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跪伏在地,额头贴着冰冷的石板,有人痛哭,有人焚香,还有孩子捧着破碗接水,颤声念着:“娘,有水了……咱们家田能活了……”
我站在人群边缘,心口却像被什么压住,喘不过气。
这不是神迹。
是共情之力在现实中的显化。
命轮纹因人心而动,因痛而亮,因“共感”而延展。
它不是天降祥瑞,而是千万人压抑太久的呐喊,终于有了出口。
可越是如此,我越不敢轻言解释。
此刻若说破真相,怕的是民心骤变,从信仰“我们能改命”跌回“只能等天救”。
我正欲上前安抚,忽然听见一声沙哑的呼唤:“姑娘……江姑娘!”
回头望去,一位老绣娘颤巍巍地挤出人群。
她满头银发用一根木簪挽着,手指枯瘦如柴,却紧紧抱着一块半幅残绣,布面泛黄,边缘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她跪在我面前,泪如雨下:“当年我难产将死,是江大夫——你娘,亲自翻山越岭来救我。走时,她把这绣片塞进我手里,说……‘将来若有人要改命,这图能护她一眼’。”
我浑身一震,几乎站不稳。
接过残绣的瞬间,怀中的铜镜碎片猛地发烫,灼得我掌心生疼。
我下意识低头,只见那碎片竟无风自动,浮于半空,镜面混沌翻涌,光影流转间,浮现出一段尘封记忆——
我娘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
她背着药箱,行走于十二州之间。
每到一处,她不传医术,不授秘法,而是蹲在织坊看绣娘穿针,坐在窑前听陶工拉坯,甚至跟着说书人记下民间故事。
她将“替劫纹”的图谱拆解成花鸟、云纹、窗棂雕花,悄悄融入百工技艺之中。
她低声对一位老铁匠说:“别让人知道这是命理之术。我要它长在饭碗边、衣角上、孩子枕头里……要它变成日子本身。”
所以……
她不是在藏秘术,
她是在种火。
让“共担命运”的信念,像盐溶于水,无声无息地渗进百姓的日常。
难怪范景轩能无意间触发命轮殿——他幼时流落民间,曾跟一位老木匠学雕花。
那木匠,正是我娘的亲传弟子。
他刻下的每一刀,都暗合“替劫纹”的走向。
原来他早就在践行她的心愿,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
我眼眶发热,指尖轻抚残绣上的纹样。
那图案与我胸前玉佩上的“替劫纹”隐隐呼应,仿佛血脉相连。
当夜,我抱着《共感录》与残绣重回命轮殿。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地砖上的光纹如溪流般缓缓流动。
我将两物置于中央,双膝跪地,声音轻却坚定:
“既然命是大家写的,那就别再让一个人扛。”
话音落,天地骤变。
地砖纹路猛然上涌,如银蛇腾空,直冲殿顶!
光流交织,竟在穹顶凝聚成一片浩瀚星图——那是十二州百姓的记忆碎片:被焚的田契、失传的药方、母亲藏在襁褓里的最后一口粮……每一颗光点,都是一个曾被掩埋的“疼”。
它们不再沉默,它们在发光。
我仰头望着,泪水滑落。
原来我们从未孤单。
原来每一个微弱的痛,都被时间记住了。
可就在这辉煌一刻,星图边缘忽然裂开一道黑痕!
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
紧接着,一道低语从地底深处传来,沙哑、古老,仿佛来自千年前那位被诛杀的女相国之口:
“写命者,终将被命写……”
寒意瞬间贯穿脊椎。
我猛地回头,正对上范景轩的目光。
他不知何时已立于殿门,玄袍猎猎,神色凝重。
他的耳尖微动——他也听见了。
那不是幻觉。
那是一条反噬的规则,正在苏醒。
我强压心跳,快步冲向裂痕,伸手欲触星图修补,可指尖尚未碰及,胸前玉佩忽地一烫,如烙铁贴肤!
我猛地扯开衣领,借着微光低头一看——
玉佩内侧,竟浮现出一行从未有过的血纹小字:
“替劫者,三日将竭。”
字迹猩红,像是用血写成,又像是从玉中渗出,微微发烫,仿佛在跳动,与我的心跳共振。
我僵在原地,呼吸停滞。
谁是替劫者?
是我吗?
三日将竭……是说我的命,还是这命轮之力的极限?
我下意识攥紧玉佩,指节发白。
可就在我靠近地砖纹路的刹那,那光竟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我。
像是认得我。
又像是……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