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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人观察手册 双鲤珠 16622 字 1个月前

第41章 第41章即便煬帝刻意封锁了消息……

即便煬帝刻意封锁了消息,但压抑阴沉的气氛还是在无知无觉中蔓延开来。

也许是因为某处连绵的求饶声,痛呼声,又或者是宫内挥之不散的血腥气,将整座皇宫拖入了惴惴不安的深渊之中。

姜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夜未眠,而宫内暗潮涌动,也不知道多少心里有鬼的人今夜不得安宁。

但也总有人能够安眠,例如姜夕。也不知道是因为姜瑜给的药起作用了,还是因为被哈齐木伤得太重,姜夕一夜深眠,而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脑子也是一片混沌。

屋子里已经大亮了,显然她已经睡过头了,可桂嬷嬷却没有来叫她用早膳,着实奇怪。

是又溜去偷懒了吗?

姜夕下床穿好鞋,慢腾腾地给自己穿上衣服,然后双手碰上了门,准备用力一推——她停下了。

靠得如此之近后,姜夕忽然意识到了,今天的小院格外地安静,甚至可以说是一片死寂。而用绢布糊的房门也并不完全遮光,有朦朦胧胧的影子投影出来。

姜夕掀了掀眼皮,如同往常一样推开了门。

——禁卫军将她的小院完全堵死,就连房门口也站着两人。

这还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两把刀告诉自己的。

“六公主,还请先回去歇息。”

“好哦。”

姜夕惯来面瘫的神色很难让人看出什么破绽,禁卫军并没有能在她身上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只能颇为可惜地放过她。

姜夕关上了房门,心里却已经百转千回。

莫非姜若终于被抓住了小辫子,玩完了?

她并非文科生,对历史不太熟悉,可也不会猜不到意图谋反的公主会有什么样的下场,高阳公主就是很好的例子。

但显然,这回是姜夕多想了,不止湘水宫,今日的整个皇宫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大皇子薨了。

这个消息终于再也掩盖不住,以极快的速度在暗地里传播,听闻圣上震怒,势必要找到谋害大皇子和金环公主的刺客。

据传闻,宫中有刺客,谋害了大皇子之后欲逃跑,在禁卫军的追逐之下躲入了金环公主的宫殿,最后还残忍地杀害了金环公主,虽然最后伏诛,但大皇子和金环公主已死的事实却无法改变。

煬帝震怒,为了避免刺客还有同党,禁军将各个宫殿犹如铁通一样围了起来。

而在姜夕毫无察觉的昨夜,在宫外,将军府显然也已经经历了一场恶战。

虽然无人死伤,却将一干老弱妇孺吓得够呛。

谢缨收回弓弩,挑了挑眉,这还是这批经过改造的弓弩第一次大规模应敌,居然出奇地好用。他将其随意地抛给了薛山,冷声吩咐道:“将尸体处理干净。”

“是。”

就在谢缨话音落下的时候,一名妇人被丫鬟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向了谢缨。

“大姑奶?”谢缨主动迎上去,毕竟他知道,自从谢秋棠失踪以后,大姑奶的身体便一落千丈了,“您怎么来了,贼人刚伏诛,恐还有埋伏。”

“啪!”

还不等谢缨的后半句话说完,大姑奶一巴掌就重重地扇在了他的左脸上。不一会儿,就高高肿起。

谢缨咬了咬口间的软肉,面上还是晚辈的谦和温驯,“不知缨郎哪里惹恼了姑奶,惹得姑奶动了那么大的怒。”

“他们真当是贼人吗?!”大姑奶凝视着谢缨,胸前剧烈起伏着,像压抑着什么,“我谢家世代忠烈,绝对不做任何不忠不义之事!”

“姑奶误会了,”挨了一巴掌,谢缨依旧面不改色,“他们当真是贼人,许是姑奶眼花看错了。”

大姑奶的胸膛起伏得更加厉害了。

看错?她怎么会看错?

这宫中禁卫军的功夫就是由她男人一手训练出来的,她能看错吗!?

可谢缨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只是让丫鬟扶她回去休息。

“姑奶好生照顾自己,过几日缨郎会给你一个惊喜。”

大姑奶好像更加生气了。她万万没想到,二郎好不容易从南蛮之地回来了……却是回来带着谢家陷入不忠不义之地的!

天要亡她谢家!

*

为了找出刺客,足足三日,皇城之中陷入了人人自危的境地。

短短三日后内,宫内悄无声息地挂上了白绫,大皇子府的哀声不断。

直到第四日,煬帝似乎才从丧子的悲痛中走出,出现在了早朝上。

而各国使臣也借此机会纷纷选择告辞。

这几日京中的血腥味挥之不散,让他们做了一晚又一晚的噩梦,而他们也确实被吓破了胆子,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作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如今有了机会,自然纷纷选择离去。

而其中最有苦难言的就是哈齐木了,说好的公主没了,而皇帝似乎也记不起这件事了。他苦哈哈地和自家的使臣对视一眼,使臣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但如果要他开口讨要补偿,那……他还是不敢的。

幸而,在下朝之后,煬帝似乎才终于想起了还有这件事,派人送去了黄金万两,珠宝玉石若干。

奉旨而来的太监宣读完圣旨,好心提醒,“我大盛的规矩,父母亡故者,家中子女需守孝三年,而同族之内有亡故者,百日无喜。但你可知皇子身份高贵,

虽然不必守孝,但今年哈察王子恐怕不能如愿了,恐怕还需等下一次朝拜。”

“那不就是五年……”

使臣及时制止了哈齐木,并给公公送上了一些心意,“我们草原人心直口快,还望公公海涵。”

“那是自然。”收了好处,公公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点到为止地提点,“等下一次朝见,陛下膝下的另外几位公主也该长成了,国公府、威远侯府也有几位小姐到了年纪,王子到不急于一时。”

使臣眼睛一转,自然明白了其中深意,看来起码到下一次朝贡的这五年,大盛是没有对哈察氏发兵的打算。自从知道自己家王子对人家公主做了什么之后,使臣就一直提心吊胆,而如今得了口风,也不敢再得寸进尺,谢过之后也准备离开。

哈察氏的离开没有激起任何的波浪,他们的车队像一滴小水珠一样汇入了诸多离开的附属国之中,就连煬帝也没有注意到他们何时离开。

唯一一处异样,是他们在离京不久后的山道上,被劫走了一箱财宝。那些盗贼可恶地很,不但熟知地形,配合默契,还知道点到即止。就一马车的珠宝,他们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斟酌再三后,哈察氏还是决定继续启程。

可他们不知道,那辆被劫走的马车不久就停在了山间中。有人靠近,马匹只是看了来人一眼,继续悠哉游哉地啃着草皮。

薛山将车内的箱子抬出来,搬走上面的珠宝,里头赫然出现了一个夹层。

薛山鼻头一酸,“小姐。”

谢秋棠迷茫地睁开了眼睛,好像一时之间并不是很适应此等明亮的光线。

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努力辨别着来人。

谢缨将她从箱子中扶起来,唇角含笑:“表姑妈,许久未见。”

第42章 第42章仙人入我怀

“王爷。”

薛山推开了房门,露出空空的两手,以及略显局促的神情,就知道他所来是为何事。

“表姑妈还是不愿意说话?”

被一语道破,薛山涨红了脸,显得不自在,但想到大姑娘那副犹如行尸走肉的模样,还是鼓起了勇气:“王爷,你去劝劝大姑娘吧。”

谢缨仿佛早就猜到了薛山此行的目的,将书卷放下,“走吧,但事先说好,本王可不会哄人。”

薛山才不信,你逗六公主开心的时候不是一套接着一套的吗?

谢缨见到了谢秋棠,她的情况的确很糟糕。

原先是以为将她藏在死人堆里带出来,让她受了惊才会在最初显得木楞,可如今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仍旧是一副呆滞的模样,整日没有什么表情。

吃饭睡觉倒是按时,可也仅限于此了。

仅仅是一眼,谢缨就知道了症结所在。

许是她被掳走的那一刻,从前那个温婉爱笑的谢秋棠就已经死去了,她苦苦在宫里头苟活的,不过是为了一个念想,一个看着那些害她的恶人得到报应的念想。

如今大仇得报,她整个人便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一样,虽然算不上在故意寻死,可显然也没有什么求生的欲望。

谢缨隔着帘子看了她半晌,才想起这副模样在哪里见过。

——在那个呆子身上。

那个呆子,就是这么一副‘活着还行,死了也无所谓’的死样子。

谢缨瞥了薛山一眼,似乎想明白了薛山为何会求到自己身上了。

但谢秋棠明显要比姜夕好应付多了,例如……起码她还有娘亲在等着她。

谢缨掀开帘子,“姑妈,侄儿进来了。”

谢秋棠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继续陷入自己的沉思中。

谢缨看着桌上并没有被怎么动过的饭菜,只有白米饭被挖走了一小口,连离她最近的菜肴也没有被动过。

“姑妈,侄儿答应过姑奶要给她一个惊喜,”谢缨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还望姑妈趁着这段日子养好身体,好让侄儿给姑奶一个交代。”

“不回去。”谢秋棠抬起眼,静静的注视着他,“我不想回去。”

“姑奶很想你,”谢缨说,“这些年,她从未放弃过找你。回到府中,不会有人说闲话,只是还需要委屈你暂时换一张脸生活。起码在明面上,不能被圣上发现。”

谢秋棠摇摇头,再次重复,“我不回去。”

她的眼眸垂下,视线落在那位金黄的鸡汤之中,油腻的水光扭头了她的倒影。她似乎在看着自己:“我并非害怕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我身上的伤口袒露,该感到羞愧的应当是那些恶人,而并非我一弱女子。”

“但是……”谢秋棠的声音终于哽咽了一下,“娘亲会心疼的,我不想看见她哭。”

也许只要一直不回去,她就能骗自己,她的女儿也许在某个找不到的地方过得很好。

谢缨将美人泣泪的模样收入眼底,唇边的淡笑从始至终未曾有过丝毫的变化,他问:“若你不介意,我可以送你回乌岐。”

谢秋棠再次拒绝了,“那是你熟悉的乌岐,并不是我熟悉的乌岐。”

她咬了咬下唇,“如果可以,我……我想留在六公主身边。”

“你还要进宫?”这个回答是谢缨从未想到过的。

“我并非要进宫,我只是,想呆在六公主身边罢了。”提起姜夕,谢秋棠的眉眼都温柔了许多,“我很喜欢六公主。”

这是真话,她从未欺骗过姜夕。

谢缨紧了紧眉头,“为何?”

倏忽间,谢缨的语气已然发生了变化,带着几分不可察的审问之意。

“缨郎可是在担心我对六公主不利?”

“姑妈,你应该懂得如今的局势。”

谢缨没有正面回答,但谢秋棠知晓他在顾虑什么,“缨郎难道不喜欢六公主吗?”

谢缨一愣。

“我很喜欢六公主,大公主也很喜欢……但凡与六公主接触过的人,应该都不会讨厌她,因为——六公主像石头。”

道出这个形容的时候,她心里竟然有松了一口气的轻松之感。

“一块会呼吸,却不会多嘴,不会多看,甚至是不会在意任何东西的人形之石。而这人啊,无论有多少的秘密,多少的不堪,但在草木山石的面前,哪怕是赤身裸体,也不会感到羞愧,也不必忧虑。”

人其实是种很矛盾的存在,他们期盼着同类的互相慰藉,又害怕被背叛,所以他们饲养了宠物作为代替,而姜夕,大致也是同样的存在。

她生母早逝,不得圣心,即无家族支撑,又无好友牵挂……仿佛谁得到了她,就是得到了一个合心称意的狸奴。

——她没有能力背叛任何人。

谢秋棠清楚地知道,姜若愿意一直待姜夕好的原因,也大概如此。姜若在走向一条极其危险的道路,若身旁一直有人可以说话,也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谢秋棠笃定地反问谢缨:“缨郎对于六公主,应当也是这种喜欢,不是吗?”

谢缨垂着眼眸,唇边挂着一如既往的淡笑,对于姑姐的话语,没有应声,却也没有反驳。

谢秋棠以为自己已经说动他了。

可谢缨却起身,“姑妈若不想回家,也不想去乌岐,那边只能去宣城了,我有一友人在郊外有一处宅邸,正适合疗养,待一切尘埃落定之际,本王尽量为你完成心愿。”

宣城就在京城不远处,若是坐上马车,也不过是七八个时辰的事,可谢秋棠想不明白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缨郎还信不过我,担心我进宫……”

“非也,”谢缨及时止住了她的话头,“姑妈已经用大皇子的性命证明了自己的立场,这也是我愿意带你去见姑奶的原因。而之所以不愿意让姑妈进宫,是因为本王不想给六公主增添任何的风险。”

谢缨幽幽道:“就如姑妈所言,本王应当是喜欢六公主的。”

谢秋棠皱了皱鼻子,她敏锐地察觉到谢缨所言的‘喜欢’,并非自己所说的喜欢。

果真,

谢缨下一句便是,“六公主之于姑妈是顽石,但在我的心中,她乃天上仙。而本王要做的……”

他勾了勾唇,露出势在必得的神情,“本王要将她从天上拽下来。”

自己啊,看不惯姜夕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很久了。

谢秋棠‘腾’地一下站起来,往日憔悴的神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类似于护崽子一样的警惕,“你是何意?你想对那个孩子不利?”

谢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那姑妈可知,仙人在这人间,可是活不长久的?”

谢秋棠一怔,直到谢缨离开,她才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什么叫做……活不长久?

*

谢缨让薛山将谢秋棠送往宣城,此事除了仅有的几个亲卫,并没有太多人知晓,包括姑奶。

他选择尊重谢秋棠的选择,等她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可有一人倒是可以透露一下消息。

于是时隔半月,谢缨终于重新出现在了朝堂上。

他不知道煬帝看见自己是什么心情,但自己的心情可是极好的,甚至在下朝之后,还去了湘水宫一番。

当然,结果就是被宜贵妃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

宫女们不知道为何宜贵妃对于淮阳王忽然那么冷淡,只能按吩咐办事,“王爷,请回吧。”

“可否帮忙通报六公主一声?”

宫女古怪地瞧了他一眼,怎么不是来找大公主的?

若是来找大公主的,她们便会按照宜贵妃的吩咐,将人毫不留情地打出去,但如果是六公主……应当问题不大吧。

宫女不愿得罪淮阳王,还是让人进去通报了一声。至于见不见,那就与她们无关了。

没过多久,姜夕就出现在了宫门口。

谢缨有些许的惊讶,“本王还以为你不会出来见我,亦或者应当请本王去你的小院一聚、”

姜夕解释:“宜贵妃不让你进宫。”

所以只能她出来了,谁叫自己还有良心呢。求了人办事,那么事情结束了,也总该当面道谢。

哎,自己的素质就是太高了。

谢缨挑了挑眉头,“看不出来,你还有那么听话的时候。”怎么面对自己的时候就一百个不愿意动弹呢?

“吃人嘴短。”姜夕这话说得一脸正气,她可不是那种软饭硬吃的人。

谢缨哑然失笑,二人穿过花林之中,他伸手摘下了飘落在她发髻上的花瓣,宽大的袖袍摩挲过姜夕的脸颊,袖口的刺绣剐在柔软的肌肤上,微微泛起了痒意,让人恨不得挠一挠。

姜夕毫无架子子地抓了抓脸。

谢缨则是微微俯身,用只有二人听到的音量道:“温美人安然无事。”

“嗯。”姜夕的鼻腔中溢出一个音节,抬眼之时正好撞上了谢缨含着轻笑的眼眸,“我知道。”

谢缨眼底的笑意瞬间凝固。

她,知道?

是在回答自己她知晓此事了,还是指……她早就知道谢秋棠被救走了?

谢缨眼眸眯了眯,他偏向后者。否则无法解释为何这么多日,姜夕一直没有来向自己讨要一个说法。

这不像她。

“六公主好生聪慧,是如何得知的?”

姜夕知道他疑心病又犯了,可她不在乎,“秘密。”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

“秘密?”这两个字在谢缨口中反复咀嚼,不一会儿,他就笑出了声,“呆子,你可知,若对本王说这话的不是你,本王定会对他严加看管,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本王。”

“我昨日吃了几碗饭?”姜夕忽然问。

“昨日六公主是去五公主那边用膳……”话一出口,谢缨就后悔了。

“你变态。”姜夕面无表情地指控。

谢缨沉默无言。

他真的以为自己不猜不到吗,湘水宫必定被他安插了探子,虽然重点关注的对象应该是姜若,但说不定他不挑消息来源呢?

果然,被自己诈出来了。

被打上了‘变态’头衔的谢缨忽然变得十分沉默,直到姜夕回湘水宫了,也没有反应过来。

姜夕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临别时嘱咐道,“下次不许了。”

谢缨恍惚回神,瞧见平日不见多少情绪的脸上竟然罕见地出现了一丝严肃。纠结了许久——

其实下次还敢。

*

随着时日一天天地过去,大皇子这人仿佛被人慢慢遗忘一般,逐渐没有了任何痕迹。但终究还是带来一些变化的,例如煬帝近日尤其宠爱皇后,惹得后宫不少妃嫔暗中妒忌。

哪怕是身为贵妃的宜贵妃,能见到煬帝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更别提其它的妃子了。

但出乎意料,宜贵妃没有多少的气恼,也不吃醋,只是偶尔提起的时候用一种同病相怜的语气嘱咐养在湘水宫里的两位公主,“皇后姐姐近日的心情不会太妙,你们避着她走一些。”

姜若很快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后宫乃是朝堂的缩影,煬帝对妃嫔的宠爱关系着前朝,而近日独宠皇后,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忘却丧子之痛。

但越是这样,同为女人的宜贵妃就越明白煬帝此举的可恨。

他当她们十月怀胎生下来,一手抚养长大,日夜牵挂的孩儿们是什么?

是什么可以随时代替的物件么?一个没有了,再补偿一个就是了。

多么的可恨啊,竟然可恨到妄图让一位娘亲忘却自己曾经的孩儿。

有着同样差点失去姜若经历的宜贵妃对皇后的心情感同身受,她明白自己的苦楚都是那个权力至高无上的男人所带来的,而真正已经失去自己孩儿的皇后……只怕比自己当初更加地疯狂。

尤其是以往姜修明和她的若儿常常针锋相对,一个头脑发热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宜贵妃可不敢保证。

因而,面对一个位高权重的疯子,宜贵妃只能再三嘱咐两个孩子离皇后远一些,尤其是姜若,少在朝堂上碍眼,能乖乖回归闺阁之中就再好不过了。

姜若吐了吐舌头,撒着娇蒙混过关。

宜贵妃无奈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将姜若和姜夕的手搭在一块,“只要你们平安,能找到一个好人家,母妃也是如愿了。”

又是这个话题,两姐妹的头一块儿大。

姜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想找机会溜走,正巧此时门外传来了通报之声。

宫女匆匆走进来,额间挂着汗,显然匆忙极了“大公主,陛下有请,公公就在外头侯着。”

第43章 第43章偷香窃玉

姜若被带到了煬帝面前。

姜若脸色发白,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么一日。她不知道姜修明之死与谢缨有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要说其中没有他的任何手笔,自己是不信的。

同样,煬帝也不信。

姜若跪下给煬帝请安,煬帝没有应答,只是低着头练字,期间没有给姜若任何一个眼神。

姜若不知道跪了多久,直到脊背微微颤抖,煬帝也没有看她一眼的意思。

又过了半个时辰,姜若终于支撑不住,侧倒在一边。

“大胆!”宦官的声音又尖又利,“殿前失仪,该当何罪!”

姜若额头间冒着冷汗,紧咬着下唇,“是儿臣失态了。”

听到姜若主动示弱的声音,煬帝似乎这时才想起自己将她叫来了,放下了笔墨,一双黑沉的眼睛盯着她。

“你在谢缨身边呆了不少时日,可打探出来什么?”

这一点,姜若早就有了准备,她提起谢缨近日在多处地方购买宅子,招募人手开垦土地,又提起珍珑阁给他带去的恐怖财富,似乎有圈养私兵的打算。

“这些小事,就不必说出来叨扰朕了。”

姜若脊背一凉,心里慌得不行,可面上却还是镇定如常,“儿臣无能。”

煬帝笑了一声,喜怒不明:“朕有奇袭乌岐的打算,你在南蛮转悠了那么些年,应该知道些什么。”

姜若一阵头晕目眩,这是要她画出乌岐的兵力分布图吗?!

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已经不满足于打探消息,而是打算真正对谢缨的根基动手了!

煬帝声音低沉,“若儿,你不会让父皇失望,对吧?”

姜若缓缓将头垂在地上,“儿臣自当不负所望。”

煬帝对于她的反应十分满意:“谢家那小子快到生辰了吧,今年朕就提前给他送份大礼。”

*

姜夕对于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丝毫不觉,该吃吃该喝喝。而姜若最近越发忙碌了起来,听闻好像是最近做了什么让皇帝高兴的事,给她在大理寺安排了一个虚职。

虽然只是一个虚职,但好歹也是一个正儿八经得到皇帝承认的官职,她上起朝堂来更加名正言顺,也无人再敢跳出来指着姜若的鼻子骂“愚蠢妇人!”

每每这种时候,姜若还不能生气,否者还会被骂“不愧是头发长见识短,听不得忠言”。

可如今,得了皇帝的撑腰,姜若一时之间风光无两。

而上湘水宫来寻姜若的人,就更多了,甚至有好几位皇子。

姜夕偶尔会撞见,只不过对于自己,他们就冷淡得多。姜夕一点也不在意,直接目不斜视地离开,她猜得到他们来这里的原因。

——姜若如今再得宠,手上的特权再多,也不过是一女子,这大统还是得他们这些皇子来继承,而姜若是一个很合适的拉拢对象。

相比于姜若的得势,淮阳王倒是好几日没有来上朝。

姜夕本不该听到朝堂前的这些消息,但奈何姜若屡屡夜袭自己的被窝。

大半夜抱着枕头站在自己床前,也幸亏她没有心脏病,否者迟早一命呜呼。

姜若厚着脸皮钻进来,“小夕儿,如果谢缨要来暗杀我了,你可要帮我拦一栏。”

姜夕冷漠无情:“不要。”

姜若一脸受伤的模样:“小夕儿,如果我死了,你再上哪儿找那么好的姐姐。”

“我去五公主那里住。”姜若还捏着姜瑜的一个承诺。

姜若震惊,她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好呀,我还没死你就找好了下家……”

姜夕困极了,不想再看她的戏精表现,被子蒙过头就睡着了。

只是……虽然她不想听,可姜若半夜做噩梦的时候还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我没有想害死任何人。”

姜若怎么可能猜不到,若让煬帝发现了乌岐的秘密,对于那里的百姓来说是何等的灭顶之灾?

但她……的力量实在太弱小了。与能力毫不匹配的慈悲心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

夜色中,姜夕默默地睁开了眼睛,叹了一口气。

果然好吵。

姜夕被闹得好几晚都不得安眠,以至于她看见谢缨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选择了去捏一捏谢缨。

谢缨及时躲过,神情看起来不太好:“呆子,几天没见,你一见我就拿笔杆子捅我眼珠子?”

“是活的。”姜夕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惜,收回了毛笔:“你终于来杀姜若了。”

“本王为什么要杀她?”

姜夕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为了找姜若算账,那本该在将军府养病的淮阳王怎么会出现在湘水宫?

似乎读懂了姜夕的意思,谢缨笑眯眯道:“当然是为了来见老相好。”

一句话将姜夕的脑子干冒烟了,老相好?谁?

谢缨没有解释的意思,话锋一转,“今日是本王的生辰,随本王出去走走,如何?本王身边没有多少信得过的人。”

“不要。”姜夕拒绝得干净利落,举起一根手指在两人之间晃荡,语气一本正经:“我们不熟。”

怕谢缨不信,姜夕再次强调:“不熟。”

谢缨沉默了半晌,冷笑一声:“不熟么?”

姜夕极其自然地点点头,忽然,视线就飘高了。

——谢缨一把将人抱起,几下翻出了墙外。

“呆子,这可由不得你。本王偷偷摸摸进宫,怎么可能空手而归。”

当然要掳一小美人回去。

高难度的动作之下,姜夕下意识地抓紧了谢缨的袖口,像极了当年他将自己从冷宫里面偷出去的模样。

第44章 第44章生辰礼

不多时,采花大盗便得逞,成功将姜夕偷到了宫外。

二人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路过糖葫芦摊的时候,谢缨买下一支,递给了姜夕:“请你吃糖,不要生气了。”

姜夕的视线在糖葫芦上停了停,依旧面无表情:“我十五了。”

又不是三岁。

“那还要吗?”

“不要。”

谢缨转头自己吃了起来,微脆的糖渣在口中嚼得嚓嚓作响,好像很香的样子,惹得姜夕都难免看上两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缨笑着:“总不能浪费,你可知在关外有多少人想吃还吃不到。”

姜夕盯着签子上浓红的糖球,看着谢缨一口一个,连果核也不带吐的,忽然想到了牛嚼牡丹这个词,她皱了皱眉头,“被发现了,你的错。”

由于思维跳转太快,谢缨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故作无奈,“还真是冷漠无情。”

“放心,本王打点好了,在圣上的眼中,你是走大门按规矩出宫的。”谢缨抱臂,戏谑地看着她,“本王可舍不得让六公主陷入危险的境地。”

“你应该的。”

姜夕格外理直气壮,谢缨噎了一下,莞尔失笑。

“要去哪里?”姜夕锤了锤自己的腿,累了。

谢缨当作没有看见她的暗示,一路依旧走走逛逛,偶尔看见一些新奇的吃食,便买下来问姜夕要不要尝一下。

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谢缨就毫不客气地将它们都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姜夕盯着他行云流水的动作,怀疑谢缨是自己想吃糖,不好意思才拿自己当靶子。于是在谢缨下一刻递过来一小抓烤栗子的时候,姜夕接了过来。

只不过这些栗子很不好剥,居然没有提前在表面划一个十字,逼得姜夕不得不用牙咬开,一颗栗子吃得她呲牙咧嘴,形象全无。

谢缨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即便以他的力气稍微握紧就能捏开一大把。

谢缨慢悠悠地将剩下的栗子收拢于袖口中保温,看着姜夕面容扭曲地吃完一颗之后再默默地递出下一颗。

姜夕纠结了片刻,实话实说,栗子的味道当真不错,香甜软糯,以往这种品质的栗子都是在一大包里面堪比中头奖的存在。

可吃起来太麻烦了。

谢缨又将栗子往眼前递了递,“先垫垫肚子,离饭点还早着。”

有了台阶,姜夕顺势而下,接过了栗子,并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颗。

谢缨的脚步始终要慢上姜夕一步,可淮阳王身姿高大,腿也长,一步就追上了这点儿微不足道的差距,只不过是刻意控制着步伐,仿佛守卫一般护在身后。

眼见姜夕吃完拍了拍手,又用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指头,谢缨眉头一挑,顺势将栗子递了上去。

“不要了。”

谢缨没说话,只是稍微用力,烤正好的栗子外皮正脆着,被指腹微微用力碾开之后就炸开了,露出金澄澄的果肉和勾人食欲的香气。

姜夕的脚步一顿,然后默默回头,盯着谢缨,“你故意的。”

“公主真是冤枉在下了。”就算是故意的,谢缨又怎么可能承认?

姜夕生气了,她默默伸出了手指,一下子把那颗栗子弹飞,然后再也没有给谢缨一个眼神。

谢缨笑眯眯地接住被弹飞的烤栗子,随手丢进嘴里,慢悠悠地跟在姜夕身后。

“你到底想干什么?”

正巧此时,二人停在了珍珑阁门口,谢缨抬头望了一眼,笑道:“今日我生辰,你就不打算送点生辰礼给本王吗?”

姜夕扬了扬自己的衣袖,“空的,没钱”

真真正正的两袖清风。

“珍珑阁是本王的产业,买东西还需要银两一说吗?”谢缨道,“进去给本王挑件生辰礼,如何?”

姜夕眼神游移到珍珑阁的橱窗内,不懂谢缨为何一定要自己挑,珍珑阁里有什么东西他又不是不知道,还有什么惊喜可言。

迫于谢缨的淫威,姜夕进去逛了一圈,也没看上什么,最后拿走了一个门神模样的棉花娃娃,威严的小人拿着大刀,看起来丑丑的。

十分适合谢缨。

在出门的时候,姜夕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了掌柜好几眼,生怕一声“小贼”从后头传来。

谢缨嗤笑一声:“当年你去御膳房偷吃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胆小的。”

他接过姜夕递过来的娃娃,只是看了一眼,就嫌弃道:“好丑。”

听见了声响陈掌柜从点里头走出来,为门神辩解:“王爷,门神娃娃手感柔软,寓意也好,可给我们挣了不少银两。”

听了陈掌柜的解释,谢缨的眉头松了松,算是勉强被说服了。

“镇宅保平安吗,这份礼算本王收下了。”

不,姜夕看着谢缨笑盈盈的神色,头一次有了几分心虚,只是因为它是长得最丑的。

“要回去了。”姜夕说,“饿了。”

谢缨挑眉,自己花那么大力气将她从皇宫里偷出来,可不是让她来街上逛一圈就回去的。

“那可不行,六公主至少也得陪本王吃一顿饭,上次六公主的及笄礼,本王也奉陪了一整日,不是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姜夕的眼神就变了,那是自己要过生日吗?是自己变成了他和姜若的玩具罢了!

绝对不会再被骗第二次了!

可谢缨却一反常态,唇边的笑容竟然罕见地有几分落寞:“六公主当真如此狠心?本王如今处境如履薄冰,算得上孤家寡人一个,能陪本王吃一顿饭的人……也只有你了。”

“不信。”

“那随本王回将军府一探究竟如何?”谢缨顺着杆子往上爬。

“不要。”

“不听。”谢缨笑眯眯地点头,显然也学会了姜夕说话的精髓。

直接捞起犹如木头一样的小人儿,丢上马车,一路带进了将军府,畅通无阻。

谢缨吩咐了下人一声,不多时,席面上就多了几道简单的菜肴,姜夕看了看菜色,又看了看谢缨如常的神色,说没有预谋?

鬼才信。

谢缨脸上一派无辜,只是又继续吩咐下去,可以开始准备了。

姜夕觉得自己上了贼船。

外边的天色一点点地暗沉下来,四周开始点上了烛火,而这时姜夕才注意到外头居然搭好了戏台子,整个戏班等候在外面。

越来越多的菜色被上齐全,而外头的下人们忙忙碌碌地准备好了场地,点燃了大红灯笼,看起来格外喜庆。

姜夕起身想走,却被谢缨按住了肩膀。

“这是家宴,我是外人。”姜夕很有自知之明。

谢缨没有回答,只是侧了侧头,问薛山:‘再去请姑奶她们。’

薛山此时一脸惨白,勉强应了一声,“属下会说服夫人他们的。”

说服?

姜夕转身看向外头,后知后觉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虽然外头的戏班下人够多……但谢缨的长辈和小辈们,一个也未曾露面。

不一会儿,薛山就回来了,但依旧只有他一人。

他的脸色更加差了,吞吞吐吐,“王爷,大房说她们今夜有疾,二房那边……”

“就只有今夜吗?”谢缨语气轻飘飘地打断了他,“是不是到了明日就神奇地康复了。”

薛山咬紧牙,一下子跪了下来,“是属下办事无能。”

“起身吧,本王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谢缨唇边噙着笑,“坐下来,一起陪本王用膳吧。”

“属下不敢。”薛山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留你在这里不自在了,退下吧。”

薛山道了一声‘遵命’之后便离开了。

剩下的下人们战战兢兢,即便是知道王爷好相予,但今夜府里的气氛明显不一样,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们都变得提心吊胆起来。

谢缨掀了掀眼皮,大半张容颜映衬在烛火下变得模糊:“开始便是。”

戏班子的班主是个极具眼色的男人,他没有多嘴问一句,也像是看不见空无一人的席位,开始招呼自己的戏班动起来。

谢缨面色如常,一手只着脑袋,半侧着身子看着姜夕,眼眸中含着浅笑,“看吧,本王没有骗你,本王真真正正是孤家寡人”

姜夕想了想,“……好可怜?”

谢缨笑了,这一回,笑容进了眼底,一双桃花眼更加潋滟:“那么,就麻烦六公主可怜可怜我。”

“好哦。”姜夕放下了筷子,正好,她断断续续地吃得差不多了。

谢缨的表情难得地出现了几秒的空白,仿佛没有猜到居然会被一口应承下来。

她将谢缨呆滞的模样收入眼底,灵光一闪,“我给你送一件生辰礼。”

“这回,是真心的。”

谢缨先是一笑,后又觉得气得牙痒痒,那之前就不是真心的了?

但他还是起身,扮出风度翩翩的作态:“那本王拭目以待了。”

*

几炷香后,二人出现在郊外。

谢缨环顾周围一圈,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对于此地,他自然不陌生,毕竟他可是在京城长大的,但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姜夕是怎么知道此地的?

因为——这里是乱葬岗。

姜夕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辨认什么,终于,借着灯笼微弱的光,她停在了一片牡丹花丛前。

她没有继续靠近,而是转过身,晚风吹动她的长发,几缕乌色的发落在了姜夕略微苍白的唇色上,一张一合:“兰贵妃的尸身,在这里。”

这就是她给谢缨的生辰礼。

“哈。”谢缨笑了一声,在夜色中与姜夕四目相对。良久,才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呆子,你当真没有心啊。”

第45章 第45章低情商的姜夕

“你不开心吗?”姜夕仔仔细细地观察谢缨的神色,“当年芳菲宫的人全部都被处理了。”

姜夕跺了跺脚,“全在里面。”

也许是记挂好几顿饭的恩情,在得知兰贵妃死后,姜夕趁着夜色去吊唁过,可她来得好像不是时候,正撞见一具接着一具的尸体被放在了板车上,运往了宫外。

宫内枉死的奴才每年都不少,除了意外死掉的,可以谋害的也许会在池塘里、林子里、人迹罕至的小道上被发现,其它被打杀的奴才,若还有家人在世,那就让人领回去,若是没有……那就统一丢到宫外的乱葬岗。

姜夕躲在角落里,小小的一个,任谁也不会注意到,她默默看着一具接着一具的尸身被送出去,有见过的宫女,也有不认识的,而其中最华贵的一个……是兰贵妃。

没有嬷嬷教过她规矩,但任凭她的常识再匮乏,都知道贵妃的尸身怎么能和无人认领的宫人一样被送去乱葬岗?而皇帝真的对此毫不知情吗?

姜夕找了个机会,去认了一下路,并且在兰贵妃埋葬的地方撒了一把种子,是她宫中开得正艳丽的金丝牡丹,听说是异域送来的贡品,仅开在芳菲宫,就连御花园也不曾有过的品种。

牡丹娇贵,也许那天被风吹雨打之后就凋落了,可出乎她的意料,盛开在兰贵妃身体上依旧艳丽无双,比宫中更盛。

姜夕对谢缨道:“我以为你想知道她的下落。”

“她是你的姐姐。”

这难道不比那个丑不拉几的门神娃娃有意义吗?

但谢缨却说,她没有心。

姜夕眨了眨眼睛,恍惚间想起自己曾经好像听见过这个形容,只不过那是它的近义词——【姜同学,你的情商还真是低啊】。

姜夕还记得那是大年初一的时候,一睁眼,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一条新年祝福出现,末尾还配上了可爱的表情包。

是来自舍友的消息。

姜夕想了想,同回复了一个新年快乐,然后开始打字,嘱咐舍友过几天就开学了,宿舍的马桶抽子坏了,轮到她买新的了……

这句话发出去还没

五秒,一个语音电话打过来,第一句话就是【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我现在在老家,和你相距300公里,了解你的一切生活习惯,特地这个点发消息给你送上第一个新年祝福,而你!我的朋友!居然只想着你的马桶抽子!】

姜夕抿了抿唇,她自然听出了舍友的生气,但显然她无法感同身受。为什么要生气呢,自己也回了新年快乐了,不是吗?

姜夕很快就把这点小事抛之脑后,但没想到,开学的第一天就被马桶抽子架在了脖子上。

红皮的马桶抽子冻得她脖子凉凉的,忍不住缩着脑袋。

舍友咬牙切齿,【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喜欢这玩意,新年第一天居然叫我买这个。你最好今天抱着它睡觉!】

——就和此时谢缨的神情一样。

姜夕的目光第一次真切地落在了谢缨的脸上,似乎好奇于他们二人之间为何会跨越时空,露出相似的神情。

真的很神奇。

眼见谢缨沉默不语,姜夕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哪里有问题。

但是……大概没有的吧。将心比心,若自己与谢缨的处境调转,自己也应该不会生气的。

但谢缨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姜夕提着灯笼走到了谢缨面前,仰面望着他,“生气了?”

就像舍友一样,虽然不是很理解他们生气的原因,但如果道歉能让他们开心一些的话,姜夕也不介意动动嘴皮子。

谢缨终于开了尊口,用一言难尽的神情幽幽出声:“呆子,你要本王如何回答你?”

毕竟今日虽然是他的生辰,但过得却不算愉快,难得还以为这呆子开窍要送自己礼物,转头就送上了阿姐的尸身,刻骨的仇恨几乎压抑得他无处喘息。

但他无法责怪姜夕,他知道,这个呆子没有恶意。

她只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做出了决定。

忽然,谢缨觉得袖子沉了沉,姜夕扯住了他的袖子,“我道歉,别气。”

谢缨压了压眉眼,不言语。

姜夕又拉了拉他的袖口,“你我之间是朋友,不要为了小事生气。”

“朋友?”谢缨将这二字细细咀嚼品味,忽而冷笑一声,“你我不是不熟吗?”

啊?姜夕被阴阳怪气的语气提醒了,才记起这句话是自己今早才说过的。但好在,她的脸皮一向比较厚,她面不改色地应承,“现在是了。”

“不敢,在下身份卑微,怕高攀了公主。”

姜夕面无表情:“不要得寸进尺。”

谢缨失笑,如今是谁在得寸进尺?

谢缨见好就收,忽然记起一事:“你知道温美人没死,是因为来过这里?”

姜夕点点头,视线落在了身后高高低低的土包上,“没有被翻动。”

这里的泥土,没有被翻新的痕迹。

谢缨忽然心情大好,他可是牢牢记得姜夕之前是如何回答自己的。

她说那是她的秘密,但如今,自己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姜夕察觉到了身旁之人莫名其妙高涨的情绪,有些摸不着头脑,干脆不去多想。

二人同乘马车回宫,难得的,姜夕一路上没有睡觉,似乎在酝酿什么。

姜夕忽然掀开了帘子,看见车外的景色逐渐变得熟悉,她就知道现在不开口,下次也很难找到机会了。

姜夕忽然坐直了身体。

谢缨也恰好此时放下了书卷,“公主一路上坐立难安,是有什么话对本王说吗?”

谢缨主动给了台阶,她没有不接的道理,“你会,伤害姜若吗?”

谢缨将书卷卷成了一捆,在掌心摆弄着,反问:“你觉得本王会吗?”

姜夕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若是从前的那个谢缨,她起码有十之六七的把握,可已经是孤家寡人的谢缨……搞不好真的变成变态了。

“是姜若让你来试探本王的?”

“不是。”

“这句回答得那么快,那么上一个问题的答案——”谢缨轻笑,“你觉得本王会对她出手?”

被诈出了真实想法,姜夕一点也不慌,因为她再清楚不过,自己的想法并不能左右什么,她只是给姜若一个痛快,省得她夜夜打扰自己的清梦。

谢缨没有直接回答她,只是意有所指:“本王从未交付足够的信任给任何人。”

所以,即便是被背叛,也无妨。

因为没有足够的信任,所以他永远留着后手。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口,谢缨为姜夕掀开门帘,“接下来的路途,就劳烦六公主自己回去了,本王不方便出现,对么?”

姜夕觉得谢缨还在记仇,但她没有任何证据。

但总归可以给姜若一个结果了。

她将谢缨的话如实转告给了姜若,她的表情一瞬间开裂了,仿佛受到了十分沉重的打击。

姜夕才不在意那么多,今夜的小被窝终于不会再多一个人了。

但她能想到的事情,姜若怎么可能想不到。谢缨这几日的风平浪静,何尝不是一种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