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的兰特早已熟睡，关灯之前，序止将小龙崽重新放在衣服做的“窝”里。

然而他刚刚躺下，小龙崽就准确扑进了怀里。

序止沉默片刻，起身又将小龙崽放回矮柜。

再躺下时，又扑了过来，再放回去。

这一次，小龙崽似乎总算老实了，乖巧坐在铺好的衣服上，望着序止重新躺下。

房间陷入黑暗，外面很安静，夜晚温度适宜，狭窄的窗户开着一道缝隙。

没过多久，序止听到一点细微的动静。

床铺边缘往下陷了一点，明霜抬爪轻柔小心，偷摸来到枕头旁。

先转了半圈，找到合适的位置，慢吞吞凑到序止的颈边来。

序止呼吸微顿，没有睁眼。

算了。

明霜猜到序止没有睡着，见他不再拒绝自己，胆子就更大了些。

他往枕头和肩膀的缝隙里挤，蜷缩着身体，靠着温暖的颈窝。

躺好之后，明霜还觉得不舒服。

床单布料太硬，蹭着鳞片刺刺的，他拱来拱去，不断往序止身上贴。

略显冰凉的爪子搭在序止颈侧，小猫似的轻轻按了按，明霜终于安心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序止呼吸平缓，也睡着了。

罕见的，他今晚做了梦。

梦里的场景看不太清，还有个模糊的人影，直直撞进他怀里，莫名生出些熟悉感。

他下意识伸手抱住，像抱着一团温和的冰雾。

人影还在和他说话，但听不清。

序止低头，想确认怀里的人究竟是谁。

冰雾散去一些，眼前终于清晰许多。

明霜伸手碰了碰序止的脸，小声唤道：“……主人？”

银发少年容貌出众，拥有一双特别的蓝金异瞳，皮肤白得像雪。

序止呼吸一滞，忽然从梦境中脱离。

天还没亮，估摸着才凌晨五点，没到该起床的时候。

屋子里一片寂静，小龙崽紧贴着序止的脖颈，睡得正香。

序止重新闭上眼，深呼吸。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但醒来之后，许多细节又立刻变得模糊。

他想不起梦里的人是谁，有什么特征，只知道应该长得很漂亮。

序止皱着眉，神色显得冷硬，将近期发生的一切迅速过了一遍。

确认没有与梦境对得上的，他才暂时作罢，不准备深究。

睡在颈边的小龙崽轻轻动了动，几不可闻地哼哼两声，好像也在做梦。

序止抬手抚摸到微凉的龙角，思绪放松下来。

—

与此同时，距离遥远的一座岛屿上。

天边亮起朦胧的日光，连绵的山林一望无际。

高空中，一只巨龙快速飞过，落在岛屿中央时化为人形，匆忙进入塔楼内。

乌梢推开炼金室的大门，见到里面熟悉的身影：“你果然在这！你该不会大半个月都没出去过吧……”

炎司抬起头，金瞳扫了乌梢一眼：“有事？”

乌梢快步走近：“有。”

他神色严肃，将手中的魔石递过去。

“魔石感应到了一丝龙息，”乌梢说道，“距离很远，按照推算，具体时间是在昨晚。”

炎司接过魔石，眉间轻蹙：“有多远？”

“在苍原大陆。”

见炎司沉默不语，乌梢又低声道：“我先拿给星淮看了，她说那道龙息十分微弱，像是幼龙的……”

炎司放下魔石：“她是不是天天守着龙蛋，出现癔症了？”

乌梢张了张口，没说话。

他当然清楚，龙息微弱并不代表就是幼龙发出的，况且当年离开苍原大陆时，所有龙蛋都被带走，绝不可能有遗漏。

再说近百年来，连龙岛内龙蛋都无法孕育破壳，苍原大陆常年遭受瘴雾污染，现在更不可能……

到如今，族中的众龙早已放弃希望，终日昏昏欲睡，只剩寥寥几个还在努力寻求解决办法。

“不过，”炎司站起身，解开身上的炼金袍，“这事有蹊跷，我得过去看看。”

乌梢连忙道：“我也去。”

炎司思索片刻，点头：“再带上一个，但先别让其他龙知道，我们暗中潜入，也不要惊动那边的各族。”

—

早上六点，序止准时睁开眼。

兰特的工作与他不同，更早一步外出，屋里只剩他和小龙崽。

序止起床穿衣，低头时扫了一眼。

昨天返回丛林时受的伤，到现在已经彻底恢复，看不出半点痕迹。

序止收回视线，小龙崽仍在熟睡中，他本想先去外面取早饭，才迈出两步，身后响起动静。

序止转过身，小龙崽睡眼惺忪，急切又晃晃悠悠朝他飞过来。

序止不得不伸手接住小龙崽，皱着眉：“我出去拿吃的，在这里等我。”

这只幼崽很聪明，他觉得应该能听懂。

果然，小龙崽“唔”一声，却将序止的衣物抓得更紧。

听是听懂了，但依然想跟着他。

序止一时无言以对。

魔兽的幼崽，是不是都这么黏人。

他犹豫片刻妥协，拉开外套，一边叮嘱：“藏进来，不能被别人发现。”

小龙崽钻进内层的衣兜，乖巧“唔”了声。

序止今天穿的外套更加宽松，布料偏硬，基本看不出异样。

他拉拢衣襟，推门出去。

衣兜内，明霜打了个哈欠，困倦地眯着眼睛。

昨晚尝试与序止精神连接，竟然用了他三分之一的魔力。

至于效果……算成功了一半吧，序止在梦里见到了他，可刚刚看起来，还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也许得多尝试几次……幼年期的身体太弱，也是个麻烦。

明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

这样要怎么守护主人……

实际上，明霜也没有什么战斗经验。

他被序止养大，一直以来备受宠护，没有参与过真正的战斗。

但明霜知道，自己身为龙族，实力绝不可能低。

龙族血统不凡，幼龙自破壳起就十分聪慧，一些认知天生就刻在明霜的骨子里。

幼年的时候，序止也总和他说，他是世界上最后一只、最厉害、最漂亮的龙。

明霜心想，自己要赶快“长大”，恢复实力才行。

他再回忆起从前，序止会喂他吃一些漂亮的宝石，还有泛苦的药丸。

然而序止不记得他了，身边也没有这些东西。

想到这里，明霜又开始发愁。

小龙崽迷迷瞪瞪，闭眼睡了一会儿，被关门的动静惊醒。

序止领了早饭回来，放在桌子上，抱出怀里的小龙崽。

明霜低头一看，眼前是一碗稀粥、半块面饼。

面饼看着硬邦邦的，一股石头味。

小龙崽凑近闻了闻，再抬头望向序止。

序止对明霜对视，沉默无言。

见他安静垂眸，明霜重新低头，鼻尖轻轻碰了碰面饼，随后张口咬住。

面饼太硬，他费劲啃下一丁点，尝了尝味道，差点想吐掉。

小龙崽艰难咽下面饼，又埋头来到粥碗前，试着舔一口。

两种食物都尝过了，明霜默默退开，蹲坐在一旁望着序止。

“咕噜……”

小龙崽的肚子响了一声，说明不是不饿，只是不愿意吃。

明霜连忙坐得更直，绷着尾巴尖，假装不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序止抬手扶额，是他疏忽了，高阶魔兽的幼崽，怎么可能吃这些。

可是营地当中，并没有提供给魔兽的食物。

序止本想狠心一点，他已经打算将幼崽送走，他又不是幼崽的主人，没有义务……

小龙崽乖巧坐在桌子上，抬头望过来，蓝金异瞳水汪汪的。

有点委屈，似乎在努力忍耐着饥饿，又实在可怜。

序止沉默良久，从外套另一个隐蔽的衣兜，摸出一个小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装的是小半袋钱币。

工作这么久，他省吃俭用攒下一点积蓄，打算以后赎回自己的工契。

他虽没有天赋，体质却比较特殊，工作以外的时间，能去更加危险的地方，寻找各种物资材料卖钱。

营地中，与序止关系最近的是室友兰特，但兰特也不了解他的真正情况。

现在，他好像不得不花钱了。

序止拿出几枚铜币，看着冷冰冰的：“在这里等我，我再买些吃的回来。”

能把这只幼崽捡回来，也算缘分。

他既然已经决定，将幼崽送回荆棘丛林，至少现在不能饿着了，否则跟故意虐待有什么区别。

小龙崽“唔”了声，这次十分乖巧地蹲坐着。

序止转身离开，关紧房门。

他一走，明霜低头再闻闻面饼，用爪子拍得啪啪响，纠结又嫌弃。

序止没有离开太久，返回时，带了一碗肉丸粥，闻起来还行，里面还有几片香菇和青菜。

营地提供给契工们的物资不多，这已经是序止能买到的，比较好的食物。

就这么一碗粥，花了两枚铜币。

他拿着粥碗，眉眼依旧泛着冷意，却用勺子将肉丸切成小块，喂给明霜。

小龙崽闻了闻，“啊唔”一口吃掉。

序止又喂了几口，唇角轻轻勾起。

他难得心软一次……只不过这两个铜币，花的有点心疼。

喂到一半，小龙崽扭头不吃了，抬爪推了推序止的手。

漂亮的蓝金异瞳发亮，好像在说，让他也吃。

序止放下碗，盯着小龙崽，安静出神。

真是乖巧，又聪明。

等喂完这顿早饭，他就把魔兽幼崽送回丛林，当作从来没有遇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