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贵妃的声音戛然而止。
姜夕在橘红的暮色中看清了宜贵妃嗫嚅的嘴唇。
“他第一次来紫光寺,是被我发现的。”姜夕说,“他不是为我而来,那就只能是为你了。”
其实并不难猜到,宜贵妃之前既然已经打算装聋作哑一辈子了,为何会突然与姜若摊牌?那必定是有人刺激到了她。
谢缨提起过,姜若可能在用阿芙蓉控制炀帝,而他受到了贺朝东的警示,绝对不能让阿芙蓉出现在大盛,那么必须得想办法阻止姜若这种玩火的举动。那么……还有比姜若的生母更加好用的工具吗?
姜若非但不能说些什么,而且无论是因为血脉亲情还是因为不能在自己的身上留下污点,她非但不能怪罪任何人,还要咬着牙将这件事收尾得漂亮干净。
借刀杀人,嗯哼,很符合谢缨的行事作风。
宜贵妃沉重地闭上了眼,“是本宫小瞧了你,居然看不出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那你又知道,我的若儿是为何而死?”
“——因为那夜她偷溜出去寻谢缨,是本想告知他一件大事,事关当年将军府在边疆与赤朝战败一事,背地里竟然有姜修明的手笔!”
“是当年他那个监军为打击将军府势力竟然做下了那等通敌叛国之事!我的傻若儿偷听到此事,本想找给时机将信息传出去,不但能够救下谢缨这将军府唯一的男丁,做的还是为国为民的好事,让圣上看清姜修明那个孽畜的真面目!
“可她那里知
道,这宫内无一不是圣上的鹰犬,只待她一出宫,便命丧黄泉。她也真是傻,姜修明这个监军是圣上派去的,若非得了圣上的应允,饶是姜修明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做出这等滔天祸事。”
宜贵妃站起身来,冷笑:“是那两个贱人取了我若儿的性命,本宫为我儿报仇,从未后悔。谢缨那副皮囊迷惑了我的若儿,同样有罪。只可惜本宫无法撼动,否则他们都得下来给若儿赔罪!”
此时的宜贵妃宛如暴怒的雌狮,仿佛要生生啖人血肉。
可与其完全不同的,便是过分冷淡的姜夕。
她平静道,“我回宫有事要做?”
“什么天大的事,让你一定得回去。”
“帮谢缨……或者姜若收尸。”
宜贵妃暴怒的神色就那么突然地僵硬在了脸上。
姜夕垂眸看着地板,“你知道大概率谁会赢的,只不过……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兴许能保留下尸骨。”
宜贵妃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好似被什么堵住了,酸涩无比。
姜夕向她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就在即将走出房门的时候,宜贵妃叫住了她,声音颤抖地从齿缝间挤出,“当年,当年若儿带回来的,还是……还是你么?”
“一直都是我。”
“那就好。”
宜贵妃微微弯了弯唇角,想笑,却明白自己此时定然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幸好,幸好。
幸好自己将若儿留下的唯一东西,好好地养到了现在。
宜贵妃咬着唇,直到咬出了血,也没能将那声啜泣吞下。
只是她最后,还是留不下若儿的最后一件东西。
到最后,终究所有人都离开自己。
第96章 第96章世间安得双全法
和宜贵妃说了一声之后,姜夕就打算离开了。
却一个转头,看见了桂嬷嬷。
“公主怎么在这里?是饿了吗?”桂嬷嬷在衣摆上面擦了擦手,“我这就去后厨。”
“不用了。”
桂嬷嬷顿了一下,“公主,奴婢觉得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你的错觉。”
“……都会噎人了……”
“我等下回京一趟,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桂嬷嬷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到了耳背的年纪了。
“公主怕不是在和老奴说笑,如今都快入夜了,你要怎么回京?再说,你回京也该早点告诉奴婢,为你准备行囊。”
“我和谢缨一起回去。”
桂嬷嬷沉默了一会儿:“公主,你认真的?”
姜夕也认真思考了一下,“我应当没对你说过谎吧。”
“但是……”桂嬷嬷的眉头拧紧,欲言又止。
“不可以!”
萧沐辰的声音忽然从背后传来,只见他提着食盒,跑得飞快,十几步的路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姜夕面前,喘着粗气:“不可以。”
姜夕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是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常吓到了,还是因为单纯的嫌弃:“为什么?”
萧沐辰盯着二人之间忽然多出来的一段距离,沉默了半晌,知道是自己操之过急了,“你……现在不是回宫的好时机,你知道外头有多危险吗?你又知道外头是怎么传你闲话吗……”
“什么闲话?”桂嬷嬷好奇。
“我知道,不就是怀疑我弑君……”
萧沐辰眼珠子的瞪圆了,“你还敢说出来?”
姜夕双手一摊,“但他们没有证据。而且,皇姐会护着我的。”
“那也不行!”
萧沐辰再次否决地飞快,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回应他的是姜夕略显疑惑的表情。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让步:“好吧,如果你执意如此,我让萧府的家丁抬轿子上来,你坐我的轿子回去。”
“不麻烦萧公子了。”
“你到底……”萧沐辰气恼极了,“接近夜色,孤男寡女共处,你也要为自己的名声着想。”
“你不对劲。”姜夕上下打量了着萧沐辰,语气忽然笃定起来。
萧沐辰被这一眼看着不自在,身体不自觉地绷直起来,低头瞧瞧自己略显发白的僧衣,莫名变得局促不少。
“你有事瞒着我。”
“没有。”
“无所谓。”姜夕抬头望了望天色,谢缨应该在等自己了。
萧沐辰没有等到姜夕的追问,反而用余光看见了从自己身边掠过的人影,心下一着急,竟然直接伸手过去试图拦下。
桂嬷嬷眼疾手快地挡在萧沐辰身前,制止了他无礼的动作,“萧公子,你这是干嘛。”
萧沐辰尴尬地收回手,握拳抱歉:“是我唐突了,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六公主,你可知谢缨在大公主的支持下被封为摄政王?”
“略有耳闻。”
“那六公主是否还知道,摄政王与大公主即将喜结连理?”
喜结连理?
姜夕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向萧沐辰确认,“我没听错吗?”
萧沐辰点点头。
“你的消息也没错?”
萧沐辰:“自大公主替年幼的新帝干政以来,做出了不少改革,其背地里都有摄政王的手笔。”
姜夕好奇,“说来听听?”
“例如科举内容新增了不少学科,在原先文武科考的分上又多了工科与农科,意欲选拔善于机关术与种田之术的人才。”说到这里,萧沐辰也觉得荒唐,这种田还需要特意去学吗?他萧家的产业都是租给了附近的贫农,那些人大字不识,可也将田地伺候得好好的。
大公主此举是荒唐了。
可就是这么荒唐的举动,却能够得到谢缨的大力支持。
一开始群臣十分不满,直到谢缨对他们露出了爪牙,不过几夜过后,就无一人再有异议。
而根据父兄隐晦的说法,则是谢缨曾经让人半夜三更上门做客。
萧沐辰不欲深究,但有件事自己必须告诉姜夕,“一日,大公主与摄政王于御花园中切磋棋艺,有宫人透露出只言片语,大公主主动朝谢缨示好。”
萧沐辰顾忌她身为女子的名声,没有把话头直白地挑破。但他相信姜夕知道他的意思。
“无论事情结果如何,你都应当避嫌。”
“有道理……”姜夕呢喃了一声。
“那今日就不下山了。”
“多谢萧公子告知,我先走了。”
“你!”萧沐辰没想到自己的话是白说了。
“我相信他们。”姜夕朝他摆了摆手,只留下这么一句,就转身离开。
萧沐辰想追上,却被桂嬷嬷拦住了去路。
等到姜夕来到寺门口的时候,谢缨的车队果然已经准备齐全了。
“本王还以为你反悔了。”谢缨坐在白马上,似乎是担心姜夕认不出他在那一辆马车上。
“被萧公子耽搁了一会儿时间。”
“萧沐辰?他还在这里?”虽然谢缨有耳闻这个萧家的幼子要出家,但无论是他还是萧家的长辈,都当成了玩笑话,可如今都过了那么长时间了,莫不是动了真格。
“他同你说了什么?”
“说你和皇姐有一腿。”
谢缨下马的动作一顿,落地之际有些不自然地弹了弹袍子,“这是污蔑。”
“我知道。”
“你……”这句回答完全超出了谢缨的预料,眼眸微动,带着些许试探,“你就那么相信本王的清白。”
“不是。”姜夕平静,“我是相信皇姐和你的为人。”
“皇姐一定是盯上了你的钱。”
谢缨失笑,果然,是自己白期待了。
“公主殿下,你还真是煞风景,若你再多说两句,本王给你的回答就会和大公主不一样了。”
姜夕从来相信的都是姜若和谢缨的为人。
姜若眼馋谢缨暗藏在乌岐的兵力,而谢缨则需要一个正统的支撑,为他父兄平反。不过各取所需而已。
如果真的成了,自己也不意外,即便……
谢缨对自己透露出好感。
但这世间,怎么能事事两全?
为此,牺牲掉一些东西很正常,即便自己是会被牺牲掉的那个代价。对此,姜夕在很早以前就做好了觉悟。
第97章 第97章刺杀与逃亡
从紫光寺回京的路,姜夕已经很熟悉了。依照如今马车的速度最多不过三个白日,就可以顺利抵达京城。
但如今天有不测风云,往日雨水稀少的京城地界竟然自打他们离开紫光寺后,就不间断地下起了小雨,连绵不断,等入了夜,雨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谢缨掀开帘子看了看外头黑沉的乌云,眉心拧紧,“先停下来,找家客栈暂时落脚。”
凉风从北掀开的一角挤进来,姜夕拢了拢大衣,大半张脸埋进了毛茸茸的围脖之中,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谢缨一回头,就看见了这一幕。
好像雪地里受惊的小动物。这个念头蓦然浮现上心头,谢缨被自己逗笑了。
一行人下了马,暂住在客栈之中,打算等天气好些再继续上路。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接连三日,外头的雨水都没有停歇过。
细细密密的湿冷透过了客栈并不算厚实的被褥,将姜夕闹醒。
姜夕起身,将自己的大氅盖到了被褥之上,希望能够汲取更多的暖意。只是等她折腾好了这一切,睡意反而没了多少。夜深人静之中,姜夕多想些闲事。比如,谢缨这次回京为何在路上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
这不像他的作风。
谢家乃将门,虽然这几日雨水不断,但并没有让人寸步难行的地步,更何况不过短短三个白日的路程,忍忍也就过去了。
沉思之际,姜夕忽然听见了一阵异响,但等她聚精会神去听,外头依旧是淅淅沥沥的雨声。
是错觉吗?
这几日天气寒冷,别说只是片刻的错觉,只要不是外头有天大的祸事,正常人恐怕都不会从自己温暖的被窝里头钻出来,去看看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在无知无觉中,谢缨的车队已然在外头整装待发了。
小二本想帮忙将战马牵出来,可只要生人一靠近,马匹就开始刨起了蹄子,鼻腔喘上了粗气,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谢家人只好制止了小二,亲自将马从马厩里赶出来。
薛山有些不安地看着后方的客栈,忧心忡忡,“王爷,真的要丢下六……小姐吗?”
“没有丢下,”谢缨拍了拍马头,“你带着一队人马留下,等到天气好了再护送小六回京。”
“但是……”
谢缨翻身上了马,“你是不听本王的命令了。”
“属下不敢,”薛山抱拳,“但是六小姐好像已经发现了。”
谢缨的眼皮一跳,越过重重的谢家护卫,看见了正站在客栈大门口的姜夕。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却发现姜夕并没试图追过来的动作。
不带自己就不带自己吧,其实下雨天姜夕也很懒得出门,她朝谢缨挥了挥手,算是送别了。
可就在此时,谢家车队中忽然一匹战马嘶鸣,高高扬起的前蹄,下一刻就狠狠践踏在了前一匹马身上。
“有刺客!”
“东南方向!”谢缨立刻判断出了箭雨的来源。
还未等姜夕搞懂眼前的情形,密密麻麻的箭雨就占据了所有的视线,姜夕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缨,随后转身朝着客栈里头躲去。
哪知道小二比自己更快一步,反手将门关上。
姜夕慢了一步,只好伸手去推,大门看似沉重,其实花费不了多少力气,即便柔弱如她,也能够轻而易举地推开。
只不过……姜夕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既然外头有埋伏,那么……客栈里头呢?
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姜夕猛地往右侧闪开,下一刻,大门就被粗暴地推开,无数黑衣人鱼贯而出,里应外合,势要将谢缨绞杀于此地。
黑衣的刺客与将军府深蓝的服饰成了鲜明的比对,雨丝纷纷之中酝酿着绝对的肃杀之意。无声无息,只有兵刃相撞的声音。
姜夕的存在很快被人发现,一个黑衣人暴起持刀,从事上至下朝姜夕劈下,不留活口!
“咻——”
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羽箭击中刀刃,力道之大,大刀竟然直接被震得脱了手!
“王爷!”就在这一分神之际,有人惊呼出声,谢缨的背部挨上了一道,也要将那支救命的长箭射出去!待看到姜夕无恙,手中的长箭立刻被反手握住,直插刺客心脉。
可也就是这一惊呼,谢缨的身份被暴露,所有的刺客都逐渐往谢缨那边汇集。一时之间无暇顾及姜夕。
姜夕知道自己再留下来只会成为拖累,于是头也不回地往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可黑衣人明显小瞧了谢家的战力,这可不是普通护卫该有的身手,忽然黑衣人统领想到了什么,招过同伴耳语几句之后,一部分黑衣人开始撤离,朝着姜夕的方向追去。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姜夕这一路逃跑得格外顺畅,只有一条宽广的大路,余光间瞥见了自己在泥泞之中留下的足迹,姜夕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了另一个方向,朝着山上跑去。
足迹太过明显,会被追上来的。但只要到了山里面,可就没有那么好认了。
可姜夕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没有跑多远,身后就传来了极大的动静,她不敢回头,只能一路朝着山上跑去。
但好在,事情还没有坏到极致,起码那些刺客没有放箭。姜夕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绝对躲不过他们的暗箭,只能够被活生生扎成刺猬。
也许是上次被卫裘鹰带着逃亡了几个月,姜夕走山路走得可比他们顺畅得多,又幸得今日自己的衣裳都是白衣素纹,极好地隐匿在积雪之中。
姜夕先是在别人家的坟墓背后躲藏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挪动到了附近的一个洞穴之中,虽然外头没有了声响,但也不敢贸然露出头来。只要再等等,等到谢缨找到自己就好。
忽然,姜夕抱着双膝,望着洞口的方向有些许的发愣,自己在不知何时竟然如此信任谢缨了么?
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有的没的时候。姜夕将淋了雨的外袍脱下,幸好自己怕冷,起床的时候多穿了一件,如今脱了一件大氅,也不至于让自己被冻坏了。
就在姜夕刚松一口气的时候,洞口外的积雪传出被践踏的声响。
有人来了。
姜夕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第98章 第98章谢缨重伤
姜夕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洞口。这个洞穴极浅,她已经没有地方可以再躲了。
洞门口的积雪被打落,露出了两个黑衣刺客的身形,终于,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们要杀了我吗?”其实说担心也并没有多少,反而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一直不太喜欢玩鬼捉人这类游戏。
“怎么会?你可是摄政王宝贝的人儿,有更大的用处。”
“哦。”姜夕敛了敛眉,朝他们走去,这般反常的模样让两个刺客警铃大作,立刻叫停了她。
“你站着别动,”刺客暴露在外的一双眼睛充满了警惕,“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招,就立刻了结了你!”
姜夕一摊手,“随便。”
刺客被噎了一下,大概这辈子没有见过如此不惧怕生死的人,眼神示意另外一名同伙上前,将姜夕
制服。
刀背架在脖子上的感觉并不好受,有些冷,刀面挂着的水珠还润湿了她一小角的布料,脖子凉飕飕的,“有些冷,能挪开一些吗?”
“或者把刀上的雨珠擦一下。”
“死到临头废话还那么多。”刺客冷笑一声,非但没有撤离,还把刀往姜夕的喉管压了压,窒息的感觉一下子让姜夕住嘴了。
二人推着姜夕出洞,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了信号弹,拉开。随着鞭炮声炸开的同时,姜夕忽然听见了一道破空之声,穿透眼前的重重雨幕,与自己擦肩而过。
“哈……”
人还没有落地,第二支羽箭随风而至。
姜夕后知后觉地看着雪堆之外出现的人,单薄至极的黑色长袍,一身鲜血,热气腾腾,雪花还未落在他的身上,就已被消融。
“姜夕,过来。”
谢缨的声音沉稳有力,往日清俊的面容上的浅笑消失得一干二净,只余下无尽的肃杀。
姜夕有些恍惚,这似乎是第一次听见谢缨叫自己的全名,而非故作打趣的‘六公主殿下’。
“你……”姜夕伸手搀扶住谢缨微微摇晃的身体,此时才看清了谢缨身上的斑驳的伤口,“你受重伤了。”
“跟我走,这个位置已经暴露了。”谢缨没有给她解释,只是带着她一头扎入了一个方向。
谢缨说得没错,方才的动静已经吸引了附近的刺客,没有走出多远,二人就被发现。幸好山间地形复杂,竟然躲过了不少伏击,只可惜,最终还是被逼到了悬崖边。
天上的雨丝依旧没有停歇下来的意思,姜夕往后看了一眼,峭壁之下是青白色的浓雾,阴森静谧。
“谢缨,你已经无处可逃了。”为首的刺客统领抬手,无数弓弩整装待发,下一刻就能将面前的两人扎成刺客。
谢缨却只是扫了他们一眼,微微弯了弯唇角,对着被自己护在怀中的姜夕说,“你觉得我们还能突围吗?”
“做梦可以。”
谢缨被逗笑了,“看来要劳烦六公主陪本王作一对亡命鸳鸯了。”
“但是……”谢缨的眼神忽然变得很温柔,如墨玉般温润的眸子倒影出姜夕苍白的脸庞,“本王舍不得。果然,无论如何还是想你活下去。”
还不等姜夕反应,谢缨就将她往刺客面前推了一把,“她乃本朝六公主,将她平安带回去,定有重赏。”
“六公主?”刺客将这三字重复了一遍,逐渐拧起了眉头,即将脱口而出的号令戛然而止。
“放箭!”另一道声音一声令下!
姜夕心口一窒,忽然反应过来,扭头死死盯着谢缨。
可忽然,谢缨淡然赴死的神色一变,震怒之中夹杂着惊惧,猛地朝姜夕扑来。
谢缨的怀抱充满着炙热的血腥气,一阵天旋地转之中,姜夕仿佛听见了铁器穿透皮肉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强烈的失重感。二人齐齐坠崖。
*
姜夕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全身动弹不得。
脑袋还发着蒙,呆呆地看着天空,记忆一点点回笼。对了,她和谢缨一起掉下悬崖了。
姜夕想起身看看却发现自己被一双手牢牢地禁锢住,一只手揽在自己的肩膀前,另一只护着自己的腰。姜夕废了老大的力气才从谢缨的怀抱中挣脱,动了动手脚,除了有几处淤伤之外并无大碍。
而谢缨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今日穿得单薄,又护着姜夕一路滚下,姜夕一点点地回忆起摔落时的记忆,将谢缨翻了一个面,果然看见了他背上扎着的两根箭。将露在外头的一大**箭这段,以免造成更大的损伤。
做完这一切,姜夕有些脱力,坐在地上环顾四周的景色。
姜夕不知道距离自己坠崖过去了多少时间,头顶上的雾还没有散去。好消息是底下也弥漫着雾气。说明他们没有跌落多少的距离,应该只是在半山腰的位置。姜夕忽然记起,这个方向是谢缨带着自己来的,或许他早就知晓了地形,知道这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但这些细节已经不重要了,姜夕左右环顾,在附近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勉强可以避雨溶洞,然后折返蹲下,拍了拍谢缨的脸颊,“还有气吗?”
谢缨睁开了一只眼,“借六公主吉言。”
“那你使点力。”要知道,背一个完全失去意识的人和清醒的人完全是两回事。
谢缨听话地照着姜夕的要求调整姿势,大半的力量压在了姜夕瘦弱的肩膀上,压得她忍不住踉跄一步,差点两人都摔了个狗吃屎。
“你好重。”姜夕叹了一口气,这力道,谢缨起码有两个自己那么重吧?
许是因为受重伤的人不是自己,姜夕还有心情漫无边际地乱想,一路上竟然没有发现谢缨一声不吭,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猛地回头。
见谢缨还睁着眼睛,总算松了一口气。
谢缨的眼神不自然地飘忽了些许,“怎么了?”
“没事。”
姜夕回过头去,露出苍白的一截细脖,被白色的狐裘包裹着,只是一片纯白中出现了一点艳丽的猩红,是方才踉跄之时无意中印上去的。想到这里,谢缨不自在地挪开了眼。
费了老半天,姜夕总算将谢缨带到了山洞之中,只是怎么处理谢缨又让她犯难了,“对不住了。”
谢缨闭上眼养神,只是耳边忽然传来这么一句,然后胸膛就被姜夕摸了个遍。
肋骨果然断了。姜夕心里沉了沉,背部又箭伤,胸前又断了肋骨,大概是不能就这样将人放在地上了。
姜夕将自己的大氅脱下,垫在了谢缨背后,为他驱寒的同时还能稍微减轻一下伤口的压迫。但除此之外,她什么都做不了。
“会有人来救我们吗?”姜夕又将谢缨拍醒。
谢缨这回没有睁眼,却也回答了他,“会的,你一定能够出去。”
“那你呢?”姜夕盯着谢缨因为失血过多而发白的唇色,“你应该快死了吧。”
谢缨没有回答。
姜夕皱了皱眉,如果谢缨此时真的睡了下去,那就真该出事了。
就在姜夕打算伸手将他打醒的时候,闭目的谢缨忽然准确无比地擒住了她的右手,“论受伤,我比你熟悉地多,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我只是想……歇歇。”
“哦。”姜夕抽回了手,在谢缨阖眼的时候,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他,一动不动。
半夜的时候谢缨发起了高热,唇瓣也干裂起皮,伤势恶化的程度远远超出了姜夕的想象,最直观的例子就是有老鼠趁着自己睡着的时候去啃食谢缨的手指。
幸好,姜夕即使将它抓住了。
她捧起谢缨的手瞧了瞧,乌漆嘛黑的也看不出有没有伤口,只能顺着指头一点点地摸索上去。好在,没有摸到什么属于啮齿目动物的牙印。
第二天的清晨,姜夕将谢缨叫醒了。
高热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但还是在姜夕锲而不舍的呼唤中眼睛微微睁开了些许去瞧她。
姜夕毫不客气地扒开他的眼皮,“别睡着了,你发热了。”
“嗯。”谢缨有气无力地应答一声,余光却无意间见到了脚底下黑压压的一排,理智被吓回来不少,“这,是什么?”
姜夕拎起起老鼠的尾巴在谢缨的眼前晃了晃,“老鼠啊。”
“死了?”
“死了。”
“你杀的?”谢缨不可置信。
“嗯,我手熟。”
“也对,之前你在冷宫……应该是不怕这些东西……”谢缨说服了自己。
“有必要的时候,它们就是食物。”虽然姜夕觉得染上鼠疫的可能性更大,但都到那个时候了,也不在乎了。
中午的时候,姜夕出去找了些野果,先是喂给了唯一一只被她昨晚留下来的活口老鼠吃,观察了一阵子,见它没有异样,这才下肚。至于水,幸好这里头是溶洞,倒也不难寻,早上的时候她就将一部分的水放到凹壮的石头上沉淀,如今刚好可以入口。
姜夕用手帕沾了沾水,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沾湿谢缨的唇边,毕竟人不喝水不行,但她又怕谢缨如今的身体状况喝了只会雪上加霜。
“最后一点了。”姜夕收回了手帕。
一直沉默地谢缨忽然开口,声音微弱,却不失条理,“乌岐在南边,气候温暖,四季如春,水稻可以一年三熟,无比富庶……”
姜夕抱着双膝,下巴枕靠在膝盖上,听着谢缨慢慢地描述那个他引以为傲的地方,侧过头盯着谢缨,一动不动。
“……姜夕,
你应该会喜欢哪里。”
最后一字落下,洞穴内便陷入了良久的沉寂。
直到姜夕开口询问,“谢缨,你这是在回光返照吗?”
自然,再也没有声音应答她的问题。
第99章 第99章初见端倪
“公主——六公主——”
“王爷——”
叫唤声此起彼伏,幽幽回荡在山林之间。
而负责管辖这一地带的朝廷命官更是被吓得冷汗直流,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在自己的地界出了如此大的岔子。
摄政王……六公主……无论是哪一位都是自己招惹不起的存在。
眼见到了晌午知府琢磨着这位长公主的脸色,提议:“公主不如先到下官府中用完午膳再继续,如何?”
“皇妹和摄政王生死未卜,本宫又如何吃得下饭。”
眼见姜若如此震怒,知府头上流着冷汗,虽然早有听闻还是公主的时候,大公主就对自己皇妹极为宠爱,但如今看来,比传言更甚。
“报,西南方向有发现!”禁卫军匆匆来报,“今早雾气散去,发现底下的树上挂着鹅黄色的衣裙,我等猜测六公主应当是坠崖了。”
知府立刻回头询问当地的山民,“哪里是什么地方,可还有生还的机会?”
山民不敢怠慢,“大老爷放心,草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饶进去,哪里虽然看着险峻,可只要熟悉地形,还是有活命的机会。”
众人不敢怠慢,匆匆出发。
……
姜夕站在山洞外面,半夜的时候睡不着,她起身把书上的积雪全都给晃下来了,然后将自己里头的一件棉袍脱下,在一角系上了石头,好半天才将它投掷挂到了树上。希望谢家的人能够早点发现,不然……谢缨大概是撑不过今晚了。
想到谢缨,姜夕正打算回去看看谢缨还有没有气,忽然地面传来震动,不一会儿,人声就越发响亮。
“六公主——”厚厚的枯萎灌木被推到,见到姜夕好端端地站立着,来人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姜夕认出了他的衣着,居然是宫中的禁卫军?那么来的人就是……姜若。
这个念头才刚起,一个人影就飞扑过来,将她抱在了怀中,“小夕儿……”
冷不丁被满满抱住,姜夕胸膛岔气,咳了两声。
姜若这才意识到自己激动了,“你有没有受伤。”
“小伤……”
“六公主,我们王爷……”谢家的护卫等不住了,开口打断姐妹两的叙旧。
“山洞里,快死了。”姜夕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洁利落。
谢家的人听完后脸色大变,直接冲入了洞内。
姜若忍不住回头去看,似乎也想跟着进去。
“皇姐。”
“嗯?”姜若回过神来,关切地问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回宫吧。”
……
姜若出行的时候带了太医,回到府衙中,姜若第一时间让太医为姜夕把脉问诊。
太医看了又看,最后下了结论,“六公主吉人天相,只是受了些许皮外伤,只是看起来恐怖。除此之外,由于几日未曾好好进食,有些虚弱。”
姜若的脸色稍霁,“那就好。对了,还有摄政王。”
一旁有人接话,“摄政王那边自己带了医官,因而拒绝了太医的诊治。”
“他们还自己带了医官?”姜若问道,“但自己的医官哪里比得上宫中的太医。摄政王乃本宫的左膀右臂,如今出了这等事,本宫岂能没有表示?”
“那边还说了,摄政王受的是刀剑之伤,宫中太医久居安乐,恐怕不善诊治,还是他们的军医更能对症下药。而且……”
“而且什么?”姜若不喜有人吞吞吐吐。
“长公主恕罪,属下听闻那些军医乃是从乌岐所来,医术精湛,更甚太医。”
姜夕的视线先是落在了太医的脸上,果然,被当众指出不如他人之后,太医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而姜若的脸色倒是淡淡,看不出什么端倪。
姜若:“既然如此,本宫也不强人所难,回宫之后你就拨些上好的药材送去将军府。”
“是。”
*
谢缨这一次伤得是前所未有的重,连贺朝东都惊动了,连夜赶路从乌岐抵达京城,带来了最好的大夫和伤药。
所幸,在各种新型药物和新式大夫的支持下,让谢缨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当谢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谢缨睁眼,入目的就是陌生的景色,可这床榻所用的木料又极为贵重,不像是一般的客栈。
正巧,薛山推门而入。
见到是自己熟悉的人,谢缨心里的戒备放下不少。
“王爷,你终于醒了!”薛山大喜,连忙让人去通知贺朝东。
“连贺兄也来了?”谢缨,“那乌岐。”
“王爷放心,乌岐都安排好了。”
谢缨从薛山手中接过了药碗,一饮而尽,“六公主呢?她可还好。”
“我们是在行刺的三天后才找到你们二人,当时长公主也来了,如今六公主早在三日前就被长公主带回了京城了。王爷放心,六公主的身子并无大碍。”
谢缨笑了笑,“那倒没白费本王舍命相救。”
听到这句话,薛山一愣,面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还不等他说什么,贺朝东就大步从门外走进来,风风火火,“你总算醒了,我就知道祸害遗千年!”
谢缨用白水将药碗涮了一遍,再次饮尽,“本王就当做是你对我的赞誉了。”
贺朝东哼了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老儿不是死了吗,还有谁能够刺杀你?”
谢缨但笑不语。
见谢缨有所顾忌,贺朝东也不再追问,反而提起另外一件事来,“对了,山洞里面那些老鼠是你杀的?摆得整整齐齐的,我还以为见鬼了。”
“是六公主杀的。”
“六公主?”贺朝东眯起眼,努力回想这个好似有过一面之缘的公主,但最终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
“你见过她?”
“当年在珍珑阁有过一面之缘,陈姐姐还请她吃了一顿饭。”
贺朝东自然记得,毕竟那是自己第一次来京城,只是关于姜夕的面貌,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但他还记得关于姜夕的传闻,“但我怎么记得陈姐姐说过六公主不似常人……”
贺朝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无比直白:“好像是个傻子。”
“莫要胡说。”谢缨不咸不淡地驳了回去、
贺朝东耸了耸肩,“行吧,小弟就不打扰你养伤了。”
贺朝东又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薛山脑子里还想着方才的事,觉得自家王爷是不是对六公主太过上心了,忽然耳边传来一句吩咐。
“贺兄有事瞒着我,你这些天多注意些。”
薛山一惊,抬头看向谢缨,只见谢缨手指间把玩着药碗,垂眼沉思。
薛山大胆开口,“王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贺先生绝对没有对不起王爷的意思。”
谢缨勾了勾唇,“我自然知道。”
第100章 第100章你也是穿越的,对么……
姜夕的身体虽然说没有什么大碍,但终究是一场大难,在床上躺了足足十日。
就连事务繁忙的姜若也忍不住抽出一个下午来看她到底是什么毛病。
进了姜夕的寝宫,姜若才发现四处空荡荡得可怕,恍然记起喜莲和桂嬷嬷都被留在了紫光寺,如今姜夕身边竟然无一人伺候。
“我明日再拨些人过来伺候你。”姜若捏了捏眉头。
“不需要。”
姜若看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毛病,太医说你的身子没有什么大问题。”
“我一向都这样。”就连和姜若说话的时候,姜夕也都是躺着的,“我累。”
“我看你是懒吧。”姜若弹了弹她的脑门,“多出去走走,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姜若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打断了两姐妹
的叙旧。
“公主殿下,孙尚书说有要事与公主商议。”
姜若的身形一顿,起身:“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若有什么需要,整个湘水宫的宫人都可以随便差遣。”
姜夕盯着她的背影,小声地应了一下。
姜若最近的确很忙,饶是自己并不参与朝政,但却能看见朝堂官员频繁出入湘水宫,一直直到深夜,才停息下来。
姜夕想了想,从厨房里面端了两份甜水,走过夜色,敲响了芭蕉楼的院门。
“各位大人,夜深了,若还有要事,请明日再来。”院子里头传来宫女的逐客的声音。
“是我。”
院门被一下子打开。
“六公主?”伺候的宫女没想到会是姜夕,“进来吧。”
如果是其他人,她们必定是赶走的,可这位主儿不同,是个特例。因而当看见姜夕端着甜水的时候,虽然心下想到大公主不会吃这些东西了,但也没有阻止。
姜夕敲了敲门,“皇姐,我进来了。”
她等了一小会儿,里头才传来姜若的声音,“嗯,进来吧。”
姜夕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先环顾了姜若的寝宫一周,才挪动步子走了进去。
姜若觉得好笑,“这么警惕,阿姐还能害了你不成。”
“我只是担心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秘密。”
“你整日胡思乱想什么。”
姜夕瞅了她一眼,没有接话,而是端了一碗甜水到姜若面前,“木薯糖水,要喝吗?”
姜若挑眉,“难得,可是有什么事来求我?”
姜夕先吸溜了一大口糖水,不急不慢,“今早没能和你好好说上话,直到这时候才有空来找你。”
姜若觉得今夜的姜夕有些奇怪,“那好,你想同阿姐说什么。”
“说说那日我被追杀的事。”
“好啊,阿姐也担心得很。”
姜夕抬起头看着她,如今的姜若好像已经找到了方向,向着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成长。
她已经很会表演了,姜夕心想道。
“那日,被逼至悬崖边的时候,谢缨告知了刺客我的身份,他似乎觉得这样就可以保住我的性命。”
姜夕用勺子搅动着糖水,旋涡将她倒影其中的面容扭曲,“这世上没几个人在乎我。”
她一只手支着脑袋,仰视着姜若,“你是其中一个。”
姜若:“你怀疑我?”
“是。”
“傻瓜,”姜若并没有生气,也尝了一口糖水,“我不会让你出事的,无论如何……都不会。”
最后几字极重,像是被死死铭刻进了心底。
只是不知道,这是姜若对姜夕的保证,还是对她自己的警告。她永远不会伤害……姜夕,
最后一点糖水被吃干净了,姜夕盯着眼前的空碗,再看了看姜若眼前只动了一口的糖水,忽然道,“你不怕我下毒吗?”
姜若的动作一僵,猛地抬起头仔仔细细地盯着姜夕的脸,“你骗我,对不对。”
“嗯,骗你的。”姜夕把空碗放回了托盘上,“谢缨想让他们留我一命,但最后他们还是对我动手了。所以,我相信不是阿姐。”
她端起托盘站起,看着已经被搁置在了一旁的糖水,“如果不想吃,那就倒掉吧。”
“小夕儿,你今夜有些奇怪。”
姜若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安,今夜的姜夕,格外地不同。就像是……温驯的动物忽然露出了爪牙。
但是……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吧。
姜夕出门的时候,贴心地将门带上了,但姜若却久久没有回过神来,直到身后传出了细微的动静。
有人从她的床榻下头爬了出来。
孙少州弹了弹自己的袖子,拂去上头的沾染的灰尘,“看来长公主这湘水宫的婢女打扫得不够仔细,居然积了如此之多的尘土。”
“我湘水宫的人,还轮不到你置喙。”
孙少州笑道,“公主对着下官可真是好大的脾气,怎么刚才对着六公主可不敢这样了。”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孙少州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脸侧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
姜若怒目相视,“那时谢缨是想保下小夕的,你的人为什么要对她动手!”
孙少州摸了摸发烫的脸颊,不急不慢,“当然是因为你啊。如果你要登上那个位置,就不能有任何的弱点。”
“我护她护了十余年,如果就连那个位置也护不住我在乎的人,那要它又有何用?本宫不会变成一个不认六亲的怪物!”
“姜若!”孙少州的舌尖顶了顶口腔中软肉,仿佛被一巴掌打出了血腥味,心里也冒出了火气,“这里可不是什么法治社会,你要坐上那个位置,就只能变成怪物!”
“是吗?”姜若冷笑,“如果本宫真的成为了合格的怪物,像你这样的功臣,杯酒释权就是最好的下场了。如果本宫真的是人命如草芥,单凭你方才直呼本宫的名讳,你现在已经被拖出去打死了。”
“这,才是真正的皇权!”
“是本宫将你抬上这个位置,是本宫在谢缨面前保下了你,否则凭你当初站队先帝,凭你当初三番几次针对小夕,你早该拖出去喂狗了。孙少州,你最好认清楚自己所依附的是谁!”
孙少州咬牙,一点点将不甘心吞下了肚子里,“臣知晓。”
姜若捏住他的下巴,“谢缨迟早查到你头上,到时候,你说本宫是选择明哲保身,还是再次助你脱身?那就要看看你能展现自己多少价值了。”
姜若松手,用手帕一点点擦拭着指头,“来人,送客。”
不一会儿,殿门就被打开。
*
那日与孙少州的争吵只是一个开端,姜若早就做好了被谢缨上门试探的准备。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来人居然会是他。
“贺大哥?”
姜若的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她万万想不到谢缨居然放心让贺朝东一个人出来。
“多年未见,若妹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姜若命人奉茶,“自那年乌岐一别,便再无联络,没想到今日能叙旧。”
贺朝东挪开了杯子,拒绝了宫女为自己斟茶的举动,“我今日其实不是来找你的。”
“嗯?”姜若再次惊讶了,“这宫中还有贺兄的旧相识?”
“也许吧,”贺朝东笑得灿烂,“我想求见六公主,姜夕。”
于是姜夕稀里糊涂地被带到了贺朝东的面前。
但再怎么说,湘水宫也算姜夕的半个家,姜夕无比自在地找了位置坐下,让宫女们上了茶水和点心,然后才挥退他们。
姜夕不说话,贺朝东也没有说话。
姜夕在吃东西,贺朝东就看着她吃东西,两人似乎都没有率先打破平静的打算。
等到最后一块糕点下肚,姜夕开始拿过一旁的湿毛巾擦拭指头。
一根,两根,直到仔仔细细地将最后一根手指擦干净,姜夕起身从椅子上离开。
贺朝东知道这场僵持已经到了尾声。
“六似乎并不好奇我是谁?”
“皇姐同我提起过。”
“皇姐?”贺朝东觉得这个说法有趣,“你确定她还是你的皇姐吗?又或者说……因为你也是冒牌货,所以对此无所谓?”
姜夕淡淡地扫过来一眼,平静又冷漠。
“颈椎脱位法、空气注射法……都是实验室处死动物会用的方法,没几年的功夫可做不到那么利索。”
“你也是穿越者,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