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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今夜之事是孤的错,孤……

因为药物作怪的原因, 慕容煜做了许久,久到白芷不耐烦了,又觉得十分受罪, 恨不得踹飞此人。等他抽身而退之后,她顿时大松一口气,慌忙推开慕容煜, 手一阵忙碌后, 忽然想到什么, 立刻起身直奔洞外, 好像身后有什么恶鬼追着她一般。

慕容煜从未想过女子经历此事后, 会有这样反常出奇的反应,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回过神来时,洞口已经空空如也,只有一缕清风拂进来, 潮.湿的身体瞬间感到一阵阴寒, 他定了定神,轻颤着手整理散乱的衣物,脑子里不觉地回想着方才神智混乱时所行之事,心中尴尬又愧悔。

他等了片刻, 未等到白芷归来,暗忖她是不是被他吓跑了, 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她怎会是那胆小鼠辈……若说是害羞不好意思见他这更不可能,她痛苦煎熬不耐以及结束后如释重负的神情他隐约记得。

慕容煜想出去寻她, 又觉得不妥,便只是坐在火堆旁等白芷归来。

白芷从水里出来,只觉得浑身干净清爽许多。

慕容煜曾经笑话她不懂男女之间如何生孩子, 白芷不以为然,她知道男人是怎么把种子遗留在女人体.内的,慕容煜竟然也这么做了。

一想到肚子里以后可能多个东西,白芷心里就犯怵,这才赶紧跑出来清洗身子,顺便将那东西逼了出去。

原来男女之事和打架杀人没什么区别,除了挨刀子般的疼和累,根本没什么其他的感觉。

回去时白芷逮到了一只在灌木丛里打盹儿的野鸡。她今日未曾用晚膳,山洞里虽然存着干粮,但嘴里没有点荤腥,总觉得没饱腹感,且耗费一番体力,使她又累又饿,当即提着野鸡返回溪边给鸡拔毛去除内脏,才再次返回山洞。

听到声响,慕容煜身体微僵,却若无其事地扭头看过去,见白芷一身清爽地走进来,手里提着只串在木棍上光不溜秋的鸡。

慕容煜以为她脸上至少有几分尴尬或者恼怒,而实际上她只是平静地瞟了他一眼,便大大咧咧地坐在他身边,将处理好的野鸡架在火上烤。

他万没有料到,她出去那么久是去逮野鸡去了。若是有酒,她是不是还要饮几杯?

“帮忙添一下柴火,不然烤鸡没你的份。”白芷腾不出来手,见慕容煜只顾在那坐着,面色莫测地盯着她,一点忙也不帮,心中有些不高兴。真是等人伺候的主儿。

慕容煜语滞,若是以往他断然会忍不住冷言冷语几句,但此刻他却无法对她冷脸,沉默地捡起两根木柴丢进火堆里。他明白了白芷的态度,她无需他负责,也无需表示愧疚或者提出补偿,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莫名地生出几分不快。至于不快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鸡烤了没多久,开始滋滋冒油,香味扑鼻令人精神一震,白芷脸上这才有了笑容,先前的难受煎熬便不足为提了。

等待鸡烤熟的过程有些无聊,白芷只能与慕容煜闲聊:

“做这种事实在受罪,你说那些人为什么喜欢这样呢?”白芷并不避讳谈及这事,说起来更是脸不红心不跳,她想了想,又道:“

大概不是因为喜欢吧,若非要传宗接代,谁爱受这种罪啊。”这次她说得十分肯定。

慕容煜俊脸一黑,明知她并不是指责他技术不行,但心里总会有些别扭不自在,他方才受药物所控顾不得她,所以她觉得受罪也不稀奇,也没必要与她多解释,徒增尴尬。

白芷没得到回复,侧眸打量了他一眼。其实要说她心底一点尴尬都没有是不正常的,哪怕她不在意与他发生那样的事,也明白那种事只有关系亲密的两人才会做。所以从进山洞开始,她很少用正眼看他,一看到他就禁不住想起他方才压在她身上时种种有异于平常的举动和神情,只觉得很奇怪,还有些别扭不自在。

“你感觉没事了么?”白芷问,不知怎的,有些受不了这寂静无声的气氛,不说点什么浑身不舒服。

慕容煜衣服齐整,面色看起来已经变得正常。白芷其实觉得他方才可怜兮兮的样子还比较顺眼一些,这副冷冰冰好似她欠了他钱的模样实在不讨喜。

“嗯。”慕容煜低声应了句,脸颊褪了的热意再次涌起,他并不是很想谈及此事,便开口转移了她的注意力,“要烤焦了。”

白芷方才有些晃神,问言连忙将烤鸡翻了个面,才去看他,火光映着他的面庞,闪烁不定,如同他此刻的目光。她想说点什么,突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竟没了往日的坦然随意。她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奇怪自己的反应,发现想不通后也懒得再想,收回视线,继续翻动烤鸡,肉的香气扑鼻而来,令她心情瞬间愉悦起来,那些有的没的杂乱情绪也被她一股脑地抛掉了。

察觉她的目光不在自己身上后,慕容煜才侧目看向她,她望向烤鸡的眼眸明亮而有神采,忽觉自己在她眼里大概不如一只烤鸡有吸引力,念头刚起,不禁为自己竟然会做出这样的对比而感到好笑又莫名。

鸡烤熟后,白芷十分大方地破开一半给慕容煜。慕容煜摇了摇头,他并无食欲,不过看她大快朵颐的畅快模样,略显沉重的心情稍稍缓解。待她吃完擦干净手后,他终究还是开了口:

“今夜之事是孤的错,孤许你一个人情。”

白芷拿着水袋的手顿了下,对于他突然高高在上施舍人的态度心生不满,便忍不住开口刺他,“太子殿下,我只是奉命行事,今夜之事原在我的职责之内,所以你不必许我什么人情,你不欠我的。”

职责之内?慕容煜沉着眼眸看过去,对上她讥诮的目光,顿时气笑了,看来是他善良了,对她根本没必要心怀愧疚,她对这种事也根本不在意,哪怕是随便一个男人她都无所谓。

白芷没察觉慕容煜动怒,觉得没说过瘾,就又小声嘀咕起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处境,还要许我人情,等恢复自由之身再说此事不迟。”

对于他那句话,白芷有些不喜,但也说不明白为什么不喜。

慕容煜气到极点完全不想再理睬她,索性起身走远,靠在石壁上闭目假寐。

白芷惊讶地瞟了他一眼,他这是在负气?管他,冷死活该。

只要他不死,没什么大的病,白芷管他是冷是热,她心安理得地靠着火堆睡了,半夜偶尔睁开眼,见慕容煜依旧靠在山壁那边,撇了撇嘴,添了几根柴火,倒下继续睡,被温暖的火烤着真是浑身舒爽,可怜有的人就要挨冻了。

次日起来白芷只觉得精神抖擞,慕容煜却一脸苍白憔悴,连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太子殿下,你身体不舒服么?是不是夜里着了凉?”白芷内心幸灾乐祸,却佯装担心地去伸手去贴他额头,被慕容煜冷着脸拍开。

只需一眼,慕容煜便看穿了

白芷那点小心思,毕竟她的担忧太虚假,那双眼眸里的雀跃光芒就差没折射出幸灾乐祸几个字了。

“呦,这么大的脾气,怪不得是太子殿下呢。”白芷笑嘻嘻的,并没有因他动怒就有所收敛,反倒更加来劲。

自从昨夜他说了那句话,她便喜欢用他的身份来冷嘲热讽,这令他厌烦无比。“白芷姑娘。”慕容煜加重了语气,显得冷硬又客气,“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很聒噪,就像是一只喋喋不休的乌鸦。”

乌鸦?白芷听着并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乌鸦挺好的,自由自在,随心所欲。“我是乌鸦,那太子殿下是什么?”

不等慕容煜回话,她就自答起来,“你就是臭肉。毕竟乌鸦会围着臭肉转,我现在就是得围着你转。”她这话说得不无抱怨,自从他出现后,她哪件事不是围着他来了。

白芷骂起人来丝毫不客气。人家对她都不客气,她还客气什么?

慕容煜平日第一次被人这般言语冒犯,气得面色铁青,却又找不到一句更加难听的话来反驳她,只怪他以前与人相处太过温文尔雅,有礼有节,从未与人争得面红耳赤,说着令人难堪的话语。

白芷见他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心中也就畅快了,这才真正地笑脸迎人,“太子殿下将来是要做九五之尊的吧,江山社稷都是你的,你也要心胸宽广一些嘛,与我一鸟人计较什么。”末了,还是忍不住又恶心了他一番。

慕容煜此刻手上若有剑,定会毫不犹豫地拔剑去斫她的头颅,叫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然手上什么也没有,也无言以对,便只有选择不予理睬,当她不存在。

两人闹了这一场后,行路时谁也不搭理谁,但两人之间的气氛也与往常略有不同,当不说话时,耳边唯余松涛阵阵,鸟儿啁啾,明明有声音,却觉得安静得让人有些尴尬不自在。

山洞光线昏暗,能藏住某些细微的东西,而此刻身处阳光底下,仿佛一切都无处遁形。两人突然对视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错开视线。

原是下意识反应,却让两人的气氛愈发尴尬,而就在这时,周围有了异动,白芷神色一凝,“有人。”说罢挡在慕容煜身前。

慕容煜深深看了她一眼,欲语还休。

让两人惊讶的是,来人并不是袁燕子等人,而是慕容煜的侍女红柳以及绿芙。

第22章 “你们杀了她?”……

真是阴魂不散。

白芷在心底暗骂一句, 早知道当时就不该手软。

先前在旅舍穿绿衣服的那个女的想要算计她反被她制服,她就只是将她捆绑起来没取她性命,这才叫她找过来了。

白芷目光往慕容煜那边瞥了一眼, 他面色虽然平静如常,心里估计十分得意吧。他这两名侍女还真是追踪高手,相比起来, 卫无实在没用, 到现在都没见人影。

本来护犊子一般挡在慕容煜身前的举动, 改为拔剑挟持, 白芷冷声道:“你们带不走他, 死了这条心吧。”

那两人面色犹豫地看向慕容煜,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二人面色蓦然一变,长剑配合着短剑, 一齐朝着白芷发难。

白芷没想到二人丝毫不顾慕容煜的安危, 心中一凛,却没办法真的伤害他。

想必他也明白了这一点,所以示意她们二人行动。真是奸诈。

因为有慕容煜这包袱在,白芷只能勉强对了几招, 无奈之下,她用刀划破慕容煜的手臂, 恶狠狠地威胁她们二人道:“你们真不顾他的性命么?”

两人见状蓦然停止攻势,怒腾腾地直视着白芷,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慕容煜手臂的衣料被鲜血染红, 他神色却不为所动,语气平静道:“白芷姑娘,孤并不想伤害你, 你若就此罢休,我会让她们二人放你离去。”

白芷见识过他是如何欺骗袁燕子的,又怎会被他三言两语说动,“我若放了你,你真的会放过我么?我不信。”

慕容煜无奈一笑,她这人是挺难说动的,意识到这点后,便不再白费力气,眼里掠过一丝冷漠,“既如此,孤便不与你客气了。”他看向红柳绿芙二人,平静地发出指令,“动手。”

红柳绿芙得到命令,当即毫不犹豫地继续攻击白芷。

白芷见拿慕容煜威胁不了二人,生气地一掌拍开慕容煜,免得他妨碍自己。

白芷这一掌并没有手软,慕容煜整个人向后跌去撞到身后的大树,一阵头晕目眩后,嗓子眼儿里蓦然涌起一股腥甜,他捂着心口剧烈地咳了几下,吐出口血沫子。

他狼狈地倚着大树而立,原本就苍白的脸更加没了血色,他低垂着眼眸不禁苦笑一声。白芷那一掌并没有容情,正如她前面所说,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而他心里竟然抱着某种莫名的期待。

他稳了稳呼吸后,再抬起眼眸时,眼里一片森然。

慕容煜没有试图逃离此处,而是沉默地倚在一旁观看战局。若红柳绿芙二人都拿不下一个白芷,留她们二人在身边也没用了。

红柳与绿芙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她们三番两次都没有救回慕容煜,若这次还败在白芷手上,她们也没有脸再面对慕容煜了,他日还得面临自戕的处境,因此她们对白芷的攻势更加狠绝,大有取其性命之意。

能跟在慕容煜身边贴身护卫的人并非泛泛之辈。轮武功白芷不输她们之中任何一个,但两人左右夹击,出手又满带杀气,她未免有些招架不住,斟酌再三,只能丢下慕容煜先走,之后再想办法夺人。

“殿下,还要追么?”红柳请示慕容煜。

“追。”慕容煜未曾犹豫,白芷武功高强,追踪能力也不在红柳绿芙之下,人不在他眼皮底下,他放心不下。

白芷听到身后动静,扭头一看却见一红一绿的身影,她额角一紧,她便说慕容煜哪混蛋根本不肯放过她,竟然让两人一起追她。

下次他再落在她手中,看他还有没有好日子过,她一边在心底痛骂慕容煜,一边往山上林木深处飞奔。

白芷的轻功不如之前那般使得随意自如,这还得怪昨夜长久的折腾,她今日起来其实有些腿软,她也没有在意,没想到此时竟成了拖累。

眼看着那两人即将追了上来,白芷决定不逃了,一个回身迅速朝她们飞扑而去。两人猝不及防被白芷逼得连连后退,但很快她们便调整好了作战方式,见招拆招。

她们两人配合得极好,可以看得出是常年实战出来的结果。其中一人落了下乘,另一个人又会立刻替上,令白芷毫无可乘之机。当白芷被迫防守之时,二人只需一个眼神示意,便默契地开始一个攻她上首,一个攻她下盘,不给她一丝一毫喘气的机会。

面对她们的招招紧逼,白芷毫无应对之策,没过多久,便汗流浃背,心烦气躁了。想要从她们手下全身而退绝非易事,再这么下去她也会因为烦躁不堪而露出致命破绽。

她神色一凝,直接踢飞脚下的一颗石子,击向离她最近的红柳。趁她闪躲之际,立刻脱离战局,逃之夭夭。

红柳与绿芙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一路紧追不舍。直到前方无路,白芷才停下脚步,二人在她不远处站定,目光扫向四周,只见周围地形险峻,而她的前方就是一面陡峭的悬崖。

两人不知白芷是否有阴谋,不敢轻举妄动。

“你已无退路,弃剑投降,我二人留你一条性命回去见殿下。”红柳率先开口。

绿芙却皱着眉头道:“和她废什么话,杀了她算了,殿下也没说留她性命。”她对白芷将她捆绑一夜的事情怀恨在心。

红柳知绿芙比她狠,也比她更不顾后果,便劝说:

“你别乱来,殿下也没说要杀她,先把她带回去再说。”

白芷见她们二人意见不合,先是瞟了一眼身后深不见底,云雾缭绕的悬崖,才回眸笑嘻嘻地与二人道:“你们别说大话,要杀要剐也得抓到我才行吧。”

绿芙被她言语一激,目光如毒蛇般阴冷地瞪着她,“找死。”说着也不理会红柳的阻挡,率先发起进攻。红柳没办法,只能跟着她一起上。

白芷应付了几招,原本想趁她们不备,踹一个下悬崖,但她低估了二人的小心程度。

手臂一疼,是红柳腰间盘着的那柄薄剑打了下,只是割破了衣服,未伤及皮肤。绿芙乘胜追击,不给她调整机会,白芷被逼得连连后退,在悬崖边沿急急刹住脚。

白芷看着不肯罢休的二人,心中一发狠,唇角露出抹张扬无畏的笑容,“想抓我,门都没有。”说罢转身直接跳下了悬崖。

红柳神色一变,蓦然冲到崖边,除了缭绕云雾,几乎看不到别的,更遑论白芷的身影。

* * *

慕容煜无力地靠坐在大树底下,望着红柳绿芙离去的方向,眼皮轻跳了几下,心里没由来地感到些许不安,他似乎遗漏了某些事情。

他不清楚自己等了多久红柳和绿芙才返回,只是感到时间过得颇为漫长。她们二人并未带回白芷,这令他沉了脸色。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红柳接下来的话:“回殿下,我们没能生擒那女子。”

慕容煜额角猛地一跳,顿了片刻,才像是听不明白她的话似的,皱眉问:“什么叫没能……生擒?”

绿芙只当慕容煜怪她们办事不利,不等红柳作答,便抢言解释道:“那女子死了。”

“你们杀了她?”慕容煜问。

绿芙瞥见慕容煜神色阴晦莫测,不想自己想象那般快慰,觉得他大概是恼她们没留下活口,便有些紧张起来,“没……”

慕容煜对她支支吾吾的态度甚是不满,“如实回答。”

红柳赶紧道:“回殿下,那女子性烈,不肯被我们抓住,便自行跳下悬崖了。”

慕容煜眉间的紧结淡了些许,“既然坠崖,又如何能够确定生死?”他反问,目光凌厉地看着红柳。

“我与绿芙查看过了,那悬崖深有万丈且布满嶙峋怪石,人跌下去只怕要粉身碎骨。”

红柳虽然面不改色,但面对慕容煜阴沉的神色,也有些紧张。

慕容置于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沉默片刻,忽然微笑起来,“孤与她也曾掉落悬崖,然孤还好端端地站在此处,红柳绿芙你们不该拿未曾确定的事来敷衍孤。”

他虽然是笑着说这些话,但眼神不怒自威,红柳与绿芙不由心生惶恐。

“殿下,我与绿芙立刻下到崖底搜寻。”红柳补救道。

“不必了。”慕容煜淡淡道,目光幽沉地看了眼被树叶遮挡住的天际,低语:“生死有命。她若能活,算她福大,孤便放过她吧。”

慕容煜内心无数次想要取她性命,但听到她有可能已经死了的消息时,他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那般高兴,甚至有点……

红柳听到慕容煜的话不觉抬眸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神色似乎有些怅惘,突然意识到她们这位太子殿下怕是与那女子有些不为人知的牵扯。

第23章 “白芷姑娘,你的命一定……

慕容煜等人出了山后, 在旁边的小镇上停下休整。小镇偏僻且穷,只有一家旅舍,甚是简陋。

此前绿芙曾向慕容煜提议, 到前面更大的城镇再停下,但慕容煜并未理会她,绿芙担心江怀谨的人追上来, 还待要劝, 却被红柳阻止了。

从慕容煜的屋子出来后, 绿芙不满地看向红柳, “你方才为何不帮着劝殿下, 还要阻止我?去前面的城镇才是最妥善的。”

“你还不知殿下性情?”红柳叹了口气,迟疑了下,又道:“殿下受了伤,经不住长久颠簸, 今夜你我仔细些即可, 你在殿下面前少说一些话,说多惹他心烦。”

绿芙有些惊讶,“殿下心情不好?你怎知晓的?”

红柳摇了摇头,这些年若没有她在旁提醒, 凭着她这脑子不知道得惹出多少祸事来。

“你别管我如何知晓的,快去拿晚膳过来, 我守着殿下。”

这旅店小,只有掌柜夫妇二人守着店,这会儿两人都在外头忙碌, 没有人帮忙送来饭食。

绿芙点点头去了,没多久便端着饭菜回来,脸色看着不大好, “你看看这吃的都是什么,这拿进去殿下不得骂死我们?”

红柳瞟了眼托盘上的饭菜,两个粗面馒头,一小碟酱瓜,一碟芋煨白菜,没有荤腥。“店主如何说?”

绿芙皱眉头道:“店主说他家原本不提供饭食的,只是我们出了钱,才让他婆娘做多了一份饭菜。”

红柳道:“我们出的钱不少,不能多做几个菜?”

绿芙气道:“我也是这般说的,他说厨房没别的菜了,得明日一早赶去集市才能卖,我看他们后院里养了不少鸡鸭……”

红柳无奈打断她:“既如此便算了,我们这一趟莫要引人注意才好。”

绿芙问言停止了抱怨,想了想觉得红柳说得不错,原本打算要回钱的念头也打消了。她端着饭菜准备进屋,却被红柳阻止:“我去吧,今天你别进去了。”

绿芙奇怪,“为何?”

红柳笑道:“你只需知晓,我为你好就是。”

绿芙虽然疑惑不解,但她向来听红柳的话,问言就将饭菜交给了红柳,“那我在店附近查看一下,看有无可疑之人。”

红柳点头,随后进屋。慕容煜服了药,此刻正坐在椅中闭目养神,他脸色很苍白,白芷先前那一掌虽未打在他的心口处,但也引发了慕容煜的心疾,若非红柳身上还带着药,后果不堪设想。

红柳将饭菜放在桌上,才轻声提醒了句:“殿下,用膳吧。”

慕容煜睁开眼眸,掠了眼桌上的饭菜,并无不满,只是也没有动筷子,“先放那吧。”

红柳恭恭敬敬地劝道:“殿下趁热吃吧,凉了味道不好。”

慕容煜不觉抬眸看了眼红柳,她神情小心谨慎,生怕他生气似的,换做是白芷,大概早就不高兴地拿起馒头直接塞进他的嘴里了,兴许还会抱怨一句:给你好脸了。

毕竟这种事她没少做。虽那是很令人不愉的一段回忆,但此刻回想,他却没了当时那种想杀了她的心情,只是有些恍惚,仿佛她那张表情生动的面庞依旧在他面前晃动。

“殿下……”

红柳的呼唤令慕容煜回过神来,他剑眉下意识地蹙动了下,而后又展开,拿起一馒头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红柳并不认为是自己的话起了效果,慕容煜方才分明是想起了某些事情,只是他的表情令人捉摸不透,似乎是怀念,似乎又是厌恶。

慕容煜只吃了半个馒头,便放下了。红柳没有劝他多吃,给他倒了清口。

店里的茶粗劣,入口苦涩。慕容煜饮了一口,便不再多饮,只是拿在手中,思索着事情。指腹擦过杯沿,他沉声开口:

“京城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红柳回道:“京城的官员们只知晓殿下生了病,暂不接见任何人。”

慕容煜猜测皇帝应该知晓了他失踪的事情,却将此事压了下去,江怀谨曾拿走了他的玉佩,想必是用此作为信物交给了皇帝与其协商了什么。

“殿下,我们明日就回京吧?”红柳试探性地道。他已经失踪了快一个月,再不回京,京城那边怕是要出大事。

慕容煜缓缓放下茶杯,看了她一眼,唇含浅笑:“不回京留在此地作甚?”

红柳被他那锐利的眸光一盯,只觉得自己的心思无处遁形,不禁低下头,“是奴婢多嘴了。”虽如此说,但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多余的。先前太阳未落山,下一个城镇又不是很远,他们完全可以赶到那边再休息,但殿下竟选择留宿在这的小店里,这与他一贯谨慎做派不符,也不得不让人多想他留在此处的目的。

慕容煜站起身走向窗边,夜幕降临,天上零零散散几点星子,显得有些寂寥,他没由

来地发出一声叹息。

小镇的夜甚是静谧,万物仿佛皆陷入沉睡。三更天时,外头忽然响起几声狗吠,而后又回归寂静。

慕容煜是因为无法呼吸而惊醒过来的。

朦胧的月色透进窗隙映照在床前,一条模糊的人影近在咫尺,一双手死死地按在他的脖子上,仿佛要置他于死地。

“太子殿下,想不到吧?”

直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慕容煜才知来人是谁,然而脖子被掐着,他一句话也发不出来。

就在此时,她手上的力道忽然微卸,也让慕容煜有了喘气说话的机会,“你没死?”他声音低哑。

“我没死,很遗憾是吧?”

白芷嘿嘿一笑,声音轻柔却令人感到一股未知的危险。

白芷并不是傻子,为了不让她们抓住就跳崖了断自己,先前在悬崖上时她往下边查看了情况,云雾散开时,看到下边有棵长在崖边,斜向外生长的松树。后来没能算计到红柳绿芙两人,又危在旦夕,才选择跳崖求生。

虽然成功攀附住了那棵松树,但掉下来时她被那嶙峋尖锐的山石划了很多道伤口,左手臂也骨折了,她费了很大的功夫才爬上悬崖,下了山后来到这镇子,肚子又渴又饿,看到这家小店,本想进去厨房偷点东西吃,却听到店家夫妇二人在讨论住客,男的说住客身份神秘,不知是什么人,女的说他的丫鬟脾气不好,想杀了她养的母鸡炖汤。

白芷听着怀疑他们口中的主仆就是慕容煜和他的侍女,便藏在柴房里,直到众人皆熄灯睡下之后才悄悄溜入客房。

她没想到真是慕容煜,她以为他不会留在这镇子,而是加紧赶路。他是真以为她死了吧?才放松了警惕。

遗憾么?慕容煜因为她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连她跨坐在他身上这一举动都未曾留意。

他并未在心里找到遗憾这种情绪,只是心情有些差,但那似乎并不是因为她还活着,而是她的眼里有杀气,手上的力道也透着一股狠劲。

尽管夜色朦胧,但两人距离很近,所以他看清了她脸上的神情以及脸颊上的伤痕。

白芷见他只是盯着自己,一语不发,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耽误时间,便点了他的哑穴,从他身上起来,用剑挟持着他从窗户逃了出去。

白芷没有马,又带着慕容煜,走不了太远,出了镇子,借着月色走了许久,见前面有条湖泊,周围是一片茂密且足有人高的芦苇丛,便决定藏身在里面,待次日一早再出发。

她点开了慕容煜的穴道,一直对着一个哑巴挺难受的。

一切重回原点,慕容煜不得不为自己的错误选择而后悔,然而他却不愿意去深究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白芷抽了几根芦苇编成绳子,将他的双手反剪于后,用绳子捆绑起来。

“你非要如此么?”慕容煜失笑,语气不以为意。

白芷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态度不像从前那般和善,仿佛在看一个仇人,“你是不是很得意,以为我死了才放心住在这小镇上?可惜了,我还活着,而且你又落回到我手中了。”

慕容煜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散漫又带着几分讥讽,“是啊,孤低估你顽强的生命力,早知如此,孤应当让红柳绿芙下去山崖补一刀的。”

慕容煜话音刚落,白芷一巴掌甩向他的脸颊,“是我给你好脸了。”早在之前,她便想这么做了,若不是担心动静太大被他侍女发现的话。

从现在开始,他别想舒舒服服地度过了。

火辣辣的痛感袭来,慕容煜非但不恼怒,反而加深了唇边笑容,他舔了下唇角的血迹,呵呵两声,“白芷姑娘难不成是因为孤要你的命,才恼羞成怒了?”

白芷怔了下,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她会这么生气?他想要她命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兴许她是在生自己的气,明明别人想要她死,她却差点把他当成了她的同伴,这分明是她自作多情了。

慕容煜见白芷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笑容逐渐敛去,“白芷姑娘,你的命一定会是孤的。”

白芷对上他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眸,明明他已经落在她手中,她心头却一凛。

第24章 明知白芷不待见他,他还……

“是么?那我等着。”

他想要她的命, 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来拿。

白芷与他错开目光,去查看周围动静,这里足够隐蔽, 但他的侍女都是追踪高手,她藏身于此会不会太过于冒险?然而她没有马,深更半夜带着慕容煜也走不远, 早知这样, 就算冒着风险也要把他的马车偷走。

想到此, 她头隐隐作痛起来, 看来只能等天亮一些再想其他法子了。

白芷一边懊悔一边注意着周边动静, 浑然不觉慕容煜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

夜风拂过,芦苇丛发出沙沙的声响,然而白芷还是从中听到了些许异动。有人来了。

白芷再次点了慕容煜的穴道,以防他出声惊动来人。听声音只来了一个人, 是那穿红衣服的还是那个绿衣服的?

白芷希望来的是那个绿衣服的, 那绿衣服比红衣服好解决一些。正想着,便看到了一条人影正往她们这方向而来,朦朦胧胧间看他的衣着与身形,却是个男人。

待他再走进一些, 白芷握着剑的手蓦然松了,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来人是卫无。

白芷露了行迹, 卫无看见了她,心中大松一口气。

“我便猜测你会在此处。”卫无用黑布蒙着面,目光瞥了一旁的慕容煜一眼, 有些警惕。

“你怎么会知晓我在这里?”白芷十分好奇。

卫无却道:“事情说来复杂,先离开这里再说吧,那红绿两女子正在找你们。”

白芷点点头, 便带着慕容煜随着卫无拐进一条偏僻的小道,入了林子,到了一处破旧的小茅屋里歇脚。

屋顶已经没了,抬头看去,是一片星光璀璨的夜幕。屋内断垣残壁,破瓦满地,还生长着无数杂草,除了中间一块空地,别无踏脚之地。

卫无捡了几根破木板和一些枯草枯叶,丢到空地中间早已熄灭的火堆上,点了火。

“你先前是在这里歇脚么?”白芷一边往火里丢了根木头一边询问。

卫无点头,而后说起这些天的事情。那日白芷带着慕容煜离去后,卫无与江怀谨也使计摆脱了慕容煜的人,他们到了与白芷约定好的地点等她,等了两日也没等到她。心知出事,江怀谨便命他返回寻找她。

卫无的追踪术不如白芷,加上白芷担心红柳绿芙等人发现,就刻意隐藏了行迹,导致卫无费了好大一番功夫都找不到她。

第一次发现白芷的行迹是从两名女山匪的口中探听来的,听说她们的寨主劫了一名英俊的男子当压寨夫婿,可成亲当晚他就被他的同伴救走了,这些人一直在找寻这二人。

在她们口中,这一男一女男的英俊非凡,女的武功高强,而男的还是在山中被人劫走的。卫无当即断定这两人就是慕容煜和白芷。

根据手中拿到的丁点线索,卫无一路搜寻,最后在这小镇上意外地看到了慕容煜,然而在他身边的却是他的两名侍女,白芷未曾出现。

卫无猜测白芷带着慕容煜逃出山匪寨子后,又遇到了慕容煜的两名侍女,没能守住人。

他一直埋伏在暗处,想看看能不能得到白芷的消息,还等待着时机将慕容煜带走。让他惊喜的是,白芷竟然出现了,而且还带走了慕容煜。

后来的事就不必说了。

“你身上的伤可要紧?”卫无问,先前他就注意到白芷身上有不少伤。

“没事,养养就好了。”白芷无所谓道,随后又抱怨,“你真没用,现在才找到我们,你看看人家的侍女。”要不是他姗姗来迟,她就不用受那些罪了。

被她当着旁人的面指责,卫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了对面的慕容煜一眼,发现他也在

看他,眼神幽深无际,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看着并不友善。

他当然不期待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对他心怀友善,只是他的眼神显得有几分针对之意,他不觉将脸上的黑布往上扯了扯。

压下心头那股突如而来的不适感,他转头继续与白芷说话:“你额头上的伤还是要处理一下吧,毕竟是女儿家,留了疤可不好。”

“留就留吧,有什么所谓。”白芷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又道:“你别岔开话题,我在说你呢,你说我做什么?”

卫无头疼,“行,我无用,我向你道歉。白芷姑奶奶,原谅我成么?”他道,随后从怀里拿出一药瓶,“你过来,我给你上药。”

“咳咳……”

卫无话音刚落,两声巨咳忽然从对面传过来,他扭头看过去,见慕容煜脸色如常,气定神闲,并不像不舒服的模样。

白芷也被他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她早就点开了他的穴道,只是他一直沉默着,令她差点忘了他的存在。一看到他的脸,白芷便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心情变得有些不愉。

“你咳什么?”白芷不满地瞪着他。

慕容煜语气清淡:“没什么,就是嗓子忽然有些不适。”

“不适也给我忍着,别发出声音来,惹人厌烦。”白芷不是嘴硬心软之人,她已经打定主意不给他好脸色,也不让他好过。

卫无听闻此言惊讶地看着白芷,人家不就是咳嗽一下?她至于这么生气?

卫无不知晓他们二人发生的种种事情,只是见此情形,忽然有些同情慕容煜。

不过奇怪的是慕容煜并没有动怒,反而笑得春风和煦,“孤渴了,可否讨口水喝?”明知白芷不待见他,他还故意招惹她。

碍于慕容煜的身份,卫无拿起旁边的水袋刚要递过去,就听白芷没好气地道:“没有水。”

卫无动作一顿,犹豫了下默默地将水袋放了回去,这种情形之下,他宁可惹慕容煜不满,也绝不与白芷作对,反正慕容煜也不知道他是谁,白芷就不一样了,他这会儿若让她不快,她会追杀他到天涯海角不可。

再看慕容煜的反应也令人费解,被白芷冷如此对待,他也不生气,反而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你想渴死孤不成?”慕容煜看着她,似笑非笑地说:“到时你如何向你公子交代?”

白芷只觉他真把她当成了傻子,“你当自己是鱼啊,离水一会儿,就渴死你了。”

慕容煜扯了扯唇角,“白芷姑娘真会说笑。”

白芷眉皱得死紧,气得想打他,“谁与你开玩笑?”要不是卫无在,她此刻就扑过去揍他了,他那要笑不笑的讥诮表情实在太惹人厌了。

卫无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两人之间的气氛着实古怪了些,这你来我往的对话也不像是在吵架,倒像是……卫无脑海中刚冒出一个词,立刻不敢再想了,这一定是他的错觉。对,错觉。

“时间不早,先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卫无担心白芷管不住脾气,冲上去揍人,连忙插话道。

白芷问言冷静下来,当即不再理会慕容煜,转而与卫无说话,“你明日先带他去公子那里,我来断后。”卫无只有一匹马,也坐不了三个人,她不愿意与慕容煜一同,宁可留下来应付那两人。

“还是你与他一同吧。”卫无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你毕竟与他呆的时间长,了解他,也能提防他使手段。”

白芷想想也是,卫无不能在他面前暴露身份,不然以后会有危险,“行吧,那你注意一些,他那两名侍女可不是好惹的。”

卫无点点头,“我知晓。”

这二人旁若无人地说着悄悄话,慕容煜看在眼里莫名地觉得有些刺眼,但也没有再开口说话。

至于白芷额头上的伤,经方才的插曲,不管是卫无还是白芷,都把它给忘了。

次晨,天刚泛起鱼肚白,白芷便与卫无分开了。

卫无把马给了她,让她有些头疼的是,她得与慕容煜同乘一匹马,出于对他的不信任,她不可能将后背留给他,那便只能慕容煜坐在前面,她坐在后面,他人又高大,挡了她所有视野,这样的姿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如果不是急着赶路,她只想把他丢下去,让他跟着马走。

“你老实一点,敢耍花样,我就捅死你。”白芷用匕首抵着他的腰间,恶狠狠地威胁。她打算到下一个城镇后买一辆马车,但是她身上没钱,忘记跟卫无要了。

“白芷姑娘,你这么担心孤耍花样,何必非要同乘一马?你轻功不是很好么?完全可以跑得和马一样快。”慕容煜语气戏谑,然而眼神却是冷的,只是白芷看不到,以为他在讥笑她。

“你还想独自骑马?我没把你捆起来,让你跟着马跑,已经是善心大发了。”白芷反唇相讥,她的确想这么做,但因为他有心疾,她怕他死了没办法和公子交代。

“白芷姑娘还有善心呢?”慕容煜哈了声,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

“你闭嘴,再说话我就真把你丢下去了。”白芷无比烦躁道,只觉这人嘴巴越来越欠了,明知她讨厌听到“姑娘”二字,偏偏一直叫来恶心人。

慕容煜正因为白芷的无可奈何而扬起了唇角,她的双手忽然从他腰间穿过来,然后一阵摸索,他身体一僵,有些错愕道:“你做什么?”

第25章 白芷抢先一步答:“我啊……

白芷不语, 在他怀里摸索一阵无果后,就嫌弃地放开了他。慕容煜莫名其妙又兼气恼,不等他再问, 白芷主动坦白:

“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银子。没想到你比我还穷……”白芷愤愤嘀咕,“身为太子,身上竟一分钱都没有, 你算什么太子。”

慕容煜嫌她不动脑子, 气笑:“孤被你从床上带走, 身上怎会有银子?”

白芷一怔, 这才打量了眼他身上, 这才发现他外袍还没穿上,头发松挽,一看就是从床上刚起来的模样,她无话可说, 沉默了片刻, 又莫名地不服气,“我看你的腰带上嵌了玉,想来值不少钱。”她打定主意一定要从他身上压榨点什么出来。

真是土匪一个。慕容煜内心既好笑又好气,“你要银子做什么?”

“当然是买马车啊。”白芷痛快地回答, “你也不想和我坐同一匹马吧?”

慕容煜未语,白芷只当他默认, 于是又道:

“你是太子,坐马车才符合你身份嘛,至于腰带……随便拿条绳子来应付好了, 反正你坐在马车里,也无人看见你,就算看见了也不知你是太子, 不必好什么面子……”

慕容煜见她越说越荒唐,胸膛微微起伏了下,而后稳了稳呼吸,用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最坚决的话:“孤死也不会用绳子做腰带。”

“看不出来你气性这么烈,我还以为你很擅长那什么忍辱啥重呢。”白芷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发现他看不到自己,于是伸手戳了戳他的腰。

弄得慕容煜一阵发痒,不觉扭动了下腰,低斥:“说话便说话,别动手动脚。”

白芷一身反骨,他越不让她做什么,她越要做什么,于是手指这戳一戳,那戳一戳。

慕容煜浑身发痒,不堪其扰,彻底冷了脸:“白芷姑娘,你是流氓么?”

白芷听着他恶狠狠的语气,动作一顿,忽然想到那天晚上在街上时被那些流氓闲汉骚扰时的心情,顿时与慕容煜感同身受起来,若是可以,他此刻大概也想揍她一顿吧。

她不好意思地收回了手,只哼哼两声。时光便在两人的斗嘴中悄然流逝。两人一马经过一条已经荒凉的官道时,忽然听到一声口哨,而后一群人从前方的树林子一窝蜂似的涌出来,拦在了他们面前。

白芷看到带头的拿着梨花枪的女子,顿时额头一紧,她才摆脱了慕容煜的侍女,又遇到袁燕子一干人等。她是有多倒霉啊?

袁燕子眼神似毒蛇一般盯着慕容煜,“慕郎,你竟敢欺骗我。”她恨声道,

眸中流露出丝怨恨。

白芷从慕容煜的身后探出头,冲着她眨了眨眼,嘻嘻一笑,“袁寨主,幸会。”

白芷见过她,然而袁燕子却不曾见过她,见她一副傻呵呵的模样,袁燕子心中勃然大怒,厉声斥道:“好你个负心郎。她是谁?”

白芷笑着扫视众人,除了袁燕子之外,其余人都提着大刀,明明是女子,却个个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惹,也不知道这袁燕子从哪里招揽来的这些人。

白芷脸上虽笑着,心中却有些发愁,想带着满肚子坏水的慕容煜突出重围并不是简单之事。

慕容煜并不想激怒袁燕子,本想回答是兄妹,不曾想白芷却抢先一步答:“我啊,我是他深爱的娘子啊。”

慕容煜唇角抽动了下,说娘子也就算了,还要加一个深爱,这丫头打什么主意?他回眸看了眼白芷,白芷眼里鲜见地藏着狡黠之色。

白芷不理会慕容煜的探究目光,在慕容煜使坏之前先他一步,“还有他不姓慕,而是姓慕容,他骗了你,但这也是为了自保之策,谁让你强抢民男?我夫君他还说,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当我夫君的娘子,你也不那啥来照照镜子,看自己配不配。”

白芷话毕,慕容煜脸黑了,袁燕子脸也黑了,只有白芷一人洋洋得意。她这些话直接断了慕容煜的后路,只要袁燕子恨上了他,他就只能求她的庇护,不敢在她面前耍花样。

她真是聪明之极啊。

慕容煜也明白了她的主意,却又无法戳破她的心思,只觉头疼不已。

“我夫君还说了,只有我配得上他。”白芷还嫌袁燕子脸色不够难看,继续激她。

袁燕子牙齿都快要咬碎了,大声呵斥:“哪里来的丑东西,也敢如此自夸。”

白芷也不生气,毕竟她并不在乎人家说她容貌,况且她就算不好看也不至于丑。不过她还是装作一脸委屈地看向慕容煜:

“夫君,你觉得我丑不丑?我丑还是她丑?”

她这一生夫君娘子叫得十分顺口,慕容煜语滞,平生第一次见识到她的没脸没皮。他没有肯定她的容貌,但也没有贬损她,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做戏。

袁燕子已经忍无可忍,也懒得再听慕容煜的回答,“今日你们二人走不了,你们这么恩爱,就去黄泉继续做一对鬼夫妻吧。”她枪指白芷与慕容煜。

白芷心里嘀咕,谁要跟他做一对鬼夫妻,但脸上还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那不行,我还没活够呢,还是你自己下黄泉吧。”

慕容煜听她懒洋洋的语气,却并不能感到轻松,沉声询问:“可有把握?”对方的人可不少。

“你不给我使绊子,我就有把握。”白芷冷冷地瞅了他一眼,小声嘟囔完又故意大声冲着袁燕子说:

“夫君,你就在旁边好好看看,你娘子我的威风。”说着飞身下马,拔出长剑。

慕容煜为她在紧张局势下还得过把嘴瘾而大感无奈,唯有严肃叮嘱道:“专注点,还有,别轻敌。”

白芷丝毫不将慕容煜的叮嘱放在心上,更没听出他言语的深意。袁燕子一声令下,身后众人提刀齐上。

慕容煜没下马,将马驱策至战局之外,冷静地观看着白芷与其他人打斗。白芷出招不仅狠也甚是从容,哪怕多对一,她脸上也未曾有一丝一毫的畏惧。和她平日里展现出来的样子不同,此刻的她目光坚毅且专注,没有多余的情绪显露,身上散发出所向披靡的强势,这样的白芷既是陌生的也是令人信任的。

慕容煜心中那些许的担忧消散,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白芷一招一式。

她出招虽狠,但并不致命,一人在其他人的配合下,率先近身朝着白芷一刀劈来,白芷一个后翻轻松躲避,随后连出几招攻其下盘,其势迅猛地让人几乎感觉眼前出现了重影,还没反应过来,手腕传来剧痛,大刀落地。

白芷飞脚踢开她,那人倒地后,想捡回刀,却发现自己的手筋已经被挑断,只能退出了战局。

慕容煜以为凭着白芷的狠辣手段,那人绝对活不了,却没想到她只是被挑断了手筋。

不到半炷香的功夫,袁燕子的人已经倒了一大半。

袁燕子杀红了眼,她的枪法使得出神入化,先前从无对手,如今见没有伤白芷一分一毫,心中暴怒,浑身透出浓烈的杀气,然而不管她使出怎样的招数,白芷总能破招,她渐渐力疲,而后灵机一动,假装不敌,丢枪扑地,待白芷靠近,突然使出阴招,朝着白芷丢出一弹丸。

“小心!”在袁燕子朝白芷丢出暗器之时,慕容煜心竟隐隐慌乱起来,不觉出声提醒,幸好白芷反应迅速,及时闪了身,不然她一只眼睛非瞎了不可。

慕容煜见白芷没事,提起的心才放了下去,回过味来,他脸一沉,只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她受不受伤,与自己何干?

袁燕子见没能暗算她,当即起身去捡枪,然而刚碰到枪,脖子上就传来冰凉的触感,她僵住,身后传来白芷奚落的话语:

“你既丢了枪,就等于背叛了它,还想它替你卖命?”

袁燕子也是个性烈的,往地上啐了口后,冷声道:“要杀要剐随你便。”

“呦,倒是个直挺挺的,不像有些人,腰杆说弯就弯了。”

白芷语气不无佩服,进入慕容煜的耳中,却觉有些莫名地刺耳,她这是在指桑骂槐吧?

白芷踢开了她的枪,收回了剑,“我此时心情高兴,不想大开杀戒,你走吧。”

袁燕子有些诧异,原以为白芷心怀叵测,但扭头对上她坦然的目光,又觉自己多想,她站起身,再看自己全都负伤的手下,内心虽然不服,却还是低了头:“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言罢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去。

“喂,你的枪不要了?”白芷喊道。

袁燕子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是地上的梨花枪,虽然有不舍的神情,但最终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

“留给我了?”白芷走上前捡起那枪,比划了下,有些喜欢,“这枪好虽好,但不方便拿,还是别人不要的,我才不稀罕……”

虽是这么说,她却没有丢掉它,拿着来到慕容煜面前。

慕容煜下了马,目光落在白芷脸上,她眉眼温和,并无杀气。作为杀手,她却比其他人更多几分人性,想必这也是江怀谨看中她的原因之一。

“你怎么没跑?”白芷疑惑地问,她原以为他一定会趁她与袁燕子纠缠之际,策马而去,毕竟这才符合他的做派,所以这会儿见他站在自己面前,很是不解。

慕容煜目光耐人寻味地瞟了她一眼,“你希望孤跑?”

先前叮嘱她专注点,便是提醒她别分心盯他,但又不想说得太明白。如今她果真有这种怀疑,他也没什么可说的,换做是他也不会相信。

当然不希望。她之前还动过点他穴的念头,但她有些担心自己若落败,还能逃跑,但他就得落到袁燕子的手中,到时更加麻烦,不如他先跑,之后她再将她逮回来。

“我只是觉得……这不太像你。”白芷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你不会中邪了吧?”

慕容煜摇了摇头,有些无奈,“你把孤说成十恶不赦的负心郎了,不就是为了让孤弃袁寨主,选择你?”他回答得敷衍,也不去与她讨论他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慕容煜只是想通了,江怀谨拿他无法,索性再折腾,他如今也想看看,他到底意欲何为。

第26章 难不成你以为要强迫你做……

赶到下一个城镇后, 白芷买了马车,钱是用慕容煜的腰带换的,不亏是太子, 戴的腰带都值很多钱。

为了堵慕容煜的嘴,白芷在成衣铺子里给他买了一条腰带,样

式普通, 不合他身份, 但好歹能将就用一下。

但慕容煜却不领情, 因为这件事, 对她冷了一路的脸, 实在是矫情。

不论钱财还是衣服饰品这些东西都不过是身外之物,不知道他这么在乎做什么?待她有钱,给他买个十条八条金腰带。

白芷有了钱,便雇了个马夫, 自己也能省点力气, 偶尔还可以小憩会儿。

两人在那城镇上买了不少吃的东西,白芷拿了一个又大又水润的梨递给他,“吃吧,还要赶半天的路, 午饭就不停下来吃了。”这次慕容煜没有算计她,白芷决定给他点好果子吃。

白芷其实并不爱记仇, 好了伤疤容易忘了疼,虽然有时候会吃亏,不过也因此获得了轻松快乐。

慕容煜睁开眼眸懒洋洋看了一眼, 没有接过,继续闭目养神,在宫中时, 这些果子会被切成一块块才会端至他面前,抱着梨生啃会被人认为有失礼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