她从小多少有点耳闻,只是爸妈不说,她也没有深究,更没想过自己还有个双胞胎妹妹。
而现在这个双胞胎妹妹突然出现,要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她,说不怀疑,那是不可能的。
最后,她只是留下了韩瑾的联系方式,说自己需要时间考虑考虑。
那天晚上,姚雨欣如往常一样陪着一桌子形色各异的客人喝酒调笑,其中一个胖子喝得酩酊大醉,在包厢里闹事。她上前劝阻,却被他往头上倒了瓶啤酒,狠狠甩了个巴掌,还叫嚣着一个三陪有什么了不起的。
保安来把客人带走后,姚雨欣借口去了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自己,她掏出手机,给韩瑾打去了电话。
说到这里,她用休息室的一次性水杯喝了口水,干巴巴地笑了一下:“反正我贱命一条,就算她是在骗我,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但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这就是我改变命运的机会。”
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那姚雨欣再也不用为了生计奔波劳碌,不用陪客人推杯换盏到天亮,更不用在被骂了难听的话之后还要陪着笑说没事了。
第二天,韩瑾趁着家里没人时,带着姚雨欣去了自家的别墅。她指着墙上挂着的合照,告诉她哪个是自己的养父母,哪些是其他亲戚,又把家里每个房间、每样东西的用途都一一向她说明。
姚雨欣看着眼前装修奢华的别墅,一时间有些恍惚——自己真的可以住在这种地方吗?
接下来的日子里,韩瑾又带着她去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高级发廊,让她把一头粗糙的红发染黑,接着又带她去了医院,给胸前那个红色的玫瑰纹身做了激光清洗,最后把她带到商场,给她挑了好几套名牌服装和首饰。
这样一来,从外观上看,两个人几乎没了区别。
本以为这只是一场交易——毕竟虽然是双胞胎,但是两个人从出生后就分开生活,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可在相处过程中,两人却逐渐在彼此身上发现了越来越多的共同点。
比如她们都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巧克力味的甜品;两人都不喜欢、且不擅长运动;她们小时候都养过宠物狗,还都起名叫小白,不同的是,姚雨欣养的是隔壁家送的小土狗,而韩瑾养的是一条血统名贵的京巴。
那天晚上,两个人像一对真正的姐妹,仰面躺在姚雨欣那个逼仄又不见天日的出租屋的床上,聊了很久很久。
韩瑾把自己从小到大写的日记都交给姚雨欣,不厌其烦跟她讲述生活中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把相册翻出来,将每一张面孔的名字、以及与他们之间的故事,都一一告诉了她。
看着日记本上隽秀的笔迹和照片上一张张鲜活的笑脸,姚
雨欣不自觉露出了笑容,就仿佛自己也把这么美好的人生经历过了一次。
终于,她忍不住问韩瑾:“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实在想不明白,韩瑾为什么会舍得把如此美好的人生送给她?
韩瑾的神色忽然变得落寞,起身从包里拿出了一份诊断书递给她。
姚雨欣接过诊断书,发现上面全是英文,她一个字也看不懂。
韩瑾幽幽叹了口气,语气却很平静:“我得了肺癌,晚期,并且已经出现了骨转移。”
几个月前,正在为新书做准备的韩瑾突然开始咳嗽,一开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只吃了点感冒药和止咳糖浆。
不久后,她开始觉得背后肩胛骨疼痛难忍、全身乏力,咳嗽也越来越厉害,夜晚尤甚,而且咳出来的痰里还带着红血丝,这才意识到严重性,赶紧去了医院。
医院安排她做了很多检查,结果出来后,她看着诊断书上那一个个从没见过的英文单词有些发懵,而医生凝重的表情却无端让她心头发瘆、遍体生寒。
“医生说我的生命只剩下两到三个月的时间,如果进行化疗,或许能再延长一些。”
只不过这个“一些”是多久,医生也没法给出个确切的答案。
那天晚上,养父养母照例给韩瑾打视频,询问她在M国的近况。
养父母将她领养回家时已年近不惑,不知不觉间,岁月在他们脸上镌刻了道道深痕。这些年来,他们始终待她去亲生女儿一般,尽力给予她最好的生活和教育,在她决定出国时,也没有以爱为名将她绑在身边。
看着屏幕里养父母慈祥的笑脸,韩瑾鼻尖发酸,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把生病的消息告诉他们。
她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像往常一样陪他们聊工作、聊家常。末了,她突然问道:“妈,您之前跟我说过,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对吗?”
再后来,她打点好在M国的一切,以探亲的名义回到淮江市。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双胞胎姐姐,也就是姚雨欣的下落。
韩瑾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顺着眼角横流而下:“我的爸爸妈妈含辛茹苦把我养大,我甚至还没好好陪伴他们,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姚雨欣问:“你不想让他们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所以想让我代替你,去陪伴他们?”
韩瑾看着天花板,缓缓吐出一口气,不置可否,擦掉了眼泪,又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工作?”
姚雨欣下意识皱了皱眉,眼脸微微一垂,没有说话。
方才她还觉得两个人的距离近了一些,没想到韩瑾一个疑问,又陡然让她感受到了彼此之间的云泥之别。从小养尊处优的韩瑾,怎么能理解像她一样在底层温饱线上挣扎的人?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我的父母——或者说是养父母——只是普通的农民,家里很穷,还有个弟弟,所以我很早就辍学出来打工了。”
她转了个身,手指轻轻摩挲着韩瑾的脸,仿佛在照镜子:“我爸妈这辈子就想盖个大房子,弟弟又考上了一所三本大学,学费很贵,一年要好几万。我没什么本事,也就这张脸还看得过去吧,在这儿陪酒,能赚到多一点儿钱,就能寄回家了。”
韩瑾闻言,刷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面露愠怒:“他们根本是在吸你的血!你怎么能为了这些出卖自己的尊严呢?”
姚雨欣说:“我知道,可他们是我的家人,我不能坐视不管。”
“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根本就是在利用你吗?”
姚雨欣苦笑了一下:“难道你不是在利用我吗?”
韩瑾下意识一抬头,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又飞快错开。
姚雨欣从床上坐起来,转身要走,韩瑾却一把扯住她的手,扯下她的领子,露出背后那些触目惊心的淤痕:“这些伤又是怎么弄的?”
“不关你的事。”她回答得生硬,眼珠子却不自觉瞥向手机桌面上和杜俊明的合照。
韩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追问:“是不是他干的?”
姚雨欣微微一挣,扯起领子,遮住了前胸后背的淤青。
“为什么不跟他分手?”
姚雨欣还是沉默。
当初杜俊明出手保护了她时,她第一次有了被爱和关心的感觉,所以心甘情愿倾其所有把一切都给他。可时间一长,他就不再掩饰自己暴戾的性格,稍不顺心就对她拳脚相加。
她不是没向杜俊明提过分手,可每次她刚试探性地说出口,换来的就是一顿更粗暴的毒打,时间一长,她也就默默接受了。
那些一闪而过的挣扎和逃脱的念头,最终都静谧地消失在习惯性的逆来顺受里。她的人生向来如此,或许是她活该吧。
韩瑾长长叹了口气,半晌后,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拉住了姚雨欣的手:“姐姐,你帮了我,我也想帮你。”
第77章
第二天再见到韩瑾时,姚雨欣吓了一跳,只见她不知什么时候把那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染成了红色,脚踩一双高跟鞋,身上还穿着一件廉价的亮片短裙。
她在姚雨欣面前转了个圈,问她:“姐姐,怎么样?我看起来像不像之前的你?”
姚雨欣的声音压得很沉:“我当时有些生气,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在嘲笑我吗?但她只说这是她计划中的一环,让我先别多过问,按她说的去做就行。”
她们一起去了纹身店,韩瑾拿出照片,要求纹身师按照姚雨欣胸前那朵红色玫瑰给她纹上一个一模一样的纹身。
离开纹身店后,她把一串钥匙交到了姚雨欣手里,对她说:“从现在起,你就是韩瑾,而我就是姚雨欣。”
这对双胞胎姐妹从那天开始就互换了身份,姚雨欣搬进了韩家的大别墅里,开着韩父给韩瑾买的小轿车,吃着保姆做的精致饭菜。
而韩瑾则搬进了姚雨欣的出租屋里,穿上了她的那些廉价短裙,代替她去娱|乐城上班。
当然,姚雨欣也努力兑现对韩瑾的承诺,尽可能地花时间去陪伴韩父韩母。
她十分珍惜这样的生活,家人给予的关心和爱护,是她在过去二十多年里从未曾、也不敢想象的。
为了让自己与韩瑾更像一些,她把韩瑾写的小说、日记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几乎要把里面的字字句句都背下来,还会对着镜子模仿韩瑾的一瞥一笑、一言一行。
时间久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韩瑾。
期间两个人当然也会碰面,只不过联系时用的都是以韩瑾的名字办的电话卡,所以一开始警方并没有从姚雨欣的通话记录中查到端倪。
程述突然打断她:“你知道她要去找杜俊明的事吗?”
姚雨欣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两个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姚雨欣的出租屋里。
韩父韩母一直没对这个“许久未见”的女儿产生怀疑,就算偶尔性格或举止上的差别令他们疑惑,姚雨欣也能用“在国外呆太久,不习惯”敷衍过去。
韩瑾躺在床上,看着姚雨欣拍的那些和韩父韩母相处的视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把手机还给姚雨欣,握住她的手:“姐姐,我还需要你做最后几件事,等事情结束后,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姚雨欣,也不会有吸血的家人和会动手打人的男朋友了。”
秦聿风问:“她让你做了什么?”
姚雨欣顿了顿,说:“她给了我一顶假发,让我买一只最大号的行李箱送到杜俊明家,并趁他熟睡时在他手机里装上定位软件。”
“还有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缠满纱布的双手:“还有,让我想办法把指纹弄掉,因为这是区别同卵双胞胎身份的唯一方式。”
程述一挑眉,问道:“你就没问过她
原因?”
姚雨欣自嘲地笑了笑:“小瑾学历高,头脑比我聪明,虽然我不明白她想干什么,但一定有她的理由。”
“她为什么不亲自去?”
“那个时候,她的病已经很严重了,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整夜整夜咳嗽,只能靠大量的止痛药来缓解癌症晚期带来的疼痛感,为了不暴露,她去世前的几天,我都会偷偷从家里溜出来,戴上假发,继续去娱|乐城上班。”
姚雨欣缠着纱布的双手圈着水杯,目光落在杯中微微晃荡的水面上,刚刚干涸的眼角重新泛起泪光:“也是在那时候,我才知道娜娜和‘我’发生过争执的事。”
程述问她:“所以那个发现尸体的报警电话也是你打的?”
“小瑾去找杜俊明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留意杜俊明当天晚上的定位,第二天早上报警说在那儿发现了尸体。”
她声音微颤,似乎是在强忍着情绪:“当时我隐隐猜到她想干什么,拼命阻止她,可她却很坚定,说这是她最后的心愿。”
——姚雨欣还记得在最后的那个电话里,与她的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相比,韩瑾显得十分平静,甚至还带着几分释然。
她说:“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只有‘姚雨欣’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你才能成为真正的韩瑾。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别忘了,你还答应过我要帮我照顾好我爸妈的。”
那天晚上,姚雨欣一夜未眠,第二天天一亮,就按韩瑾交代的那样,用之前下载好的定位软件查看了杜俊明前一天晚上停留时间最久的位置,然后打去了报警电话。
祝好突然想到之前查阅杜俊明的审讯记录时,曾看到过他对行凶过程的描述。
——【为什么要杀了姚雨欣?】
——【她跟我提了分手,还说了很多很难听的话,似乎故意想要激怒我。我当时狠狠甩了她几巴掌,又踹了几脚,平时只要我一动手,她马上就老实了,可那天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不管我下手多狠,她都没停下来。】
——【然后呢?】
——【然后……她态度很嚣张,让我有本事就弄死她,不然我就不是个男人。我当时气昏了头,正好看到桌上放着一捆绳子,我就……就勒住了她的脖子,等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没了呼吸。】
当时韩瑾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做到如此坦然地赴死呢?
她一开始找到姚雨欣,或许只是为了让她代替自己去陪伴自己的养父母。可最后她却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亲手把伤害姐姐的人送进监狱,替她除掉了后患。
祝好一时也说不清她到底算是自私,还是无私。
秦聿风微微向后靠在座椅里,抱着双臂,眯起眼睛看着姚雨欣:“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有什么证据吗?”
姚雨欣默了片刻,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这是她出事的第二天,定时发送到我邮箱的一段视频。她说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这段视频不要让人看到,但如果警方真的怀疑到我身上,就可以把这段视频给你们看。”
视频的背景是韩瑾的房间,当时的她还是黑色的头发,拍摄时间应该是在与姚雨欣交谈后的那个晚上。
她轻轻扯下自己的睡衣领口,露出白皙、没有纹身的脖颈,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淡淡、又略带苦涩的笑容:“警察同志,你好,我是韩瑾。”
说完又分别在十只手指头上涂上印泥,将指纹一一印在纸上,展示在镜头前:“这是我的指纹。”
做完这一切,她对着镜头,语气平静、面无波澜地说道:“我得了肺癌,医生说我活不长了,我不希望我的养父母因为我的死伤心难过,所以我恳求我的双胞胎姐姐姚雨欣能代替我继续赡养、照顾他们。”
“接下来是我的计划:姚雨欣的男友杜俊明有家暴的前科,性格暴躁易怒,我会想办法激怒他,让他将我杀死。另外,我会以‘姚雨欣’的身份将自己的DNA留在数据库里,以便警方在发现我的尸体时能尽快确认死者就是我——或者说,确认死者就是姚雨欣。”
“录制视频的目的,是为了向警方证明,所有一切,包括我的死亡,都是我一手策划的,与姚雨欣无关。在此之前,她对这些并不知情,所以不应当受到任何惩罚。而我本人希望警方遵从我的意愿,不要将这一切告诉我的养父母,因为我不想让他们体会到失去爱女的痛苦。”
“我把这份指纹以及的我亲笔自述放在奥斯特健身馆306号储物箱里,钥匙就放在前台,报上我的名字就能拿到。感谢警方的辛苦调查,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
屏幕暗下,视频在这里戛然而止。
秦聿风和程述对视了一眼,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离开了休息室,应该是派人查证去了。
程述手肘支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巴,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你其实刚才完全可以离开,你知道我们并没有证据带走你,可为什么还要选择放弃航班,留下来跟我们解释这些?”
姚雨欣低下头,飞快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苦笑:“自从知道小瑾去世之后,我的良心每分每秒都在受到谴责,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决定,但还是觉得十分愧疚。”
“不得不承认,我其实很自私,自私到让妹妹以我的身份被殴打、被勒死,然后自己再以她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享受曾经属于她的一切。或许有机会让我把这件事说出来……能让我好受一些。”
过了一会儿,秦聿风重新回到休息室里,手指点了点桌面:“姚小姐,在我们调查清楚之前,你暂时不能离开淮江市,我一会儿会安排车辆把你送你回家。”
姚雨欣没说话,只是拭去眼角的泪水,轻轻点了点头。
祝好的耳边终于响起系统提示音:“恭喜您顺利完成本次剧情!”
她长舒一口气,虽然警方那边还需要一些时间来进行后续的确认,但对她来说,这个阶段的剧情总算是顺利完成了。
秋天的淮江市天气渐寒,风里携带着丝丝冷意,刚走出机场,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觉得脑袋一片浑浑噩噩,头痛得像是有人不停用电钻在钻她的太阳穴,呼出来的气息都是滚烫的,刚才在休息室好不容易压下来的反胃又一次卷土重来。
看来她还是太高估自己的身体素质了,昨晚因为找到证据太兴奋,没感觉到难受,但风寒在身体里经过一夜发酵,最终还是把她压垮了。
躺在车后座上,她闭着双眼,紧抿嘴唇,想要把一阵接一阵漫上喉头的恶心给压下去,突然听到程述问她:“小助手,你今天话怎么那么少?”
祝好忍了又忍,才艰难地嘟哝道:“我有点儿难受。”
程述愣了一下,似乎是没反应过来:“难受?为什么难受?”
祝好全身发烫,身上却又不时有一阵阵寒意袭来,这种冷热交替的感觉搅得她眉心和鼻尖上都渗出了一层冷腻的汗珠。
她蜷缩在后座上,缓缓摇了摇头。
迷糊中,她感觉车停了下来,后座的车门被打开,一只手轻轻覆在她额头上,接着一件带着熟悉的沐浴露香味的外套盖在她身上,方才的寒意顿时消散不少。
程述的声音朦朦胧胧,像是隔着一层水墙传进她耳朵里:“她发烧了,老秦,先送
我们回家吧。”
秦聿风应了一声,车子又启动了,这回车速很慢,晃晃悠悠的。途中他似乎接了个电话,不过大概是怕把她吵醒,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
也不知开了多久,车子再次平稳停下,有人把她从后座上抱下来,她下意识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是程述,不知怎么的觉得安心不少,又理所当然地把眼睛闭上了。
“你行么,老程,要不我来吧?”
“别啰嗦,这点伤算什么,去忙你的吧。”
程述抱着她下了车,一步一步上了楼,途中还不时嘀咕:“怎么那么沉呢。”
祝好想反驳说自己一点儿也不沉,一定是他最近疏于锻炼、肱二头肌退化了,又想到他手臂上的伤还没好全,自己不应该那么苛刻,算了,暂且放他一马。
然而这些话都只在脑子里打了个转,她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索性放松身心,任由思绪逐渐坠入意识的深渊。
第78章
祝好自诩身体素质还不错,平时连头疼脑热都不常有,印象中上一回生病已经是两三年前了。
当时她还在读大学,假期放假回家时不知是上火还是感染了风寒,突然在某个夜里发起了高烧,还咳得撕心裂肺,甚至咳出了血沫子,差点儿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她躺在床上,突然有些委屈,眼泪控制不住扑簌往下掉,枕头都湿了一大片。
从前每次她有个头疼脑热的,爸爸都急得不行,明明吃点药就能好,他非要大半夜背着她上医院,边跑还边念叨:“好好,你可别出什么事,不然我怎么跟你妈交代呀。”
再早一点儿,妈妈还在的时候,每次祝好一咳嗽,她都会煮一碗梨汤端到床前喂给她。
祝好还记得梨汤里面放了百合、川贝和冰糖,吃起来暖暖甜甜的。
那天晚上哭了一会儿,她还是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去了医院,孤伶伶地一个人挂号,一个人排队取药,一个人打车回家。
后来病好了再一回想,又觉得自己太矫情,有什么好哭的,一个人去医院看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这回的高烧也是来势汹汹,祝好只觉得头痛欲裂,太阳穴每一次抽动都伴随着剧烈的胀痛,全身皮肤像是被削薄了好几次,哪怕碰到身下柔软的被褥也觉得生疼。
半梦半醒中,她听到程述象征性地敲了敲阁楼的门框,但又懒得回话,便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
阁楼的灯被摁亮了,隔着一层眼皮,祝好也觉得有些刺眼,下意识用被子蒙住头。
她听到程述刻意放缓的脚步声,接着肩膀被他轻轻拍了拍:“起来吃药。”
祝好只觉得浑身无力,四肢百骸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费力地摇了摇头,从喉咙里咕哝道:“我不想动。”
程述不由分说把她从床上扶起来,她整个人怏怏地靠在床头,差点儿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唇边突然有一瞬温热的触感,她微微睁眼,看到程述端着装了药的碗,把勺子递到了她嘴边。
祝好眼珠子向下盯着勺子里棕色的药液,过载的大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妈呀,程述在喂她喝药?这是病得太重,出现了幻觉吗?
正犹豫到底要不要喝下去,就听到程述催促她:“你是不是烧傻了,连张嘴都不会了?”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张嘴,勺子送到嘴里,舌尖上的苦味让她清醒了大半:什么,居然不是幻觉?!
即便她实在没什么心思贫嘴,但眯眼端详程述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他:“老大,你是被附身了吗?”
程述语气懒洋洋的,连眼皮都懒得掀开:“别啰嗦,你以为我想管你?你要是病死在阁楼里,这就是间凶宅了,到时候房东大妈不得骂死我啊?”
她松了口气,能在人难受得半死时说出这么没有人性的话,除了他也没谁了。
程述又从碗里舀了一勺药,祝好反应过来,赶紧接过他手里的碗,如临大敌向后缩了缩:“我、我自己来就行。”
憋着气一股脑把药喝光,浓缩的苦味直窜到天灵盖,祝好的五官差点皱成一团,她咂了咂嘴,把碗还给程述,又蜷回被窝里,默默祈祷自己的免疫系统加上比命还苦的药能尽早打败病毒。
程述端着碗下楼去了,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渐行渐近,祝好微微睁眼,看到他把一杯水放在床头,对她说了句:“水放这儿,渴了自己喝。”
困意席卷而来,她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又听他说了句“有事就喊我”,但所有声响很快就化成一片朦胧,随着铺天盖地的疲倦不知所终。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恍惚间做了很多梦,先是梦见白眼狼一下子吃了二十个罐头,身子急剧膨胀,差点把整间屋子都撑破了;然后是爸爸在床边俯身看她,接着爸爸的脸突然变成了程述,程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给她挪了下被子,又转身走了……
迷蒙中,她甚至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只觉得许多画面走马观花似的从脑子里闪过,等她从乱梦中睁眼时,天已经亮了。
祝好浑身汗涔涔,像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第一反应就是转头看了看四周——还好,墙壁、窗子都好好的,没有任何破损,说明白眼狼应该也没有偷吃二十个罐头。
稍微活动了一下,她惊讶地发现除了精神还有些萎顿之外,发热、头疼和反胃这些不适感都一并消失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翻出一套新的睡衣,想去洗个热水澡。刚走到客厅,就看到程述歪着脑袋睡在沙发上,身上的毯子有一半滑落在地上,被白眼狼当成了猫窝。
她趴在沙发靠背上居高临下看了他一会儿,才轻轻推了推他:“诶,老大,你怎么不回房间里睡?”
程述缓缓睁开眼,眼神里还带着些将醒未醒时的茫然,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我怕你叫我我听不到……”
随即好像瞬间清醒过来,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身,挠了挠鸟窝似的头发,迅速把话转了个弯:“你怎么醒了,还烧吗?”
祝好病没好全,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愣了片刻才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应该不烧了吧。”
话说出口,才发现喉咙有些干哑,便用力清了清嗓子。
程述瞥了眼她手里的浴巾和睡衣,皱了皱眉:“刚退烧別马上洗澡,用热毛巾擦擦身子就行。”
说完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买早餐,想吃什么,顺便给你带。”
昨天除了那碗比命还苦的药,祝好几乎没怎么吃东西,此刻嘴里寡淡得要命。
她想了想:“炸鸡。”
程述:“……”
从他那凉飕飕的眼神上看,吐槽的话大概已经到了嘴边,只不过顾及到她还是个病号,又把话咽了回去。简单洗漱后,他随意把额前散落的头发捋到后脑,拎起一件外套出了门。
祝好蹲下身随意撸了撸竖着尾巴在脚边打转的白眼狼,然后进卫生间,用热水沾湿毛巾洗了把脸,又把身子擦了一遍,换上干净的睡衣,整个人轻松不少。
她坐在沙发上,打开了控制面板,发现加上完成剧情后的奖励,积分又变成了315点,虽然不及之前的三分之一,但好歹正呈现上升之势,也算是可喜可贺了。
程述没一会儿就提着两个袋子回来了,把其中一个袋子放在餐桌上后,又转身进了厨房。
祝好满怀期待地打开桌上的袋子——果不其然,没有炸鸡,只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程述打开水龙头,余光窥到她一脸失望,嗤笑一声:“你还真想吃炸鸡啊?嗓子不想要了?”
祝好当然知道吃大病初愈就炸鸡不太现实,刚才也就是随口一提,但是白粥未免也太清淡了些。不过她饿了一天一夜,肚子空空,也顾不上挑食了,对着碗口吹了吹气,温温吞吞地低头喝粥。
程述不知在厨房里鼓捣着什么,从祝好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他掐着腰站在灶台前的背影。白粥吃到一半时,他才端着一只碗出来搁在她面前。
祝好看着琥珀色的汤汁里白色的梨块,以及点缀其中的红枣和枸杞,心头微动,一时间有些晃神:“这是什么?”
话说出口,才后知后觉自己是
在明知故问。
程述又转身进了厨房,把锅放进洗碗池里,头也不回地答道:“梨汤,清热止咳的,你没喝过吗?”
当然喝过。只是自从爸爸妈妈离开后,她就再也没有自己做过——也不是不会做,只是不知怎么的,好像下意识地避开了这道饮品。
她没说话,把粥挪到一旁,用勺子舀了点梨汤喝了一口。
大概是冰糖放得不多的缘故,这碗梨汤没有妈妈以前做的那么香甜浓稠,但是又恰好凸显了梨子的清甜。
她低头搅动碗里的梨块,问程述:“你怎么会做这个?”
“以前小霜身子弱,总是咳嗽,吃了这个会好得快一些。”
程述从厨房里出来,慢条斯理地抽了张纸巾擦手,语气平静,毫无波澜。
听到程霜的名字,祝好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那个装满关于指甲油杀手资料的房间。
距离自己来到这儿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案子也破了好几个,但指甲油杀手却一直没有出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要过多少个剧情,才能全部通关,回到现实世界。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程述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似乎想不明白谁会一大早来家里。
打开门的瞬间,疑惑瞬间变为了惊讶,还隐隐夹带着一丝嫌弃:“李老板,你怎么来了……”
李砚川?
祝好倏尔一愣,停下手中的勺子,抻长脖子向门口望去。
见程述没有请他进门的意思,李砚川也没挪动脚步,有些拘谨地站在门口:“我昨天给好好发信息,她说她生病了,我就想着来看看她……”
祝好昨天一整天意识模糊,此刻大脑才终于开始开始慢速运转,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收到李砚川的信息,更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复的。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门口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诶,老程,怎么客人来了你也不请人家进屋啊?走,李老板,先进去坐。”
下一秒,就看到秦聿风伸手把程述拨到一旁,揽着李砚川的肩膀兀自往屋里走。走了两步,又转头对着身后喊了一句:“温主任,你快点儿!”
第79章
秦聿风一进门就瞥到了餐桌旁的祝好,他松开李砚川,走上前跟她打招呼:“祝小姐,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你们——”祝好偏头看了看他身后的温珣和李砚川:“怎么会一起来这儿?”
李砚川掂了掂手里的两袋包装精致的礼盒,满脸笑意:“我想着给你带点东西补补身子,正好在楼下碰到上回见过的这位警察同志,他说他也是来看你的,我们就一起上来了。”
面对这些不请自来的家伙,程述仿佛一只地盘被入侵的猫,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每个毛孔都向外散发着“老子现在很不爽”的气息。
他瞥了温珣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温主任呢?怎么有空屈尊降贵来我这儿啊?”
祝好也对温珣的出现感到有些吃惊,毕竟他平时忙得恨不得在鞋底装上两个车轱辘:“温主任今天不忙吗?”
温珣一如既往地忽略了程述,对祝好露出一脸和煦的微笑:“我已经快两年没休过假了,刚申请了一段时间的公休,听秦队说你病了,就顺便跟他一起过来看看你。”
祝好精神为之一振:三个可攻略对象居然同时出现了,还都是冲着自己来的,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为爱扯头花的修罗场吗?
秦聿风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拿了三瓶苏打水,给温珣和李砚川一人递了一瓶,临时充当起了“主人”的角色,招呼他们:“都站着干嘛呀,去沙发上坐会儿吧。”
温珣接过水,四下打量屋子一眼,抿着嘴扶了扶眼镜,阴阳怪气地叹息一声:“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程大侦探居然住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低调了。”
程述面不改色一挑眉,嘴上也不输:“这叫大隐隐于市,温主任这种深受外国资本主义荼毒的海龟怎么能理解呢?”
感受到了乙游的快乐,祝好觉得病瞬间好了大半,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是一副头发蓬乱、满面油光,吊着一条腿坐在椅子上吃梨汤的形象,两眼放光留意着客厅的动静,期待着待会儿会上演什么刺激的新剧情。
客厅本就不宽敞,突然塞进三个人高马大的成年男性,一时间显得更逼仄了。
温珣和李砚川是第一次见面,彼此之间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后,十分默契地各自坐在沙发的一头。
客厅里的沙发大概有一米八长,平时程述睡在上面还要微微弓着身子,如果他们三个双开门并排坐着,几乎就要挨在一起了。
秦聿风大概也是觉得这样太别扭,就没跟他们挤沙发,而是坐在了程述那张早已沦为白眼狼的御用猫窝的办公椅上。
白眼狼的领地意识没有程述那么强,它甚至没有因为自己的御榻被占领而生气——毕竟平时天天面对两张熟面孔,早就已经看腻了,家里突然出现那么多新鲜的人类,它表现得紧张又兴奋,叼着自己的玩具老鼠在客厅里乱转,物色着要宠幸的对象,颇有种第一次逛窑子的既视感。
站在原地甩着尾巴思考了一会儿,它首先选择了距离他最近的李砚川,李砚川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立刻不要脸地就地一躺,向其展示自己毛茸茸的肚皮,恨不得把“狠狠摸我”四个字写在脸上。
勉为其难陪李砚川玩了几分钟后,它翻动着肥硕的身躯从地上起来,高高翘起鸡毛掸子似的大尾巴走到温珣脚下转了一圈,在他的裤腿上留下自己的气味后,开始琢磨要去他腿上坐坐。没想到刚扭动屁股摆出起跳的准备姿势,就被温珣一个喷嚏吓得蹿出两米远。
温珣吸了下鼻子,抬起眼镜揉了揉眼睛,抱歉地对它说:“对不起啊,小猫咪,我对你有点儿过敏。”
秦聿风连人带椅挪到白眼狼面前,把它从地上拎起来掂了掂:“还小猫咪呢,这家伙都快要被养成长毛猪了,你瞧瞧,膀大腰圆的。”
白眼狼显然对他这句评价很是不爽,手舞足蹈奋力挣扎着,抗议似的嗷了一声,好不容易才从秦聿风怀里“刑满释放”,赶紧叼着老鼠一溜烟钻进了沙发底下,并默默在花生仁大的脑子里给本次新光顾的两脚兽打了负分。
同样不爽的还有程述,他看着不知为何同时出现在家里的三个人,差点把白眼翻上天:“我说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秦聿风拍了拍身上的猫毛,不以为意一耸肩:“当然是来看祝小姐了,难不成还是来看你的?”
程述不耐烦地用指尖敲了敲桌面,抬手一指蓬头垢面的祝好:“有什么好看的,能吃能喝,能走能动,刚才还吵着要吃炸鸡,一时半会死不
了。那么稀罕,你们干脆把她领回家得了。”
这话一说出口,祝好就看到李砚川神色微微动了动,她心一紧,赶紧伸腿从桌下踢了程述一脚:“说什么呢,你别想不认账,我可是付了房租的。”
虽然他的大别墅跟阁楼相比,环境舒适不少,但如果真搬进去,那就没办法提升跟秦聿风和温珣的好感度、也没机会直接参与剧情了。
祝好也知道当海王不好,不过现在还不知道将来有多少剧情要走,没点积分傍身实在没什么安全感,所以她还是得多方面获取资源,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
程述挨了一脚,支着下巴半带嘲讽地扫了她一眼:“我看你是好得差不多了,都有力气踹人了。”
祝好回了他一个白眼,低头喝了两口梨汤,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秦聿风:“秦警官,韩瑾的事儿怎么样了?”
秦聿风向后靠在办公椅上:“我派人去了韩瑾说的那家健身馆,找到了她放在储物箱里的手写信和指纹,经过对比,字迹确实属于她,指纹也与尸体的一致。可以断定,她说的都是真的。”
祝好点点头:“也就是说,这件事确实跟姚雨欣没关系吗?”
“倒也不是完全没关系,她这样的情况,属于知情不报。”说着他随手拆开桌上的一包肉干,抽出一条放在嘴里嚼吧嚼吧:“不过我们的责任只是查出真相,至于她会不会受到处罚,那就是司法机关的事儿了。”
白眼狼听到动静,从沙发下面爬出来,蹲在秦聿风面前眼巴巴看着他,一脸的谄媚,似乎早已把几分钟前的恩怨情仇抛之脑后。
面对白眼狼态度的突然转变,他不由得疑惑起来:“老程,你们这只长毛猪怎么一直在看我啊?”
程述似笑非笑,抬手指了指他手里的袋子:“你看看包装袋上写的什么。”
秦聿风不明所以,翻过包装袋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又是洋文?cat……cat什么?”
温珣好心提醒他:“‘catsnacks’,就是猫零食。”
他脸色一变,赶紧“呸”一声把嘴里的肉干吐出来,跑到卫生间漱口去了。
程述仿佛是等这一幕等了很久,坐在餐桌旁险些笑岔气。
秦聿风从卫生间出来时,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往程述后脑勺上来了一巴掌:“你小子故意的是吧,行,不欢迎我,你看我下次还来不来。”
“这句话你说了一万遍了,以后你最好是别来。”程述笑够了,毫不留情地一挥手,下了逐客令:“好了,东西也请你们吃了,人你们也看够了,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去吧,我昨天为了照顾你们这位祝小姐一晚没睡好,现在要补觉了。”
祝好有些失望,这家伙简直就是自己攻略路上的绊脚石,扯头花剧情还没开始上演呢,怎么就开始往外赶人了。
李砚川率先起身,礼貌一颔首:“好好,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这些东西别忘了吃。”
“我也走了,回去还得写报告。”秦聿风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又转向祝好:“祝小姐,这回的案子你辛苦了,多休息几天,把身体养好些。”
祝好捧着那碗没喝完的梨汤点了点头。
程述懒洋洋一抬眼:“对了,厨房里的垃圾顺便帮我带下去,我就替那只长毛猪原谅你了。”
秦聿风暗骂一声国粹,还是转身走进厨房提了袋垃圾出来,早在门口等候的温珣替他开了门。
祝好看程述没有丝毫要送客的意思,便起身到门口送他们:“拜拜,下次有空再来——”
程述“砰”地关上门,截断了她的话音:“不会再有下次了。”
*
凉雨洗过的秋风渐冷,虽然艳阳高照,但阳光里没有一丝暖意。
这天祝好正披着毯子坐在床上翻看程述放在阁楼里那些刑侦学的书籍,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看了眼屏幕,竟然是温珣打来的电话。
祝好摁下接听键,他清润又平稳的声线从听筒里传出:“祝小姐,你病好了吗?”
得益于程述每天一碗比命还苦的中药,祝好的病第三天就基本好全了,除了偶尔咳嗽、吸溜两下鼻子之外,其他的症状几乎全部消失。
这几天她几乎“足不出户”,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享受着跟白眼狼差不多的待遇。
一开始倒是过得挺开心,但是时间一长,她又有些蠢蠢欲动,开始期待着下一阶段的剧情什么时候才能开启。
祝好回他:“已经好得差不多啦,怎么了吗?”
温珣:“明天有空吗?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自己能帮他什么忙?
祝好愣了一下,问他:“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妈妈要从国外回来一趟,刚好过几天是她生日,我想去商场给她挑个礼物。”电话那头的温珣轻咳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担心我的眼光不太好,所以想请你帮我参考一下。”
没等祝好回答,他又贴心地补充了一句:“当然,如果你身体不舒服或者没时间,就不麻烦你了,你不用太为难。”
——李砚川太热情,秦聿风又太直男,与他们相比,温珣应该是三个可攻略对象中最有分寸、也是最好相处的了。
只是碍于职业原因,每次跟他见面的地点不是案发现场就是解剖室,除了案情之外的交流更是少之又少,以至于过完那么多个剧情,跟他的好感的还是最低的。
祝好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提升好感度的机会,一口答应下来:“我没问题,什么时候去?”
温珣有些惊喜:“真的吗?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去接你?”
祝好嗯了一声:“行,那明天见。”
第80章
跟温珣约定的时间在翌日午后。
祝好起床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把及肩的头发扎成了个半丸子头,换上了前一天晚上在系统商城里精心挑选的针织外套和小裙子。
她拧开口红的盖子,刚对着镜子把口红涂好,温珣的电话正好打了进来:“祝小姐,我到楼下了。”
透过阁楼的天窗往楼下望去,楼下停着一辆白色轿车,温珣从驾驶室的车窗探出头来,朝着她的方向摆了摆手。
“稍等,我这就下去。”祝好回到镜子前抿了抿口红,背起小挎包下了楼。
程述跟往常一样靠在沙发上,一只手臂搭在后脑,一只手架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籍。阳光透过客厅的窗子落在他身上,给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描上一层金边……
祝好不经意瞥了他一眼,明明有一张好皮囊,却因为那一副对任何事漫不经心、满不在乎的态度,无端给人一种退休老大爷的气质。
听到脚步声,他懒洋洋地冲她一掀眼皮:“又干嘛去?”
祝好:“玩儿去。”
他索然无味地抽回目光,继续低头看书:“真能耐,病才刚好就想着往外跑。”
相处的时间长了,祝好已经习惯了他的喜怒不形于色,但还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本想怼他两句,但想到这些天他照顾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象征性地解释几句:“我跟温主任约好了,去帮他给他妈妈挑个礼物。”
他听了,露出一个带着揶揄的笑:“这么快就见到家长这一步了?”
祝好不满地刮了他一眼:“你瞎说什么呢?”
他没再吭声,顿了顿,又突然开口:“今天室外温度只有15度,你这么穿出门,如果再生病就等着自生自灭吧。”
祝好刚系好一只脚的鞋带,闻言单脚蹦到厨房,打开窗子,伸手感受了一下室外的温度,确实有些凉意。虽然难得出去玩儿一回,但温度还是比风度重要多了,想了想,她还是回阁楼把小裙子换成了牛仔裤。
走到三楼时,祝好心虚地往房东大妈的大门敞开的屋子里看了一眼,好在她正抱着小白狗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屏幕上的狗血肥皂剧,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经过,这才松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朝楼下走去。
温珣正靠在车旁低头摁手机,一手插在口袋里,双腿放松地在前交叠。他身穿剪裁得体的灰色风衣,内里搭了件黑色高领针织衫,下身是笔挺的西裤和一双黑色皮鞋,衬出颀长匀称的身材。
祝好一路小跑来他身旁:“抱歉啊,温主任,让你久等了。”
他收起手机,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十分绅士地为祝好打开副驾驶的门,镜片后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带着笑意:“没关系,今天天气很好,晒晒太阳也挺舒服。”
温珣的车外表看起来很低调,内饰却质感十足,车里收拾得很干净,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祝好坐惯了程述那辆跟他的人生态度一样随便的手动档,一下子还有些不适应,差点连调整车窗的按键都没找到。
温珣贴心地替她把车窗开了一条缝,启动了车子。
祝好有心想找话题闲聊:“温主任……”
温珣微微转头对她笑了一下:“祝好,不是工作场合我们就别那么正式了,直接称呼名
字就行。”
很好,没像李砚川那样一上来就“好好”,真不愧是拥有超绝分寸感的成熟男人。
祝好点点头,也回以一笑:“温珣,你妈妈是一直生活在国外吗?”
温珣开车的方式跟他的性格一样稳重,就算碰到不打灯随意变道的车也不会发火,只是稍稍减速,让对方先过。
“嗯,她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美容整形医师,在国外拥有一家连锁的整形机构,按照她的愿望,我本来也应该当一名整形医生的。”
从整形医生到法医,虽然都是“医”,但其中的跨度未免也太大了些。
祝好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那你怎么会选择当法医呢?”
温珣双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两个原因吧,首先我对美丑这件事并不敏感,换句话说,我觉得每个人都有独属自己的美,没必要为了迎合谁的眼光而去做出改变。”
又补充道:“我对整形没有偏见,毕竟整形不只是为了变美,还可以让那些因为先天缺陷或后天意外的人的生活得到极大改善,不过我妈妈已经是很很厉害的整形医师了,手下还有一大批优秀的学生,不缺我一个。”
祝好问:“另一个原因呢?”
温珣一本正经道:“当法医不会有医患纠纷。”
祝好:“……”
不愧是法医,连笑话都那么冷。
今天不是休息日,商场里人不多,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站在宽阔的商场中庭,祝好转头问温珣:“你妈妈喜欢什么呢?”
“这个嘛……”温珣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才想着请你来帮我参考一下。”
祝好想了想:“你有你妈妈的照片吗?”
温珣点点头,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合影递给她:“这是去年圣诞节我跟她的合影。”
照片里的女人身穿一套合身的黑色连衣裙,面容旖丽,一头乌发随意扎着,有几缕散落在耳边,笑起来眉眼微微上挑,可以看出温珣那双桃花眼就是遗传自她了。
祝好环视商场一圈,目光定格在一家饰品店。她没有太多给妈妈送礼物的经验,不过想来,首饰应该是不会出错的选择。
站在门口的店员哈欠刚打到一半,看到有客人进来,立刻换上一副职业的微笑:“欢迎光临,请问想看些什么?”
祝好目光在琳琅满目的玻璃柜台里逡巡片刻,指着一枚蝴蝶兰形状、花心部分镶嵌着红宝石的胸针上:“这个怎么样?优雅大方,跟你妈妈的气质很搭。”
店员连忙附和:“小姐眼光真是不错,这枚胸针是纯手工制作的,中间镶嵌的是天然红宝石,蝴蝶兰又寓意着幸福和美好,很适合送给长辈。”
说完戴好手套,小心翼翼地把胸针从玻璃柜里拿出来,放在木质的托盘上。
饰品店里有一整面装饰的玻璃墙面,祝好抬眼的瞬间,正好对上墙面上反射出来的一双眼睛,她心一紧,下意识扭头看向店门外。
温珣循着她的视线看去,问她:“怎么了吗?”
门外空无一人,仿佛刚刚只是她的错觉。祝好抽回目光,摇了摇头:“没事。”
温珣拿起胸针端详了一会儿,连价格也没问,就说:“就这个吧,麻烦帮我包起来,谢谢。”
祝好愣了一下:挑选礼物的任务这么快就结束了吗?她甚至还没找到提升好感度的机会呢。
拎着包装好的胸针走出商场,回到车旁,温珣突然问:“祝好,你今天还有什么别的事要忙吗?”
祝好摇头:“没有。”
“我知道有个展馆有很特别的巡回展,你要不要——”
能有更多相处的机会,祝好简直求之不得,甚至没问他是什么展览就一口答应下来:“好啊,一起吧。”
*
半个小时后,站在城郊一家展馆门前,闻着熟悉的福尔马林味,祝好的嘴角抽了抽:“这是……”
温珣笑着解释:“这是一个名为‘生命的艺术’的巡回展,会有很多不同形态的人体标本展出,我一直想找机会来看看。”
祝好:“……”
工作时天天跟尸体打交道,没想到休假了,休闲娱乐的项目还是来看尸体。
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不过都已经到这儿了,现在反悔也不太好,祝好只能跟着他往展馆里走。
展馆内部虽然灯光明亮,但里面全是形态各异的人体标本,还有泡在福尔马林的脏器和完整的骨骼,无端增添了一丝阴森的气息。
加上这个主题的展览实在不符合普通人的喜好,所以里面的观众是少之又少,偌大的展厅里加上他们就只有寥寥几人。
温珣一路走,一路给祝好做讲解:“这些是从胚胎到婴儿形态的标本,这是很罕见的连体婴的解剖,他们共享同一个心脏,还有这个——”
他自顾自地指着玻璃展柜里由无数弯曲缠绕的红色细线组成的一个人体,感慨道:“这是人体所有的动脉血管,居然能做到全剥离式地呈现出来,简直就是艺术品。”
祝好有些心不在焉,敷衍地附和了几句,不动声色地四处张望着。
从在饰品店开始,她就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在跟随他们,可每次回头,身后的人要么就是在看别处,要么就是根本没人,仿佛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祝好,这个展览对你来说是不是挺无聊的?”
温珣的话让她抽回神思,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挺有趣的,不过——”
看她微微皱眉,温询问:“怎么了吗?”
她回神笑了笑,摇头道:“没事,可能是我多心了。”
“真没事?”
“没事。”她弯下腰看着玻璃柜里的大脑切片,岔开话题:“温珣,你长得那么帅,家境又那么好,为什么会没谈过恋爱啊?”
温珣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工作太忙了,天天泡在解剖室,里面根本没人会正眼看我。”
祝好:“……”
这个冷笑话让展馆的温度又下降了一些。
温珣镜片后的眼角弯了弯:“开玩笑的,像我们这个职业,没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每天还要跟各种各样的尸体打交道,很多人都会觉得膈应。不过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开心,你跟我平时接触的人都不一样,总是那么有活力”
“你平时接触的……”祝好顿了顿:“不都是尸体吗?”
——有活力的话,那可就不得了了。
两人对视一眼,没忍住笑出声来。
离开展馆时,天已经黑了。
时间接近七点钟,展馆差不多到了闭馆的时间,里面的观众也所剩无几,昏暗的停车场里更是空无一人。
走到车边,祝好想起来自己还没告诉程述今晚不回去吃饭的事,便从挎包里掏出手机,刚拨通电话,就看到温珣皱眉“咦”了一声,接着蹲下身查看车轮。
祝好问:“怎么了吗?”
温珣捻着下巴,有些疑惑:“奇怪,车胎怎么会漏气呢?”
祝好还没来得及搭话,电话就接通了,听筒里传来程述懒洋洋的声音:“喂?干什么。”
“老大,我——”
话说到一半,祝好却顿住了,余光看到似乎有两个黑影在朝这边靠近,心里一咯噔,身上的汗毛登时立起一片,连忙扯了扯温珣的衣袖。
然而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一只粗糙的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口鼻,紧接着颈侧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像是被什么东西叮了一下。
祝好脑袋里的警铃瞬间被拉响,下意识想要挣扎,却发现四肢一阵僵麻,手机也“啪”一下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