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的不是疯,不是怨,而是一个人在绝境中仍坚持书写的清醒。
“你梦见的不是她。”我盯着她的眼睛,“是你自己,怕写错命。”
“可写命不怕错。”我声音陡然加重,“怕的是——不敢改。”
她猛地抬头,泪水还在脸上,可眼神变了。
像黑夜被撕开一道口子,光涌了进来。
她跪地,不是谢恩,不是求饶。
而是重重磕下三个头,额头撞地,声音清脆。
第四日,无人退出。
她们开始主动讨论如何规避情绪污染,有人提出用铜尺量笔迹间距,有人建议每日焚香净心。
我看着她们争执、修正、记录,忽然觉得,这座宫墙,正在一点点裂开。
而我,正站在裂缝中央,手握火种。
第五日清晨,我站在偏殿中央,二十双眼睛望着我,安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
我取出二十枚简化版共感阵盘,轻轻放在案上。
“今天,不做题,不背规。”
我抬眸,声音如刀落玉盘:
“我们,写一段真实的事。”第五日,天光未亮,偏殿内却已灯火通明。
我将二十枚简化版共感阵盘轻轻置于长案之上,铜纹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像一圈圈沉睡的涟漪。
她们站成半弧,指尖微颤,却无一人退后。
我知道,这一夜,不只是测试,是火种落地后的第一声回响。
“今天,不做题,不背规。”我抬眸扫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声音如刀落玉盘,清冽刺骨,“我们,写一段真实的事。”
空气骤然凝滞。
有人呼吸一滞,有人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笔。
我缓缓道:“每人选一件亲身经历的错罚——被冤的、被瞒的、被改的。用阵盘描摹那一刻的真实,不准修饰,不准回避,只准写你心里记得的每一个细节。”
话音落,香燃起。
青烟袅袅,共感阵悄然激活。
她们闭目凝神,指尖轻抚阵盘边缘,一道道微弱的光纹自铜环中浮现,如同记忆在黑暗中缓缓苏醒。
我静静看着。
第一个开口的是阿芜。
她声音发抖,却坚定:“去年冬,我因打翻药盏被杖责十下……可那药,是李尚宫故意打翻的。她恨我替废后抄过经,说我沾了晦气。”她指尖划过阵盘,光纹骤然炸开——画面浮现:昏黄灯下,李尚宫袖中滑出一粒药丸,落入药碗;她冷笑转身,而阿芜跪地拾碗,满手药汁。
第二个是厨房的小婢,她写的是上月膳房失窃案。
主子说是她偷了银匙,可阵中显影——是掌膳姑姑亲手塞进她包袱,还低声说:“你若认了,家人还能活。”
一个接一个,光纹交错,真相如潮水般涌出。
我站在中央,心却越沉越重。
这些事,没有一件录入宫档。
可她们记得,清清楚楚,连风向、气味、脚步声都分毫不差。
原来,最懂规则漏洞的,从来不是高坐堂上的权贵,而是匍匐在规则阴影下的蝼蚁。
她们不是不会写命,是从未被允许执笔。
殿外忽有脚步声传来。
众人惊觉睁眼,光纹渐散。
我转身,看见范景轩立于门畔,玄色龙袍未整,发带微松,像是刚从御书房赶来。
他目光扫过满殿阵盘残影,眸色深得像夜海,却无怒,无惊,只有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柔的了然。
他缓步走入,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封面墨字端正:《初学者命轨册》。
他亲手将册子放入阿芜手中,声音低沉,却清晰传遍全殿:“朕批了。每月初九,开放命轮殿半个时辰,供你们进来——修正记录。”
空气仿佛凝固。
有人眼眶瞬间红了,有人死死咬住嘴唇,生怕自己哭出声。
这不是恩赐,不是怜悯。
这是制度化的赋权。
他没说“准许”,没说“特例”,而是“批了”——像批阅奏章一样,将她们的书写权,写进了宫规的缝隙里。
我看着他侧脸,忽然明白:他一直在等。
等我点燃这把火,等火势足够大,大到无法扑灭,大到连他自己,也只能顺势而为。
他不是纵容我,他是在借我之手,改这江山笔法。
人群退去后,殿内只剩我一人。
烛火摇曳,我正欲收阵,忽觉袖中火种微烫。
低头一看,那枚残破的系统碎片竟自行浮现光影——
灶膛深处,灰烬未冷。
一名老嬷嬷佝偻着背,将一本泛黄的《宫规错漏录》抄本塞进砖缝,动作熟练,眼神平静,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她临走前,还用脚抹平灰烬,不留痕迹。
我心头巨震。
原来在我们开始之前,就有人在保存真相。
铜镜碎片无声浮现新字,血色如墨:
【火种不灭,自有薪传】
我指尖发冷,却又滚烫。
正欲追查灶膛线索,忽觉袖中一动——
那本《初学者命轨册》竟自行翻开,泛黄纸页间,夹层悄然滑出一行极小的字,墨色陈旧,却清晰如刻:
“娘娘,我是冷宫东墙第三块砖下的孩子。”
我僵在原地。
风穿殿而过,烛火猛地一晃,映得那行字忽明忽暗,像一句从坟墓里爬出的低语。
……孩子?
我缓缓抬手,指尖抚向那行字,仿佛能触到纸背深处,一丝极淡的、不属于这个年代的奶香,悄然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