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
现在摆在李北玄面前,最棘手的问题不是陆齐言,而是流言。
长安士林所掀起的这场风潮,早已不再是一时的哗然。
而是一场极有组织、有指向性的舆论围剿。
那背后操盘之人深谙人心、熟通节奏。
一步步将李北玄从定远伯这个荣耀身份上剥离出来,打造成了一个嚣张跋扈、恃才傲物、挟公主为庇护的乱政权臣。
而在这场逐步发酵的风波里,有两个关键词反复被提及。
嚣张、不守法度。
尤其是那日,他强闯烈记行货的那件事。
现在,已经成了最具代表性的口实。
那日他带着熊战等人强行闯入,虽说理由正当,情势紧迫。
但从手续流程来看,他确实未曾取得京兆府或刑部的正式批文。
哪怕是锦衣卫作为缉事特务,在没有文书的情况下擅入封锁现场,也难逃僭越的嫌疑。
案发第三日,朝中便有人私下议论此事。
虽然刑部和京兆府,都因为种种压力没有正面追责,但这一笔,却实实在在地记在了众人心里。
而如今,风潮再起,士人们纷纷开始翻旧账。
烈记行货那次强闯的行为,很快就被刻意放大。
并与“外戚”、“恃宠而骄”、“横行市井”这些词汇一起包装渲染,成了他们口中,李北玄嚣张本性的铁证之一。
在这样的舆论基础上,只要陆齐言稍有闪失,哪怕只是染病告假、偶遇盗贼、马车翻覆。
哪怕只是一个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小异常,都将被视作是李北玄的报复。
而一旦出现这种局面,问题就不再是坊间的风言风语了。
毕竟陆齐言虽只是侍郎,但他是刑部侍郎,位居五品,是实打实的朝廷命官,还是掌实权的中枢人物。
他要是出了事,到那时候,李北玄将被毫无悬念地锁定为第一嫌疑人。
而一旦这件事发生,李北玄就不仅仅是名誉扫地的问题了。
他将直接卷入一场朝堂风暴,甚至面临台谏联合弹劾、御史台突击查办、甚至皇帝的紧急问责。
到那时,就算赢世民信任他,也无法明目张胆地偏袒。
因为一旦明着偏袒,就是向整个士林、整个官僚系统释放一个危险的信号。
只要是皇帝宠信的人,就可以打压刑部、恐吓命官、绕过律法。
这样的信号,是一个皇帝绝不能释放的。
哪怕是他是李北玄。
所以从逻辑上说,李北玄此刻最需要做的,不是还击,不是报复,更不是立威。
而是彻底远离陆齐言,甚至从行为上主动划清界限,哪怕是装,也得装出一副对此人不屑一顾的态度。
甚至在必要时刻,还要保护这个陆齐言。
……
听到李北玄和张辟疆这番分析,一群纨绔公子原本还憋着一口怒火,如今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憋屈两个字。
这叫什么事儿?
兄弟被泼脏水、长安满城骂声不绝,官帽子眼看都要被骂飞了。
而他们这边,不仅不能反击,还得主动与那陆齐言划清界限,必要时甚至还要保护他?
听着都窝心。
张子龙率先沉不住气,手一拍膝盖,低声道:“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回长安了。咱们几个打了一圈仗,流过血,立过功,回来却成了千夫所指,什么道理!”
熊战也紧皱着眉头,闷声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