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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维:“从陈鸢身上拿的么?不许偷窃,放回去。”

“别呀别呀,说不定是什么重要线索。”白介激发了盗窃本能,抢走那只荷包。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卷纸条。

刚想看看纸条里的内容,耳麦中传来蒙主任的催促:“花美男,镇定剂注射了么?尽快回宿舍,多面佛还没有被完全控制,宿舍外长时间逗留有危险。”

四人迅速回到宿舍,白介顺走了陈鸢很多随身物品,何罗有样学样,伸着两条触手到处搜刮东西。隗维皱眉,有点严肃地说:“盲者阁下,你管管他,把何罗教坏了。”

“就是就是,”高梦棠说,“何罗,你和白介可不一样,你有10只爪爪呢,偷东西的时候,别只用2只爪,另外8只也用上。”

隗维:“……”

*

“鸟居?”

宿舍里,白介展开荷包里的纸条,是一张素笺,盖了红色鸟居印章。素笺上用蝇头小楷写了祝福语。这是黑宴开送给陈鸢的护身符。

高梦棠顺手把荷包扔进泡泡里,继续翻陈鸢的其他东西,都是些化学、生物学、数学方面的笔记,没发现新线索。

还有一张黑宴开、陈鸢、雷公三人的合照。背景是林园鬼屋,三人身后,是上百座连成一排的千本鸟居。

照片中,黑宴开站在中间,他搂着陈鸢和雷公两人的肩膀,三个人都在笑,关系看起来还不错。

黑宴开潇洒俊逸,玉树临风,笑起来像云开月明,看着就让人开心。陈鸢也眉清目秀,气质不俗,笑得有点僵硬,但看得出来他心里很开心。

只有雷公,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相貌丑陋,气质猥琐,笑起来也不好看,而且笑得很勉强。

陈鸢在照片背面写八个字:鸟居的事,我不能说。

“鸟居怎么了?”高梦棠小声嘟囔一句,又把这张照片丢进泡泡里。

之后的几个小时,没什么事可做,玩家们在宿舍梳理思路。

他们的终极任务是找到杀死雷公的方法。雷公有死诞者血脉,这又是1阶难度的副本,和雷公硬碰硬,肯定没胜算。

除了雷公,还有个令人头疼的人物:鸟嘴面具人。

此外,高梦棠还有一个支线未完成:帮助雷公获得进入昙花岭的名额。

最后,就是碎纸机。玩家们还没有见过它的真容。

“还有一个疑点,”隗维说,“多面佛为什么会失控。”

她是最高级监护的病人,精神卫生中心的医护人员格外关注她。多面佛失控,不像是意外。

赫仑:“当然是鸟嘴面具人释放了多面佛。他通过这种方式制造混乱,目的是让林里与我们分离,从而夺走林里的灵魂。”

隗维倚在桌子旁,撑着额头,若有所思:“解释得通,但在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三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他,等他思考出答案。

“释放多面佛的,不是这鸟人,”隗维倏地抬起眼,目光晶亮,“或者说,‘直接’释放多面佛的,不是他。”

白介:“为什么这样说?”

隗维:“屠呈病房里的腐臭之气。”

多面佛在距现在12小时前失控,而距现在14小时前,隗维因担心屠呈的病情进一步恶化,做出伤害玩家的事,去过屠呈的病房,并让何罗的触手钻进屠呈脑中,这样一来,何罗可以和屠呈共感,能监控屠呈。

“在下去屠呈病房时,房间里并无异味。”隗维说,“房间里的臭味,在多面佛失控前后出现。”

赫仑记下这几个时间点,听得很认真:“这不矛盾啊。”

“矛盾,”隗维用烟斗指着病房的方向,“可曾记得,那鸟人控制了医学院的学生,攻击屠呈,才让屠呈感染了病毒。”

“哦,我好像明白了。”赫仑懵懵懂懂地说,看表情,他完全不明白。

高梦棠提醒道:“鸟人的引魂灯,只能吸取濒死之人的灵魂。”

赫仑拧着眉毛,想了半晌,恍然大悟:“你们的猜测是,鸟人原本的目标,是屠呈。屠呈感染了病毒,要住在病房,和我们不是一个房间,方便他下手。但由于某种未知原因,他发现屠呈的灵魂用不了了,这才转变目标,攻击林里?”

“没错哦!”高梦棠冲他比了个赞。

“但我还是不明白,这有什么矛盾的,”赫仑再次愁眉苦脸,“这不是更能说明,鸟人想搜集灵魂,所以释放多面佛。”

隗维:“关键在时间。按照我们的推理,那鸟人发现屠呈的灵魂无法使用在先,准备释放多面佛制造混乱在后。既然如此,屠呈的病房里,为什么会留下恶臭?他对关押多面佛的装置做了手脚之后,应立刻准备攻击林里才对,为什么要回到屠呈的病房?这说不通。”

“这次我真明白了!”白介兴奋地说,“不是鸟人直接释放多面佛,而是有第二个人,帮他释放了多面佛。这第二个人,由于某个未知原因,释放了多面佛之后,又去过屠呈的病房。是这样吧!”

高梦棠和隗维面带微笑、频率一致地点头。

问题在于,帮助鸟嘴面具释放多面佛的人是谁。

“在下已猜到此人是谁。”隗维扔出一颗弹珠,嘭的一声,弹珠炸开,形成一层屏蔽磁场。

“是谁是谁?”赫仑和白介异口同声地问。

隗维:“蒙主任。”

第238章 清道夫(34) 高氏兄妹收养了一个孩……

“蒙, 蒙主任?!!”赫仑瞠目结舌,“为什么会是她?”

隗维:“多面佛失控后,卫生中心立刻开启应急模式, 所有医护人员和病人要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 随后, 护理部主任带着人, 挨个房间点名。”

“最容易接近多面佛的,也是蒙主任。综合考虑, 她的嫌疑最大。”

鸟嘴面具通晓控制之法, 他控制蒙主任, 释放多面佛。只不过,他的控制效果,是暂时的。蒙主任恢复神智后, 继续去查房了。

“这听起来很像你的技能【身不由己】”赫仑说,“他是不是复制了你的技能?”

隗维摇摇头:“不是。”

他的【身不由己】只能控制玩家或NPC的身体, 不能抹除被控制期间的记忆。蒙主任一直忙来忙去的工作,方才还让他们去安抚陈鸢。她看起来并不记得自己释放了多面佛。

“既能控制身体, 也能抹除记忆, 这能力很恐怖啊!”白介感叹, “他也是屠夫吧。老大, 挑战一下, 杀死他,再给自己添一笔辉煌战绩。”

高梦棠笑了笑, 没说话。

讨论结束后,玩家们补了一个觉,林里仍在复原文件,还没睡稳, 就被一阵催命似的电话铃吵醒。

又是雷公打来的,高梦棠拨下电话的静音键,伸了个懒腰。

“哥,不怕他生气啊。”赫仑有些胆怯地问。

高梦棠打着哈欠:“反正接不接电话,他都会骂人。管他呢。”说着,他爬下床,看到林里仍在专心致志地复原文件,把脑袋探过去瞅了两眼。

第五份复原好的文件,和多面佛有关,是一封里世界语的手写信,白介充当翻译。

【听闻精神卫生中心100箱MD1010病毒针剂失窃,你们正在追查病毒针剂的下落。工作一定很忙吧,此时冒昧致信,内心充满歉意。】

【寒暄话先不说了吧,我心乱如麻,顾不得琐事。】

【你院入住了一个病人,原名江心,编码是多面佛。她本是中洲大学教授,两年前加入昙花岭,在贤王十二的疗养院工作过。】

【不知什么原因,2个月前她感染了MD1010病毒,且病情恶化的速度异常快。将她收容进医院的过程中,我发现一些怪异的现象。】

【首先,我在江心的公寓中发现大量MD1010病毒的注射剂,针管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指纹,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公寓走廊和客厅的监控均显示,感染病毒时,只有江心一个人进入了公寓】

【也就是说,江心给自己注射了MD1010病毒,连续注射了10支!正因如此,她病情恶化的速度才如此惊人。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事实确凿。】

【该病毒无解药,江心已走入绝境。现在我想知道的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和她是朋友,她是个乐观、坦诚、不屈不挠,目的性强的人。我不相信她因为抑郁,或者其他什么心理原因而选择自毁。】

【仔细回忆起来,半年前,她和高焕高雅轩兄妹相识后,就变得不太正常了。】

读到这行字,高梦棠残存的睡意立刻消失,电话一个劲地震动,雷公还在给他打电话,但他现在连屏幕也没工夫看一眼。

【她似乎从高焕和高雅轩口中知道了些什么,某次喝酒,醉了之后,她砸碎了半死者的塑像,还骂半死者“骗子”“苟且偷生的懦夫”“你只配在暗无天日的斗室中腐烂,而祂会被永远铭记”,我吓得无法行动。江心曾是半死者虔诚的信徒啊!!】

“这半死不活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赫仑嘟囔着,“昙花岭到处是祂的信徒。肖缇恩也是祂的信徒。”

白介条件反射地说:“别乱讲话,小心被肖缇恩听到!”

【我们都知道,高雅轩和高焕兄妹,负责那个神秘的“碎纸机”计划。三个月前,江心也加入那个计划。】

【我可以确定,江心并不是想推进碎纸机计划,而是想毁掉它。但她暴露了,于是她遭到迫害。迫不得已,才选择给自己注射病毒。】

【她与我,数十年的友情,如今她命不久矣,我不能看着她不明不白地死去。我在她的遗物中发现两份关键信息。】

【一份是碎纸机的密码:■■■■】

【另一份是碎纸机的用途与效果:它可以面容追踪,可以剿杀几乎一切生命,甚至是死诞者,此外,碎纸机还有一个用途,它识别面容■■■■■■■■■■】

■的部分,被人用烟头烫掉了。

除了面容追踪和追杀,碎纸机还有其他功能?

这样想来,事情就更合理了。

江心如果怕死,不想被碎纸机识别出来,把自己的脸划花就可以,为什么要采取注射病毒这种极端方式?变成多面佛那样的怪物,就比活着更好么?

江心不是怕死,她惧怕的,是一件比死亡更恐怖的事。

陈鸢毕竟不是昙花岭员工,知道的有限。他猜测碎纸机有面容追踪这种功能,这一猜测是正确的,但是片面。实际上,碎纸机的功能不只是面容追踪这么简单。雷公,也不仅仅想杀死黑宴开。

白介继续翻译:

【不只是江心,和江心同时加入碎纸机计划的20人,接连失踪,这件事一定不简单。】

【我只是昙花岭的边缘员工,对昙花岭的秘密一无所知。我无力查清江心的死因,但我希望你,江心的朋友,能帮帮我,也帮帮江心。】

【此外,江心在给自己注射病毒之前,多次询问我传送法阵的相关知识,我不明白她的意图。】

读完这封信,高梦棠出了一会儿神。他把这封信、其他四份文件,在陈鸢病房搜集的荷包、笔记、照片,和其他道具,收进阵营共享仓库,分类归纳好。

做完这一切,才慢悠悠地接通电话。雷公的脏话倒豆子似的倾泻而出。

“老子打电话立刻接,听不明白么,你们这群&¥@~!#……”

高梦棠一脸麻木地等他骂完。

“找到碎纸机的密码了么?”

高梦棠眼珠子转了转,说:“没有。”

“废物,啥也不是……@#*&*!¥……”可以想象雷公在电话那一头暴跳如雷的样子,“老子2小时后到医院,做好准备,滚过来跟我解释,为什么动作那么慢!”

“唔,那个,你骂完了么?”高梦棠见缝插针地问,“能告诉我们一下,碎纸机的具体功能么,我们只知道这个很大众的名字,其他信息一点没有,很难展开工作。”

雷公的声音明显一顿,接着怒吼道:“老子不知道!什么都知道了,养你们干嘛,吃白饭么!”

嘟嘟嘟的盲音传来,雷公挂断了电话。

“他一定知道碎纸机的功能。”高梦棠说,“但他不愿意告诉我们。”

谈话时,林里仍在兢兢业业地复原文件,嘴里嘟囔着:“粉碎……粉碎……”

“阿维,你猜一下嘛,碎纸机有什么作用?”高梦棠用肩膀撞了一下隗维。

“名字是碎纸机,自有他的喻义。碎纸机用于粉碎文件中的信息,那么,这里的碎纸机,也用于粉碎信息?”

高梦棠点点头:“是啊,粉碎信息。粉碎怎样的信息呢……总之,先不要把碎纸机的密码告诉雷公,我们先试着撬开雷公的嘴。”

一群人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忽然听见“轰隆——”的爆炸声,震得窗户和门簌簌抖动。

赫仑推开窗子看热闹,刚把脑袋伸出去,就“哇哦”惊叹一声。

管理区的位置,升起一团蘑菇云,那里火光通天,惨叫连连。

随爆炸而来,是一阵扑鼻的恶臭,多面佛身上的臭味。拿望远镜一看,圆柱形建筑周围的一圈空地上,铺满了被炸碎的残肢和内脏,以及挂着血浆的装备。

“又要炸了,又要炸了。”赫仑连连惊叹,“天呐,多面佛这么可怕!”

望远镜的视野中,运输多面佛的装甲车翻倒。庞大又丑陋的怪物,用它短小的四肢,拼命往远离圆柱形建筑的方向爬。

昙花岭的战士举着枪盾靠近,武器刚碰到多面佛,它就嘭一声爆炸,产生的气浪能传出数百米远。

白介:“这家伙的攻击方式是自爆,还能爆很多次。麻烦呀麻烦。”

多面佛感染了死诞者的病毒,它有极强的自愈力,其他人可没这本事,第二次自爆,昙花岭的人又死了十多个。

昙花岭那些威武高傲、身披黑色铠甲的战士们,此刻毫无勇猛的表现,手脚并用地往车里爬。

“他们跑了!”赫仑喊叫着,“看他们屁滚尿流的样子真好玩。昙花岭的人跳进车里,不管多面佛了。哈哈,他们也打不过。”

隗维:“跑了?”

“是啊,什么昙花岭,装得跟超级英雄似的,跑起来真狼狈……等等,”赫仑后知后觉,“他们跑了,多面佛怎么办?”

像是回应赫仑的话,精神卫生中心的外围墙上闪过一串紫色电流,随后,一道暗紫色的光墙升了起来,向中间聚拢,形成一个半圆,扣住整个医院。

广播响起,这次不是蒙主任的声音:“最高级监护病人多面佛失控,精神卫生中心紧急封闭。请医护人员和病人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医护人员的宿舍门开启权限下放到个人。提示,危险情况,非必要不外出。”

这次广播只重复了一遍,走廊里立刻响起山呼海啸的抗议声。

赫仑磕磕巴巴地说:“什,什么意思,我们被关起来了,和,和一个会,会自爆的怪物,关在一起了?”

紧接着,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由于不可控因素影响,副本难度有所提升。请玩家小心,注意,不要让精神值清零。”

“本来就是1阶副本,难度还要提升到哪里去啊!”白介朝天怒吼。

病人被关在病房里出不来,医护人员尚能自由行动。金属宿舍门开启时的闷响接连不断,其他医护人员冲到食堂抢食物,自助贩卖机也接连被砸碎。走廊里发生多起踩踏事件。

“幸好我准备了很多食物。”高梦棠的泡泡里,噼里啪啦掉出一大堆食物,他拿了一根胡萝卜,咯吱咯吱啃着,其他人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热闹。

隗维拎起一兜子零食:“在下去给屠呈送食物。”

他翻窗离开,找到屠呈病房的窗户,敲了敲玻璃,举起手中的零食袋,朝他晃了晃。

屠呈很镇定,正在宿舍中读一本医学书。听到敲窗的声音,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瞅着隗维。

他病情恶化的速度很快,脑袋上挤满了脸,几只嘴巴张张合合,一刻不停地说话。

如今他的模样,和隗维认识的屠呈,已大相径庭。形态可怖,目光暗淡。他的手指肿胀,握笔都握不住。

即使这样,屠呈也在读书。他还期待着恢复正常,去学校过正常人的生活。

想到这些,隗维叹了口气。他当老师的时候,怎么没遇到过如此好学的学生呢。

屠呈放下手中的书,开了窗户,让隗维进来:“不怕被我传染么。”

“不怕。”隗维说。

骗子,他背着你,和高梦棠说你是怪物。你听到了。其中一张畸形的嘴对屠呈说。照镜子看看吧,你如今多么恶心!

屠呈没什么反应,接过零食,放在床头柜上:“我想和你下棋了。”

“现在么?”隗维惊讶,“实在抱歉,如今形势严峻,离开这个副本,我们……”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屠呈打断了他的话,“只下一盘,可以么。”

看着他灰暗的目光,隗维实在不忍心拒绝,勉强地点了一下头。何罗在他胳膊上爬来爬去,强烈地表达抗议。

二人沉默地摆好棋盘,走廊里的喊叫和打砸连续不断,病房里安静得好似有一层屏障,只能听到象棋敲在棋盘上的轻响。

“上次见你,明明是一天前。三天前,我还和你一起挤在后车座,”屠呈看着棋盘,语气平淡地说,“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隗维吃了他一颗棋子:“别想太多,我们会通关。在下送来的药,按时吃。”

左侧的脸颊拔高声音:别想太多?感染病毒的不是他,他当然不会想太多!!高枕无忧的人,怎么会理解命悬一线的人!

右脸的嘴巴则怒骂不息:咬他一口!把病毒传染给他,看他能不能做到“别想太多”!

啪嗒一声,棋子摔在棋盘上,屠呈一抬头,看到隗维疑惑的神情,他迅速别开眼,继续下棋。

:咬他咬他咬他咬他咬他咬他咬他咬他咬他!

那几张嘴不停地重复着这个词,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刺耳,像鼓点一样敲在屠呈的心脏上。他的呼吸随之变得急促,气管像风箱一样响个不停。

“这一步走得不错。”隗维举棋凝思,推演着破局的方法。他的注意力全在棋盘上,没有看到屠呈缓缓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看,双目逐渐布满血丝。

隗维披着一件护士白大褂,里面是一件长绒棉白衬衫,翻领尖端,钉着一对洛可可风的银色领饰。抬手时,月光石袖扣闪过一抹氤氲神秘的淡蓝色,闪亮的精钢表链搭在他清瘦的腕骨上。

平日里,黑泥人傀儡总是将隗维打扮得很精致,半长的银色头发梳成背头,指甲修建成杏仁型并打磨抛光,再抹一层护甲油。

副本中隗维不会浪费精神值,召唤黑泥人傀儡给自己梳头发、修指甲,此刻,他散下来的银发别在耳后,指甲也没有光泽。但看起来还是干净、整洁。

下意识地,屠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三天没洗的病号服皱皱巴巴,他挠破了自己的脸,领子上沾着污黑的脓血。他动作笨拙,吃东西时,袖口上沾了一团黄褐色的油污。

后脑勺的嘴说:你以为你和隗维下几盘棋,就能和他成为朋友么?滚回下水道吧,恶心的怪物。

:他愿意和你下棋,因为他怜悯你,同情你。你太可悲了。

“隗维,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恶心。”屠呈问。

“没有。”

骗子。

“对了,您若不喜欢现在的模样,可以和黑商交易。”隗维拿出尸油蜡烛,放在桌子上,“那商人身份神秘,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或许可以帮你恢复正常。”

屠呈笑了一下:“恢复正常。是啊,我现在不正常,我是怪物。”

:咬他咬他咬他咬他咬他!!!

“在下并无此意,您不要这样想。”隗维蹙起眉,诚恳地说。

屠呈倏地站起来,跌跌撞撞跑进卫生间,隗维在身后诧异地问“不下完这一盘么?”,但屠呈没理会,他嘭一声关上门,瞪着镜子中那颗畸形的头颅,那几张嘴还在不停重复:咬他咬他咬他咬他……

“闭嘴!闭嘴!闭嘴!”屠呈忽然暴怒,撕扯着那几张畸形的嘴,一拳接着一拳往自己脑袋上砸,直到砸碎他们的鼻子,砸烂他们的眼球。

等他恢复镇定,回到病房时,隗维已经离开了,桌子上是一盘没下完的棋,还有一支尸油蜡烛。

屠呈思考数秒,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只蜡烛。

所有的嘴一起尖叫:你不该离开我们!!

他点燃蜡烛,在火光中,看到一条通往幽灵船的路……

*

隗维本想等屠呈从卫生间出来,安慰他几句,然而,屠呈躲进卫生间后没几分钟,隗维看到一个意想之外的人。

“雷公?”隗维惊讶道,卫生间里传出屠呈的咆哮,淹没隗维尖而细的声音。

“滚过来。”雷公沉着脸说,他手一甩,一团紫色的电流弹到隗维身上。隗维只觉得全身一麻,被雷公揪着后衣领,扔到墙上。

下一秒,隗维出现在一个空办公室中,雷公就站在他身后。

这是传送?不对,传送时会有眩晕感。但隗维只感觉触电了,下一秒就站在这儿,传送不是这种感觉。

雷公踢了一脚墙上的插座:“猪脑子?身体变为电流,通过导电物质传输。这都想不明白?”

难怪,精神卫生中心已经封锁了,雷公却能进来。即使是黑塔装置,也离不开电,导电介质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雷公有这种能力,在任何地方都能来去自如。

原本通关的希望就很小,雷公竟有这种能力,通关的概率只能用渺茫形容了。

“碎纸机密码。”雷公说,他身上缠满低气压,濒临爆发的怒火,随时会轰一声炸开。

隗维:“抱歉……”

一句话没说完,脸上一热,耳边一声脆响,雷公扇了隗维一巴掌。速度之快,甚至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章鱼触手气势汹汹地要钻出来,被隗维悄悄摁住,半秒钟内,隗维脑中闪过很多想法。

通关【清道夫】副本,需要杀死雷公。他、高梦棠、尹明乌三个人加起来,也不是雷公的对手。雷公可以凭他的技能随处传送,他们甚至无法伤害雷公一根毫毛。

正确的思路,就不是和雷公硬碰硬,或许,可以借助副本中的其他怪物,杀死雷公。

想到这儿,隗维压下怒火,继续说:“但我们查明了一件事,多面佛原名江心,她曾参与碎纸机项目,知道碎纸机的密码。”

啪。又一个巴掌打过来,这次何罗不能被压制住了,一只腕足已伸出隗维的袖口。

“你他妈脑子和你下面的玩意一起切除了??”雷公骂道,“多面佛是他妈的病人、疯子、怪物!它知道个屁!”

隗维拿出他们刚复原好的第五份文件,给雷公看:“在下看过MD1010病毒的资料,该病毒只会导致身体畸形,让宿主变成高敏感性格,并不会危害大脑,也就是说,江心没有失忆,神志清醒。即使变成多面佛,她仍记得碎纸机的密码。”

读完那封信,雷公恶狠狠地瞪着隗维:“被烟头烫掉的这里,怎么回事?”

“原文件如此,我们并不知道被烫掉的部分,写了什么。”隗维连忙说。

雷公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

这一细节没逃过隗维的眼睛。那封信被烫掉的部分,一处是碎纸机的密码,另一处是碎纸机的功能。雷公如释重负的样子表明,他不想让别人知道碎纸机的第二个功能。

“多面佛是吧,”噼里啪啦一阵响,雷公把那封信电成齑粉,“老子去撬开它的嘴。”

说罢,雷公瞪了隗维一眼,骂了好几句脏话,说什么“关键时刻还得靠老子”“你们这群饭桶”之类的话。

他愤怒得像只野兽,第三个人见了这一幕,一定主张把雷公送进精神病院。隗维始终没有什么反应,这让雷公显得有些滑稽,雷公更生气了,他第三次要扇巴掌。

这次,何罗忍无可忍,从衣领跳到隗维头顶,卷住雷公的手腕。

雷公身高不满一米六,何罗居高临下地缠住他的手腕,直接把雷公整个人提溜起来。

“你、还、敢、还、手!”雷公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他的怒火彻底爆发,五指间织出蛛网似密密麻麻的电流,朝隗维的脸按过来。

隗维心想:何罗,你害惨我了。激怒了他,我们哪里是对手?

“雷公,下午好呀。”一个人推门进来,“哎呀,隗维,你也在。”

听到这个声音,雷公和隗维具是一怔。二人一起转过头,看向门口。

门口的人穿一身白西装,戴着白色礼帽,及肩黑色卷发,眼睛又圆又亮,笑靥如花,青春动人。竟然是黑宴开。

“揪着隗维的衣领干什么,”黑宴开把两个人分开,“不许打你的手下。隗维看起来就是听话的孩子,你也舍得打。”

隗维:……

短短两秒钟,雷公好似变了个人,怒气收敛,卑微的模样甚至有点可怜,他连忙给黑宴开搬了一把椅子,又给他倒了一杯冰水。

路过隗维时,雷公压低声音说:“还不滚?”

隗维求之不得,礼节性地欠身行礼,刚要走,就被黑宴开叫住:“别走呀,阿维,我觉得我和你很有缘。留下来嘛。”

听到“阿维”这个称呼,隗维又恍惚一阵,眼前的人从身高长相声音、到性格语气语调,都和高梦棠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哦,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你竟然是雷公的下属,第一次见面,我还以为你是小偷呢。”黑宴开亲昵地说,第二次见面,却丝毫没有生分的感觉,“你头顶上的,诶?”

何罗正趴在隗维脑袋上,此刻咻地钻进衣领,消失不见。

“它……”黑宴开似乎想说什么,只吐出一个字,迟迟没有往下说,这时,雷公战战兢兢给他端水果,不小心摔了一跤,草莓蓝莓洒了黑宴开一身。

收拾好这些,黑宴开的注意力也转移了:“雷公,你在电话里跟我说,高氏兄妹收养了一个孩子,叫高赓。怎么一回事?”

高赓?那不是高梦棠的哥哥么。隗维继续听下去。

第239章 清道夫(35) 杀死多面佛

对里世界生命来说, 两性|生|殖这一概念是难以理解的。首先,他们的寿命近乎于无尽,根本没有繁衍这种本能。而且, 他的创造新生命的方式, 是雕刻。

选择一块可雕刻出灵魂的月之矿石, 经过上百年的切磋琢磨, 让它成为新生命。

在这一过程中,雕刻出的成品, 成为月亮生物。剔除的杂质, 则被丢进下水道, 渐渐地发育成暗影生物。

“贤王十一雕刻贤王十二,也就是您,尊敬的义父, 不知把杂质扔到哪里去了。”雷公为了不让隗维听懂,用里世界语说, 并且瞪了隗维一眼,“我们去年才发现, 那些杂质竟被转移到了表世界。发育成一个很像人类的生命, 也就是高赓。”

听他讲述时, 黑宴开似乎心事重重, 轻轻“嗯”了一声, 再没有别的反应。

“这实在有些古怪,您知道的, ”雷公继续用里世界语说,“杂质应该发育成面容可憎,令人作呕的暗影生物,而不是像月亮生物这样, 有清晰的五官和光洁的皮肤……”

黑宴开温和地打断他:“孩子,你是死诞者的后裔,不要妄自菲薄。”

雷公感动地抹了抹眼睛,反复说着“只有您对我这么好”。

“可是,我还不太明白,”黑宴开探过身说,“这和精神卫生中心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急着让我来这里?”

“高氏兄妹……”话说一半,雷公扭过头,面色不善地盯着隗维。

黑宴开自然地揽过隗维的肩膀:“说嘛,清道夫都是你的心腹,你还信不过么?”

雷公只好继续说下去:“高氏兄妹收养高赓,我怀疑他们不安好心,我希望义父能亲自去调查一下他们。他们就在精神卫生中心的管理区。”

听到这儿,隗维明白过来,高赓也好,高氏兄妹也罢,都是雷公找的借口。雷公想要用碎纸机伤害黑宴开,他只是编个谎话骗黑宴开去管理区。

但黑宴开不知道这些,反而笑道:“高氏兄妹呀,他们经常带我去动物园玩,很善良的两个人,我信任他们……”

“义父!”雷公恳求道,“您去调查一下他们吧,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要收养高赓。就当是让我安心,可以么?高氏兄妹的地位比我高得多,我还不是昙花岭员工,他们肯定不搭理我,只有义父能问清楚了。”

絮絮叨叨说完这些话,雷公眼睛一转,又补了一句:“毕竟我还不是昙花岭员工。”

高梦棠有一个支线任务:帮助雷公获得加入昙花岭的名额。

雷公很想加入昙花岭,此刻说这些,话里有话地暗示黑宴开。

黑宴开抿嘴一笑:“好,就听你的,来都来了,至于昙花岭名额,别着急。你看我这次带了什么。”他指尖,捏着一张小小的芯片。

“工作证?!”雷公双眼冒光,一下子跳了起来。把这枚芯片植入脊椎,就成了昙花岭的正式员工。

“竞争力最强的候选人,一个是你,一个是陈鸢。”黑宴开说,“陈鸢年纪小,他当着众人的面,对我态度不太好,导致昙花岭员工对他有些偏见……”

雷公拔高声音:“那可不是偏见!陈鸢不尊重您,不配进入昙花岭!”

“好啦好啦,”黑宴开笑呵呵地说,“这次,我准备推荐你进入昙花岭,但还有一些程序上的文件要走。陈鸢的推荐信已经提交上去了,现在要证明他不合格,需要提供一些充足的证明……”

闻言,雷公肉眼可见的失望。

“开心一点哦,”黑宴开站起来,揉了揉雷公的头发,“我去看望一下陈鸢。”

“义父!”

“乖~”黑宴开哄孩子似的一笑,忽然又想起些什么,“我送给你的护身符呢?我最近又写了几个字,一起放进去吧。提前祝你入职昙花岭,步步高升。”

他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素笺,雷公则慢吞吞地拿出一只小荷包。

那只荷包,和他们在陈鸢病房中找到的荷包一模一样,只不过,陈鸢的荷包上,绣了一个“陈”字,雷公的荷包上,绣的是一个“雷”字。

“我给你放进去。”黑宴开说。

雷公拿着荷包的手迅速一闪:“不,不用。义父,我亲自放。”

行为怪异,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隗维心想。

黑宴开伸出手,又默默缩回来,没计较这些细节,把素笺递给雷公,随后说“我正好去探望一下陈鸢”。

推开门,一群昙花岭员工簇拥上来。雷公和隗维跟在那群人的后面。

一条章鱼爪,悄无声息地从隗维袖口中伸出来,钻进雷公的口袋……

*

黑宴开他们去探望陈鸢,隗维直接回到宿舍,把他所见所闻讲给高梦棠等人。

“他打了你两巴掌!”高梦棠又是生气,又是怜惜,掰着隗维的脸看来看去,“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的人他都敢打!”

隗维:“……何罗还偷来了这个。”

他拿出雷公的那只荷包,众人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素笺,和……一张黑宴开的证件照,背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写满“死”字。

“这矮冬瓜坏得很!”赫仑气得嗷嗷叫,“他看谁不爽,不敢直接起冲突,就用诅咒这种恶心人的招数!”

白介:“就是!诅咒术也不会用,写几个‘死’字可克不死人,不如请教我,我教他真正的诅咒。”

“闭嘴吧你!”赫仑喊道。

“不要生气啦,”高梦棠不在意地把荷包重新装好,拿出一包蔬菜干,“我们还是看热闹吧。你看,多面佛又自爆了!”

天色逐渐昏暗,管理区的位置,接连传来爆炸的巨响,蘑菇云一朵接一朵地升起。

“这家伙够狠啊,自爆这么多次都不死!”赫仑感叹道。

白介:“江心一口气接种了大量MD1010病毒,这种病毒从死诞者身体中提炼出来。想死?哪那么容易。”

高梦棠、赫仑、白介三个人,支着下巴,整齐划一地趴在窗台上,很缺德地看热闹。何罗也啪叽一声,从隗维袖口掉出来。

“你也要看热闹?”隗维瞥了它一眼。

何罗的腕足扭来扭去:我看到屠呈进入幽灵船,与黑商做完交易了。

昨天晚上,隗维担心屠呈乱来,悄悄在他身体里留了一条章鱼触手,这样一来,何罗和屠呈共感。

“与黑商的交易结束了?然后?”隗维问。看热闹的三个人,又齐刷刷把脑袋扭回来。

:黑商可以帮助屠呈清除病毒,但病毒清除后,屠呈不能再次使用复活币或技能复活。

隗维点点头:“也不错,怎样都比直接死了强。代价就只有这一点么?”

“章鱼说了啥啊?”裴加纳急得狂摇尾巴,“章鱼哥,你给我们翻译一下啊!”

:当然不是。黑商让屠呈选择,失去自己作海盗10年的记忆,还是失去与高梦棠等人相逢后2个月记忆。

隗维愣了一下:“他选了哪个?”

:失去作为海盗10年间的记忆。

“这样啊……多谢。今晚给你加一只螃蟹。”隗维若有所思地说。

赫仑着急了:“隗哥,你的章鱼到底说了什么啊?”

隗维把刚才的对话翻译了一遍,听完,赫仑和白介还挺高兴,纷纷表示,屠呈这人能处,失去10年的记忆和失去2个月的记忆,他竟然选择了前者。

开心没多一会儿,隗维的话又让气氛降到冰点:“恐怕没这么简单。你们想想,屠呈的身份卡是什么。”

屠呈的身份卡:【047罪恶燃料】

主动技能有两个【生为耗材】,燃烧自己的魔力值,强化队友的综合能力30%。

第二个技能【舍己为人】,燃烧自己的精神值,强化队友的综合能力300%。

然而,这张身份卡有一个debuff

:不能燃烧自己,如何照亮他人?【047罪恶燃料】在水体中,或水域周围,技能效果减弱。且【047罪恶燃料】接触大面积水域(如湖泊、海洋、游泳池),会有轻微的恐水症状。

“当初,屠呈急着要一张身份卡,在下手头只有047系这张,于是将卡给了他,”隗维点燃烟,吸了一口,“那时,在下心中,有一种似有若无的担忧。如今,这担忧竟应验了。”

大部分情况下,玩家身份卡特质,和玩家本人的特质有相似之处。偶尔有身份卡特质和玩家自身特质相反的情况出现。

“这算啥啊,”赫仑不以为意地说,“不能游泳呗。梦棠哥到现在也不会游泳啊。”

高梦棠:“喂!”

白介:“恐水和不会游泳,可不太一样。屠呈这种情况,掉进水里,精神值会迅速降低的。”

“在下担忧的,正是这件事。”隗维说。

身份卡与玩家相辅相成,屠呈曾经是海盗,他水性极好,一定程度上可以削弱【047罪恶燃料】的debuff

如今他失去作为海盗的记忆,忘了自己会有用,身份卡带来的减益效果将大幅增强。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

赫仑的好心情,迅速泄了气:“是啊……这样想来,屠呈应该忘了我们,留下作为海盗的记忆才对。”

一时间,玩家们既惋惜,又感动。惋惜的是屠呈失去海盗的记忆,感动的是,屠呈自己一定清楚,失去那10年的记忆后,他的debuff会增强,但他仍选择记住高梦棠等人,忘记那漫长的10年。

“各位,开心一点!”高梦棠用轻盈的语气说,“屠呈身上的病毒被清除了,我们马上就能见面了!”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高梦棠还以为是屠呈,乐呵呵地去开门,门外的那张脸,却是他们最不想看到的。

雷公:“所有人,跟我过来。”

众人的脚步,沉重得像要奔赴刑场,被雷公带到311陈鸢的病房。

病房中拉起了帘子,把房间分割成两半,根据影子判断,黑宴开和陈鸢都在帘子的另一侧,窃窃私语不知在谈些什么。剩下的人在帘子外面等着。

“他们可以去。”雷公对蒙主任说。房间里还有10几个人,看他们的衣着打扮,都是昙花岭员工。

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地位好像很高,是个工程师,别人都叫他吴工。

“只派他们去?”吴工问。

去哪啊?干什么?玩家们一脸迷惑。

雷公讨好地冲吴工笑了笑:“我现在就把他们送过去。”

吴工有些不放心:“你亲自去吧,他们看起来,不像它的对手。”

“放心,我心里有杆秤,他们不行,我再行动。”雷公说着,压低声音,“现在我也走不开啊,陈鸢跟疯狗一样,伤到义父怎么办?”

说罢,雷公转过身,对一头雾水的玩家们说:“你们去杀了多面佛。”

听到这儿,玩家由迷惑转为更加迷惑。

他们曾告诉雷公“多面佛知道碎纸机的密码”,现在,雷公还没从多面佛口中问出密码,为什么就要杀了多面佛?

更重要的是,多面佛是接近死诞者的怪物,让他们去和多面佛正面对抗,不就是要他们送死么?!!

“雷公,我觉得……”高梦棠话说一半,被雷公喝断,“让你们去,你们就去。你们还有其他选择么?”

他那张丑陋似没毛猴子的脸,缓缓挤出一个狞笑,眼中闪过恶毒的、幸灾乐祸的精光。

看到他的表情,玩家们登时明白过来:雷公知道,他们根本打不死多面佛,就是要他们去送死。

下水道打扫干净了,清道夫,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立刻出发。”雷公说罢,认准他最看不顺眼的隗维,以迅雷之势揪住他的衣领,扔到墙壁上的插座处。

“隗哥!”赫仑大惊,下意识地扑过去,紫色电流攀上他全身,下一秒,赫仑也消失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极短的数秒钟内,回过神后,高梦棠紧紧抓住身旁两人的胳膊,雷公瞥了他两眼,心想:既然多面佛知道碎纸机密码,这些清道夫留着也没用了,剩下一个盲者,就能完成我的计划。

一次性送太多人过去,搞不好,他们团结起来,真能杀了多面佛,到时候,去哪儿问碎纸机的密码?不如就把这两人留在这儿,让那两人先给多面佛填个肚子。

反正,我想杀他们,只是一眨眼的事。不急这一时。

于是,他不怀好意地一笑:“你们也快了。”

“让他们两个留在这里。”高梦棠护着林里和白介,“把我送过去。你不是想我们去送死么,我也去。”

“你去个屁,”雷公坐回椅子里,“在这儿呆着。”

高梦棠瞪着他数秒钟,转身就要走。但雷公一闪身,挡在门口,压低声音,在高梦棠耳边说:“虽然我讨厌你,但我不希望你死。”

电流爬满高梦棠全身,他登时昏了过去。

*

隗维和赫仑先后出现在一间空房,变故发生的太快,两人都没反应过来。隗维没有事先布置好传送傀儡,没办法传送回去。

管理区已经封闭,工作人员均疏散,整片区域,只剩下多面佛,还有隗维和赫仑两个倒霉蛋。

“兔死狗烹,雷公你没良心!”赫仑跳起来,指着病房的方向怒骂,“我们替你卖命,你这么对我们!混账!混账!”

他叉腰怒骂,隗维则撑着台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隗哥,你要干什么去?”赫仑问。

“完成任务,”隗维说,“雷公不是让我们杀了多面佛么?”

赫仑惊道:“他那是让我们送死!和多面佛战斗,没有胜算的!”

“还能怎么办?”隗维侧过头看他,“你骂一万句,能把雷公骂死不成?”

赫仑像一只被暴雨淋湿的流浪犬,讪讪地跟在隗维身后。他们所在的房间,有一股浓烈的腐臭味,四周均是大型玻璃缸。

缸里有一个白色方形仪器,蒙着一层黏腻的物质。隗维两根手指在玻璃上一擦,指腹上沾满灰尘。

“增氧泵。”隗维打量着那个白色方形仪器。

赫仑:“啥?”

“养鱼用的。”隗维说罢,环顾一周,300多平的房间里,摆满了空水缸,废弃增氧泵上百只。这里原本是一个大型水产仓库。

精神卫生中心的管理区,养这么多鱼干什么?总不能是给病人补充优质蛋白吧?

看到空玻璃缸,何罗倒是很兴奋。隗维为了养它,经常买些便宜量大的活鱼,扔在原本养金龙鱼的鱼缸里。

何罗的腕足扭来扭去:主人,我也要这么多食盆。

“先想办法让你的主人活着出去。”

那我不要了,我要主人。何罗垂下触手,像一盆蔫巴的吊兰。

“隗哥,你快看,”赫仑说,“这台空玻璃缸上,还贴着一张字条呢。”

标题是《章鱼饲养攻略》

内容则是太平洋巨型章鱼需要的水压、水温,喜欢吃的食物,喜欢的栖息环境等等。

何罗又闹小情绪了:主人你看,他们养章鱼多用心。

隗维当没看见。

远处不断传来嘭嘭嘭的撞击声,多面佛很狂躁。二人不敢贸然前进,躲在这个空房间里观察。

从水产储藏室出去,就是碎纸机栅栏外的大片空地。多面佛就在距离他们300米的位置,它趴在地上,正在用那只又短又畸形的手,在草地上画着什么。

赫仑用气声战战兢兢地问:“梦棠哥怎么不过来。”

“可能,雷公不想让盲者阁下死,至少暂时不想让他死。”隗维说。

赫仑:“那,那你有办法了么?打它,我们两个?”

隗维:“有。”

“什么办法?”赫仑问。话音未落,身旁一阵凉风掠过,隗维竟然朝多面佛直接冲了过去!

章鱼柔软的身体,融化成绿色胶质波浪,托着隗维的身体,高速冲向多面佛。

多面佛正背对着它们,在草地上画些什么,何罗10条触手同时刺向它,将它庞大的躯体戳成筛子。

“呜呜呜呜嗷——”多面佛的惨叫声如同冤屈者的哭嚎,听得人胆战心惊,一眨眼的时间,隗维的精神值骤降10点。

隗维凌空跃起:“跑!”何罗又同时拔|出触手,甩飞的血液如雨水般淋漓地落下来。

融合了死诞之血的躯体,自愈能力强得惊人,多面佛的身躯几乎要被捣成一滩烂泥,但在短短一个呼吸间,腐肉蠕动,骨头生长,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多面佛扭动笨拙的身躯,还没等它转过头,躯体已愈合如初。

这该怎么打?!

多面佛扭过头,十几只眼睛,同时锁定隗维,它勃然大怒,嗓子中含糊地咕哝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去,死。你,应该,死!!”

它弹了起来,砸向隗维。

嗖的一声,赫仑飞过来,插着隗维的两胁,笔直地朝高处飞过去,躲过这一次攻击。还没等他们缓一口气,多面佛又弹了起来,再次砸向二人。

一条触手吸住旁边的圆柱形建筑外墙,把隗维和赫仑拽了过来。多面佛身上的尖刺,划破了赫仑的铠甲。

“这东西太可怕了!”赫仑喃喃着。

隗维:“劳驾您躲远一点,别碍我事。”

“啊?”赫仑困惑,何罗忽然卷起他一甩,把他扔出数百米远。

多面佛紧接着开始第三次攻击。它庞大的身躯,像一个铸满尖刺的摆锤,朝隗维冲过来。

隗维一只手上覆盖着何罗的黏液,吸附在墙面上,另一只手抬起烟斗:“攻击。”

章鱼的腕足分裂为成百上千条,从尖刺中穿过,刺穿多面佛的身体,将它牢牢缠住,用力一扯——

哗啦一声,喷溅而出的鲜血,淋了隗维满身,他抬起烟斗吸了一口。

白雾缠住多面佛的残肢,【101九千岁】发动技能【身不由己】

使用这个技能,可以控制玩家或NPC的身体,控制时长视情况而定。对手越弱,受伤越重,隗维的状态越好,控制的时间就越长。

方才的战斗,已经消耗隗维40点精神值,目前,他的精神值不到300点,状态称不上好。

可多面佛已经被他撕碎成满地的尸块,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控制它爬进栅栏,让碎纸机杀死它。

那一坨已经支离破碎的血肉,在烟雾的引导下,缓缓朝圆柱形建筑中爬行。草地上一道蜿蜒的血痕。

控制时间一点点在延长,每延长一秒,都是对隗维极大的消耗。

10秒、15秒、30秒……

靠近碎纸机栅栏时,多面佛表现出极强的反感,与此同时,它的支离破碎的身体也在迅速愈合,抵抗的力量越来越强。

精神值从270,降至230、170……

烟斗中冒出的白烟,淡的几乎看不出来,覆盖在隗维手上的黏液,也逐渐蒸发,他用手指死死扣着钢板间的缝隙,才不让自己坠落下去,用力之大,直让指甲裂开,五指钻心的痛。

距离栅栏门,还有10米。

咔嚓一声轻响,烟斗裂了一道缝。

最后一缕白烟消散,多面佛怒吼一声,彻底脱离控制。

“受死吧!怪物!”赫仑又飞了回来,手持长|枪,刺入多面佛的后脑勺。

隗维瞳孔一缩:“你!”

“受死!受死!受死!”赫仑骑在多面佛身上,每喊一句,就戳一次。多面佛惨叫连连,挣扎不休。

“躲开!”隗维大喊。

然而,多面佛竟完全无视赫仑的攻击,脑袋上十几只眼睛,仍紧紧锁定隗维,再次起跳,朝他冲过来。

隗维反踢墙面,在空中翻了几个滚,砸落在草地上。他刚才耗尽了力气,此刻没有何罗的保护,这一摔,只觉得五内俱焚,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嘭的一声,多面佛砸在墙上,把金属墙壁撞出一个凹坑,弹到远处的草地上。

它初步愈合的身体,再次摔得藕断丝连,此时赫仑已经骑在它脖子上,朝他刺了10多次,多面佛还没表现出攻击赫仑的意图,一味追着隗维打。

“你幸运值30,我幸运值0,”赫仑反应过来不对劲了,“这怪物怎么只追你,不管我?”

隗维没有精力回话,咽下喉咙中腥甜的血液,撑着身体想爬起来,抬头一看,多面佛臃肿的身躯,在眼前逐渐放大。

皮肤下涌动着火红的光,像岩浆流动,热气从破碎肢体的缝隙中冒出来,接触空气,刺啦一声汽化成白雾。

“它要自爆!”隗维拼尽全力喊出这句话。

嘭——

气浪将隗维掀翻,墨绿色的胶质体,和蒸腾的热气竞速,在高温将皮肤灼烧成焦炭之前,覆盖隗维全身。

隗维飞出百米远,后脑咚地撞在墙上,眼睛还睁着,却只能看到一片虚无的黑色,耳边只剩下嗡嗡的响声,好像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隗维咳出一口血,脖子一软,垂下头。

死亡……降临了么?

不,绝不。九千岁怎能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死在恶心、畸形的怪物手下!

忽然间,隗维听到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身体上的伤痛瞬间褪去,轻盈地好似飘在空中。

“【101九千岁】,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睁开眼,隗维发现自己处于一间破败的王座厅,身边是繁星般密集的红灯笼。

眼前,是一只红褐色,全身长满手臂的怪物。

手臂枯瘦、纤长,没有皮肤,血管和肌肉裸露在空气中。相比人类的手臂,这只怪物的手臂有更多的关节,奇异地扭曲起来,一层一层地拥抱着自己的身体。

霎时间,所有手臂一起展开,像一朵怒放的莲花。层层包裹之下的身躯露出。怪物的后背上,趴着一个人。

那人的银色长发如蓬草般杂乱,没有光泽。祂缓缓抬起头,伸出一条惨白的胳膊,抬起隗维的下巴。

和那人黯淡无光的双眸对视时,隗维感受到诡异的宁静。

“贤王十三,半死者。”隗维说。

半死者瘦得可怕,像会动的干尸。但当他笑起来时,在这瘴气泥沼般沉重、凝滞的面庞上,竟有一丝空灵、虚浮的神圣光芒。

“你不该倒在通往王座的阶梯上,”半死者神秘地微笑着,“你应该成为贤王十四。”

隗维没什么表情地望着祂数秒:“为什么?”

半死者的嘴没有动,声音从四面八方,向隗维坍缩,“王座只等着你。我只为你加冕。”

隗维还是问:“为什么?”

“这是我的安排,”半死者的冰凉的手,抚上隗维的侧脸,“最好的安排。”

半死者的轻语,让着坟墓似的空间,多了些梦幻:“我送你离开这个副本,但你要帮我杀了高梦棠,好么?”

许久许久,破败王座厅里没有一丝声响。灯笼的红光照着死气沉沉的一切,每一盏灯笼里,都有一卷旋转的图画。成百上千的副本中,玩家挣扎嚎叫的惨状,清晰地刻在上面。

啪的一声,隗维打掉了半死者的手。

“我最不喜欢被利用,”隗维头靠在王座厅的墙壁上,绽开一个疲倦的微笑,“所以,我拒绝。”

半死者的大而无神的双眸中,没有一丝情绪波动。祂好像死了很久,只是一具遗体,维持着基本的活动。

这一次,贤王十三开口了,祂的声音低沉浑厚,如地脉鼓动,关押了太久的恶魔要从地狱中冲出来:“不愧是贤王十一选中的人啊。”

展开的手臂,又一层一层地合拢,重新将半死者包裹起来。

“继续抗争吧,无论如何,你令我惊喜。”

王座厅迅速坍塌,贤王十三的身影消失在飞扬的灰尘中。

“隗维!隗维!”

倏地,隗维睁开眼,视线中有两张脸,屠呈和赫仑。

“你怎么来了?”赫仑扭头问屠呈。

屠呈:“现在是问这些的时候么!”

远处,一次自爆后的多面佛,身体破碎得更厉害。肉块向中间蠕动着,逐渐聚拢到一起。

“帮我一个忙。”隗维撑着屠呈的肩膀站起来。

他虽然没有多说,但屠呈心领神会,用力地点了一下头。隗维咳出两口血,摇摇晃晃地朝多面佛走去。

赫仑担忧地说:“隗哥还能战斗么,啊——!”

隗维再次朝多面佛冲了过去,玩家眼中,隗维的精神值、体力值和魔力值,都像跑水的水龙头一样,迅速降低。

“一起。”屠呈说。他的身体轰一声化作烈焰,缠绕在隗维的身躯上。

【047罪恶燃料】身份技能【舍己为人】

:燃烧精神值,将一名玩家的综合能力(攻击力、防御力、移动速度)等,提升至300%

“你的体力已经透支了,撑不住的。”屠呈在耳边说。

但隗维充耳不闻,他掌心的雾气凝结成黑色缎带,眨眼间将多面佛牢牢缠住。

他翻身一跃,跳到多面佛脖子上,两手扯住缎带两端,用力一拽。

“嗷嗷嗷嗷嗷嗷!”惨叫声传遍夜空,多面佛的脑袋被勒得咯吱咯吱响,一只眼睛从黑色缎带的缝隙中露出来,如绝望的野兽,死死盯着隗维。

噗嗤,变形的颅骨,将那只眼睛挤了出来。

隗维两只胳膊抖如筛糠,牙齿咬得渗血。屠呈的火焰沿着绷带传遍多面佛全身,热度迅速攀升。

“它又要自爆!”屠呈喊道。

隗维的回应,是扬起触手,刺向多面佛的身躯。

嘭!

爆炸中,屠呈的火焰飞散,重新融合成他的身躯,他被炸到半空,赫仑飞过来把他接住。

“隗维,隗维。”屠呈吐出一口血,“那家伙疯了。”

隗维没有躲避这次爆炸,强大的能量沿着黑色缎带传遍他的全身,只听得耳边咔嚓咔嚓的破碎声。

骨头断裂,皮肤炸开,隗维的身体像被敲碎的玻璃,出现蛛网似的裂纹。

身体的破碎处,亮起淡蓝的幽光,一只黑色蝴蝶从隗维破碎的胸口中飞出来,停在多面佛那只失去眼球的眼眶。

随后,是星河般连绵无尽、翩跹起舞的蝶群。它们一起涌出来,窸窸窣窣地落在多面佛身上。

裂帛声乍起,多面佛再次被隗维绞成满地的碎肉,隗维也彻底脱力,纷纷扬扬的血雾中,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肩膀上停着一只黑色蝴蝶。

“去、死……”隗维说。

【身不由己】再次发动,黑色蝶群一齐蒸发,多面佛哭泣着,哀嚎着,却无法抗拒身体的行动,一步步走向那圆柱形建筑,碎纸机的栅栏。

咚、咚、咚。

敲击的闷响从金属板之下传来,多面佛已走到圆柱形建筑的中心。

赫仑立刻冲过去,在入口处的仪器上,输入碎纸机的密码:3620607

地板向两侧滑开,清新微咸的空气吹入鼻腔,洗净了黏腻的血腥气,竟然是海风。金属地板下是海洋。

一团巨大的黑影闪过,卷起多面佛的肢块,迅速地缩回海水中。

结束了。

隗维向前一倒,脸朝下摔在地上,彻底昏迷。

第240章 清道夫(36) 碎纸机的真正用途

赫仑拖着隗维的胳膊, 远离中间的碎纸机饲料槽。打开状态栏一看,隗维的红条蓝条白条都见底了。

他掰开隗维的牙关,给他灌进去一瓶精神值恢复剂:“这是我最后一瓶恢复剂。糟了糟了, 一会儿和雷公还会有一场恶战。屠呈, 你干什么呢, 快扶着隗哥啊!”

喊声撞击墙壁, 激起层层的回声。屠呈后背紧贴着墙壁,神色惊恐。听到赫仑的呼唤, 战战兢兢往他们那里走了一步。

赫仑:“干什么?”

“你刚才看到没有?”屠呈问, “那团黑影。”

“碎纸机?”赫仑说, “它缩回海洋里了,快过来,我们扶着他……”

一句话没说完, 屠呈苦闷地嚎叫一声:“别提那个词,拜托。”

“什么词?”

“海, 海……”

“海洋?”赫仑手忙脚乱地擦拭着隗维身上的血迹,“你发什么疯啊, 当了10多年海盗……”

话说一半, 赫仑忽然想起来屠呈和黑商做交易的事, 立刻闭嘴了。但屠呈没放过这句话, 没好气地说:“我怎么可能做海盗, 我怕水,又不会游泳。”

忘得很彻底啊。赫仑叹了口气, 两人关闭了碎纸机的饲料槽,扛起隗维的胳膊,拖着他往外走。

“我刚才看清楚了。”屠呈打破沉默,“刚才, 从饲料槽中伸出来的,是……是……章鱼触手。”

赫仑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气,这场战斗对他们任何一个人而言,都不轻松:“就算伸出来一条烤熟的鱿鱼触手,我也不关心了,我只想通关。”

他们走到管理区的出入口,对外面的昙花岭侍卫说:“多面佛已经死了。”

那群侍卫愣了数秒:“什么?死了?那可是感染了死诞者病毒的怪物,被你们杀死了?”

“当然!”赫仑自豪地扬起脑袋,“我们的能耐可大着呢。”

*

311陈鸢病房。

“林里,你说,碎纸机到底有什么用啊?”高梦棠仰头靠在墙上,惆怅叹息。

他们距离管理区太远,无法开启心灵链接。不知道隗维等人该如何破局,也不知道他们情况怎样,雷公又死死盯着高梦棠,不让他走。

偷偷跑也不现实,以雷公的能力,高梦棠刚抬脚,就会被电成焦炭。此外,他也不能丢下林里和白介不管。

另一边,白介已经在抹眼泪了:“隗哥,你一定要回来。赫仑,你回来,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占卜一下嘛,”高梦棠抱住林里一条胳膊,往她怀里塞了一颗水晶球,“占卜一下,碎纸机的用途,会发生什么事,隗维和赫仑能不能……”

最后的“活着”二字,高梦棠没有说出来。他们处于极大的危险中,一旦意识到这一点,高梦棠就心如刀割,难以呼吸。

失去了一半灵魂的林里,表情永远空洞茫然,她呆滞地接过水晶球,抱在怀里,盯着水晶中自己的倒影,然后……

然后就定格了,一动不动。这个状态持续了至少五分钟。

高梦棠小心地戳了戳她的肩膀。

林里还是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察觉到身边有人。

“林里!林里?”高梦棠拔高声音。雷公在一旁大喝“闭嘴!”,但高梦棠当没听到。

终于,在高梦棠一只手在林里眼前晃来晃去时,林里回过神,她缓慢地扭过头,双眼从近视镜上方,直勾勾地盯着高梦棠,嗓音沙哑地说:

“你是谁?”

高梦棠:“诶?”

林理还是重复:“你是谁?”

“我是【000盲者】,高梦棠,你的首领啊。”高梦棠困惑道。

林里摇摇头,不感兴趣地别开眼:“我不认识你。”

这是什么情况!两个人生死未卜,现在,林里又失忆了么?高梦棠更加无奈了,忽然间,他想到一件事。

“林里,这是你的占卜结果么?”

“我不认识你。”林里只是重复。

霎时间,高梦棠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立刻意识到碎纸机的真正用途,而且,此前的线索都能串联起来。

怪不得呢,雷公要做一个和黑宴开长得一模一样的空心人,又编个谎话骗黑宴开过来。怪不得呢,江心要给自己注射病毒变成面目全非的怪物。

碎纸机,粉碎,抹除。原来是这样!

“呼叫,呼叫。”吴工腰间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报告吴工程师,雷公的清道夫已杀死多面佛,管理区安全。重复,雷公的清道夫已杀死多面佛,管理区安全。”

吴工一拍巴掌:“太好了!”其他昙花岭员工也欢呼起来。

最开心的是高梦棠等人,压在心头的石头骤然消失:隗维他们都活着,还击败了多面佛!

房间里所有人都很高兴,多面佛这个令人头疼的麻烦终于解决了。只有雷公愣在原地,傻傻地张着嘴。

什么??多面佛死了,那他如何才能知道碎纸机的密码?

不知道碎纸机的密码,此前所做的一切,精心布置的一切……岂不是功败垂成!!

系统:“NPC【雷公】认为自己弄断了线索链。他追悔莫及,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经判定,【分解任务4】:找到碎纸机密码。已完成”

“任务奖励已发送至玩家的邮箱。”

“【分解任务5】:找到杀死雷公的办法,并击杀雷公。剩余时间,1天6小时。”

“玩家【000盲者】剩余支线任务:帮助雷公获得加入昙花岭的名额。未完成。”

听到系统的通知,高梦棠的好心情又攀上了一个新的巅峰,他蹭到雷公身后,压低声音,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分贝说:

“怎么办呀,老板?你让我们调查碎纸机的密码,我们可调查了哦,密码在多面佛身上。可是你又让我们杀死多面佛,我们也做到了哦。”

语调间的讽刺明晃晃地暴露,丝毫不加隐藏,雷公勃然大怒,提起拳头就要揍。

“嗯?”高梦棠把自己的脸凑过去,挑起一边眉毛,笑呵呵地说,“打呀,照着我的脸打。”

雷公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看着他那矮小猥琐,但要气炸了的背影,高梦棠更加相信自己的猜测。碎纸机的另一个用途,一定是他想的那样。

“清道夫,你们击杀……击杀……那个东西叫什么来着?”吴工好似失忆了,“反正,你跟我们一起去管理区,那里可有的忙了。”吴工说着,拿出几个全包头盔,“管理区有个……东西,我们都要把脸遮上,以防万一。”

戴好头盔后,帘子里面又传来黑宴开的声音:

“雷公不是说要调查高氏兄妹么?现在就去吧。”黑宴开迈开长腿走出来,他容貌出众,气质出群,一出现,立刻成为全场的焦点。

“不要去!!”房间那一侧传出陈鸢的嘶吼,他猛地扑过来,死死抓住黑宴开的胳膊,“你不能去,你想死么!”

黑宴开:“你好好养病啦……”

“黑宴开,你真的瞎么!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么!”陈鸢暴怒,“你为什么——”

“够了!”吴工程师喝断他,“陈鸢,开口之前,你想清楚,你眼前的是谁!祂是贤王十二!!”

陈鸢用更大的声音吼回去:“贤王十二,还是你们的棋子?!!”

砰的一声,骨肉碰撞的闷响,吴工竟一拳砸在陈鸢脸上,陈鸢嘴角裂开,口中飞出一颗断牙。

“你干什么!”黑宴开心疼地抱住陈鸢,“你怎么能打他!”

吴工简直怒不可遏,全身都在颤抖,看陈鸢的眼神,恨不得杀了他。

陈鸢蹭掉嘴角的血,双目赤红,把房间中的人,挨个瞪了一遍:“你们打死我,我也要说……”

“诸位,”高梦棠从肩膀中钻出来,揽着陈鸢的肩膀,“我来安慰一下他吧,放心,我读过很多心理学的相关书籍,肯定让他镇定下来。”

突然钻出来的人,在大家意料之外,但是看黑宴开点头了,也没人提出反对意见。高梦棠让他们去走廊中等着。

“老大要干什么啊?”走廊中,白介呆呆地问。

林里:“……”

白介用肩膀推了推她:“你说句话呀。”

林里:“……”

神奇的是,3分钟后,陈鸢竟然真的平静下来了。他披着病号服,跟在高梦棠身后,二人一起走出病房。

“我也要去管理区。”陈鸢说,“你们今天来管理区,一是要解决多面佛,二是要调查高氏兄妹,第三件事,则是选出下一个昙花岭员工,对吧。我作为候选人之一,我有必要在场。”

按照昙花岭的规则,陈鸢确实必须在场,他搬出这个理由,其他人也无法反对。吴工没好气地塞给他一个头盔,众人一同前往管理区。

刚进入管理区,就看到隗维等人坐在皮卡后座休息。高梦棠立刻跑过去。

“你们怎么样?”他看到隗维面白如纸,立刻拿出治疗药剂和精神值恢复剂,就要给他灌。隗维摆摆手,别开头。

“盲者阁下,您还剩几瓶精神值恢复剂?”隗维有气无力地问。

高梦棠把药剂塞进他手里:“还多呢,放心喝,当水喝。”

这是谎话,他不需要精神值恢复剂,但白介、赫仑、林里等人需要。这些天,他的恢复剂消耗的差不多了,仅剩下两瓶高级恢复剂。

隗维灌下一瓶,用手背蹭了下嘴角:“击杀雷公,需要用到碎纸机。碎纸机,甚至可以杀死,咳咳,死诞者。”

“好,我知道了。你快睡一会儿,休息一下。”高梦棠听到碎纸机这三个字,思考片刻,“隗维,你还记不记得【技能卷轴·灵魂置换】”

这个副本中,高梦棠曾有一次为了救隗维,使用了这个卷轴。技能效果顾名思义,将两人的灵魂呼唤,高梦棠的灵魂进入隗维的身体,可以使用他的技能。隗维同理。

“怎么了?”隗维问。

其他人正在检查证件,高梦棠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压低声音说:“我们收到了分解任务4的奖励,是一个道具自选包厢,我再选择一次【技能卷轴·灵魂互换】,与你交换灵魂。”

隗维困惑道:“为何?”

“一句两句解释不清,”高梦棠擦了擦隗维脸上的血迹,又转头看了一眼黑宴开等人,“相信我,来,我们互换灵魂。”

……

“干什么呢,你们,动作快点!”雷公怒气冲冲地冲他们喊,

高梦棠,或者说,使用隗维身体的高梦棠,走下皮卡,跟着他们一起进入管理区。

“等一下,戴面具。”昙花岭的工作人员叫住他,把头盔似的面具往他脑袋上一扣。

“梦棠哥,你在搞什么,神秘兮兮的?”赫仑通过心灵链接小声问,“为什么和隗维灵魂互换?”

“我先说重点,”高梦棠通过心灵链接回答,“等一会儿,发生意外时,你们不要救我,不对,不要救我的身体,现在装着隗维灵魂的那具身体。因为我的那具身体是绝对安全的。”

隗维加入心灵沟通:“这是何意?您互换灵魂,是想保护我?”

黑塔游戏中,灵肉分离,但怪物或屠夫不管这些,他们的攻击,很可能连同灵魂一起毁灭。灵魂置换的过程中,一方死亡,另一方的灵魂,将持续存在于新身体中。

上一次,灵魂置换的时间能持续两天多,这一次,因为隗维受伤太重,灵魂强度减弱。置换的时间只有两个小时。

但不重要了,这两个小时内,如果隗维这具身体死亡,至少能保住隗维的灵魂。

“记住我的话哦,”高梦棠说,“雷公不会让我那具身体受伤的。”

白介:“可是,为什么?”

“因为雷公想借助碎纸机……”话说一半,脑中响起“滴——”的提示音,心灵链接的时间用完了。

“这链接,为什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赫仑一着急,竟然喊了出来。前排的人诧异地扭过头看他。

赫仑:“额,我说我自己……”

他们没纠结,带着雷公和清道夫,来到一间距离碎纸机栅栏很近的小房子,推开门,里面是一间会议室,两个人正在打扫多面佛祸害过的残局。

听到开门声,两个人一起抬起头。

高梦棠的脚步立刻顿住,站在门口,许久没回过神。

那两人,分明是他的父母!

“哎呀,这不是我的洋娃娃么!”高焕立刻放下扫把,张开双臂,把黑宴开抱了个满怀,“有没有想我?我可想你了。”

高雅轩也笑着走过来,拥抱了一下黑宴开。

看到这一幕,高梦棠心中说不出的酸涩。原来,在外人眼中,他们三人相拥的画面,如此温馨,如此感人。

如此……令人怀念。

“快坐下。”高雅轩拍去凳子上的灰尘,“娃娃,你还是只吃蔬菜和水果么?哥哥,你去拿……哦,我这乱糟糟的会议室,没有什么好吃的。”

黑宴开有点不好意思,耳朵都羞红了:“不是娃娃……”

“怎么不是娃娃,”高雅轩笑道,“我们还记得你牙牙学语时的样子,特别特别可爱。”

“没有。”黑宴开更不好意思了,因为这时他身后的昙花岭员工在憋笑,“我,我六百多岁了。老年人。”

那三人手牵着手,寒暄了好一阵。高焕和高雅轩一直以兄妹相称。

很美好的一幕,可惜,更加证实了,高梦棠的家庭是假的。

寒暄一阵后,吴工切入正题:“高雅轩,高焕,你们是不是收养了一个孩子?”

“是啊。”高氏兄妹异口同声地说,“那个孩子来历不简单,我请示过肖缇恩了。”

高焕:“我们得到了肖缇恩的许可。你们可以去问他。”

吴工点点头,表示他们只是例行询问,让他们不要多想。

“今天要选出下一任昙花岭成员,候选人有雷公和陈鸢,”吴工继续说,“算上你们俩,人数差不多够了。就在这儿开个会吧。”

昙花岭追求效率,毕竟他们的很多工作都见不得光,不能什么事都兴师动众,一本正经。像招纳一名新员工这样不算特别重要的事,找个地方,开个会,举手表决就可以。

闻言,雷公眼睛一斜,恶狠狠地瞪着陈鸢。他们两个为了昙花岭的名额,斗得像一对你死我活的蟋蟀。

到了最后举手表决的时刻,出乎意料的,陈鸢好似完全不在乎,他双臂环胸,靠在墙上,盯着地板发呆。

“好啊。”高雅轩说,“这几位是?”她的眼睛在高梦棠等人身上一扫。

吴工笑着揽过高梦棠的肩膀:“他们是雷公的人,大功臣,今天能这么快击退……谁?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他环顾一周,似乎有一个名字卡在嘴边,但却被打了马赛克,一片模糊。

身边的人,好像也逐渐忘了一个名字……

“总之,多亏了这个人”吴工敲了敲高梦棠脑袋上的头盔,“要我说,这位小兄弟可以在雷公之后加入昙花岭,他实力很强呢。”

因为陈鸢对黑宴开不敬,很多人看他不顺眼,其中就包括吴工,他偏向雷公更多。

但陈鸢好歹是昙花岭的顺位第二人选,吴工提出让隗维“在雷公之后加入昙花岭”,还当着陈鸢的面,明摆着的偏心眼,顺带踩陈鸢一脚。

满屋的人,立刻朝陈鸢看过去。陈鸢还盯着地板出神,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家伙今天可真反常。房间里的人,不约而同产生这个念头。

“梦棠哥,你跟陈鸢说了什么,他怎么像变了个人一样?”赫仑小声问。

高梦棠:“你觉得现在是说悄悄话的好时机么,当着20多个人的面?”

赫仑:“哦,那我闭嘴吧。”

吴工把高梦棠按在一把椅子上:“清道夫,你们都坐,旁听我们的表决会。你们今天立了大功一件,可不是只会让人心烦的无耻之徒。”

此话中的“无耻之徒”,毫无疑问是骂陈鸢的,但陈鸢好像没听到一样,自己扯开椅子,坐在长桌最末端。

“吴工程师,你别太过分啊,”队伍里另一个人说,“你搞清楚,昙花岭是一个科研组织,用成果说话,雷公哪些成果比得上陈鸢?”

“就是就是!”立刻有另一波人附和。

这群人一边落座,一边吵架。黑宴开坐在长桌主位,苦恼地看他们吵来吵去。

“现在适不适合说悄悄话?”赫仑小声问。

高梦棠嘁嘁喳喳道:“陈鸢跟我说,加入昙花岭后,会领取一些昙花岭员工的常用道具……”

……

半小时前。311病房。

“我不想和你谈话。”陈鸢冷漠地说。

高梦棠朝外面看了一眼,所有人都离开病房,在走廊中等候。

“我也不想和你谈话啊,但我要救我们自己的小命,这个你拿着,我问你几个问题,”高梦棠往陈鸢手里塞了一个圆形的小东西,“雷公为什么想加入昙花岭,你知道原因么?”

陈鸢低头一看,高梦棠塞给他的东西,竟然是复活币!

“给我这个干什么?贿赂?”陈鸢怒道,立刻塞了回去,“我不要!”

“贿赂你干什么!”高梦棠又把复活币塞回去,“我是要救我们自己的命。回答我的问题呀,雷公为什么想加入昙花岭。”

陈鸢狐疑地盯着他,半晌后说:“加入昙花岭后,每位员工都能定期领取一些必需品,其中有一种道具,名叫【滴露】”

使用【滴露】后,可以使某人的灵魂沉眠,立刻倒地,不省人事。昙花岭员工调查或潜入的过程中,经常会使用到。

“对雷公来说,滴露还有另一个用途。”陈鸢说,“雷公有远超人类的能力,可以使自己的灵魂与肉|体分离。灵魂沉眠后,很方便他附身。”

“附身?”高梦棠问,“灵魂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陈鸢:“没错。而且雷公有死诞者血脉,他甚至能吞噬一些较弱的灵魂。我怀疑,他想用【滴露】对付我义父。”

……

“等等,等等,”赫仑惊讶得回不过神,“梦棠哥,你把复活币给陈鸢了?”

高梦棠点头:“嗯。”

“我们只有一枚复活币!”

高梦棠:“只有把复活币给了他,我们才能活下去,因为……”

正要往下说,这时吴工喊了一句“赞成雷公加入昙花岭的人,请举手”,说罢自己高高把手举起来,全场安静,高梦棠立刻闭嘴。

一共20个人,有10个人举手。黑宴开的双手稳稳地放在桌面上,他竟然也在出神,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表决半数以上才算通过,”高焕往椅子上一靠,“这算不通过咯?改日再讨论?”

雷公着急了:“我对义父一直忠心耿耿!”

“你们为什么不同意,”吴工也很着急,“难道你们想让陈鸢这只野狗加入昙花岭?!”

陈鸢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模样,此刻竟打起了哈欠。

两拨人争执不休时,高梦棠清了清嗓子,站起来:“非常抱歉,打断了你们,但在下手中的东西,可能对今天的投票结果产生一定影响。为此,斗胆呈上。”

说着,高梦棠拿出两个荷包,放在桌子上。

一看到那只荷包,雷公条件反射地抹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发现口袋是空的,登时脸色大变,全身簌簌发抖。

黑宴开:“这不是我送给他们的护身符么?一人一只,带着玩的小玩意,能对投票结果产生什么影响?”

高梦棠:“希望诸位打开看看。”

“这又是干什么?”赫仑寻求解读,“隗哥,你看懂了么?”

隗维缓缓摇头。

“别,这种东西……”雷公伸手要抢,但另一个人比他更快,率先拿走了两只荷包。

白介忧心忡忡:“老大,你的支线任务是帮助雷公加入昙花岭。荷包里的东西,对雷公不利吧?”

他们数小时前,偷走了雷公的荷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张黑宴开的证件照。雷公把黑宴开的脸划花,证件照背面用红笔密密麻麻地写满“死”字。

“这——天啊!”桌上一片哗然。

雷公被抽了魂儿一样,瘫倒在椅子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吴工怒斥,“你,你在荷包里。”

雷公小声嗫嚅:“一定是……”

“被你们发现了啊。”陈鸢无所谓地耸耸肩。

什么情况?雷公抬头一看,吴工程师一手捏着那张写满“死”字的证件照,另一手拿着的荷包上,绣了一个“陈”字。

荷包里的东西,被人调换过?

雷公大吃一惊,环顾会议室一周,和代号九千岁的清道夫对视。九千岁刚取下头盔,冲他一笑,微微颔首。

“看清楚了么,各位。”吴工传阅着荷包和里面的证件照,“你们看清楚,陈鸢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大惊失色,七嘴八舌:

“陈鸢,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学生化的,为什么会迷信这些?”

“天啊,天啊!你竟然对贤王十二做这样的事!”

陈鸢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再次举手表决时,雷公毫以17票的优势,获得了加入昙花岭的名额。当场,就有人把芯片打入雷公的脊椎,还给他找来一份内部员工常用物品。

“那个像眼药水一样的东西,就是滴露。”陈鸢不知何时,来到高梦棠身后,“答应我的事,记得办到。”

“嗯。”高梦棠应了一声,随手把烟斗放在会议室。

刚出门,回头一看,隗维又把那只烟斗拿出来了,正往高梦棠腰间挂。

高梦棠把烟斗摘下,小声说:“我特地留在这儿的。”

隗维蹙眉:“可是这只烟斗很贵。”

高梦棠把烟斗扔到桌子底下:“出去了再给你买一支新的。”

*

离开会议室,雷公死死拽住高梦棠的胳膊:“死太监,你偷走了我的荷包?”

高梦棠:“喂,我刚刚帮你加入了昙花岭。”

雷公盯着他几秒钟,骤然一笑:“你说得对。”

“梦棠哥,我彻底迷糊了。”赫仑追着问,“到底怎么回事啊,你陷害陈鸢,为什么他对你态度还这么好?”

高梦棠:“陈鸢并不在乎昙花岭,他只是担心黑宴开被伤害,而我,帮了他一把,我知道了碎纸机的真正用途……”

话说一半,林里忽然开口:“先知,背叛者。”

“天啊,你竟然会说话。”白介喊道,“我以为你变成哑巴了。”

“背叛。”林里重复着。

诶?什么背叛?高梦棠面前是月幡成员,他下意识地转过身一看,高雅轩和高焕正站在他背后聊天,两个人亲昵地挽着黑宴开的胳膊。

而林里的眼睛,正望着高氏兄妹的方向。

你一直信任的人,一直在背叛你。林里的预言再次在耳边回响。

高梦棠愣怔数秒,他倏地看向黑宴开,这个副本中,存在两个“高梦棠”,一个是他本人,另一个是他的前世,黑宴开。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心中冒出来,高梦棠霎时间全身一凉。

“怎么了,梦棠哥,继续说啊。”赫仑催促道,“碎纸机的功能是什么?”

“清除、一个人、存在过的痕迹。”高梦棠感觉自己的舌头很僵硬,声音很奇怪,他说话时,始终盯着高氏兄妹,大脑是凝滞的,他不敢相信事实。

“所有人都会忘记这个人的容貌、声音、名字。”

“就好像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样。”

*

“我猜到了碎纸机的用途。”311病房内,高梦棠对陈鸢说。

陈鸢:“是什么?”

高梦棠讲述完他猜测的碎纸机功能后,等陈鸢反应了一会儿,继续说:“所以,江心才要给自己注射病毒,用这种极端的方式,使自己毁容。”

“……是啊。”陈鸢叹息了一声。

江心一定知道了什么秘密,并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其他人。被昙花岭的人发现了。

为了清楚江心造成的影响,昙花岭的人要用【碎纸机】抹去江心存在过的痕迹。

用刀子划花自己的脸?行不通,昙花岭有的是手段,让江心的容貌复原,再把这张脸,连同这张脸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从所有人记忆中抹去。

江心不愿被彻底抹除,像没有存在过一样,于是,她选择了这种极端的方式。

只要以“多面佛”的状态死去,哪怕是被碎纸机吃掉,研究员“江心”也不会被遗忘。

陈鸢赞同地点点头:“我的老师,会做出这种事。”

“所以我需要你拿着这枚复活币,”高梦棠第三次把手中的东西塞过去,这次,陈鸢没有拒绝,“因为雷公……”

……

“竟然是这样!”赫仑用拳头一砸掌心,“确实诶,我现在想不起多面佛的样子了,我的记忆在逐渐消失!”

赫仑正面和多面佛战斗过,他对多面佛的记忆比较深刻。

而吴工程师,没有直接接触过多面佛,刚刚,他多次想提起这个名字,却已经把这个名字忘记了。

“你说的背叛,是什么意思?”高梦棠问。

林里没有回答,她好像又变成了哑巴。

黑宴开一行人,此行的三项任务圆满完成,一辆车队开过来,等候黑宴开上车。

“义父。”雷公从后面跟过来。

黑宴开一手拉开车门,转头冲他一笑:“新员工,要加油哦。”

雷公停住脚步,皮笑肉不笑地摇摇头:“我不是来讨你欢心的。”

黑宴开:“什么?”

“我想问你,第一次举手表决,你为什么不同意我加入昙花岭?”雷公的声音,此刻冷得可怕,他那张丑陋的脸,更显凶狠。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黑宴开很是迷惑:“你在怪我么?”

无端地吹起一阵凉风,卷着满地的尘沙,扑倒脸上,刮得脸颊生疼。天已完全黑了,路灯把一个人的影子照出很多条。

“不是怪你。”雷公全身的皮肤泛起淡淡的紫光,低沉的声音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高梦棠抓着队友:“快跑快跑,他不装了。”

“我是想杀了你!!!!”雷公怒吼的声音变了调,一团电流炸开,黑暗的天幕被映出暗紫色的光。

黑宴开登时倒在地上,他身边,昙花岭的员工在一瞬间被电死,连一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发出。

玩家只觉全身一麻,随后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他们身处碎纸机栅栏建筑内部。远处,黑宴开昏迷倒地,雷公站在输入密码的仪器旁,在屏幕上戳来戳去。

玩家们几乎是同时醒来的,但他们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身旁,还有一个出乎意料的人,尹明乌。他也被抓过来了。

听到玩家起身的响声,雷公回过头:“我刚才仔细琢磨了一下,你们早就知道了碎纸机的密码,对吧?”

高梦棠抻懒腰的动作一顿:“哎呀,瞒不过你。”

“你当我傻?”雷公冷笑一声,“渺小的人类,怎么可能与流淌着死诞之血的野兽抗衡。你们拼尽全力地挣扎,最多让祂们身上多几道伤疤。”

下一秒,雷公瞬移到高梦棠身前,揪住他的领子:“你一定是用碎纸机杀了江心。现在告诉我吧,碎纸机的密码是什么。”

“3620607哦。”高梦棠一秒钟的迟钝都没有。

这反而让雷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他准备了一肚子的狠话与酷刑,毫无用武之地。

“如果你敢告诉我一个假密码——”雷公低吼着。

高梦棠打断他:“那边不就是控制台嘛,密码是真是假,你输入一下试试呗。”

“……”雷公沉默片刻,“你会这么好心?”

高梦棠无辜地摊手:“不是好心,是求生欲比较强。我知道你很强,想杀了我们,就是打一个响指的事。我跟你较什么劲啊。”

“还挺识相。”雷公把他扔到一边,走向尹明乌,“但你对我的认识还不够,跟我耍心眼,你嫩了点。”

他抓着尹明乌的脑袋,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既然知道了密码,你们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小兄弟,小兄弟,冷静一下,”尹明乌急得蹬腿,“老隗你疯了,干嘛这么快亮底牌!”

“闭嘴,叛徒。”雷公掌心窜出一阵电流,尹明乌被电得全身抽搐,“警察当的开心么?背叛我之后,有没有写好遗书?”

高梦棠继续抻了一个懒腰,不紧不慢地说:“不许杀他。”

“老隗你!”尹明乌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

雷公笑了:“你算什么?”

“如果你敢杀我们任何一个人,我敢保证,你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下一个喂给碎纸机的,就是你。”高梦棠说。

雷公哈哈大笑:“爷爷我今天心情好,陪你们多唠一会儿。毕竟你爷爷我长得丑,愿意跟我说话的,也没几个。”

他拽过来一把椅子,舒服地坐在上面,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恨黑宴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高梦棠也拽过来一把椅子,仪态更放松地靠上去,“鸟居?”

听到这个词,雷公的神色陡然一变,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了谁。

……

311陈鸢病房。

“雷公的目标,就是抹除黑宴开存在的一切痕迹,”高梦棠说着,点了点自己的胸口,“他制造一个和黑宴开长得一模一样的空心人,目的也清楚了。”

抹除黑宴开存在过的痕迹之后,使用【滴露】,占据空心人的身体。从此,雷公摆脱他丑陋的躯壳。

“你说得对,”陈鸢扶额沉思,“雷公对美貌有病态的追求,但他身上有死诞者的血,注定与美貌无缘。”

高梦棠:“现在我想知道为什么。”他拿出陈鸢笔记中的黑宴开、陈鸢、雷公三人合照,翻到背面,“这上面写着‘鸟居的事,我不能说’又是什么意思?”

陈鸢不屑地“切”了一声:“雷公他又可笑,又可怜。”

被黑宴开收养时,雷公是个很可怜的孩子——至少看起来这样。

因为相貌丑陋,雷公被同龄的孩子霸凌,被大人们嫌弃。无论他走到哪儿,都有一些异样的目光,像甲壳虫一样落在他身上。

伴随着甲壳虫振翅般、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窃窃私语:快看呐,那个人好丑!

这种情况,到雷公被黑宴开收养时,也没有改变。颜值不能通过收养关系传递,不过,看在黑宴开的份上,人们对雷公和善了许多。

所以,最初雷公发自内心地爱戴黑宴开,是他第一次给了雷公真诚、不包含一丝歧视的关爱。

“后来,雷公学了美术。”陈鸢继续说。

高梦棠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得很认真。他还记得这个细节,阿撒托斯之矛刺穿黑宴开的画作后,高梦棠自信满满地临摹了一副相似的。

本以为外行人看不出来,没想到,雷公一眼就看出画作的异样。那时,雷公说过,他学了10多年的美术。

陈鸢:“从那之后,雷公对义父越来越多的不满。因为他无论画得如何好,别人都只关注义父的作品。”

“他觉得,那群人根本不懂艺术,只是觉得黑宴开长得好看,就觉得他的画也更好。”陈鸢说。

高梦棠控诉:“胡说,单看作品,黑宴开也比雷公强。”

那可是他的前世,画得当然好!

“我不懂艺术。这二人孰优孰劣,我无心评价。”陈鸢不在乎地说,“只是,鸟居那件事发生后,雷公对黑宴开的事彻底爆发。”

高梦棠追问:“鸟居的什么事?”

“我不能说。”陈鸢一本正经道,“我不是在照片背后写了么?”

“事关紧急,你说呀。”高梦棠催促。

陈鸢坚定摇头:“不,我答应过雷公,这件事不能说。誓言就是誓言。”

高梦棠:“……”

差点忘了,陈鸢是一台人机,他能把舍友随口抱怨的一句“想死”当成真心话,并帮助舍友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