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梦棠是公认的大善人,尹明乌臭名昭著万人嫌。他竟然评价起高梦棠了?
“你冷笑什么?”尹明乌瞪起眼睛,“别不信,高梦棠精明着呢。他也就能骗骗你这样的一根筋。”
隗维懒得搭理。
警察把食尸鬼的遗体抬了回去,他们前脚刚走,高梦棠后脚从车里跑出来,手里举着尸油蜡烛:“阿维,你看天上!”
火光映照天空,海面上,那个虚浮的数字“4”,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3”。
“计数器。”高梦棠向食尸鬼的担架抬了抬下巴,“我猜测,那些东西一共要杀5个人,神医、食尸鬼。现在还差三个人。”
沃兰北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遍:“完喽。黑鸥就剩仨人,一个尹明乌,一个农场主,一个死过了,不能再死的蔚乡尘。最理想的情况,咱这边得死一个人。”
“啊——!”身后蓦地响起一声尖叫,把他们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尖叫竟然是林里发出来的。
她把一颗网球大的水晶球,紧贴着眼镜片,直勾勾地瞅着隗维,声音颤抖得厉害:“隗维……不,九千岁,我看到了你的终结!”
隗维一手抬着烟斗,略蹙着眉,睁圆了眼睛瞅着她。
“九千岁,你的死亡已开始了!”林里几乎在尖叫。
喊叫声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数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瞅着隗维。隗维慢悠悠地吸了一口烟,转头对高梦棠说:“有些钱该花还是得花,您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吧。”
*
整个上午,林里都疯疯癫癫的,一会儿说“九千岁正在死亡”,一会儿对高梦棠说“先知,你信任的人在背叛你”。
包围圈已收缩到大学校门,他们还是一筹莫展。
食堂员工集体罢工,中午,他们去超市抢了几桶泡面,蹲在路边嗦面。高梦棠吃不了这些油腻的东西,隗维则是觉得这样的吃饭方式有失文雅,宁可饿着。
“是不是你在捣鬼?”雷公蹲在马路牙子旁边,凶神恶煞地对陈鸢吼,“无论你做了什么,我劝你现在、立刻停手。义父再宠你,也不能纵容你这样闹。”
陈鸢也蹲在路边吃泡面,头也不抬地说:“雷公,你别忘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父母都是人类,祖父母也是人类,曾祖父也是人类。而你,你可不是普通人。”
“你什么意思!”雷公把泡面碗往地上一砸,溅起的面汤沾到高梦棠的裤脚,他往后退了两步,看那两人指着对方鼻子互骂。
陈鸢的语气好像很困惑:“我的意思还不清楚么?你的六代祖是人类和死诞者。你除了丑了点,各方面都比我强大。非要说有个人暗中捣鬼,这个人也应该是你。”
听到这句话,玩家们睁圆了眼睛,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
本以为,雷公就是个中了基因诅咒的丑人,没想到,他身上竟是死诞的血脉。
死诞者长得没个人样,奇形怪状,他丑得惊天动地,倒挺符合遗传学。
“嗷呜,雷公竟然有死诞者的血脉,”裴加纳摇着狗尾巴,用毛毛藏住后背上的十几只眼睛,“那他长得像个人,得感谢历代人类祖先的不懈努力。”
雷公双目充血,恶狠狠地盯着陈鸢,一字一顿道:“不、许、提、这、件、事。”
“你总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只是为自己申辩。”陈鸢平静地说,“剖腹人是你杀死的么?为什么要赖在我头上?蜡油结界又是哪来的?我完全不知道。”
“你自己算一算,你杀了多少人?给义父惹了多少次麻烦!”雷公反应格外大,“你的大学舍友,叫谢无令那个,是不是也被你杀死了!他父母报警了!义父为你这件事又在烦心!”
陈鸢毫无波澜地说:“我杀了多少人,和这两件事也没有关系。再说,不是我杀了他们,是他们自己想死。”
雷公愤怒地瞪着他好几秒,丢下一句“神经病”,愤然离去。
看着雷公的反应,高梦棠感觉他有点反常。
对于普通人来说,身上有“怪物”的血脉,似乎是一件值得自卑的事。
但对于雷公这样的人来说,不应该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么?他们毕生的精力就用于研究里世界啊,死诞者还是里世界生物中的强者。
雷公的六代祖有一位死诞者,陈鸢提及这件事,雷公却好似蒙受巨大的羞辱,整个人都要气炸了。
陈鸢对雷公的愤怒视若无睹,起身就走。
“你干什么去!”雷公怒喝。
“做实验。”陈鸢说,“反正出不去,总不能一直坐在这儿发愁。”
人群散去后,高梦棠把队友召集起来,小声说:“我们的主线任务是击杀雷公,他是死诞者,想杀了他肯定不容易。我们不要被蜡油结界弄乱了节奏,先搜集一些情报。”
“分两批,跟踪他们。”隗维提议,“先弄明白前因后果。”
赫仑自告奋勇:“我跟踪雷公!”
“那我跟着陈鸢,”高梦棠沉吟片刻:“还有尹明乌。得找个人盯着尹明乌。隗维,你愿意去么?”
隗维点了点头。
“对他态度好一点,”高梦棠拍了拍隗维的肩膀,“我感觉尹明乌这个人还不错,对他偏见别太大。”
“盲者阁下,您真是……”隗维无奈地一笑,“尹明乌的好有条件。一旦遇到危险,他会第一时间把他的‘挚友’推出去挡灾。”
分配了任务,隗维拿出几枚易容药丸,分给他们。赫仑蹲了半个小时,蹲到一个和雷公关系很密切的员工,干脆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
格斗时,那人挣扎得厉害,一个布袋子掉了出来,打开一看,竟是些黄纸、朱砂、绣花针和草编巫蛊娃娃。
什么乱七八糟的。赫仑顺手把布袋子揣在怀里,再易容成他的样子,跟在雷公身边。
“陈鸢这挨千刀的,”雷公一个劲地骂骂咧咧,“他不就是长得高一点,长得帅一点么,竟敢嘲讽我。”
一名实验员说:“雷公,你有死诞的血脉,这是值得骄傲的事。你为什么……”
“不准提这件事!”雷公拔高声音,“你是傻子还是聋子?”
实验员不吱声了。
赫仑跟在后面,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李天师呢?”雷公伸长了脖子到处看,“天师,您请来。”
前面的人齐刷刷地转过头,看着赫仑。
赫仑:……我么?
我是李天师?
好像真的是。怪不得这人随身携带黄纸朱砂呢。
他连忙走到前面,雷公亲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带他来到一间空宿舍,反锁上门,又用桌子椅子挡住门。
随后,雷公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天师,你也看到了,陈鸢是怎么羞辱我的。我还要请你帮帮我。”
赫仑脑袋有点直:“什么忙?”
当他看到雷公皱起眉,一脸怀疑时,赫仑意识到,他可能说错话了。
“这些事我们干过多少次了,你怎么还问?”雷公说,“作法诅咒他啊。”
赫仑定了定神,心生一计,他装模作样咳嗽一声:“形势紧张,我们危在旦夕。我神智不太清醒。而且嘛,这儿的风水不好。东西两座山形成鼠藏食之势,头顶破军飞临,属绝命位,脚下踩着龙脊背,也是大凶之势……”
幸好他平时看了不少小说,不懂风水,但会说点模棱两可的词唬人。
幸好,雷公也不懂,被他这一套词,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大师,那你说怎样才好?”雷公咬牙切齿地问,“我必须出了这口恶气。”
赫仑煞有介事地拿出黄纸和朱砂,蘸湿了手指,碰了下朱砂,在黄纸上胡乱画了几笔:“这样吧,你跟我说说,你和陈鸢有什么矛盾,说得越详细越好。”
“十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雷公信以为真,娓娓道来,“陈鸢这死崽子,能活到现在,必须感谢我。”
陈鸢患有高功能自闭症,2岁成了孤儿。因为他不缺胳膊不少腿,被很多家长收养过,不到半年,就会被送回来,因为他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就这样,陈鸢一直到8岁,被送回来10多次,还留在孤儿院。
昙花岭进行着大量人体实验,需要实验品。因此,他们是孤儿院、流浪者收容所的常客。黑宴开心善,每次都跟着去,怕他们草菅人命。
于是,黑宴开遇到了陈鸢,并收养了他。
“从孤儿院接陈鸢那天,我是义父的司机,办了手续,我们开车回去。”雷公说,“我在前面开车,就听到后座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紧接着,嘭!”雷公做了个爆炸的手势,脸上也绽开笑容,很快,表情又变得狰狞,“陈鸢拿了一把后备箱的手|枪,对着义父的脸,开了一枪。”
赫仑乱画符的手一抖,黑宴开是高梦棠的前世,赫仑不由得为他担心。
他的注意力全在符纸上,没看到雷公扭曲的表情。
手|枪的后坐力,对一个8岁小孩来说,还是有点大,那一枪打偏了,击穿了黑宴开的左肩。其他人立刻下车,把陈鸢压制住。
黑宴开始整个昙花岭的掌中宝,看到他受伤,其他昙花岭员工气得恨不得立刻把陈鸢的脑袋拧下来。
雷公:“我他妈滥发善心,收留了陈鸢。他12岁之前,都是我带的。那死崽子……”
“说重点,”赫仑没心情听他当爹的苦处,“重点讲讲你们之间的冲突。”
12岁,陈鸢的自闭症被昙花岭中的技术治疗得差不多,变得像个正常人,开始上寄宿学校。
“陈鸢上学之后,我自建的【乌云】逐渐发展起来。”雷公继续往下说。
【乌云】是昙花岭的子公司,围绕里世界这一母题,主要研究死诞者。
两年前,雷公申请加入昙花岭,陈鸢一直从中作梗。黑宴开无数次问过陈鸢,为什么反对雷公加入昙花岭,陈鸢每次的反应,都像疯子一样,一个劲地吼着“就是不行”,不回答具体原因。
“我救了他一命,他却这样‘报答’我,”雷公说,“这种白眼狼,我当然要诅咒他。”
谈话间,赫仑已画好了符咒,往巫蛊娃娃身上一贴,随便刺了两针,随后说:“好了。”
“就这样?”
“嗯。”赫仑说。他心想,雷公真是古怪,身上好歹留着里世界的血,竟相信人类的巫蛊之术,说出去,不怕被笑掉大牙。
离开之前,赫仑忽然想到一个细节,他眼睛一转:“为了诅咒效果更好,我还要念个咒。”
“念什么咒?”雷公连忙问。
赫仑摸着下巴,像模像样地思索良久:“依情况而定。我还得再了解一些细节。陈鸢成人礼上,准备公布一段录像,你知不知道录像的内容是什么?”
装有那段录像的设备,被高梦棠泡了水,彻底毁掉。他们至今不知道录像的内容是什么。
雷公脸色唰地变了,小小的三角眼中透出野兽班粗鲁的杀意:“不知道。李天师,诅咒结束了,你赶紧走吧。”
赫仑立刻开溜。
但很明显,雷公知道录像的内容。
第227章 清道夫(23) 我是贤王十二
实验室。
指缝间渗出的黑色泥浆, 正鼓动来鼓动去地撬锁。咔哒一声,门开了,高梦棠垫着脚尖往里走。
忽然有人用手指捅了一下他的腰眼, 高梦棠吓得一激灵, 回头一看, 竟然是农场主。
农场主眼眶还是通红的, 他刚为食尸鬼哭过一场,声音嘶哑:“高首领, 我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您行行好, 带着我吧。”
高梦棠颇为无语。若是他以前的性格,他肯定好言安慰农场主一阵,先让他感到安全, 但现在,他的感情好像被冰层封了起来, 再也泛不起同情的涟漪。
“求你了,”农场主一个劲地作揖, “我愿意为你肝脑涂地!”
做一个大善人的惯性, 还是让高梦棠放轻柔了声音:“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好不好?我在跟踪陈鸢, 人多了目标太大。”
“好, 好。”农场主连声答应着,找了个空柜子, 躲在里面。
实验室内空无一人,门缝里塞进来许多广告和小册子,上面印着“瞻彼幽光,湖水泱泱”“祂已经降临”之类的话, 还有民俗医学院的水印。
转了一圈,实验室内全是些看不懂的仪器、乱七八糟的表格。
“高首领!”农场主从地柜里探出个头,“我的被动技能【狼来了】响了,敌对NPC正在靠近,你快躲一躲!”
高梦棠也躲进地柜里,和农场主挤一挤。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陈鸢的声音传来,“我帮了你,现在你应该帮我了。”
透过地柜门缝往外看,陈鸢的脚停在他们面前,身侧,悬着一只飘在半空的黑色幽灵。
谢无令:“你没有帮我,你杀了我!”
“你不是想死么,”陈鸢说,“我帮你死了,有什么问题。”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死!”无常鬼的啸叫声无比刺耳,陈鸢拿出无铜舌的铃铛,晃了晃,让他冷静下来。
陈鸢:“我们一间宿舍,你平均每周都要说三次‘想死’,上早八说‘想死’,写作业说‘想死’,期末周说‘想死’,现在又不承认了?”
谢无令:“……我只是说说而已!”
高梦棠也很无语。哪个被期末周压迫的人,没说过几句“想死”?这话也能当真?陈鸢竟真以为谢无令不想活了,不愧是精神病。
这时,怪物书的情感男声旁白音响起:[当谢无令连续4个月学习到凌晨,用所有课余时间钻研课业后,他成功地……取得了一个中下游的成绩。而他的舍友陈鸢,每天发发呆,做做手工,玩玩游戏,顺手糊弄一下作业,拿满了奖学金。]
[谢无令接受不了]
[于是,大三时,谢无令在陈鸢参加期末考试前,在他的杯中下了强效安眠药和强效泻药]
……
[至今,谢无令也不知道,陈鸢是否发现了他被下了药。可以肯定的是,谢无令一直不知道,陈鸢也在给他下药,谢无令说过“好想死啊”“不想活了”]
[对于一个阴湿大学生,想死两个字的分量,充其量相当于一个逗号。但陈鸢不这样认为。]
[精神不正常的陈鸢,只能理解字面意思,当谢无令说出“想死”时,陈鸢就认为,他真的“想死”。]
[陈鸢为帮助他的舍友死得轰轰烈烈,死得与众不同,当然,也为了自己的实验,他一直给谢无令下药,让他死亡,但以亡魂的状态存在]
[谢无令就这样“如愿以偿”地死了。他的故事在此结束。]
高梦棠在心里为谢无令点了支蜡。
活得艰难,抱怨两句“想死”还不算悲惨,惨的是,舍友听进心里去了,更惨的是,舍友很热心,积极地帮助他去死。
很快,高梦棠联想到那些用于实验的剖腹人。
陈鸢用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做实验品,将他们改造成怪物剖腹人,这逆天行为的背后,难道也有类似的乌龙?
下一段对话给了他们答案。
“搞不懂你们这些人,”陈鸢烦躁地摆弄着实验器材,烧杯和量筒磕着实验台,头顶叮叮当当地响,“不想死为什么天天说想死?还有我那些高中同学,天天说什么‘想杀了所有人’,我帮他们获得杀了所有人的力量,他们在实验室里又哭又闹,义父还说我做得不对……”
高梦棠再次无语。
这傻孩子怎么跟AI一样,AI都比他智能。
陈鸢的高中同学,可能只是口嗨几句“好烦啊想杀光所有人”,陈鸢信以为真,帮他们成为能杀了所有人的怪物。
因此,剖腹人只会对人类造成伤害,高梦棠100%不是人类,这才能克制剖腹人。
“我想变回去,”谢无令哀怨的声音近乎啜泣,“我不想作为一只幽灵,让我变回去,我要复活!”
陈鸢砰地把天平砸在操作台上:“所以你到底想不想死?”
“不想!!”
“可你说过76次想死。”陈鸢一本正经地说,“你死后又后悔了?”
高梦棠很想替屠夫喊冤,并帮他说一句“转人工”。
谢无令也发现无法与此人交流,幽咽地啜泣。
“既然我帮你死了……”陈鸢说。
“我没想死!”无常鬼尖叫。
“……那你也要帮我一个忙,这叫礼尚往来。”陈鸢说,“杀了那个和黑宴开长得一样的人。”
高梦棠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
“为什么?”谢无令问。
头顶又是一阵咣当咣当连摔带打的声音,陈鸢泄愤似的砸着实验道具,半晌后没好气地说:“我不能说原因,帮我杀了他就行。如果你做到这件事,我就把魂铃交到你自己手里,从此,你就自由了。”
良久之后,无常鬼停止啜泣,说了句“好”。
下一秒,地柜的门被拉开,高梦棠和屠夫四目相对。
“忘记告诉你了,陈鸢,”无常鬼咧开嘴一笑,呵出冰凉的一口气,“他们一直藏在这儿呢。”
森森鬼气将高梦棠包裹,黑气化作锁链,将他牢牢缠绕。铁链仿佛有千斤重,压得高梦棠呼吸不畅。
农场主尖叫一声,拔腿就跑,再也想不起什么“肝脑涂地”之类的诺言了。
黑色泥沼从铁链的缝隙中钻出,化作百千只手臂,将无常鬼扯碎。高梦棠拔腿就跑,回头一看,被扯得像棉絮一样的无常鬼,缓缓聚合,又恢复了原样。
高梦棠忽然感到体内一阵钝痛,皮肤上滑过温热的液体,低头一看,鲜血已将他的衣物浸透。他大片的皮肤被撕裂,伤口处渗出黑色泥沼。
这时《怪物书》的旁白音响起:[哦,忘了说。【无常鬼·谢无令】的技能【皆有一死】可以锁定数名玩家或NPC,受到伤害时,无常鬼最多承受伤害的10%,剩余的90%,将均分到被他锁定的每个人身上]
[攻击他,等于自杀]
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点说!
若不是提灯鬼影禁止高梦棠自杀,刚才他把谢无令撕碎,伤害全部反弹到自己身上,就已经死了。
高梦棠转而用黑色泥沼牵制无常鬼,谢无令的确减速了,高梦棠的脚步也像被强力胶水黏住了一样,3秒钟迈不出一步。
挣扎了半晌,还没跑出实验室。
陈鸢拎起一个圆肚瓶,在桌子边缘敲碎,一步步逼近高梦棠,“我正想杀你呢,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体内的力量迅速消失,这种事情高梦棠体验过一次。成人礼那天,他和陈鸢交手过,无常鬼的技能【众生平等】可以让他周围的所有玩家/NPC实力变得均等。
他和陈鸢对决,五五开,再加一个可以反弹90%伤害的无常鬼,硬碰硬的话,毫无胜算。
千钧一发之际,高梦棠忽然大喊:“杀了我,你也会死。”
陈鸢手中破碎玻璃瓶的尖刺,距离高梦棠的眼珠不足1厘米,他停下动作,问了句:“为什么?”
因为你是脑袋不转个儿的AI,别人说什么,你都一板一眼地相信。
趁着这个空当,高梦棠认准他手中的魂铃,一脚踢过去。咔嚓一声脆响,陈鸢的胳膊折断,他立刻抢走魂铃。
无常鬼发出一声啸叫,扑过来想抢走魂铃。高梦棠想学着陈鸢的样子,摇晃魂铃,控制无常鬼,但这魂铃在他手中,仿佛一块热炭,烫得握不住。
忍着火烧火燎的刺痛,晃了一下铃铛,无常鬼也没有被控制。
高梦棠一咬牙,顺着窗户将魂铃抛到外面。
谢无令立刻丢下他们,穿墙飞出去追那魂铃。陈鸢的脑袋竟然还没转过来,呲牙裂嘴地捂着折断的胳膊,气喘吁吁地问:“为什么?!杀了你,跟我的死活有什么关系?”
“……说真的,你只适合做实验。”高梦棠认真地说,随后转身就跑。
屠夫谢无令早已苏醒,但直到现在没有对玩家展露攻击欲,可能因为控制他的魂铃在陈鸢手中。现在,谢无令拿到了魂铃,他们只怕凶多吉少。
高梦棠撑着栏杆跳到楼下,黑色泥沼形成一个高台,帮他缓降,刚落地,一股气浪将他掀翻。
系统:“屠夫【无常鬼】很愤怒,小心。”
短短数秒,黑云蔽日,教学楼的一扇扇窗,一扇扇门,好像变成了大张着嘴的怪物,诡异的嚎叫和狂笑,从四面八方传来,如细针刺着鼓膜。
高梦棠的精神值骤降50多,他没心情关心这些了,到处寻找队友。
密集如雨点的鬼魂从天而降,桀桀怪笑,朝高梦棠靠拢。
“尸油蜡烛,快拿出来。”离陌从画卷中探出半个身子,“那蜡烛的火光可以连接异界。烛光笼罩的地方,鬼魂看不见你。”
高梦棠从泡泡中拿出尸油蜡烛,光芒亮起,鬼魂果然不再追了,茫然地原地打转。
“救我!救救我!”竟然是农场主,他双眼含泪,“高首领,我,我没带那只蜡烛。”
说着,他伸手就要抢高梦棠手中的蜡烛,提灯鬼影将他死死按住。
尸油蜡烛一共12支,每位玩家分到了一支。
蜡烛燃烧得虽然很慢,但也有燃尽的那一刻。高梦棠擎着蜡烛,看了看暗处的农场主,又抬眼一瞥远处穷追不舍的鬼魂。
“你刚刚跑得很快嘛。”高梦棠说。
农场主一愣:“高首领……”
“说好为我肝脑涂地的,”高梦棠后退一步,“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鬼影将农场主推进黑暗中,鬼魂悄无声息地围上来,农场主眼睁睁地看着高梦棠擎着那团温暖的火光,不紧不慢地走远。离陌转过头,嘲讽地勾起嘴角。
“高梦棠!”农场主用最后的力气怒吼,“你不是人——!”
身后传来农场主的惨叫,高梦棠听到他最后的怒骂,睫毛轻轻眨了一下,撩动氤氲的火光。
“当然了,我不是人……” 泥沼包裹着高梦棠的右手,他慢悠悠地掐断烛芯,火光倏地更加明亮。
光芒舔舐着高梦棠的眼瞳和发肤,只一瞬间,烧光了颜色,冰白的发梢在阴风中飘浮,浅灰色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烛光和远处的幢幢鬼影。
“我是贤王十二。”虚无缥缈的呢喃,梦呓似的,风一吹就散,转瞬间被鬼魂咯咯的笑声淹没。
第228章 清道夫(24) 选择
尸油蜡烛火光照亮的区域, 光影扭曲成一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飘飘悠悠的没有实感。
一旦摔倒, 就会穿越到幽灵船上。
周围, 学生们惊慌失措地逃窜, 尖叫和鬼魂的啸叫混杂在一起。
高梦棠走得很小心, 一路寻找着他的同伴。
光怪陆离的幽魂在空中飘荡,遮天蔽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只有那一团光在缓缓前行。
忽然间, 高梦棠想起林里的预言:九千岁正在死亡。
“隗维在哪?”高梦棠一手拢着火光, “他们会不会遇到危险。”
*
系统:“玩家【909农场主】已死亡,剩余玩家9人”
“咋回事啊?”沃兰北揉了揉眼睛。
他和隗维正在警察的据点外观察情况,毫无征兆的, 天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远处有阴森的嚎叫,
光线暗下去的那一刻, 隗维肩膀绷紧, 烟盒被他捏扁。
“不对劲, 我们躲一下。”说着, 沃兰北伸手要去握隗维的胳膊。
“滚开!”隗维一把甩开他的手。
沃兰北愣了一下:“咋了?”
幽暗的光线中, 隗维猩红的眼珠,像两团滚动的岩浆, 他定定地看着沃兰北片刻,低声说了句“抱歉”。
光线消失时,隗维想起,他受审时, 白苛剜去了他的双眼,整个世界彻底陷入黑暗……
隗维紧攥着被捏扁的烟盒:“我们先离开这儿。”
但无论走到哪里,都只有黑暗。这黑色很诡异,手电筒的光只能照亮周围10厘米左右,隗维紧紧盯着那团光,尽力忽略颤抖的手指,皮肤上的幻痛,和心脏的抽搐。
不要想,都过去了。不要想……
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向他们跑过来,斗篷掀起的下摆在空中绽开。
黑色、斗篷……古神信徒的黑色斗篷!
章鱼的腕足,如墨绿色的不祥莲花,悄然绽开,迅速缠住身边的人,何罗波浪状红色横瞳在黑暗中亮起,吸盘中探出倒刺,
“哎呀哎呀!”那个人连声叫唤,“好疼,老隗你干嘛!”
用手电筒一照,穿黑色斗篷的,竟然是尹明乌
隗维紧蹙着眉头,额角青筋跳了一下。何罗迅速收回腕足,变成人畜无害的一小团。
“您老不是警察么,穿什么黑色斗篷?”隗维不满地说。
“黑斗篷招你惹你了,黑斗篷多帅。”尹明乌揉着被倒刺划出来的伤口,想起隗维的经历,又闭嘴了。
他们躲避着鬼魂的攻击,朝实验楼跑去。尹明乌沉重地说:“农场主也死了。”
黑鸥的五名玩家,就剩下尹明乌和蔚乡尘。
“节哀。”隗维毫无感情地安慰。
过了一会儿,尹明乌又说:“老隗,给我一瓶精神值恢复剂。我精神值快掉到40以下了。”
经他提醒,隗维才发现,他自己的精神值,骤降200多,十分钟之前,还剩下300多,现在,精神值只剩下116点。
隗维扔过去一瓶恢复剂,又问:“沃兰北,你精神值掉了多少?”
“三十多,掉这么快。”沃兰北也拿出一瓶恢复剂,咕咚咕咚两口喝下去。
精神值降低速度,不只和环境有关,还和玩家个人心境有关。隗维调整着呼吸,闭了闭眼睛,努力把那段记忆从脑海中清除。
但那些晃动的影子,越看越像一个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
“怕什么怕,隗维,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沃兰北朝鬼魂开了一枪,腹部蓦地剧痛,翻开衣服一看,枪口汩汩流着血。
他也是经验丰富的玩家,当即明白怎么回事:“我日,这些鬼魂能反弹伤害。”
“这些吊死鬼怎么一个劲儿地往我们这里凑!”尹明乌用手电筒驱赶那些东西。
黑塔中的怪物,大多有些习性。比如同馨藤,喜欢寄生有血缘关系的人。
鬼魂类怪物,有一个共通的习性:越害怕他们,越容易激起他们的攻击欲。
玩家若当他们是满天飞的塑料袋,它们也不会自讨没趣,路过才会挠几下。
倘若玩家心中有了恐惧,鬼魂类怪物,则像见了油水的饿殍,一股脑地扑上来。
“老隗,”尹明乌回头看了一眼,“你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知道。”隗维看起来很平静,但他手中的精神恢复剂的空玻璃瓶,被他捏出了几道裂纹。
建筑内结构复杂,能拖一会儿时间。他们三人闯进一间没有鬼魂教室,紧锁门,拉上窗帘。沃兰北治疗着腹部的伤口,尹明乌又喝了两瓶低等级精神值恢复剂。
“你精神值还剩多少?”沃兰北问。
尹明乌:“72,呵。”
沃兰北:“没问你。隗维,你怎么样?”
“89点。”隗维说,“打开灯,太暗了。”
沃兰北连忙打开灯,灯光亮起的一瞬,心中暗道一声不好。
实验室里,摆满了人体标本。胳膊腿被卸下,内脏袒露在外,血红的肌肉雕刻的无比细致。
灯光亮起时,隗维一抬头,正好看到一对泡在福尔马林里的眼珠子。
啪的一声,沃兰北又把灯关上了:“什么破玩意,摆在这儿干嘛,怪瘆人的。”
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医学院里,不摆人体模型,难道摆古籍和竹简?隗维揉了揉眉心,轻声说了句:“我没事,你不用太紧张。”
但隗维的精神值已降到77点。
而且,隗维的眼睛有夜视能力。
方才在惊慌中,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现在,他猩红的巩膜中,瞳孔逐渐扩大,暗处摆放的道具,一件件地清晰映入眼中。
头颅、断臂、小腿……墙上还挂着断肢再植手术的3D示意图。
隗维闭上眼睛,颈动脉强烈的鼓动,在耳中敲着沉重的鼓点,心脏突突直跳,每一寸皮肤都感到阵阵刺痛。他的胳膊在微微颤抖,五指不受控制,很费力地做出抓握的动作,想拿起烟斗吸一口。
他摸到一团有点凉、有点软的东西,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两根断指。
恐惧的声音被压在喉咙中,隗维倏地将断指扔开,大脑一片空白,头皮紧得几乎包不住颅骨。
鬼魂的啸叫越来越近,它们感知到恐惧,如飞蛾扑火般聚拢过来。隗维忽然站起来:“二位在此躲避,在下去找盲者。”
他很难控制心中的惊恐,留在沃兰北身边,只会害了他。
沃兰北下意识地要抓住他:“你一个人出去,不要命了?”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隗维,就激起隗维极大的反应,下一秒,沃兰北被掀翻在地,隗维的右手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
隗维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瞪着他,过了几秒,恍然回过神,掐着沃兰北的手猛然一松。脖子上紫黑的掐痕像一道枷锁。
“别碰我,离我远点。”隗维说完,转身离去。
沃兰北干呕一阵,紧跟着追了出去。
*
走廊里亮着灯,光线穿不透玻璃。外面的鬼魂飘来荡去。
身侧的墙壁,挂着一排医学手术图片,掀开的皮,裂开的肉,呲出来的骨头,还有一个个血淋淋的器官。
隗维忽地暴怒,手中的黑气聚成绸缎,闪电似的一扫,挂画全都碎成满地渣滓。
领口中,何罗爬出来,蹭着隗维的脖子。
咕叽咕叽。不怕。
“嗯。”隗维应了一声,脱力地靠着墙,滑坐在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他身前,是满地的玻璃碎片,折射着走廊的灯光,愈发晶莹剔透。身后,窗外的幽魂吞噬一切光芒,发出的声音好似地狱中婴孩的哭泣。
“【101九千岁】,是否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系统的声音响起,“你当初被白苛折磨成那个样子,是为了维护【000盲者】的声誉。”
“白苛希望你站出来诬陷盲者,但你不肯。”
“说到底,还是为了盲者。”
揪着头发的五指骤然用力,关节发白,隗维从牙缝中说出两个字:“闭嘴。”
“你为了维护他,留下难以痊愈的伤痕,盲者呢?”系统在此停顿片刻,“哦,他一切如故。盲者正像散步一样到处转悠呢。”
隗维紧紧闭着眼,但系统强行往他脑中植入一段画面:
被黑暗包裹的天地,只能看到高梦棠的背影,身前有一团温暖的光。他步履轻缓,从容闲游,在操场上溜达,时而左顾右盼。
系统在此发挥了祂恶意剪辑的天赋,高梦棠走得慢,因为他手里拿着尸油蜡烛,像喝醉了酒一样,根本走不稳,而他一旦摔倒,会穿越到幽灵船中。
但系统给隗维的画面,只有背影,看不到高梦棠身前的尸油蜡烛。他只能看到高梦棠慢悠悠地散步。
睫毛停止颤抖,隗维掀开眼皮,盯着前方空无一物的走廊。
“看到了么,他多么悠闲。”系统平板无波的声音中,似有一丝戏谑,“顺道一提,【000盲者】唤醒了屠夫。”
又是一段画面,高梦棠拿着魂铃,扔向窗外,谢无令立刻去追,他的手碰到魂铃时,身上的黑气骤然蔓延,天昏地暗。
“像逗狗一样,对吧。盲者为什么要唤醒屠夫呢?只是为了好玩。”系统说,“对贤王来说,世间的纷纷扰扰,攀不上他的高台。他可以闲适地冷眼旁观。”
隗维不感兴趣地偏过头:“不可能。盲者不是这样的人。”
“为什么不可能?贤王无情,你们都被他骗了。”
紧接着,系统又放了一段画面,高梦棠冷淡地看着农场主,后撤一步:“你不是要为我肝脑涂地么。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任由他被鬼魂吞噬。
系统:“九千岁,你也要为高梦棠肝脑涂地么?哦,你已经做过一次了。”
隗维:“请您滚远点,在下不想听到您的声音。”
“祝你好运。”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隗维的头脑像高速读取记忆的电脑。被切掉手指、砍断手掌,敲碎膝盖的记忆,不受控制地一遍遍回放。
“阿维?”走廊另一头,传来高梦棠的声音,他吹熄了尸油蜡烛,快速跑过去,踩过的玻璃碎片一阵尖锐的碰撞声。
高梦棠:“你怎么——”
后半截话被系统提示音打断:
“【101九千岁】对【000盲者】的信任动摇了,他在思考,要不要继续做【000盲者】的追随者。”
什么情况?
高梦棠完全不理解,但他没时间想这些了,把尸油蜡烛塞到隗维手里:“蜡烛的火光可以阻绝鬼魂的追击,你快拿着。”
伸过去的手,被隗维死死扼住,用力之大,似乎要把高梦棠的骨头捏碎。隗维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高梦棠没听清。
“你说什么?”高梦棠扳过他的脸,“你怎么了?”
嘭的一声巨响,何罗炸开的触手,将高梦棠拍到对面的墙上,隗维吼道:“离我远点!”
隗维头顶,亮起状态栏,精神值的那一栏变红,显示为37/900
状态栏闪烁两下,熄灭。
精神值低于40,玩家将神志不清,看到幻象。高梦棠心头一紧,拿出精神值恢复剂,就要往他嘴里灌。
这实在有难度,隗维的战斗力堪称恐怖,何罗的触手砸下来时,如一道道惊雷。
一轮攻击下来,实验楼开裂、垮塌。二人从地板的裂缝中坠落,摔得头昏脑涨,隗维还没爬起来,就被11道提灯鬼影团团围住。
这激起了隗维更强烈的反抗,高梦棠不得不尽全力。
冰晶碎片出现,紧贴着隗维的皮肤,划出一道道血线。
“别乱动。”高梦棠说,拔开精神值恢复剂的瓶塞。
紧咬的牙关,无论高梦棠怎么掰,都张不开丝毫。眼看着精神值从37,跌到33、28,高梦棠只能在心里干着急。
精神值一旦低于20,将有性命危险。
危急时刻,顾不得太多,高梦棠掌心凝结出一块冰晶碎片,抵住隗维的下颌,他沉声说:“张嘴。不然我就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敲碎,把你的手指一根根砍掉。”
效果显著,隗维眼中的怒火迅速熄灭,恐惧的湿润浮现,最后,那一层水意结了冰,变成心如死灰的绝望。
“高梦棠,我真是看错了你。”隗维咬着牙说。
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这凛冽而妖冶的狐狸眼,看向高梦棠时,总会敛去敌意,像晒太阳时的凶兽,懒洋洋的、很平和。
现在却如此陌生。
高梦棠一个劲地掰着隗维的牙关,心里赌气似的想,等隗维清醒了,他要没收隗维全部的个人财产。
“你们干嘛呢?”沃兰北跑过来,惊讶得好像看到太阳打西边升起,“你俩咋还打起来了呢?”
“快点燃尸油蜡烛,”高梦棠喊,“你躲远点,隗维不太清醒。”
沃兰北立刻点燃了他自己和高梦棠的两支尸油蜡烛,摆在旁边,驱散了鬼魂。这时,高梦棠和隗维还缠斗在一起。
连续两瓶精神值恢复剂,都被激烈挣扎的隗维打碎,高梦棠不忍心下死手,隗维可不是,他现在恨不得把高梦棠生吞活剥了,出手时毫无顾忌。
一个没按住,高梦棠再次被隗维击飞,何罗的一条腕足,照着他的脑袋抽过来,被提灯鬼影缠住,震荡的气浪击碎了高梦棠两根肋骨。
周围的NPC,则像装满红色果酱的蛋糕,瞬间被战斗时的气浪炸得稀碎。
“白苛,你该怎么死呢?”隗维盯着高梦棠,抹掉嘴角的血。何罗再次扬起触手。
“隗维,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沃兰北冲到高梦棠前面,“那不是白苛,那是高梦棠啊,你的首领,你怎么——”
高梦棠:“不!”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仿佛成了慢放镜头。
何罗的腕足拦腰将沃兰北劈成两段,沃兰北话说一半,呕出一口血,脑袋又被何罗碾碎。隗维则像根本不认识他一样,踩着他被斩断的下半身,一步步靠近高梦棠。
高梦棠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凉了个彻底。
同时,他感觉不太对劲。
隗维的精神抗性极高,算上高梦棠这个bug级别的玩家,他也能排到前三。
精神抗性强的玩家,即使精神值低于40,也不该疯到这种程度。
“隗维,谁对你做了什么?”高梦棠呢喃着问。
系统:“【111漫游枪手】已死亡,剩余玩家,8人。”
听到这声提示,隗维动作一顿,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清明,他如梦初醒地朝身旁看了一眼。
沃兰北的尸身已面目全非,何罗的腕足上,还沾着他的血。
隗维愣了一瞬,他怎么会死了呢?
认准这个时机,高梦棠扑过去,掰开隗维的嘴,连着灌进去两瓶精神值恢复剂。又怕他继续发疯,往他嘴里塞了一枚致昏迷的药丸。
隗维的身体晃了两下,摔倒在地,高梦棠又跑过去救沃兰北,拿出一枚复活币,放在他的胸口。
烛光落在沃兰北遗体的胸口,复活币放上去,没有反应。
高梦棠又用力按了按。
还是没有反应。
无法复活,只有一种情况:灵魂已逸散。
沃兰北明明站在尸油蜡烛的火光中,没有遭遇幽灵的攻击,为什么会魂飞魄散?
尹明乌这时跑过来:“怎么回事,又死一个人?”看到复活币,他又皱起眉,“复活币也没用,魂飞魄散了?谁做的?”
“隗维……”高梦棠轻声说。
“哦,他可以击碎灵魂,”尹明乌还算镇定,“但他们不是挚友么,怎么会这样?”
高梦棠抬起头,盯着尹明乌片刻,忽然一笑,摇了摇头:“可能是这样吧。”
他靠在墙上:“隗维怎么回事?他经历了什么?”
“他其实挺正常的,至少我遇到他时,还正常。”尹明乌靠着高梦棠坐下,火光将二人笼罩,“有点应激,像炸毛的刺猬,不愿意让别人碰他,但神志清醒。他怕他的恐惧吸引来鬼魂,就离开我们了。”
这一团橘黄色的光芒外,仿佛是宇宙般浩瀚无垠的黑暗。高梦棠望着虚无的黑色深处,轻声问:“然后呢?”
“我不知道。”尹明乌说,“或许是被屠夫攻击了,失去神智。”
“嗯。”高梦棠轻轻应了一声,他的目光望向天际。远处的数字“3”,已经变成了数字“1”。
坐了一会儿,高梦棠扶着墙站起来。
尹明乌:“你干什么去?”
“找屠夫算账啊,”高梦棠往外走了两步,站在废墟边缘,倏地回过头,笑盈盈地看着尹明乌,“保护好隗维,如果我回来时,隗维又出了问题,我也会找你算账的。”
“你敢威胁我?”尹明乌笑了一下,但他的笑意很快冻在嘴角,因为他看到,高梦棠浅灰色眸子中的……杀意。
尹明乌收敛了笑容:“知道。”
高梦棠独自走远,背影被幽魂吞噬。
*
攻击谢无令,相当于自杀。
但高梦棠最不怕的就是自杀。
他站在一片黑暗中,活动了一下手臂和肩膀。泥沼如潮水决堤,向上生长,淡蓝色的光茫起,十二鬼影背对着高梦棠,站成一圈。
紧接着,金属碰撞的闷响,压制了鬼魂的呼啸。铁娘子和血腥娘子也站成一圈,双手叠放在身前,全白的瞳仁望着高梦棠。
裴加纳抖了抖毛毛,离陌从画卷中探出半个身体。
“杀。”高梦棠说。
所过之处,鬼魂如云开雾散,蒙住天穹的黑雾,开了一道裂隙。天光重新落在高梦棠身上,为他镀了一层晶莹的光芒。
被击碎的鬼魂,落在地面,如晨露蒸发。
四周的建筑、道路、车辆、或是学生教职工,无一幸免,被泥沼淹没,或是被铁娘子碾碎。
哭泣、尖叫,求饶,一时间说不清,这是不是地狱。群魔乱舞之中,高梦棠靠在长椅中,一条胳膊搭着扶手,痛苦的一幕幕,只是掠过他浅色眼瞳的残影。
高梦棠的身体一次次裂开,又一次次愈合,伤口初亮起淡蓝色的金属质感光芒。鲜血将他一身白衣染成猩红色。
最后一缕鬼魂被撕碎时,太阳依旧照耀。谢无令摔在地上,在鬼影和铁娘子的包围中惨叫。
“停。”高梦棠说,他抬手抹去脸上最后一道伤口,缓步向谢无令走过去。
每落下一步,脚底就绽开一朵血莲。
染血的手,揪起谢无令的头发,高梦棠盯着他污绿色眼珠,一张嘴,先吐出一口血。
“被我超度,还是去死?”高梦棠温柔地问。
“超度!超度!”谢无令连声喊。
高梦棠一笑:“好呀。”
双十字架标志在脚底浮现,银色光芒将谢无令笼罩。
“超度成功。”
“屠夫【无常鬼】已成为你的眷属。”
*
副本外,望眼欲穿的观众们,终于等来了盲者的新视频。
《选择》
视频封面,屠夫谢无令趴在地上,盲者变成了一个血人,皮肤被染红,衣服往下滴血,一头银发变成血浆的瀑布。
盲者揪着谢无令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脸上笑意盈盈,眼中柔情款款。
:等会儿??发生了什么??盲者咋成这样了?
:我没看错吧??盲者这是把屠夫按在地上锤?这可是1阶副本的屠夫!!!1阶副本!屠夫!
第229章 清道夫(25) 论坛+视频剪辑 不喜……
盲者【清道夫】系列的视频更新, 观众纷纷赶来。上一条视频在蜡油结界包裹熹明医学院处结束,《选择》从高梦棠偷听陈鸢和谢无令谈话时开始。
:猜一下,这条视频谁会死!
玩家们已知道, 天空上的数字是死亡倒数, 上一条视频中, 数字是3, 代表还要死3个人。
:我赌【909农场主】,黑鸥就剩他一个炮灰了。
:农场主+1, 他死了, 月幡的人就少一分危险。
:这样算下来, 农场主死了,月幡还要死两个人啊,不要啊啊啊我不想看到月幡的人死。
:黑鸥还有个尹明乌, 他若死了,月幡只需要死一个人。
:尹明乌怎么可能死, 他还挂在荣誉榜第一呢。期待他死,实在有点异想天开了。
视频中, 农场主提醒高梦棠, 屠夫要来了, 二人迅速藏进地柜。陈鸢进入实验室, 开始收拾器材, 镜头移近,给了门缝中高梦棠的眼睛一个特写。
“你不是想死么, ”陈鸢说,“我帮你死了,有什么问题。”
谢无令:“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想死!”
陈鸢:“我们一间宿舍,你平均每周都要说三次‘想死’, 上早八说‘想死’,写作业说‘想死’,期末周说‘想死’,现在又不承认了?”
:……啊不是,这能当真?
:陈鸢杀了谢无令,就因为这??幸好我身边没有陈鸢这么癫的人。
:谢无令实惨,但有点搞笑哈哈哈哈哈哈
:叶公好龙,谢公好死。
“既然我帮你死了,那你也要帮我一个忙,”陈鸢继续说,“杀了那个和黑宴开长得一样的人。”
:大胆!那可是贤王十二!
:陈鸢还在这儿纠结“想死”呢,这就是天才的脑回路么。
:哎呀,谢无令知道盲者在偷听,他看到盲者了!
画面一切,高梦棠和陈鸢、无常鬼二人缠斗在一起。
谢无令的【皆有一死】反弹伤害,【众生平等】又能抹平个体间的差距,高梦棠处于下风。
咔嚓一声,陈鸢敲碎了瓶子,他拎着那只碎瓶子,像拎着一把刀,充满压迫感地逼近高梦棠。
:屠夫强得逆天,陈鸢还是个疯子,这咋整。
:农场主呢?跑了?
:不知道啊,系统没剪。
:盲者怎么破局啊,我紧张得喘不过气。
碎玻璃要刺入眼球时,高梦棠忽然大声说:“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为啥?
:高梦棠提前布好了陷阱?
陈鸢停下动作,问了观众很好奇的问题:“为什么?”
盲者并不回答,一脚将他的胳膊踹断,抢过魂铃,扔到窗外。
看到这儿,观众们恍然大悟:盲者诓陈鸢呢!陈鸢认死理,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好家伙,盲者连我也骗了。
:鬼精灵的小子,骗人时一套接一套。
弹幕上一片“哈哈哈”,很快,观众也笑不出来了。
整块屏幕迅速暗下来,黑气遮天蔽日,半分钟前阳光朗照的天气,此刻暗沉如午夜,伸手不见五指。
盲者点燃尸油蜡烛,在鬼魂中穿行,一只手抓住他的裤脚。
“救救我,救救我,”农场主涕泗横流,bgm变得伤感又舒缓,“高首领,我没带那只蜡烛。”
:完了,圣母病又要发作了。
:我希望盲者别救,但我希望没用,盲者他……呵呵。
黑塔游戏的通关视频,都不需要看全前因后果,遇到玩家求救,忽视,遇到玩家濒死,旁观,90%以上是正确的选择。
这可是玩命的游戏,直面死亡时,又有多少善人?
出乎观众意料的是,这一次,高梦棠后撤了一步。
“你不是要为我肝脑涂地么?现在,你的机会来了。”高梦棠轻飘飘地转过身,擎着烛光,独自向黑暗中走去。
伤情的bgm陡然一变,沉重的鼓点,压抑的旋律,配合黯淡的画面,肃杀的寒气仿佛溢出屏幕,吹到观众脸上。
阴风一吹,高梦棠瞬间变为冰白之发、尘灰之眼。
:反派气质!我太爱了!
:喜报!!这次没救!
:痛快,早该这样了!每次看高梦棠苦哈哈地当圣母,我胸口都窝着一团火。
:可是,农场主也没有很坏吧,他还提醒盲者藏好,躲避屠夫呢。
:我也觉得,农场主和盲者没有过节,火光足以笼罩两个人,盲者完全可以救一下啊。
:前面的别看了,我怕屏幕里的烛火,把你舍利子烧出来。
:这一段有点连不上啊,一开始农场主和盲者藏在一起,和陈鸢战斗时,农场主不见了。屠夫苏醒,农场主又冒了出来。
:盲者的话也有可以琢磨的地方,“你不是要为我肝脑土地么”,这句话农场主啥时候说过?
钻牛角尖的观众,立刻去看【清道夫】系列,其他玩家的视频,东拼西凑,还原真相。
:我看了农场主的通关视频,3:29秒处,无常鬼发现他们,农场主撒开腿就跑,完全不管盲者死活。
:此外,盲者潜入实验室时,白介在外面放风,他的通关视频2:58秒处,可以听到画外音,农场主求盲者收留他,并且说“我愿意为你肝脑涂地”。
前因后果明了后,弹幕中叫好声更响。
:你拿显微镜看视频啊?
:盲者给了农场主一个光荣赴死的机会,盲者好
:抱大腿时是要哭唧唧装孙子的,有危险时是闪电侠附体第一个开溜的,需要帮助时是死不要脸膈应人的,又蠢又坏。
:yue!加黑加粗,yue!
敏感的观众发现:系统为啥这么剪?我感觉这是在有意抹黑盲者。
他的疑问没有在此刻引起注意,因为玩家的注意力很快被接下来的内容吸引。
高梦棠找到隗维,而隗维对他大打出手。
:九千岁应激了。
:卧槽九千岁的精神值降到37了,1阶副本恐怖如斯。
:这个副本咋回事,剪辑稀碎,盲者和九千岁的世纪之战,不剪全景,一个劲地怼着盲者的上半身拍。
二人的交锋,荡平了一栋楼,在崩塌的砖石和扬起的灰尘中,提灯鬼影与何罗打得难解难分。
高梦棠按住隗维,手心的冰晶碎片抵着隗维的下颌:“张嘴,不然我就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敲掉,把你的手指一根根砍掉。”
弹幕中滑过一串“?”。
:哪来儿的话?
:进展太快,我没看懂,这俩人咋像仇人一样。
:让九千岁张嘴干什么啊。
:隗维的精神值见底了,高梦棠为啥不给他精神值恢复剂?
:盲者用这些话刺激九千岁,就一点点过分了吧。九千岁最不愿意回忆这些事。
系统有意把高梦棠想给隗维喂精神值恢复剂的画面都剪掉,导致画面不流畅,玩家们云里雾里。
一段长特写,细致地记录了隗维愤怒到恐惧,再到绝望的眼神变化,他面颊的肌肉抽动着,咬紧牙关,破碎地挤出一句话:“高梦棠,我真是看错了你。”
盲者再次被震飞,九千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抹掉嘴角的血。
这时,沃兰北从画面外冲过来,张开双臂,站在盲者面前。
呲的一声,血箭喷出,沃兰北被拦腰斩成两截。下一个镜头,是高梦棠阴沉目光的特写。
:???漫游枪手咋死的。
何罗抽断沃兰北的镜头,被剪没了。观众开始新的迷惑。
:盲者把漫游枪手也杀了么,不对劲啊,盲者杀疯了。
:是不是离陌的结界碎片?
:难道是,还要死2个人,盲者杀了队友,以保证自己活着出去?
:放屁,白看那么多盲者的视频。盲者是这种人么!
:假设,我是说假设,注意,是假设,盲者想杀死两个人,让自己活着离开,他最不可能下手的,就是隗维和沃兰北。
:月幡里,除了高梦棠,实力最强的就是隗维,而沃兰北是隗维的挚友。他挑两个最难的下手,给自己上难度?
沃兰北死亡的提示音,让九千岁愣了一瞬,他困惑地看着身侧的遗体,这时,高梦棠冲过来,往他嘴里塞了一丸药。系统把灌精神值恢复剂的片段剪掉了。
药丸入口,九千岁登时昏迷。
:盲者这又是在干嘛,毒晕九千岁,然后呢?也没杀他啊。
:我感觉剪辑在搞事。
观众也是玩家,他们知道,系统剪辑有取有舍,力求把玩家最强大、最令人崇拜的一面剪出来。他们或多或少,经历过这种“突出重点”的剪辑。
剪辑会搞事,玩家们知道。但以往的视频,会剪得完整流畅。
这次不一样。
屏幕外,阎涛拧着眉毛,看了半晌,越看越不对劲,找出【清道夫】系列所有视频。开始新一轮的考察。
:开始了!盲者大战屠夫!
:怎么打,屠夫能反弹伤害。
:大写的牛,盲者硬钢!
盲者:“杀。”
提灯鬼影、铁娘子、血腥娘子倾巢而出,对周围的一切展开无差别攻击。一时间天地颤动,高楼崩解,地面塌陷,黑气裂开一道缝隙,天光乍亮。
一束光刚好落在盲者坐着的长凳上,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炼狱般的一幕,眼中无悲无喜。
反噬的伤害,让盲者的肢体一次次破裂,又一次次愈合,鲜血打湿衣衫,他面上却毫无痛苦之色,像一尊落成时即亘古不变的雕塑。
:我算是知道,盲者为什么会变成血人了。
:杀疯了!杀疯了!盲者真杀疯了!
只剩下谢无令时,盲者拖着一身淋漓的鲜血,走近他,薅起他的头发:“被我超度,还是去死?”
:回收标题《选择》
:活久了,什么事都能见到,玩家让屠夫(1阶副本的屠夫)做选择。
:盲者用这条视频证明了——只要他想,他可以杀死任何人,哪怕这家伙不是人,而是1阶副本的屠夫。
所有NPC中,屠夫实力最强,往往需要一个副本中所有玩家同心协力,才能勉强击败。而这是1阶副本。
谢无令,当属全部副本中,顶级难度的BOSS
被盲者打趴下,爬都爬不起来。
:盲者,无尽的生命,谁也不怕。
:看得我热血沸腾,我控制不住我的手,它就想给盲者送礼啊!
:现在以什么姿势投靠盲者比较好?
:把这条视频转发给我们阵营的首领了,我劝他早点当盲者的小弟,他好我也好。
:可是,盲者有点坏啊,他无视农场主的求救,攻击隗维,还杀了沃兰北。他变化咋这么大?
:就算盲者很坏,然后呢?看到盲者的实力没有?打1阶副本的屠夫跟打儿子一样,归降祂,只因为祂的善良么,因为祂的实力啊,蠢货!
:你可以道德上谴责盲者,然后把“盲者很坏”四个字刻在墓碑上,我们不拦着。
:盲者不坏!
:盲者不坏+1
……
:盲者不坏+9999
视频虽如此,但还是有很多感觉不对劲的观众,发觉这支视频疑点重重。整个下午,论坛中都在讨论盲者新视频《选择》中的种种疑点。
两小时后,阎涛发了新帖,再度引爆论坛:《系统,你在干什么?》
【主楼】研讨研讨(楼主):新视频《选择》想必玩家们都看了,盲者展现了祂真正的实力,只要祂想,祂可以碾压副本中的一切。
:但我还是很愤怒,我想问“系统,你在干什么?”
:很多玩家都发现疑点了,盲者前后行为逻辑不通畅,他为什么要攻击九千岁,为什么要杀漫游枪手,经过多方考证,我得出结论——盲者没有攻击九千岁,他也没有杀害漫游枪手。
:【视频截图】(出自《选择》16:38秒)画面是视频截图后放大,一堆玻璃渣子。
:这里有一小块玻璃碎片,注意,这不是挂画或玻璃的碎片,而是【精神值恢复剂·高阶】玻璃瓶破碎后的碎片。
楼主:我打碎了一个高阶恢复剂,找了一块差不多的碎片,拍照上传在这里。
精神值恢复剂,是黑塔游戏中应用最频繁的道具,没有之一。恢复剂的玻璃瓶,碎成各种形状,仔细看的话,玩家也能分辨出来。
有了阎涛的照片对比,就更容易辨认了。
研讨研讨:所以,我有一个很合理的猜测,盲者和九千岁对打,并不是盲者想伤害九千岁,而是盲者想给九千岁喂精神值恢复剂,但九千岁应激了,反抗得太厉害,打碎了恢复剂,这才有了地上的碎片。
:还有这里【视频截图】(出自《选择》17:11)漫游枪手死前最后一幕。
:注意看墙上的影子,这里有一块黑色的,那是何罗触手的阴影。走廊是顶光,我根据光线画了个示意图【图片】
:根据几何学知识,计算得出,这一帧,何罗的触手即将打到漫游枪手身上,也是这一帧,盲者的表情很惊慌,看他的口型,他在喊“不”,而且他有一个伸手阻拦的姿势,不太明显。
楼主:我认为,是九千岁精神失常时,杀死了漫游枪手,盲者想阻止。
回帖1:这样解释就合理起来了,隗维精神失常,高梦棠想给他灌恢复剂,沃兰北阻止他们互相攻击,隗维杀死了沃兰北。
回帖2:@系统,什么破剪辑?我生产论文还知道取其精华合成糟粕,你取其糟粕合成答辩?
:系统故意的吧,我看【清道夫】前面的视频就隐约感觉出来了,系统不剪盲者高光,反而在盲者的视频中插很多其他玩家的高光。
:给个解释@系统,我们给盲者打投,你这样对待顶流?
:没有盲者你这破游戏迟早得凉,对销冠态度好一点(一脚踢飞)
:敢打压顶流的公司都糊穿地心了,祝黑塔倒闭。
玩家怒骂了几百楼,阎涛平复了心情,继续说:我们都知道,系统的剪辑,会突出玩家的正面形象。像盲者这样,避重就轻,模糊事实,甚至颠倒黑白的情况,前所未有。正因为你们缺少剪负面形象的经验吧,漏洞百出。@系统,你想干什么?
:滚出来回话@系统
……
月幡没进副本的其他人,也守着高梦棠的频道,第一时间看完了更新,也翻完了分析帖。
“什么鬼东西,系统怎么不捧学长了?”段颂一脸怒容。
小苍兰急得直叫唤:“格格,好。系统。坏!”
聚在投影幕布前的每个人,叽叽喳喳吵了半晌。高赓沉默无言地打开电脑,对着一面写满里世界符号的题出神。
“学长哥,学长被伤成这样,全身都是血,你没看到啊?”段颂说。
高赓:“看到了。”
“那你还有心情算数学题?”
“不是数学。”
“物理?”
高赓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面无表情地看着段颂:“我在算系统的死期。”
“有理想。”段颂冲他竖起大拇指。
第230章 清道夫(26) 阿撒托斯之矛
“超度成功。”
【眷属】
【无常鬼·谢无令】
:技能【皆有一死】【众生平等】【死神来了】
【皆有一死】和【众生平等】的技能效果, 高梦棠已经知道了,他点开新技能【不可抗拒】看了一下详情
【死神来了】:世间,唯有死亡不可抗拒。开门, 死神来了
:使用该技能后, 【000盲者】可在半径444米的区域范围内, 指定一个坐标, 命谢无令向前冲刺,冲刺时无视一切地形障碍/防御技能, 期间免疫控制。
注:死亡超越时间。谢无令的技能无冷却时间。
队友们聚集过来, 高梦棠先用清洁药剂洗去身上的血液, 又迅速地跟队友说了一遍方才发生的事,隗维的失控、沃兰北的死亡、超度屠夫等等。
“我们不要在隗维面前提沃兰北这个名字,”高梦棠说, “隗维知道了真相,会伤心的。”
赫仑叹了口气:“但是我们瞒不了多久的。沃兰北的头像已经灰了。”
“能拖一会儿, 是一会儿吧。”高梦棠关闭了技能页面,先跑过去看了看隗维的情况。
尹明乌还守在隗维身边, 他看到高梦棠, 炯炯有神的眼睛中, 闪过一丝敌意, 表情奇怪地说:“高首领好手段, 我这No.1的位置不保了啊。”
高梦棠没搭理他,先把隗维扶起来, 又给他灌了两瓶精神值恢复剂。
睫毛一颤,隗维缓缓睁开眼,他愣了几秒,发现周围的环境很脏, 立刻站起来,黑泥人傀儡帮他掸去身上的灰尘。
过去半小时发生的事,隗维只记得一部分:天暗了下来,他的精神值骤降,然后,他听到系统的声音。
再然后呢?
隗维:“盲者阁下,方才发生了什么?”
高梦棠瞟了一眼尹明乌,后者很有眼力见,说了句“警局里还有事”,随后一溜烟跑没影。
“一句话两句话解释不明白,我们先离开这儿。”高梦棠说。
隗维“蜡油结界……”
“我有办法了。”高梦棠召唤出谢无令,使用技能【死神来了】。
视觉腾空而起,从高空俯瞰校园。高梦棠在蜡油结界外标记了一个点。
“带我们出去。”他和队友们手拉手,一团幽魂状的云朵将他们包裹。
等了好几秒,谢无令也没开始传送。
“怎么了?”高梦棠睁开眼问。
谢无令迷茫道:“我的技能好像出问题了。”
“什么叫出问题了?”白介急得跳脚。
“就是字面意思!”谢无令说,他的身影向前一颤,平移挪动了1米左右的距离,“我只能冲刺这么远。”
可是,技能说明中,明明写着,直线冲刺距离,最远可达444米。高梦棠不断刷新着技能说明页面,还以为系统出bug了。
谢无令的技能没有冷却,他在半径一米内的区域来回瞬移:“我只能移动这么远,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死神来了】好像,被削弱了。”
“我的技能也被削弱了。”赫仑忽然说,他身后张开一只金色、一只紫色的羽翼,刚飞了2米高,就扑通一声摔倒地上。
林里:“未来,看不到了。有人把他偷走了!”
身边的黑泥人傀儡一只接一只的融化,隗维尝试召唤何罗,掌心中只出现一小团果冻章鱼,愤怒地挥舞着十条腕足,毫无威慑力。
“在下的技能也被削弱了。”隗维眉头紧皱,“怎么回事,沃兰北,你呢?”
他向周围一看,没看到沃兰北的身影,又问道:“他人呢?”
高梦棠的胳膊忽然被隗维紧紧握住,他听到隗维纤细的声音颤抖着:
“盲者阁下,沃兰北,他,他怎么死了?”
其他人纷纷低下头,避免和隗维对视。
“他……”高梦棠踟蹰着开口。
隗维:“谁杀了他?他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高梦棠:“他还能复活,别担心……”
“您说啊。”隗维的声音近乎哀求,“他怎么死的?”
“尹明乌杀了他。”高梦棠笃定地说,“我们会替沃兰北复仇的。”
看隗维的表情,他显然不相信。他刚刚苏醒时,尹明乌也在身边,高梦棠对尹明乌态度,也不是咬牙切齿,不共戴天。
隗维松开紧握着高梦棠胳膊的那只手,扶着一面断壁,慢慢坐在瓦砾上,盘着腿,何罗在他腿上爬来爬去。
正当众人以为隗维没发现异常,松了一口气时,隗维蓦地抬起头:“是我杀了他么?”
“不,是尹明乌。”高梦棠坚定地说。
隗维还是不信,他足够敏感,又足够聪明,拙劣的谎言骗不过他:“白介,我要看沃兰北的通关视频。”
“我的技能失效了!”白介应该是唯一一个因技能失效而感到放松的人了,他连续几次打开窥屏界面,持续几秒,页面自动闪退,“你看,视频打不开!”
寂静持续了半分钟,隗维怔怔地望着前方出神。压抑的情绪限制着每一个人的呼吸,他们看着脚底下的尘土,或是天际的飞鸟。
雷公的声音,打破沉默,他冲高梦棠摆了摆手:“你,过来一下。”
“刚才怎么回事?”雷公问,“那些金属女巨人,还有……鬼影,都是什么东西?”
高梦棠:“诶?我不知道啊。”
他和屠夫厮杀时,场面极混乱,视野又不好。不知道高梦棠技能的人,只能看到一群怪物凭空出现,将漫天鬼魂杀了个一干二净。
“你看到鬼影了么,黑色的,像沼泽。”雷公直挺挺地立着腰板,但他身高只有一米六,比高梦棠矮了整整一个头。
“太黑了,没看见。”高梦棠摇摇头。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雷公的反应。
雷公看起来很紧张,无意识地咬着指甲。他了解里世界,自然知道,那些提灯鬼影,是历代贤王的棺材、腐败的至高秩序。
他也知道,至高秩序存在于贤王十二体内。只是他想不明白,黑宴开远在千里之外,至高秩序为什么会出现,帮他们清剿鬼魂。
“义父帮了我们。”雷公自言自语似的说,“感谢义父,仁慈的义父。”
这样嘟囔了几句,雷公一抬头,看到高梦棠正盯着他看,不知怎的,忽然动怒,一抬手打了高梦棠一巴掌。
“别这样盯着我!”雷公喊道,“还有,在我面前,戴上面具。我不想看到你这张脸!”
高梦棠捂着脸,轻轻“嗯”了一声。
“滚!”
高梦棠滚了,他走出数米远,鬼魅似的回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雷公的背影。他还站在原地,肩膀紧绷,显得有些紧张。
提灯鬼影出现在雷公面前,黑袍中伸出一条苍白瘦削的胳膊,揪着雷公,高高举起,再狠狠往地上一砸。
雷公惨叫一声,像受惊的猴子一样,四处张望。
高梦棠勾了下嘴角,心满意足地走了。
天空上的数字变成“1”,他们还是找不到离开熹明医学院的方法。一群人凑成一团,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对策,这时,两名学生走过来,强行往白介怀里塞了一张海报。
“古神已经降临,短视的人类,选择正确的路。”那个人说。
白介正闹心着呢,猛地推开那个人,把海报团成一团扔进废墟里:“别烦我!”
学生阴郁地瞧了一眼被当成废纸的海报,视线缓缓落在白介头顶。他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长|枪,枪尖抵着白介的发旋:“对古神尊重一点,蠢货。”
看到那把长枪,玩家们都愣住了,随后齐刷刷地看向赫仑。
那不是赫仑的长枪么!
“再有下一次,这把枪会刺穿你的脑袋,让你肮脏、混浊、无用的脑浆流一地。”学生的语气很恶毒,长|枪化作光点消散。
那两人往所有玩家手里塞了一张宣传海报,宣传画的正中央,赫然是一个戴着鸟嘴面具的黑衣人。
“是他。”高梦棠轻声说。
“那人怎么会有我的长枪!”赫仑跳了起来,“怎么回事,我们的技能被削弱了,他们却有我们的技能?”
很难得的,赫仑的脑子转得快,迅速想到答案:“谢无令,是你的技能【众生平等】么?”
【众生平等】可以将区域内所有玩家、NPC的综合实力,维持在相同的水平。熹明医学院内,有许多学生NPC,实力一旦平均,玩家就会变得很弱小。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投向谢无令,谢无令急得飘来飘去:“我没有使用【众生平等】,我已经成为高梦棠的眷属了,我怎么会害他?”
“可是,技能效果的确和【众生平等】很像,或者说,一模一样。”谢无令补充。
玩家们困惑地皱着眉,发生的一切,实在匪夷所思。高梦棠率先打破沉默,他点燃尸油蜡烛:“我去幽灵船看看。”
摔倒,爬起。
睁眼一看,高梦棠已来到幽灵船,他直奔餐厅,找到黑商。
“熹明医学院的蜡油结界,是你的杰作么?”高梦棠问。
黑商一笑:“没错。”
高梦棠:“谁让你这样做的?”
“我是商人,只做生意,不回答问题。”黑商说。
高梦棠深吸一口气,坐在黑商对面:“我想和你做生意,打开蜡油结界,让我们出去。”
“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呢?”黑商温和地问,“容我提醒,这是一桩大生意。”
高梦棠:“你说,我看看我能不能接受。”
黑商撑着额头,食指敲着桌面,专心致志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了一句“想到了”。
风雪号剧烈晃动,舷窗外风平浪静,远古、恐怖的海啸声无端响起。透过烛光,可以看到蜡油人四处逃窜、尖叫,转瞬间溶解成一滩乳黄色蜡油。
一些奇异的原始幻象接连出现:永恒族的巨人身躯崩解,化作满地的石块;外貌丑陋的奴隶接连从高墙摔下,其他奴隶背着巨石,踩着他们破碎的骨肉;霜雪般美丽的人形生物,飘然进入环形城市……
这是里世界的发展史。
永恒族死亡、啜泣之墙建成,月亮裔与暗影裔分离。
等高梦棠回过神时,就看到桌面上摆着一柄长矛。
长矛的线条极为简洁,又有着说不出的优美,深空般的暗紫色,内部有彩色光点,一缕缕似有若无的光晕围绕着长矛,像多彩的星云。
“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阿撒托斯之矛。贤王十二用它刺瞎了自己的眼睛,”黑商说,“我开出的代价是——你要再次成为这把长矛的主人。”
高梦棠:“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高梦棠毫不迟疑地握住长矛,随意挥动了两下。很轻,仿佛没有重量。
系统:“【000盲者】获得武器【阿撒托斯之矛】”
“攻击效果:不祥。”
“正在评定武器等级。”
评级从“普通”向上翻动,翻到最高等的“传承”级,停顿几秒,又往上一翻,变成【???】
“暂时无法评定该道具等级,系统正在检测!#&*@¥)……”
后面的话变成一段乱码。
黑商抹了一下脸上半融化的蜡油,嘿嘿笑着:“年轻人,没有人能从你手中夺走这把长矛。贤王十三,你们称之为系统,祂也不行。但你会付出代价的。”
“或许吧。”高梦棠不在乎地说,“再见。我觉得我们还会再见的。”
“这次你付出的代价很惨重,”黑商说,“我还不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商人,目前不是。你还可以在我这里购买一件商品,不需要付出代价。”
高梦棠站在原地,抬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我现在没什么想要的。”
“我以为你想将沃兰北复活。”黑商耸了耸肩说。
高梦棠半转过身,温和一笑:“我知道如何将他复活。”
回到副本,长矛自动隐形,悬浮在高梦棠身后。覆盖在头顶的蜡油结界,迅速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