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止仔细思索，没有头绪。

颈边的小龙崽还在熟睡，探着爪子轻轻动了动。

序止回过神，垂眸看见搭在身上的尾巴尖。

一个极为荒谬的念头忽然浮现，他从荆棘丛林带回魔兽幼崽后，就开始连续两晚做梦。

但……他确定梦里的人影，年纪与他相仿，这一点又解释不通。

想不明白，序止就干脆先不想了。

反正他本来就不太正常，没有天赋、体质特殊，又有时常昏迷的怪病。

现在加上一个做梦，好像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序止准备起床，这时房门被推开。

兰特走进屋，一边气愤骂道：“这帮没人性的狗东西！”

房门关上之前，外面有一些嘈杂的动静传进来。

序止坐起身，出声询问：“怎么了？”

“刚贴了新通知，”兰特敲了敲盲杖，“今天矿区照样工作。”

序止沉默下来，系好外套扣子。

明霜也被吵醒，翻身坐起来懵懂望着两人，不明所以。

当序止换好衣服，独自去外面买早饭，矿区的管事之一站在公告牌前，大声喊着：“临时工可以不去，契约工必须去！”

见四周众人的脸色不好，他补充道：“就一天！山谷那边来了八个御兽师！八个！你们有什么好怕的？”

“御兽师大人都说了，今天可以进矿区，风险没那么大！”

瘴雾还没有到彻底爆发的状态，假如御兽师能控制住已经被侵蚀的魔兽，其他人的确有机会在附近逗留。

营地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想让采矿工作再继续一天，尽可能收集更多物资。

否则今天过后，要至少等上三个月，待瘴雾彻底消散才能重启矿区。

就算矿工们不愿意也没办法，临时工可以随时离开，契约工却不行。

卖身契在营地手里，每日必须上交足够的物资，才算工作完成。

一旦遭遇什么事故，营地损失的只有人，之后再想办法弄来更多契约工就行。

序止冷冷看了一会儿，返回房间。

他今天买了瘦肉粥，喂明霜吃饱，取出抽屉里的工具包。

明霜习惯性凑近，要藏进他外套里，却被制止。

“今天不能带你出去，”序止低声道，“待在屋里，我中午前会回来。”

等他回来后，再仔细考虑小龙崽的去留。

明霜死死咬住他的衣袖，当作没听见。

“我要去的地方，比昨天更危险，”序止试着耐心解释，“遇上意外，我保护不了你。”

小龙崽松开衣袖，抱紧他的手“嗷呜”一声，眼神坚定。

那我保护你！

明霜的体力早已恢复，魔力因为昨晚入梦，耗损了三分之一，但他还有龙息。

他绝不可能与序止分开，要真遇上什么危险……

明霜心想，自己好歹是一只龙，至少可以保证，不会给序止拖后腿。

他现在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序止总要去危险的地方，昨天也是这样说的。

序止却已做了决定，想让兰特帮忙照看小龙崽。

兰特点头：“你放心。”

然而，明霜也很固执。

他不肯去兰特那边，一被放下就飞扑到序止怀里，序止甚至想用布条绑住他的爪子，也被轻松咬断。

眼看去矿区的时间快到了，序止毫无办法，总算妥协：“好吧。”

他看着怀里的小龙崽，紧绷着脸语气严厉：“要跟着我，必须藏好了，没有我的允许，哪都不许去。”

速度快一些的话，三个小时……不，两个小时，他就能完成工作量，尽快离开矿区。

明霜开心“嗷呜”，熟练钻进他的外套衣兜。

序止仔细整理好衣物，带上工具包匆匆出门。

二十分钟后，矿区抵达。

序止出门晚，是最后一批来的，他领了工作服，在入口处的魔法石按下掌印登记。

套上工作服后，他快步进入矿区内部。

矿区原先也是山谷一带，瘴雾彻底消散后，空气中仍旧弥漫着稀薄的灰雾，像一层沉闷的暗纱，令周遭能见度有限。

阳光仿佛也被隔绝在外，无法穿透下来，四周草木萎靡，透着浓浓的衰败之气。

而在一些较高处的树干、石块上，凝聚着大大小小的黑色晶体。

晶体缓缓蠕动着，仿佛是活的。

这些就是矿产，用处有很多，摘取时不能直接用手触碰，晶体受到惊吓会用爆炸自毁的方式攻击。

序止无声靠近一块晶矿，小心翼翼用工具熟练摘下来，放进封闭的木盒里。

今天没有临时工，矿工人数少了很多，他特意挑选了僻静的地方，以防有人发现他外套的异样。

明霜蜷缩在衣兜里，乖巧安静。

序止的心跳近在咫尺，让他有些许的安全感，渐渐放松了些。

大约半小时后，附近的晶矿被摘完，序止准备去别的地方。

他绕过前方的枯萎灌木丛，往前走了一段路。

忽然，空气中飘来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序止立即停住脚步，警惕环顾四周。

外套里的明霜也嗅到了异常气息，猛然抬头。

一阵风刮来，周遭的雾气随风散去，视线所及变得清晰。

惨叫声在远处响起，伴随着树木被折断踩踏的动静。

同时，序止反应敏锐，迅速转身逃离。

“啪嗒——”

半截血淋淋的尸体从空中抛下，一道黑影冲出雾气。

那是一只巨蝎，至少是三阶魔兽，状态狂躁不安，原本深紫色的瞳孔变得暗淡浑浊，是被瘴雾侵蚀的特征。

它不知是从山谷那边逃了出来，还是被清瘴队遗漏，竟嗅着人味闯入了矿区。

序止神色紧绷，下意识护住怀里的明霜。

他不确定狂躁中的巨蝎有没有发现自己，尽量往狭窄的位置逃，试图将其甩掉。

然而巨蝎听觉敏锐，尾部的尖针一甩。

几道雷电凭空落下，击中序止身旁的树干。

树干应声折断，地面炸开，序止不得不后退躲闪。

巨蝎也在此时锁定了猎物位置，快速逼近。

又是两道雷电砸过来，有一块晶矿受惊爆炸，序止俯身避开，被迫在地上滚了两圈。

巨蝎的身影在雾中显现，它粗喘着，从鼻腔里呼出浓浓的黑气，拉长的尾针闪着电光，即将甩向序止。

序止刚刚翻身坐起，发现怀里的小龙崽钻了出来。

明霜往前一跃，以战斗姿态挡在他面前，爪子一拍：“嗷呜！”

序止脸色难看，来不及阻止：“别！”

冰霜从幼龙的爪下蔓延，夹杂着龙息的冰魔法袭向巨蝎。

地面亮起淡淡的光芒，攻击魔阵成型，周遭温度骤然下降，连巨蝎周身的黑气也被凝固几分。

巨蝎庞大的身体一颤，痛苦低吟，在龙族威压下本能地畏惧、臣服。

但它正处于狂躁当中，没多少理智，尾针的最后一道雷电依旧落了下来。

序止几乎心脏骤停，及时翻身将明霜护在怀中。

雷电击中后背，他闷哼一声。

鲜血将巨蝎的狂暴再次唤醒，它尾针甩来，缠住序止的腿往面前拖。

见到序止受伤，明霜又急又愤怒，朝巨蝎飞扑过去。

龙息已经用完，魔力还剩下最后的一点，凝聚的冰霜让爪子变得锋利。

明霜朝巨蝎的右眼狠狠一挥，巨蝎吃痛往后退。

但它没有松开缠住序止的尾巴，垂头露出尖牙，想用杀戮来缓解疼痛与身体里的躁动。

序止冷静抬手抵挡，尖牙刺破手臂。

他另一只手握着短刀，准确刺入巨蝎的左眼。

空气里还残留着冰霜，巨蝎行动受制，没能躲开，身体晃了晃。

裹着瘴雾的黑血顺着匕首滴落，砸在序止的身上。

接触到皮肤的瞬间，血液蒸发成雾，闪着“滋滋”电流。

是属于巨蝎的雷系魔法元素。

序止只觉得身体莫名一沉，呼吸艰难。

他大脑混沌，恍神间瞳孔骤缩，同样生出无法压制的情绪。

暴戾、杀戮、掠夺。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明霜急忙飞上前，却忽然被无形的气流挡了回去。

一道薄薄的黑雾将巨蝎与序止同时笼罩在内，看不清里面的状况。

但仅仅片刻之后，雾就散开了。

巨蝎倒在地上生死不明，序止强撑着坐起来，浑身沾着黑红的血迹，有巨蝎的，也有他的。

他疲惫抬眸，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接住扑向自己的明霜。

看着小龙崽焦急的模样，序止低声安抚：“我没事。”

“呜……”

明霜依然十分担忧害怕，脊背和尾巴紧绷着，却忽然闭眼歪倒。

小龙崽彻底力竭，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