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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惯着呗,还能离了不成 招……

一小时前。

特纳画完法阵的最后一笔, 吮了吮血流不已的食指:“可以了,雷阁下。”

他脖颈间的魔法抑制器不翼而飞,除了皮肤上的印痕, 没有什么能证实它曾存在过。

雷来到他身后,囚室角落的墙壁上画着一个手掌大小的法阵, 以鲜血为染料, 最开始涂抹的几笔已然变成了褐色。

雷从上衣的夹层里掏出一枚指腹大小的金属薄片, 小心按进了法阵预留的空隙里。

严丝合缝。

雷似有所觉,他回头望去,对面囚室的青年正毫不遮掩地凝视着他们。

看见雷回望过来, 尤卢撒回以一个带着讽意的笑, 他看上去并不打算报告值守的骑士,但也不打算为雷的这次逃脱送上祝福。

他对面的床上,精灵正一无所知地睡着。

雷笑了笑, 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

彼时无风, 无形的力却将那物什送出牢门, 穿过走道,落在了对面的尤卢撒手里。

一个法阵在囚室内展开,它足有一人高,繁复的古代咒文在边缘旋转,深紫色的微光照亮了小半的空间。

不凑巧地, 巡逻的骑士在这时候来到了囚室之外。

他大惊失色,高声呼唤同事前来援助,他打开狱门, 冲进囚室试图阻拦二人。

那股无形的力量再次发挥了作用,骑士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吼便飞了出去,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对面的铁门上。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法阵中央, 几秒钟后,法阵逐渐收缩黯淡,最终只留下一地墙灰以及一块焦黑的铁皮。

王都之外,四名黑袍人牵着马等候在此。

雷接过金发男子递来的斗篷披上,黑色齐肩发的少女忍不住问:“雷阁下,那精灵那边……”

“算了,”雷摇摇头,似是无奈,“野猫守着呢。”

他们此行的目的原是森林中的魔女,但似乎被人捷足先登了。不过,有了精灵的消息,倒也是不虚此行。

雷本想和贝尔迪诺的国王商量些要事,只是可惜,那位国王似乎并没有友善交流的意思,他们也只得暂时撤离。

见下属皆是失望,雷安抚道:“干我们这行就要学会接受徒劳无功。走吧,我们回波丹去。”

夜风掀起了他的衣领,麦色的皮肤之上,漆黑的斑纹盘绕纠缠,宛如汲取生命的藤蔓,所过之处,皆是枯痕。

*

国王赶到监狱的时候,现场一片混乱。

“消失了?你们没给他们戴魔力抑制器?”国王质问骑士队长,“那名关在女子监狱的囚犯呢?”

“也跑了,”骑士队长颤声道,“有囚犯看见,在她越狱之前,那间囚室里凭空出现了一名陌生少女。”

国王正欲再问,走道另一边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名小个子魔法师走了过来,面色不虞。

“大人,请您留步!”骑士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急得团团转。

“法利阁下?”国王立刻迎了上去,奇道,“您怎么来了这儿?”

法利比国王矮了近一个头,他抱臂昂首站在那儿,气势倒丝毫不输:“听说陛下有要事耽搁了会面,我就过来看看。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这不大符合规矩,但对于一名足够天才的魔法师来说,他自己就是规矩。

国王只好让人将前因后果一五一十告诉了法利,后者心不在焉地听着,脚尖偶尔在地上打上几下,多有不耐。

听见凭空消失这一推断,法利不屑地冷哼一声,拨开门口的骑士,径自进了原本关押雷和特纳的囚室。

他四处看了一圈,在囚室的角落里蹲了下来。

“喏,这就是你们说的凭空消失,”法利捻起那块金属薄片,扬声道,“远程传送的魔法器罢了。监狱的检查倒是宽松,居然还让囚犯把魔法器给带了进来。”

骑士队长登时面色煞白,顶着国王不善的目光,他硬着头皮道:“陛下,是我们的疏忽……”

法利又到处转了转,没什么新的发现。

今晚的会面必定是告吹了,国王好歹劝走了法利,用帕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接着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囚室。

尤卢撒本坐在那儿看热闹,见国王过来,立刻拦在了伊斯维尔身前。

国王偏过头咳嗽一阵,声音干涩:“请问哪位是伊斯维尔阁下?”

突如其来的礼貌让尤卢撒不大适应,伊斯维尔拍了拍他的肩,起身道:“我是。”

大殿内初见时,伊斯维尔混在人群之中,国王也没仔细分辨,现在面对面交谈,国王才发现这名年轻人的风度远超他想象。

他至今仍没有全信琪丽玛的说辞,那孩子救人心切,会胡编乱造也并不奇怪。

两系三属?这是什么概念?

当今举世闻名的魔法学院塞科斯特的传奇校长儒恩,掌握了时空、精神两系魔法,就已经屹立于世界魔法师的顶端,就算对魔法一窍不通,国王也知道跨系学习魔法何其艰难。

可琪丽玛居然说,这名年轻人掌握了两系三属?这岂不是能与那位儒恩阁下并列?

但没人愿意与这样一名魔法师交恶,就算是国王也一样。哪怕是些微的可能,他都要自己确认。

国王轻咳一声,不由得郑重了几分:“听公主说,您是一名魔法师?”

“……您可以这么认为。”

“我的请求可能有些失礼,”国王顿了顿,接着道,“我能有幸目睹您的魔法吗?”

抛开所处环境,这话确实再礼貌不过,换作平时,伊斯维尔大概就答应了。

但现在,他只是摇了摇头,道:“比起这个,我想您还是先寻医生为这位阁下疗伤来得好。”

国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几步之外,一名骑士正在接受问话,正是抓住雷二人越狱的那人,为了配合调查,他一直被留在这里。

那名骑士身披战甲,国王看不出他受了怎样的伤:“您的意思是?”

“那位阁下攻击了他,”伊斯维尔解释,“我已经为他进行了临时的治疗,但他伤得很重,普通的治疗魔法不能完全治愈,还需辅以后续措施才行。”

那骑士几分钟前刚刚苏醒,国王命令问话暂停,先为那人检查伤势。

正如伊斯维尔所说,那骑士后背有数道淤痕,随行的骑士懂一些医术,越看越心惊:“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那骑士嗫嚅着低下了头:“是我的疏忽让囚犯越狱,还是抓捕逃犯更加重要。而且那位阁下方才帮我进行了治疗,我觉得好多了。”

国王无声叹了口气,让人先带着那骑士下去接受治疗,再望向伊斯维尔的目光带着几分复杂:“公主没有告诉我,您还会使用治疗魔法。如果您愿意,我们将对您报以贝尔迪诺的最高礼节。”

治疗术一般来说属于水属魔法,究竟是琪丽玛的记忆出了差错,还是……

国王不敢想象另一种可能,但他对琪丽玛的说辞已然信了几分。

伊斯维尔没有立刻接受,反而道:“如果您不介意,请先进行调查吧。我们知道您对我们还抱有怀疑,若仅仅因为我是一名魔法师而释放我们,对其他人来说并不公平。”

语罢,他回头看了尤卢撒一眼,后者耸耸肩,没有表示反对。

国王没想到伊斯维尔会给出这样的回答,他沉吟片刻,道:“如您所愿。”

这里确实没有多少痕迹可供调查,很快,国王便带着骑士们离开了此处。

“抱歉,尤卢撒,我们得再等几天了。”伊斯维尔在尤卢撒身边坐下,道。

“你在这儿先斩后奏呢?”尤卢撒无奈地撞了一下伊斯维尔的小腿,“算了,随你。”

反正就算伊斯维尔提前问他,尤卢撒也会同意的。

所以尤卢撒总是说伊斯维尔很狡猾,并且有一种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控制欲,一旦伊斯维尔下定决心,没人能动摇他。

但尤卢撒并不讨厌。

*

第二天中午,国王就拿到了他想要的全部资料。

他本以为伊斯维尔二人或许是受雷的指令特意接近琪丽玛,但一切痕迹都标明,他们与雷完全是两路人,他们确实认识,不过只能归结为巧合,或是某种雷单方面的设计。

他们一路下来为贝尔迪诺帮的忙还不少,几个骑士团分部都提供了能够证明二人清白的证据。

那群前些日子刚自动投案的山贼甚至表示,他们亲眼见过伊斯维尔使用两系三属魔法,并且与他同行的那名刺客也实力不俗。

国王越看越心惊,立刻下令释放二人,并设宴亲自款待。

“非常抱歉对二位造成了误会,”国王举杯,举手投足都带着无上的尊敬,“希望二位不要介怀。”

伊斯维尔从容地回礼,笑道:“自然不会。”

即便国王并未在明面上提出,但他的拉拢之意已经足够明显,伊斯维尔却也不像一些魔法师那样趾高气昂,仍表现得不卑不亢,这搏取了国王的好感。

在国王询问二人有何需求时,伊斯维尔沉吟片刻,道:“我们有一事相求。这本是贵国内部事宜,不过,不知我是否有幸能参与奴隶贩子一案的调查?”

国王没想到他要的居然是这个,多一个魔法师对贝尔迪诺的骑士团有百利而无一害,斟酌之后,国王便一口答应下来。

“那两位阁下可真是青年才俊,”送走伊斯维尔二人,国王不由得向琪丽玛感叹,“一位温文尔雅,一位沉稳内敛,若能将他们都留在贝尔迪诺,该是件多大的幸事。”

琪丽玛也很为伊斯维尔二人高兴,但她并不认为他们会乖乖地留在这儿给她父亲打工:“他们有自己的追求,不会留在这儿的。”

“那可说不准。”国王微笑一下,将目光投向了自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

琪丽玛打了个寒战。

“你觉得,把他们二人中的一位招为亲王,如何?”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贝尔迪诺第一嗑cp头子 ……

琪丽玛歪头, 一双杏眼缓缓瞪大:“……什么?”

她父亲刚刚说什么?亲王?那不就是又想把她嫁出去?

对象还是伊斯维尔他们两个之一?

琪丽玛恨不得掐着自家老爸的脖子让他清醒点,她会喊伊斯维尔祖宗不意味着她愿意给他暖床啊喂!

她敢肯定,如果国王真胆敢当着那两人的面作出这个提议, 尤卢撒绝对会把他们一家子都给宰了,没开玩笑。

留意到女儿吃了苍蝇般的神情, 国王以为她不愿意, 改口道:“我不过是随口一提, 你不愿就罢了。我本以为,你们几个朝夕相处这么久,多多少少也会发展出些感情。”

发展出感情的是他俩, 不是我。琪丽玛心说。

前来禀报的骑士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没等他说明情况,一名小个子魔法师便走了进来,正是法利。

他在王宫内一向来去自如, 国王也没有责怪他, 正欲让琪丽玛暂时回避, 法利便出声道:“我有事要问公主殿下。”

他说着敬语,一边用鼻孔看人,琪丽玛知道他不是单单鄙视自己,只是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但这并不能让她的不爽减少半分。

人伊斯维尔比你厉害得多, 也没见他这么没礼貌。

“您有什么事呢?”琪丽玛强迫自己挂上甜美的笑容,问。

“这些日子陛下款待的那名魔法师是您带回来的?”法利问,“他是什么情况?”

琪丽玛悄悄看了国王一眼, 从父亲的神态看出,他并不想透露太多,于是道:“他是我的朋友, 一名绅士,很有礼貌。”

她强调了“礼貌”两个字,只可惜法利并没有领会她的意思:“只有这些?您确定?”

“当然了。”琪丽玛斩钉截铁,坚决不多透露半个字。

法利见状有些失望,也没有再待下去,同来时那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国王习惯了他的脾气,也没多在意,转头问琪丽玛:“那二位的房间是你安排的吧?他们在哪儿休息?”

琪丽玛随口报了一个位置,国王却拧起了眉:“如果我没记错,那儿只有一个空房间。”

“啊,没错,他们住一块儿,一间房就够了。”

“一间房就够?”国王面色复杂,他能理解亲密而深刻的友情,不过关系好到连睡觉都要黏在一起,会不会太……

琪丽玛刚想解释他们的关系,突然,脑中划过什么,让她险些叫了出来。

对啊,谁也没有说过他们两个是一对,可为什么她就默认了呢?

琪丽玛大惊失色的时候,伊斯维尔二人也因为她的安排有些困惑。

只是他们没那么讲究,一间房也不是不能睡,只是尤卢撒相对来说会不那么自在罢了,因为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大床。

或许是近些日子的狱中生活过于紧绷,尤卢撒洗完澡回来的时候,伊斯维尔已经躺在床上睡了,面容平静祥和,光是凝视着他的睡颜,就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宁静下来。

哥莱瓦躺在床边的婴儿床里安睡,这还是琪丽玛专门为它搜刮来的小窝,在她眼里,尤卢撒的小宠物比他本人可爱得多。

尤卢撒的目光软了软,他轻手轻脚地为伊斯维尔拉上被子,拨开精灵的长发以免扯疼了他。

伊斯维尔入睡还没有多久,感受到暖意的靠近,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尤卢撒的手,迷迷糊糊道:“你回来了……”

“嗯,睡吧。”尤卢撒把伊斯维尔的手塞回被子里,低声道。

耳边的呼吸逐渐平缓,尤卢撒起身在床的另一侧坐下,却没立刻入睡。

他侧过身,翻出了一张折叠好的信纸。

这是雷在离开之前留下的,准确来说,是留给尤卢撒的。

这是一封邀请函,纸页上印着双头火鸟的暗纹,来自魔族。

在邀请函中,雷自称来自普里迪家族,他点出了尤卢撒魔族的身份,并以丰厚的报酬邀请他加入。

在雷脱逃的时候,尤卢撒亲眼看见他使用了黑魔法,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意识到那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是来自民族的刻印,奔腾于血液之中的共鸣。

尤卢撒不清楚雷来此的目的,但他知道,魔族出现在这座小岛上绝非善事。

伊斯维尔得知此事后却没有显得过于担忧,只是道:“至少我们现在知道,对雾兰采取的行动并非魔王的旨意。只有少数魔族知道雾兰的存在,否则他们也不会派遣队伍前来探查情报。”

比起整个魔族,一个家族显然好对付得多。

伊斯维尔并不担心尤卢撒会应了雷的约,或者说,尤卢撒会抛下他转而跟旁人离开这件事,本身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笃定了尤卢撒不会离开。

尤卢撒时常会为自己被伊斯维尔拿捏而不爽,但他无可奈何。

因为他确实不会。

*

奴隶贩子在王都内据点的情报很快被送到了国王手上,经过几轮的排查,最终锁定了一家位于王都中心区的酒馆。

这次行动引起了国王的高度重视,原因无他,这座酒馆为安萨公爵所有。

安萨公爵在王都可谓是臭名昭著。

他至今未婚,生活作风骄奢淫逸,他与当今国王年纪相仿,却多次求娶公主琪丽玛,若非其军权在手,国王不会容忍他至此。

在征求伊斯维尔的意见之后,国王定下了调查日期,并派遣了一支骑士队前往。

而在此之前,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法利得知了伊斯维尔要随骑士队出任务的消息,当即找上了国王,希望能够一同前往。

伊斯维尔并不在意多一名魔法师同行,而对于国王来说,他并不清楚伊斯维尔的实力,他年纪太轻,钻研魔法浅尝辄止的可能性太大,有法利跟着也多一分保障。

骑士队的成员这辈子还没见过有两名魔法师的队伍,法利性子高傲,他们先入为主地认为伊斯维尔也这样,因而全程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尽量减少对他的冒犯。

伊斯维尔在雾兰的时候,从未到过酒馆之类的地方。

听说外界的酒馆通常充斥着混乱与肮脏,色|情、赌|博之类的交易随处可见,这是尤卢撒听他的老师希尔戈说的,而今天他本人并没有随伊斯维尔一同前来。

如果尤卢撒知道伊斯维尔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家酒馆,伊斯维尔独自出门就没那么容易了。

法利反手设下一个结界隔绝了酒馆与外界,骑士们正欲行动,忽见酒馆二楼的一扇窗户打了开,强劲的水流从天而降,须臾间便将几名骑士裹挟其中。

伊斯维尔正欲上前阻拦,法利便抢先一步拦在了他身前,一人高的土墙拔地而起,将那水龙横空截断。

小个子的魔法师挑衅地看了伊斯维尔一眼:“起不到太大作用的话,就好好待着吧。”

他似乎将伊斯维尔当成了某种假想敌,但精灵只是宽和地笑了笑,道:“那就麻烦您了。”

法利一哽,没来得及说什么,便有几道水柱冲天而起,对面的魔法师从二楼一跃而下,与法利纠缠在了一块儿。

伊斯维尔见状后退一步,将战场留给了二人。

两人都是实力强劲的魔法师,只是法利约莫是实战经验太少,隐隐有被对面的魔法师压过的趋势,但终究是为骑士队开了一条路出来。

骑士们趁此机会蜂拥而入,伊斯维尔最后看了一眼法利的方向,跟在最后进了酒馆。

酒馆内一片兵荒马乱,寻欢作乐的人们挤在角落惊恐地看着骑士涌进屋内,到处都是打翻的酒瓶与餐盘,桌上散落着纸牌和钱币,屋内弥漫着混杂了汗臭味的酒气。

骑士队分成数支开始搜寻,伊斯维尔面不改色地穿过混乱的人群,在一楼大致看了一遍,没发现类似于办公室一类的屋子。

他又转了一圈,最后登上了角落的楼梯来到了二楼。

一楼是喝酒的大堂,二楼则多是包间。

伊斯维尔跟在搜查的骑士身后,目睹了不少衣衫不整的男男女女,他并不清楚他们在做什么,只是觉得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露|体不大雅观,没有多看便移开了视线。

一名骑士从走廊尽头小跑至伊斯维尔身前,报告道:“我们发现了酒馆老板的办公室,您看?”

伊斯维尔道了谢,接着拔腿往走廊尽头的办公室过去。

办公室的角落坐着两名男子,他们满头大汗地被骑士压在原地,各色文件摊了一桌。

这些纸张大多数都是酒馆的出入账记录,伊斯维尔敏锐地发现某些账单存在着隐蔽的问题,他思索片刻,将那些账本归到了一边。

明面上的资料并没有什么异常,直到另一名骑士匆匆上楼,告诉伊斯维尔,他们发现了一条地下通道。

国王的判断没错,这里确实是奴隶贩子的据点。

这里的地下基地比港口附近的那一处更大,关押的奴隶几乎是先前的数倍,团伙的头目被骑士们缉拿,角落有一堆被踩灭的余烬,在骑士到来之前,他们似乎正准备将这些纸张销毁。

伊斯维尔在灰烬里翻了一阵,一片尚未烧尽的纸出现在他眼前。

他心头一动,捻起那张纸片,其上内容令他收紧了指尖。

那是一份信纸的残片,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但和角落残留的图案相比,其上内容显然无关紧要。

正如那名精灵所说,这是一只蝎子。

伊斯维尔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衣袋中的笔,他抖净纸片上的灰尘,将它收进了口袋。

奴隶的处置轮不到伊斯维尔插手,他索性上了楼,想看看法利那边的战况如何。

他刚踏出酒馆的门,一条水龙便扑面而来,气势汹汹,让伊斯维尔不由得脚步一顿。

精灵后退一步,下意识一巴掌将那水龙给拍了回去。

水龙的控制者并没料到自己竟会就这样被夺了主动权,他连吃惊都来不及,便被反噬的水流一瞬间吞没。

上一秒还在苦战的法利:“……”

围观的骑士:“……”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你们不要为了我打架! 几……

滔天水流失了魔力支撑, 很快便淌进了道路两侧的排水通道里,留下那名被自己的魔法打昏的落水狗般的魔法师。

伊斯维尔凝视着那名倒霉魔法师,又看了看目瞪口呆的众人, 沉默片刻,若无其事道:“没人受伤吧?”

骑士们反应过来, 忙连连摆手:“没有没有, 您辛苦了。”

一旁的法利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还维持着方才与那魔法师搏斗的姿势,久久没能回神。

伊斯维尔见现场实在没什么他能做的,主动把地上的魔法师绑了, 礼貌道:“我先把这位阁下带走吧。”

他询问了骑士团大楼所在地, 架起魔法师离开了。

没走几步,伊斯维尔忽觉肩头一轻,扭头一看, 法利站在另一侧, 将那魔法师给扛了过去。

“法利阁下?”伊斯维尔有些意外, “请问有什么事吗?”

法利吭哧半晌,突然用力向伊斯维尔垂下了头:“阁下,我能向您讨教魔法吗?”

伊斯维尔:“?”

伊斯维尔:“可以啊。”

在伊斯维尔顺手解决了骑士团的麻烦时,尤卢撒来到了王都的赏金猎人协会。

尤卢撒对赏金猎人这个群体本身并没有太大意见,就像任何一个团体一样, 卑劣者有之,高尚者亦有之。

只是协会的运作方式决定了赏金猎人多是追名逐利者,为了完成委托不择手段, 再加上这些人与尤卢撒多有结怨,他其实并不愿与他们多打交道。

协会大楼金碧辉煌的,足有十几层高, 若非有王宫与教堂在上面压着,怕是还得再多建上几层。

大厅内人来人往,尤卢撒排了半小时队,终于坐在了服务台前。

面容精致的接待员微笑道:“请问您的身份是委托人还是赏金猎人?”

“委托人。我想查询和魔女有关的委托。”

接待员面露难色:“抱歉,阁下,和魔女有关的委托大多在三星以上,是不对外开放查询的。不过,如果您想知道赏金数额,我倒是能为您估算一下……一颗魔女头颅的历史最高价是十五亿通用币,最低是三亿。”

在接待员看不见的地方,尤卢撒暗自扣住了膝头,指尖发白:“如果要查询有关情报,需要我做什么?”

“委托的有关情报只有赏金猎人才能查询的,阁下。如果您有意愿的话,可以在这里填一份表格,我们会为您制作证书。”接待员笑了笑,抽出一张羊皮纸在尤卢撒面前展开。

真是随便的入会方式。

尤卢撒垂眸,指腹重重抚过那张羊皮纸,眸光晦暗不明。

琪丽玛放下手中的一叠羊皮纸,面露困惑。

“这是什么,伊斯维尔?”她眨了眨眼睛,不忘把一块小蛋糕送入口中,“账单?”

“您之前不是说想要和安萨公爵有关的情报吗,我询问了陛下,将账单复制了一份。”伊斯维尔道。

两人此时此刻正在享用贝尔迪诺的下午茶,摆放各色茶点的金属架足有三层高,琪丽玛挥挥手赶走停在头顶的蝴蝶,依然没搞明白伊斯维尔给她带来这份账单的意思。

伊斯维尔没有直接告诉她,而是问:“您对酒的价格有了解吗?”

“稍微知道一点,”琪丽玛扫了一眼账单的标价,“哦,他们家的酒比外面贵了两倍。不过这家酒馆环境不错,接待的也多是上流人士,贵一点也没什么。”

“您还有没有发现别的什么?比如说……时间。”

琪丽玛愣了愣,一目十行地扫过那些账单,连翻数页,突然福至心灵:“凌晨的时候,他们卖的酒特别多。这时候不是酒馆的主要营业时间,周围的店也还没开,难不成……”

她用目光询问伊斯维尔,后者笑了笑,道:“或许与奴隶交易有关。”

如果说地下的奴隶中转站尚且可以用手下运营,安萨自己并不知情来搪塞,那对这账本的问责他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酒馆为奴隶交易提供场所当然会有相应收入,而酒馆本身也是将这些收入由暗处转移到阳光下的最优渠道。

贝尔迪诺王国公爵名下的营业场所并没有免税的特权,酒馆收入与报税息息相关,安萨公爵有监管的责任。

“伊斯维尔,你太天才了!”琪丽玛嚷嚷,她将那羊皮纸抱在怀里不肯撒手,觉得午后的阳光都因此明亮了些。

“什么天才?”青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闻声望去,尤卢撒出现在花园的小径上,看见摆了一整桌的红茶点心,挑了挑眉。

“下午茶?真有闲情逸致,”尤卢撒拉开伊斯维尔身边的椅子坐下,琪丽玛从小架子上端了一块蛋糕给他,“蛋糕就不必了,我不喜欢吃甜。”

“好吧,我猜到了。”琪丽玛吐了吐舌头,转而给人倒了杯茶。

尤卢撒将面前的蛋糕往伊斯维尔面前推了推,后者切了一小块,却是递到了尤卢撒唇边:“尝尝?不是很甜。”

琪丽玛见尤卢撒眉毛都皱起来了,不由得为伊斯维尔捏了把汗,刚想劝他不用为了她的面子这样做,就见尤卢撒靠近过去,不情不愿地咬下。

“确实还行。”他评价。

琪丽玛默默咽下了劝阻的话。

“你去做什么了?”伊斯维尔抿了一口红茶,问尤卢撒。

尤卢撒一顿,还是将赏金猎人协会的事告诉了伊斯维尔。

“哎,你成了赏金猎人?”琪丽玛吓了一跳。

比起琪丽玛纯粹的惊讶,伊斯维尔多了几分担忧:“这样没关系吗?或许我们还能从别的渠道进行调查。”

“这样最快,”尤卢撒摇头,“更何况,从别的渠道得知的不见得有第一手消息来得准确。还多了一条收入来源,也还算不错。”

伊斯维尔便没再多问,尤卢撒自己都不甚在意,那他也没有插手的必要。

琪丽玛记得尤卢撒曾说过他父亲是赏金猎人,不由得惊叹:“哇,那你岂不是可以和你父亲一起出任务了?”

“我父亲早死了。”尤卢撒神色淡淡,看不出情绪。

琪丽玛一噎,找补道:“哈哈,那你母亲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应该吧,如果她泉下有知的话。”

琪丽玛:“……”

伊斯维尔见气氛肉眼可见地消沉下去,忙给尤卢撒使了个眼色,打圆场道:“琪丽玛小姐,请问王宫里有与魔族有关的记载吗?”

这并不是一个临时出现的话题,树精灵叛乱之后,伊斯维尔曾试图在王宫图书馆寻找有关资料,但精灵族对魔族的记载甚少,他一无所获。

“魔族?应该有吧……我去问问父王好了。”琪丽玛两三口把蛋糕塞进嘴里,眼眶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圈。

尤卢撒本无意破坏气氛,在他看来这只是对事实的简单陈述,他的人际交往圈子太小,并且充斥着极端的暴力与极端的爱,导致他压根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才是正确的。

他求助地望向伊斯维尔,后者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思索片刻,从架子上取下了一块小点心。

尤卢撒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轻咳一声,将那点心推到了琪丽玛面前:“不用可怜我,我不难过。”

至少现在已经不那么难过了。

琪丽玛也觉得自己因为尤卢撒的身世哭了还要他安慰蛮丢脸的,她暗中掐了自己好几把,几口将点心扒拉进嘴里,接着急匆匆地跑去找国王谈关于魔族资料的事情。

“贝尔迪诺确实编撰了有关资料,”国王听罢,对伊斯维尔二人道,“不过,我能问问二位为什么对此有兴趣吗?”

伊斯维尔并不打算透露太多,只是道:“我在酒馆的奴隶贩子那儿发现了一张画着蝎子的信纸,那天雷阁下越狱的时候,尤卢撒也目睹他使用了黑魔法,我怀疑奴隶交易与魔族有关。”

“魔族?难不成他们不是……”国王捂着嘴闷咳几声,接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您本来认为他们来自哪里?”

“既然如此,我也不瞒您了。事实上,我本来以为他们是‘旅者’的成员。”国王道。

“‘旅者’?那是什么,我怎么没听说过?”琪丽玛忍不住问。

“那是一个由强盗和流浪汉组成的团体,”谈及这个组织,国王像是怕沾上什么臭虫,语气都厌恶了几分,“四处兴风作浪,唯恐天下不乱,他们的总部就设在隐峰王都。”

伊斯维尔明白了什么:“他们背后的势力是隐峰?”

“我只是怀疑,”国王道,“他们经常在各国奔波,而他们所持大部分的特许通行书,都来自隐峰。在他们手里,特许通行书不算什么稀罕物什。”

他唤仆从取来钥匙,道:“和魔族有关的资料都存放在王宫的资料室,我带二位过去吧。”

贝尔迪诺王宫的资料室设在一座尖塔之中,和精灵王宫的图书馆有些相似,只是规模要小些,但照样占据了几层楼,高至天花板的巨型书架存放着数不清的史料书籍。

国王亲自领伊斯维尔二人来到了收藏魔族史料的区域,道:“这些就是全部了。”

尤卢撒灵活地爬上书架,根据指引在五花八门的资料册中找到了他们需要的那本。

“是这个吗?”他垂眸问。

国王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忽觉胸腔一阵窒闷,他眼前的画面突然晃了晃。

他捂住下半张脸咳嗽起来,一时间,天旋地转,国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求救,便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恼羞成怒了 腰上的尾巴尖……

当伊斯维尔二人将国王架出资料室时, 琪丽玛陷入了呆滞。

“你爸晕了,”尤卢撒拧眉道,“赶紧把医师找来。”

琪丽玛如梦初醒, 忙唤人去叫宫廷医师,跟在二人身后急急忙忙将国王送了回去。

“父王这是怎么了?”琪丽玛不时看一眼屋内, 医师不让陪同, 她也只得灰溜溜地站在外头, “是太累了吗?”

伊斯维尔自见到国王的第一眼就有了猜想,他没料到琪丽玛对此一无所知,没有点明, 只是道:“看医师怎么说吧。”

不出伊斯维尔所料, 医师很快推门而出,从他的脸色看,情况不容乐观。

“陛下的肺部出了些毛病, ”医师说得委婉, 但明眼人都知道, 国王怕是已经病入膏肓,“陛下让我对公主殿下保密,但现在瞒不住了,我就和您说了吧。陛下的状况已经持续半年多了,此前一直用药压着, 现在只怕……”

他本以为任性的公主会崩溃大哭,或至少是流一滴眼泪,但琪丽玛出奇镇静, 只是询问了国王的具体状况和用药,接着便推门而入。

伊斯维尔和尤卢撒对视一眼,轻轻为她关上了门。

国王此时已经苏醒过来, 这时候琪丽玛才意识到,自己印象中那个高大健壮的父亲如今瘦成了一把骨头,他躺在那儿,注视着琪丽玛慢慢趴了下来,用干瘦的手轻柔地抚摸她棕色的卷发:“他告诉你了?”

琪丽玛不回话,国王便自顾自道:“我第一次见你母亲的时候,她也是和你一样的年纪。”

“别把我嫁出去,”琪丽玛理解错了国王的意思,喃喃,“我会帮您的,我会找到最好的医生来治您的病,别把我嫁出去……我讨厌安萨公爵。”

国王怔愣一瞬,暗自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你嫁给安萨?”

“可是您……”琪丽玛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国王确实从未表露过要接受安萨求亲的意思。

她只是听仆役多嘴,说是国王收下了安萨的礼金,加之她前些日子情绪不佳,便一气之下跑了出去。

见琪丽玛愣在原地,国王无奈地摇摇头,缓缓道:“琪丽玛啊,王位不能一日无人。”

起码在他离开之前,他得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照料他的国家,照顾他的女儿,一个能够包容她的所有,保证她后半生平安顺遂的人。

他只是希望,他的女儿能够一直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莫名的酸涩涌上心头,琪丽玛死死咬牙,这才勉强把眼泪咽了回去。

她直起身,握住国王的手,一字一顿道:“交给我,父王。把贝尔迪诺交给我。”

国王愣了愣,他紧紧回握住琪丽玛的手,笑道:“好。如果你能成为一个够格的国王的话。”

自王后死后,他就再也没那样笑过。

琪丽玛魂不守舍地从屋里出来时,发现伊斯维尔二人还在外面没有走。

她默不作声地望向伊斯维尔,后者用一如既往的温和目光回望她,轻声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琪丽玛用力咬了一下下唇,眼泪夺眶而出。

伊斯维尔适时递上一块手帕,琪丽玛一把抓过,捂着脸猛擤鼻涕,所幸国王卧房外的走廊没什么人,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当着两个朋友的面哭成一张大花脸。

尤卢撒自觉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把路过的仆从卫兵挡在外面。

“伊斯维尔……”琪丽玛抽泣着道,“你有没有办法救救我爸爸?”

伊斯维尔沉默,精灵善医,但他们毕竟无起死回生之能,国王目前的状况,大概吉尔薇拉来了都束手无策。

琪丽玛读懂了他的沉默,她擦干眼泪,用力吸了吸鼻子,不抱期望地问:“那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才能做一个好国王?”

话音刚落,她便回想起来,明天早晨伊斯维尔和尤卢撒就要启程前往港口,搭乘远洋渡轮离开贝尔迪诺,船还是她给安排的。

他们不能一辈子留在贝尔迪诺,就像琪丽玛不能一辈子当个公主。

她瘪了瘪嘴,没再说什么,简单和伊斯维尔道了个别就提着裙摆跑开了。

伊斯维尔目送她离去,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黄昏的阴影里,一阵微风穿过走廊,吹散了空气中那抹几不可察的哀伤。

“她没哭了?”尤卢撒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伊斯维尔身后,问。

精灵这才回过神来,应道:“看上去是没事了。”

两人并肩回了屋,伊斯维尔似乎是觉得闷了,来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贝尔迪诺笼罩在黄昏的橘黄色调下,一群白鸟掠过屋顶,在教堂的钟声下飞向远方。

“哥莱瓦又溜出去了,”尤卢撒来到伊斯维尔身后,用资料册轻轻拍了拍伊斯维尔的脑袋,“既然如此,来看看这套资料册吧。”

精灵闻言接过资料册,在窗边的沙发坐了下来。

虽然远离大陆的纷争,但贝尔迪诺这本有关魔族的资料册依然内容齐全,堪称一本魔族图鉴。

尽管如此,两人将资料从头翻到了尾,也没有发现有哪个魔族家族的图腾用的是蝎子,只发现了某几个家族的图腾里有蝎尾的要素。

“这都是些什么拗口的姓氏……龙奇姆?曼克拉?”尤卢撒倚在沙发背上嘀咕,“就没有一个简单些的图腾吗?”

伊斯维尔摇摇头,他将那些与魔族家族有关的信息一一记下,仰头望向尤卢撒:“如果和家族没有关系,也有可能是魔族内部的组织,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收集情报。”

精灵的发顶近在眼前,尤卢撒没忍住搓了一把,道:“我会留意的。说起来……我们可能会面对一整个家族,甚至是一个国家,你有没有担心过?”

家族称得上是魔族的基本组成单位。魔王之下设有三十六领主,领主之下又分为数个家族,家族间关系错综复杂,发展年岁有时候比一个国家都要久。

见伊斯维尔摇头,尤卢撒又笑了道:“我就知道,没什么东西能让你害怕。”

他曾用过能想到的所有办法测试伊斯维尔所恐惧的东西,无一以失败告终。

“不对,”伊斯维尔冷不丁道,“我会怕的。”

尤卢撒愣了愣,伊斯维尔连死都不怕,尤卢撒实在想不到他能害怕什么。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尤卢撒问。

伊斯维尔思索片刻,道:“在之前山火,我以为你会死的时候。”

尤卢撒陷入了短暂的呆滞。

“那时候我心跳得非常快,手脚却很冷,”伊斯维尔试图描述那种感觉,“呼吸比平常快得多,还有点想吐……你脸怎么红了?”

尤卢撒僵硬地转身,抬腿便走,伊斯维尔以为自己又那句话不留意惹恼了他,忙伸手把人给捉回来:“尤卢撒?我说错什么了吗?”

“……让我冷静会儿。”尤卢撒捂住脸,他感觉原本好端端缠在腰上的尾巴尖不安分地弹了弹,若非有衣服挡着,怕不是就要缠到伊斯维尔胳膊上去了。

这是个有妇之夫。尤卢撒警告自己。

你还指望一个不懂感情的笨蛋有多少距离感?

身后的伊斯维尔还在追问,尤卢撒深吸一口气,哑声道:“我有点热了,放手,别逼我揍你。”

伊斯维尔依言放了手,他看出尤卢撒可能有点恼羞成怒了。

至于揍他?

尤卢撒才不会。

*

“我就不送你们到港口了,”琪丽玛道,“我待会儿要去骑士团总部一趟,山贼那桩事终于给提到了这边。”

她不舍地搓了搓哥莱瓦的脑袋,隔空给了它一个吻。

尤卢撒挑了挑眉,他没想到琪丽玛居然真的开始奋发图强了。

琪丽玛瞪了他一眼,转而塞给伊斯维尔一个小袋子:“喏,之前借你们的钱,你们收着。”

伊斯维尔顺手把钱袋交给了尤卢撒,琪丽玛又唤来仆役递给两人一个小包裹:“打开看看这个。”

伊斯维尔将布包打开,一份特许通行书,加盖了贝尔迪诺的印章,还有一卷羊皮纸,伊斯维尔看出那是份魔法器。

“这是……”伊斯维尔面露惊讶,“太贵重了。”

“哪有的事,这份通行书是父王下令给的,他今天来不了,就当是临别赠礼了,”琪丽玛指了指那卷羊皮纸,“这是通讯魔法器,在上面写字的话,我这边能看见,反之也一样。”

伊斯维尔顿了顿,理解了她的意思:“既然如此,如果有我能帮忙解决的麻烦,告诉我即可。”

琪丽玛嘿嘿笑了,她目送二人跳上马,想到什么,扬声道:“喂,尤卢撒,你下次再来贝尔迪诺的时候,就准备好大跌眼镜吧!全贝尔迪诺都会庆幸他们有我这个国王!”

尤卢撒扑哧笑了,他难得没有扫琪丽玛的兴,笑道:“知道了,我等着看。”

琪丽玛挠了挠脸,意识到这好像是尤卢撒第一次对她笑。

“如果一直这样该多好,”琪丽玛嘀咕,“我敢打赌,追你的人能从王都排到港口。”

尤卢撒没听见这句话,两人一前一后奔驰而去,阳光从白鸟与马背上滚落,洒下一串生气勃勃的脚印。

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抽噎,琪丽玛回头,却见法利深情凝望着伊斯维尔离去的背影,不住用手帕拭泪。

琪丽玛:“……你干什么?”

难不成是被伊斯维尔揍了一顿转性了?

“和我的恩师道别,”法利用看蠢货的目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你别说话。”

琪丽玛拳头硬了硬,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转身就走。

你活该挨揍!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目光不清白 今天的尤卢撒……

“人真多啊。”伊斯维尔感叹。

尤卢撒揽着伊斯维尔侧了侧身, 将人流挡在了身后:“是啊,真不凑巧。”

两人在船启航之前赶到了港口,此时正是登船的高峰期, 港口人头攒动,为了避免走散, 两人挨得几乎贴到了一块儿, 哥莱瓦被挤得嗷嗷直叫, 又被主人摁着脑袋塞了回去。

好容易挤上了船,又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这些日子休息的房间,尤卢撒已经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往床上一倒, 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他再醒来时,船只已经启航了,伊斯维尔坐在窗边, 偏头凝视着窗外。

琪丽玛安排的船舱是双人间, 尤卢撒把靠窗的床留给了伊斯维尔, 他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盖上了被子。

尤卢撒翻了个身,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抬眸去看伊斯维尔。

他看上去一点儿都不累,就像以往在雾兰的时候,就算几天几夜没合眼, 伊斯维尔都能用最好的状态去面对他的族人。

很多时候尤卢撒会想,精灵对王族的依赖不是没有原因的。

王族之于精灵,是希望, 是信仰。天边的神明高高在上,对于精灵来说,近在咫尺的神明, 是他们的王。

世人很难不被这样耀眼的存在吸引,尤卢撒也不能免俗。

或许是尤卢撒的目光过于强烈,伊斯维尔似有所觉地回头,正好对上了那双墨绿色的眼睛。

“尤卢撒?”他笑了笑,“看我做什么?”

“……谁看你了,我在看海。”尤卢撒一骨碌坐起来,背对着伊斯维尔套上了外套。

可你那个角度是看不到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