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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氏轻轻舒气,庆幸起来,“还好今日去的不是枫儿,否则吹了风淋了雨,又要大病一场。”

提到顾舒枫,虞氏又愁容满面,“你说大夫也去瞧了,都说枫儿身子无碍,额头上的伤口都结了痂,怎么人却越发的没精神。”

“往日他还会出门喝酒斗蛐蛐,现如今就闷在院中,”她神神叨叨的,小声问妈妈,“会不会是被侯爷给吓着了?”

妈妈,“……”

顾舒枫也不小了,哪里会因为一个茶盏被吓破胆。他要是这等胆小的人,就不会在人家李府读书时跟人家府上的丫鬟厮混到一起。

妈妈暗示道,“那个叫如情的李府丫头,好像调到咱们小侯爷院里了。”

美人正新鲜着呢,小侯爷肯定抱住不撒手,自然不会出院门。

虞氏皱眉,“要不是这个小狐媚子,家里也不会家宅不宁。走吧,咱们去瞧瞧大雨天的枫儿在做什么。”

虞氏跟妈妈到顾舒枫院里的时候,下人上前回话,眼神闪烁言语含糊,“小侯爷在书房呢。”

虞氏立马高兴起来,“我儿在看书?”

下人,“……应当不是,但小侯爷喊了如情姑娘近身伺候,让我们守在外头。”

虞氏脸色又淡下来,由着妈妈撑着伞靠近,还没走到书房廊下,就听见里头嬉笑的动静,像是在玩捉迷藏。

妈妈去看虞氏神情。

虞氏也只是皱皱眉头,嘟囔了一句“胡闹”,便没再上前而是转身离开。

她询问下人关于顾舒枫近日来的饮食起居。

下人,“知道小侯爷身子虚,这些日子小厨房一直在送滋补的汤药,小侯爷精神瞧着极好。”

这个虞氏刚才在书房外头就听见了,“身子无碍就好,他这个年纪,贪玩就贪玩些吧。”

左右不过是个丫鬟,如今身契也在顾府,闹不出什么大事。

虞氏来了又走,虽没进书房,但顾舒枫跟如情还是听见了声音。

见如情不躲了,顾舒枫就觉得没了意思,抬手把眼睛上的布条扯下来。

如情朝外看,眼睛一转,伸手抱住顾舒枫的手臂,摇晃着问,“你什么时候抬我做妾啊?”

顾舒枫将布条扔在书桌上,“做妾有什么好的,妾室几天都见不了我一面,而现在你我天天腻在一起。”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如情又不傻,春水虽然每天都见不到顾舒枫,但她却是小侯爷正儿八经的妾室,哪里像她,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无名无份的待在顾府中,比正经丫鬟还不如。

而且……

如情巴巴的瞧着顾舒枫,试探着问,“府上现在是你娘在管家吗?”

顾舒枫大咧咧的带着如情坐在圈椅里,“不是,我娘懂个屁的管家,她就挂个名,我琢磨着管家权应该在春水手上,她原先管过一段时间,比较熟。”

起初还是顾温瑶让春水管家的,顾温瑶说到底还是商贾人家出身,养在侯府中都洗不掉她那一身铜臭俗气,行事作风都上不了台面。

顾舒枫当时听说这事都觉得丢人,这样大的侯府竟然让一个妾室去管,满京城也找不出他家这样的了。

如今倒也庆幸,好在有春水管着院子,不然他娘肯定要因为管家的事情烦的脑仁疼,到时候过来跟他抱怨,他也没了清闲。

如情听完这话脸上不显,但心底瞬间激动起来!

你瞧瞧你瞧瞧,这就是侯府妾室跟寻常人家妾室的不同之处,居然可以代替侯府夫人掌管内宅!

如情自认不比春水差,她可是高门大户书香门第里出来的丫鬟,管院子管家也是一把好手。

只要她成了顾舒枫的妾室,就能在虞氏面前露脸,如果她也有了身孕,岂不是会跟春水一样拥有管家权?

而这些的前提,是顾舒枫愿意为她去争。

如情坐在顾舒枫腿上,黏糊的歪着身子靠在他怀里。被顾舒枫抱起来的时候,如情还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让顾舒枫对她不腻。

她既然做好了攀附权贵让对方为自己脱籍的打算,走的当然不是老实路子。

想要拿捏住一个男人,就得拿捏住他的下半身。

晚上,顾舒枫原本喝的汤药里又多了点东西,喝的时候没感觉,喝完后看向眼前四条腿的桌子都觉得眉清目秀的,何况身段妖娆的如情。

黄昏时才停了半个时辰的雨,夜里又卷土重来。

莫府中,莫父边泡脚边跟自家夫人感慨,“温瑶是个好姑娘,外头都说她近些年来有些乖戾偏执,把着顾府内宅不肯松手,细细想来都是旁人对她的编排,当不得真。”

莫母正在卸钗环,闻言用余光看他。

莫父,“她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又早早的没了生母,瞧今日这样子,则成对她怕是也不上心,她要是再不争不抢些,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

莫父轻叹,想起晚上吃饭时顾温瑶挨在书清身边温婉乖巧的模样,感慨道:“要是咱家闺女就好了。”

莫母悠悠收回余光,将耳环放进妆匣的小抽屉里,“现在说得好听,真要成你闺女你又不乐意了。”

莫父以为她指的是顾温瑶的脾气,“当人爹的,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你最好记着你这会儿说的话。”莫母意味深长的斜了莫父一眼,不再跟他瞎扯,通了发就准备上床睡觉。

莫父听见外头雨势增大,转身推了推莫母,“要不要让妈妈过去问问两个孩子可有什么需要的?温瑶头回过来,别有什么不适应的。”

毕竟莫府的条件是比不上顾府。

莫父倒不是想讨好侯府家里的姑娘,他就是单纯心疼顾温瑶这个小丫头。

莫母眼睛闭上,示意他少操心,“她从小就是书清在照顾,你还担心书清照顾不好?”

她现在担心的只有书清把人照顾的太好了……

莫府上下熄光歇下的时候都已经是亥时。

院里没人走动,唯有雨声哗啦。

顾温瑶背靠着床柱坐在床边,一腿曲起光脚踩在身下床板上,脚趾抓皱床单,一腿蹦起脚尖垂在床边,纤细骨感的脚踝上袜子好好穿着,唯有荷花鞋面的丁香色绣花鞋半脱不脱的,被顾温瑶用脚尖点着踩在地上。

她衣襟半开,露出圆润粉白肩头,身上襦裙被推到膝盖上方,随着她屈腿踩床的动作,柔软的布料顺着肌肤下滑,堆积在腿面上。

烛光下,她小腿纤细,肤色塞雪三分,双颊绯红,眼尾颜色妖冶,眼睫都湿漉漉的凝成几缕,瞧着像是刚从外头淋过雨,可怜的紧。

顾温瑶面上羞涩的很,双手攥紧衣裙压在双腿之间,生怕露出半点春色被人瞧见。

莫书清侧坐在她身前,微微倾身下压,面朝顾温瑶,朝床里那侧的手穿过她小腿腿弯,搭在她腰后的床单上,柔声问,“喊我什么?”

顾温瑶脚趾悬空,坐的更不稳了,直接跌在身后的床柱上,手下意识松开衣裙搭在莫书清肩头,可怜兮兮的眨巴眼睛,“嫂嫂~”

莫书清,“……”

莫书清低头咬顾温瑶锁骨。

顾温瑶笑得狡黠,眼睛弯弯眼底光亮闪闪,被莫书清手臂架起来的那条腿更是勾着莫书清的背,将人往自己怀里压。

腿往高抬,放肆嚣张到恨不得将小腿肚子搭在莫书清肩头。

面上她是被莫书清堵在床柱一角逃无可逃的那一方,实际上衣襟是她自己扯开的,裙摆是她手指缠绕着慢慢卷起来的。

唯有眼前的人,是瞧了她一眼,自己坐过来的。

肠衣在温水里泡过,这会儿颜色透明飘在白玉般的海碗里。

莫书清看着顾温瑶,用眼神示意她海碗里的东西。

顾温瑶耳朵都红了,别开脸不愿意伸手捞。

她长睫颤着落下,白瓷脸颊透出粉来,湿润的唇瓣轻抿,低下头的时候,像朵含苞待放诱人采摘的粉白莲花。

莫书清低身,垂眼偏头吻她嘴角,低声问,“叫我什么?”

顾温瑶指尖轻蹭莫书清肩头,撩起眼睫望她,眸光水润,小声喊,“姐姐~”

她乖了,莫书清才伸手去捞那东西,用它套住两指,甚至想塞进去三指。

顾温瑶眼皮跳动,直接坐起来正面抱住莫书清,讨好的叫,“好姐姐,你要撑死我啊……”

她再馋,也要循序渐进啊。

渐进的时候,外头雨声最大,坐在门外守夜的清露隐约听见屋里传出低低的哭声,疑惑的扭头朝后看。

她伸手扯易芸,“你听见什么了吗?”

易芸耳朵都红了,硬是对着大雨摇头,“没有啊。”

清露,“……咦?我怎么听见温瑶姑娘的哭声。”

易芸抬手,手指做扇扇风,面不改色的说,“许是在做梦吧。”

顾温瑶做了什么梦清露不知道,她只感觉那细小的动静似乎到子夜才停。

可怜见的温瑶姑娘,被梦折腾这么久,怕是要累惨了。

【作者有话说】

阿瑶:老实了[化了]

第67章 067

◎“定情信物?”◎

一夜大雨,翌日清晨,空气清新,天色焕然一新。

莫父上早朝天没亮就进宫了,府上只有莫母在。

等莫书清跟顾温瑶起床洗漱后,三人一起吃了顿朝食,口味都是按着顾温瑶口味来的。

饭后顾温瑶就该回去了,莫母捶了捶双腿,“昨天下了场大雨我这腿老毛病又犯了,温瑶要是不介意,就让书清送你出府吧。”

明知道莫母是制造机会给她俩单独相处,出了院子,顾温瑶还是轻声问,“周姨的腿要紧吗,不如让胡大夫过来看看。”

当年全家被贬岭南,舟车劳顿不说,到了新地方后更是不熟悉,衙门里的事情是莫父在管,可衙门外全家的吃穿住行几乎都是莫母一人操持,阴雨天就会腿疼的毛病便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莫书清借着袖筒遮掩握住顾温瑶的手指,轻声应,“好。”

胡大夫医术了得,能让他过来看看也是好的,就算不能根治,那也能缓轻疼痛。

出了门,顾府的马车已经等在外头,易芸朝顾温瑶伸出双手。

顾温瑶一手提衣裙,一手搭在易芸掌心里,踩着脚凳上马车。

人还没进去,就扭头朝后看莫书清,“姐姐明日可有时间来府上玩?要是来的话,我今日就让人下帖子。”

莫书清,“……”

她跟顾舒枫刚和离,要是没有正当理由转脸又去顾府做客,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顾温瑶也懂,可她就是舍不得莫书清,尤其是两人昨天才那样过,此时更不想分离。

顾温瑶轻咬下唇,浓密长睫煽动落下,脸上写满失落。她拿余光看莫书清,往上踩一个台阶看莫书清一眼。

眼神就像软勾子,结结实实勾在莫书清的心尖上,以至于莫书清往前走了几步,接替易芸的位置,伸手握住顾温瑶的小臂和掌心,扶她上去。

“过几日吧。”莫书清昂脸柔声哄她。

过几日秋试的结果也该出来了,到时候顾府如果有事,她还是可以上门关心的。或是等两天,等胡大夫给她娘看完诊后,她也可以借此机会上门送礼感谢。

不管怎么说,两人明天都见不到面。

顾温瑶扁嘴垂头,闷闷开口,“都听姐姐的。”

她提着衣裙的手指松开,把着车厢,想起什么,弯腰转身同莫书清说,“险些忘了,我给姐姐准备了礼物。”

顾温瑶,“姐姐要是不嫌弃麻烦,上车来拿一下。”

莫书清没多想,跟着顾温瑶上了马车,“什么礼物?”

她才弯腰低头进去,就被顾温瑶伸出双臂圈住脖颈肩膀拖进车厢里,紧接着火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身后车帘顺势垂落,遮住两人跪坐在车厢中的身影。

顾温瑶咬着莫书清的耳垂,低低的说,“我。”

莫书清眼里带出笑,伸手回搂住顾温瑶的腰,垂眼道:“阿瑶原来信上写的那些是真的。”

顾温瑶茫然的撤身正面看她,“?”

莫书清握住顾温瑶的腰肢,帮她细细回忆,“三年前一月十九日的那封信,阿瑶信上写着‘天寒出不了门,可我又不想点炭盆’。”

顾温瑶眼睛缓缓睁圆,抽了口凉气,脸颊慢慢热起来。

她想起来了,她那时候病着,天冷心更冷,于是写给莫书清书信的内容就稍微火热了些。

顾温瑶当时想着,左右莫书清不会看,她也收不到回信,便想写什么写什么,胡乱的毫无顾忌的表达自己的感受跟情绪。

莫书清垂眼看顾温瑶,低声问,“想起来了?”

顾温瑶眼神飘忽,指尖都蜷缩起来,默默收回双臂,试图脱离莫书清的怀抱往后躲。

她后面写的约摸着是:

‘如果有可能,与其寒冬里病死,我更想在姐姐的身上,热死。’

顾温瑶装傻摇头,见腰被莫书清搂着挣不脱,只得往前迎合的抱上来,讨好的亲莫书清的脖颈嘴角,“别看了别看了。”

怎么那些信,周姨真交给莫书清了……

顾温瑶,“我重新给姐姐写,那些姐姐别看了,怪羞耻的。”

做完羞人的事情后,她反倒长出了薄薄的脸皮。

莫书清笑意浓郁,任由顾温瑶往她脸上糊口水。

亏得顾温瑶没涂口脂,不然待会儿下了马车都没法见人。

被莫书清逗了一顿,顾温瑶才老老实实打开旁边的矮柜,从里头取出来一个红木首饰盒。

莫书清接过来,在顾温瑶期待的目光下,狐疑着打开盒子。

红盒锦布里躺着一只莹润的羊脂玉镯。

镯子润如油脂,仿佛天热就会化开,通体莹白毫无杂质,跟市面上的羊脂玉镯相比,那就是珍珠和鱼目。

莫书清看向顾温瑶。

顾温瑶跪坐在她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腿面上,欺身上前,漂亮的脸庞从下而上的凑近,粉润的唇瓣一张一合,“我娘留给我的。”

莫书清挑眉,当着顾温瑶的面戴上玉镯,抬起小臂露出手腕,“定情信物?”

顾温瑶脸都红了。

莫书清捧着她的脸,亲吻她的唇瓣,“那我收下了。”

两人不好在马车上逗留太久,等顾温瑶软了身子,莫书清就松开她。

目送莫书清下了马车,顾温瑶撩开车帘趴在车窗处看她。

莫书清抬脸伸手,食指曲起,指节蹭掉顾温瑶嘴角的一点银光水痕,柔声道:“回去吧。”

顾府马车悠悠前行,莫书清在原地相送,直到瞧不见马车影子了,才转身回府。

清露手里捧着红木盒子,正要跟莫书清回小院,就见自家姑娘突然朝着主院走了过去。

莫母见她去而又返,疑惑的看她,“温瑶走了?”

莫书清应了一声,然后伸手拎起茶壶亲自倒水,“阿瑶惦记着你腿疼的毛病,说明日让胡大夫来给你瞧瞧。”

她手捧着茶盏,朝母亲递过去,“娘,喝茶。”

莫母目光本来都在莫书清脸上,觉得她突然端茶倒水的有些古怪,直到莫书清的手送到她面前,才狐疑着将眼睛垂下,顺着莫书清那张平静的脸落到她纤细冷白的腕子上,紧接着就瞧见一支极好的羊脂玉镯。

莫母,“……”

莫母接过茶盏,没好气的问,“你今年芳龄几何了?”

她是怎么端着这么一张清冷矜持的脸,做出这种小孩子才做的炫耀举动?

莫书清手指抚摸玉镯,“不过十七,正是戴玉镯的年纪,说起来,阿瑶还送了我好些……娘?”

莫母起身就走。

莫书清悠悠问,“腿又好了?”

莫母,“……”

这女儿有时候比莫卿安这个逆子还会气人。

莫书清也不想炫耀这些物件,谁让送她物件的主人不在眼前……

顾温瑶回到府上就把胡大夫叫过来,说了下莫母的症状。

胡大夫是第二天过去的,把脉问诊之后发现莫母的腿疼毛病不算严重,慢慢调理就行。

莫家那边是没什么事情,倒是顾府几位主人身体似乎都不太好。

顾舒枫依旧腻歪在如情身上,他觉得只要跟如情在一起,自己就有使不完的精力,一旦离开如情,人就像是被抽干水分的幼苗,瞬间没了精神气。

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顾舒枫倒是乐意这样下去,可眼下已经九月份,秋试放榜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

顾舒枫搂着怀里的如情,“要是我能榜上有名,我就跟我爹说抬你当姨娘。”

如情本来还笑着,听完这话嘴角笑意直接僵住。

顾舒枫在李府小学堂学的如何,估计除了他心里有数,也就她一清二楚了吧。

顾舒枫要是能榜上有名,那明天太阳指定从西边出来。

如情嘴上应着,“那我下半辈子可就指望小侯爷了。”

说话的时候,她手搭在平坦的小腹上,忍不住皱眉嘀咕。

按理说她跟顾舒枫都年轻,且她身子也不差,顾舒枫也让春水有过身孕,那她跟顾舒枫都没毛病才是,可怎么几个月了都没能怀上呢?

不说在李府的那段时间,单单就在顾府的这半个月,也该有了啊。

如情心里觉得古怪,准备挑个时间找大夫给自己看看。

只是还没等她去找大夫,秋试结果就出来了。

九月十四,秋试放榜。

【作者有话说】

昨天看的《聊斋志异(兰若寺)》,不太好评价,但故意的确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第68章 068

◎“喜报——”◎

“可算是等到了秋试放榜。”今日顾舒枫秋闱出名次,易芸瞧着比虞氏这个当娘的还要激动。

她打开衣柜给顾温瑶挑选衣服,“今年的秋装都送来了,姑娘想穿什么颜色的?今天这样好的日子,要不挑个颜色鲜艳些的?”

易芸提着红石榴襦裙扭身问。

顾温瑶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的在挑选自己待会儿要用到的首饰,摇头说,“寻常颜色就行。”

易芸将红石榴裙放下,挑了个色彩雅致的淡青。

“给哥哥准备的庆贺礼选好了吗?”顾温瑶戴耳环的时候偏头问,“哥哥要是中了,我没有准备礼物岂不是不妥。”

上次姐姐过来答谢胡大夫替周姨上门诊治的时候,在她耳边透露了一件事情,说是今年秋榜人数增添了一百。

原先毫无可能的顾舒枫,指不定有点希望。

顾温瑶比任何人都盼着顾舒枫能榜上有名。

他最好,榜上有名。

易芸抱着裙子走过来,笑盈盈点头,“都备好了。”

她将衣裙搭在衣架上,站到顾温瑶身后给她梳头。

眼前的镜子是从西洋运来的,别的不说,人面照在镜子里,就跟肉眼见着自己一般清晰无二,要是凑近一些,连眼角的湿润都瞧的一清二楚。

易芸抬头看镜子,恍惚了一瞬,忍不住对着镜子感慨:

“亏得姑娘要选寻常颜色的衣物,这要是挑个色泽鲜艳的裙子,旁人估计都只顾得看姑娘,哪里有心思注意到别的,岂不耽误了事情。”

人家都说女子和离后,少了几分磋磨,容貌会胜以往几分。

可和离的人是莫家大姑娘,但易芸却觉得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她家姑娘脸蛋倒是慢慢长开了。

从青涩的花骨朵到如今含苞待放点缀水滴的魅惑模样,当真是勾人至极。

顾温瑶双手捧着脸蛋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

这西洋镜是前些日子才从江南运来的,一大一小两块。

小的摆在梳妆台上留化妆用,放在地上的那块大的用作穿衣换衣。

顾温瑶对着眼前这块西洋镜,脑子里不由想着那面跟她差不多高的镜子,浓密长睫缓缓垂下,思路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只见脸颊慢慢变得绯红。

易芸低头瞧她,“?”

顾温瑶清咳两声,放下手将镯子戴好,“走吧,别误了时辰。”

九月份的卯时四刻,天还没有大亮。

开了房门,微凉的桂花气息混着清晨的水雾扑面而来,才让人感觉已然秋季。

顾温瑶身子弱,披了件斗篷,由丫鬟们提灯簇拥,朝主院走过去。

她时辰算的刚刚好,前脚顾侯虞氏洗漱完,后脚她就到了。

瞧见顾温瑶过来,虞氏有些高兴,问她,“怎么起这么早?”

她这份高兴可不是因为顾温瑶过来给她请安,而是因为今日她儿子放榜,顾温瑶这个妹妹难得懂事,知道提前过来等消息了。

顾侯坐在主位上,抬手抵唇咳了两声,然后端起手边茶盏喝两口茶水压下嗓子里的痒意,“温瑶来了。”

顾温瑶柔柔福礼,先是对虞氏说,“知道哥哥今日放榜,我提前备了好礼来祝贺。”

她脱下披风,从易芸手上接过锦盒,朝虞氏递过去,“母亲瞧瞧,上好的笔墨纸砚,我可是细细收罗了好一阵子呢。”

虞氏笑的更开心了,“劳烦你用心了。”

她收下礼物转身放到旁边,顾温瑶则坐在下首位置,微微侧身看向主位上的父亲,脸上露出担心模样,“爹爹身子怎么还没大好?”

顾侯自从上次被顾舒枫气吐血后,身子就没好利索,总觉得胸口闷堵难受。

他也找大夫瞧了,不止找了府上的胡大夫,还特意请了御医,只是说辞差不多,都让他平心静气养身子,不要动怒,情绪上不要大喜大悲,养上半年就好了。

顾侯也想不动怒,所以这段时间,他哪怕知道顾舒枫躲在院里跟那个叫如情的丫头厮混,他也没多过问,免得放榜之前再气一次。

顾侯放下茶盏,“好些了,就是早起吸了凉气,这才咳两声,不碍事。”

顾温瑶笑笑,面上单纯乖巧的很,甚至抬手抚胸口,舒了口气,“爹爹没事那就好。”

顾温瑶要是真信了他这话,那她在顾府里活不到现在。

顾侯可是马背上厮杀过的人,在她还没看清这个父亲是什么人的时候,也曾因他而骄傲过,觉得能争善战的爹爹是个英雄。

这样的体魄,怎么可能因为秋季吸了两口凉气就咳嗽呢。

他不愿意对自己这个女儿说实话,显然是心底藏着戒备。

虞氏过来坐下,问顾侯,“都什么时辰了,也该放榜了吧。”

顾侯侧眼斜她,有些没好气的说,“是啊,都什么时辰了,温瑶都过来了,你家状元郎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出名次的人是他,你瞧瞧全家上下就他自己对这事最不上心。”

虞氏讪讪的低头。她知道顾侯怪她没管教好顾舒枫,对于顾舒枫跟如情厮混也没多加约束,这才说这种话。

可虞氏觉得秋闱都结束了,如今名次还没出来,何必那么为难孩子。

虞氏,“我让人去叫了。”

顾温瑶像是才反应过来,轻轻的“啊”了一声,“哥哥还没起呢?”

顾温瑶眼睛看向父亲,柔声劝,“哥哥应当是前段时间秋试累着了,现在多歇歇也是正常,就当为备考春试蓄力了,来年定能一甲有名。”

虞氏听的连连点头,恨不得附和“对对对”。

温瑶说的这就是她想说的话!

顾侯听完这话却是没吭声,只冷着一张脸继续喝自己的茶。

顾温瑶全然不在意,转脸笑着跟虞氏讲话。

约摸着过了一刻钟左右,连春水都过来了,顾舒枫还是没到。

秋榜会在辰时左右张贴,顾府下人已经提前一个时辰过去占位置等榜单了,就等这边榜纸贴好*,那边就回来报喜。

像顾舒枫这样的身份,如果他考中了,哪怕不用顾府下人去看榜,也会有其他人敲锣打鼓跑来告知讨赏。

越是接近辰时,顾侯越有些坐不住。

明知道儿子不争气甚至没出息,但他就这么一个孩子,心底依旧忍不住的对他抱有几分希望。

顾侯不信鬼神,这几日却经常去宗祠上香,希望祖坟能破天荒的冒一次青烟,哪怕是让顾舒枫挂在尾巴尖尖上中了呢。

顾侯面上在喝茶,眼睛却时刻注意着院里的风吹草动跟脚步声,连儿子至今没到都忘了。

虞氏倒是让人去催了几次,每次回来的下人都说小侯爷还在梳洗换衣服。

顾温瑶算着时辰,觉得差不多该出结果了,扭头朝外看过去。

“喜报——”

“喜报啊侯爷——”

“小侯爷中举了!!”

顾侯噌的一下站起来!

他双手颤抖,又急忙掩在袖下,往外快走几步,站在屋檐下问,“什么?”

他听清楚了,但就是不太敢相信。

虞氏也连忙追了出来,两眼茫然。

去看榜的下人跑到跟前,气都没喘匀,“小侯爷中举了,刚好排在第四百名。”

按以往规定,秋榜只有三百人,今年扩招,增添了一百名举子,顾舒枫真就挂在了尾巴尖上。

顾侯惊喜到眼睛睁圆,右手攥拳捶着左手掌心,感慨起来,“不愧是李博士,不愧是李博士啊。”

李博士这个人,押题是有一套的。

他手下的学生,有真才实学的能进前十,脑子灵活些的能到前百名,顾舒枫这样的,赶上运气好朝廷扩招,都能挂在尾巴上。

“得备厚礼,本侯要亲自去谢过李博士!”顾侯盘算起来。

他家跟李家,上次因为一个丫鬟的事情闹出点小小的嫌隙,面上都不太好看,这次他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得求着李博士在春闱前再指点顾舒枫一二。

虞氏激动到脸都热了,抱着顾侯的手臂,“对,侯爷说得对!得好好谢谢李家。”

要是知道李博士有这般本事,当初跟莫家结什么亲啊,就该跟李家结亲才是!

虽说上回办宴时她还觉得李家那小丫头李诗诗性格傲,这会儿却觉得李诗诗那叫有性情,不愧是书香门第里养出来的姑娘。

夫妻俩高兴到连谢师宴办几桌都想好了,顾侯更是大手一挥,厚厚的打赏了去看榜跟来报喜的人。

同样来等消息的春水双手捧着已经显怀的小腹站在两人身后的门旁边,脸色微微苍白,神情里瞧不出半分高兴。

她自然是不激动的,顾舒枫考的越好就会离她越远,没中举前就有了如情,那中举之后,侯爷肯定会为顾舒枫寻一门家世好的正头娘子。

新的大娘子能不能像莫书清那般容得下她还不好说,如果侯爷发现了她背地里做的事情……

春水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后背贴在墙上都没有半分踏实感,只觉得像是踩在悬崖上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掉下去。

“怎么了春水姐姐?”

顾温瑶悄无声息站在春水旁边,陡然开口,吓得春水险些尖叫出声。

顾温瑶笑得和善,歪头同春水说,“哥哥中举了,这样好的消息,姐姐不如同我们一起去跟哥哥说说?”

顾温瑶一提醒,顾侯才想起来儿子还没来。

方才他心里还气顾舒枫对自己的事情磨磨蹭蹭不上心,现在顾侯心情大好,对自家的举人没有半分不满。

见顾舒枫还没来,顾侯转身笑着道:“走吧,咱们一起去看看咱们的举人在干什么。”

顾舒枫实在没想到自己能中举,所以想趁自己被亲爹暴打之前,再跟如情肆意一把。

于是顾侯到院里的时候,他才把衣服穿好。

可能是纵欲过度,顾舒枫觉得头重脚轻,身体前后摇晃了两下,好不容易才站稳。

如情见他面色太差,怕侯爷跟虞氏不怪儿子反倒怪他,连忙劝他再喝一碗参汤提提精神。

顾舒枫也怕,怕自己落榜后被亲爹送去军营里磨练,赶紧将参汤喝了,还左右拍拍脸颊,对着铜镜看自己的气色,皱眉道:“这什么镜子,糊成这样。”

前几日顾温瑶那边得了好镜子,送来的时候他见过一眼。

那才是好东西啊。

顾舒枫心底不满,对顾温瑶这个妹妹更嫌弃了,觉得她不懂事。

她能姓顾还住在侯府里,已经是她们明家天大的造化了,得了好东西还不孝敬出去,只知道留着自己用,顾家真是白养她长这么大。

顾舒枫摩挲着下巴上的短短胡须,心想要是秋闱落榜,他没了别的前途,是得按他爹说得,将顾温瑶嫁出去。

用顾温瑶给他换个闲散小官做做,这样至少他这个小侯爷面上过得去,有官职挂身,才显得不那么不务正业。

顾舒枫懒得剃须,打开门出去见亲爹。

已经辰时,天光大亮,顾舒枫抬眼的时候,光照在眼睛里,他只觉得身子一虚人一晃,才出门就双腿发软跪在地上。

顾舒枫额头上冒着虚汗,浑身发凉发抖,心脏更是重重跳动。

他耳朵里像是堵了棉花,隐约听见什么声音,但听的又不确切。

他瞧见他爹大步赶来,顾舒枫吓得不轻,人都趴在地上。

他娘上前搀扶他的手臂,嘴里说得好像是,“我儿你中举了,你怎么高兴过头了?”

中举了?

中举了!

顾舒枫激动之余猛地抬头起身,眼睛直直的看向他爹,“爹你不是来打我的?”

顾侯瞧他虚成这样,脸色大变,立马让人去请御医,同时让胡大夫快点来。

可是大夫来的再快也要时间,顾舒枫却是说完这话,直挺挺的朝后躺了下去,瞬间没了生息。

第69章 069

◎“没事的阿瑶,至少这次我在。”◎

顾舒枫倒地的时候,虞氏身影摇晃的明显,亏得顾温瑶就站在旁边,立马撑扶住她。

顾侯已经大步奔了过去,虞氏腿软到走不了路,人顺着顾温瑶滑坐在地上,只伸手朝前指,“我、我儿,快,快请大夫!”

顾舒枫被顾侯连同下人一起小心搬放到床上。

顾温瑶跟妈妈一起扶起虞氏,两人左右架着她往屋里走。

路过门口的时候,顾温瑶侧眸朝旁边扫了一眼。如情就站在门旁,此时已经吓傻了,完全没有反应的呆愣站着,春水也是在下人的搀扶下扶住肚子,跌跌撞撞的往屋里赶。

然而床上,顾舒枫直挺挺的躺着,脸色灰败,不管顾侯怎么掐人中都没有反应。

下人站在边上扯着袖筒抹眼泪,想说又不敢说。

小侯爷,已经没了呼吸。

虞氏愣怔怔站着,反应过来后,直接扑到床前大哭。

顾侯慢慢从床前直起身,恍惚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大喜大悲之下,又是一口血吐出来,人也晃着往后退两步。

顾温瑶嘴上虽关心着“爹爹”,这时候却没上前搀扶,只催促着问,“大夫怎么还没来?”

先来的自然是离得最近的胡大夫,随后是御医。

两位大夫站在外间,神色悲恸的劝顾侯节哀。

“小侯爷劳累过度,又受了刺激,这才……”御医含糊其辞,没直接说顾舒枫其实是死于强行纵欲。

侯府是要脸面的勋爵人家,要是对方不追根到底的问,他才不会蠢到把这种死因直接说出来。

可顾侯是什么人,当下就听懂了。

顾舒枫这段时间日日留在院里,连房门都很少出,他能因为什么劳累过度?

顾侯单手撑着桌面,才勉强站稳,他低头看着衣襟上刚吐完沾到的血,冷静的吩咐两位大夫:

“劳烦御医跑这一趟了,我儿已死,我不想他死后依旧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尤其是他刚中了举。”

顾侯两眼猩红,抬头看御医,“您说呢?”

御医心头一惊,连忙点头,“这个下官还是知道的。”

顾舒枫在京中的名声素来不好,如今好不容易榜上有名但人却死了,顾家已经没了儿子,但不能连仅有的一点脸面都没了,他没出生的孙儿更是不能有个这样的爹。

顾侯叮嘱完御医就让陈管家送他出门,随后才跟胡大夫说,“我知道他身子差,但不能差到这个地步,你仔细查查。”

胡大夫跟御医不同,他是顾温瑶院里的大夫,顾温瑶又是顾家女儿,关起门来算是自家人,就算查出点什么也不会往外张扬。

顾侯已是强弩之末,交代完这些就倒了下去。

顾府里先后倒了两位,整个家都乱了。

其他几房本来是来恭贺顾舒枫中举的,谁知道来了后才发现喜事陡然变成丧事。

一家之主顾侯倒了下去,撑不住事情的虞氏在得知儿子没了后,人也是昏了又醒,醒了又昏。

如情被陈管家看管起来,被关之前春水还冲过去跟她撕扯,说是她害死了顾舒枫。

眼见着乱成一锅粥,顾温瑶让人把春水先搀扶下去好好照看,免得再动了胎气。

胡大夫就站在顾温瑶身边,听她吩咐下人照顾春水,想起什么,提醒她,“哦对了,我上次就同你说过,春水姑娘肚里的孩子怕是撑不到六个月。”

明知道这胎留不住就该早早引了,免得孩子太大引胎的时候连大人都保不住。

顾温瑶捏着巾帕,抵着眼敛,“这事今日我就着人同她去说,什么时候引,由她自己选择。”

胡大夫不管这些,只是有件事情他得问问顾温瑶的意思,毕竟他虽住在顾府中,可吃穿用度走的全是顾温瑶的私库。

要他说,顾家人也就只要面上功夫,实际上连张脸皮都没有。

但凡顾家人心里有顾温瑶,拿她当成真正的顾家人,也不会一边让她走私账养他这个大夫,一边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唤他过去伺候。

他又不是顾府里的大夫。

胡大夫,“还有,顾舒枫喝的滋补的汤药中,有两味相冲的药。”

这个顾温瑶也知道。

春水不想让顾舒枫跟别的女人欢好,更不想让别的女人有顾舒枫的孩子,便让身边的丫鬟去买了些药,对外只说不想家里的猫再发\情。

可如情不同,如情无名无份只得指望顾舒枫,于是下了些让他动\情的药,再加上她在身边缠着,顾舒枫这才被彻底掏空身子。

本来能撑两日,谁知今日放榜他中了举,惊喜之余心绪波动,这才没了生息。

顾温瑶转身朝里间看。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她自小就知道她俩做不成兄妹,此生注定是仇敌。

顾舒枫能有今日,虽有她在背后推波助澜,可每一步都是顾舒枫自己走的,是他咎由自取。

那个小时候摁着她的头,想将她埋进土堆里的人,如今自己要埋进土里了。

顾温瑶藏住眼底异样的兴奋,垂眸装作伤心模样,轻声跟胡大夫说,“虽说爹爹受不得刺激,可府上目前还是爹爹当家做主,这些等他醒来,都同他如实说了吧。”

如情肯定是保不住了,春水那边就看顾侯怎么选择。

顾温瑶太了解这个父亲了,顾舒枫已经死了,她爹肯定会等春水生完孩子,再杀了春水。

至于孩子的性别,是男孩最好,也只能是男孩。

顾舒枫中举又死亡的消息传得飞快。

毕竟桂榜刚张贴完,很多人看到顾舒枫这个小侯爷榜上有名,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总要派人上门道贺的。

人到了之后才发现顾府有些不对劲,本来该满面笑容的府中下人,如今都哭丧着脸。

很多人第一反应都是顾温瑶死了?

听说顾家姑娘身子素来孱弱,贪玩落水后又留下病根,风吹不得日晒不得,娇贵的像个瓷娃娃。

难道是她没了?

跟她比起来,侯爷跟小侯爷还算康健。

谁知打听之下才知道没了的人正是小侯爷!

而体弱多病的顾温瑶则在这个时候撑起府邸张罗内外,属实让人刮目相看。

顾府上下挂满白布,虞氏不愿意相信儿子没了,死活不肯换衣服,披头散发的坐在棺材边上,直到顾侯醒来,让人强行把她扶下去换衣服。

待会儿会有人来奔丧吊唁,虞氏这个样子像什么话。

得知顾家出事,曾是姻亲的莫家上下肯定要来的,甚至比其他人来得还要早。

马车上,莫父小声跟莫母感慨,“亏得两家和离了。”

不然这会儿他女儿就得跟着守寡。

他家书清才十七岁啊,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可怎么活。

莫父虽觉得这时候讲这种话不好,毕竟他也是个长辈,可就顾舒枫那德性,早死也不算什么坏事。

现在他中了举,要是还活着,顾侯肯定得为他上下打点谋划,到时候进了官场,公务上一团糟不说,他顶着小侯爷的身份又有权力,不知道要荒唐成什么样子。

于国于家,他都是祸害。

不过话又说回来,顾舒枫再如何也是顾侯的亲儿子。

为人父母的,白发人送黑发人,必然痛苦至极。

他们一家三口到的时候,灵堂还在布置。

顾侯勉强能站起来迎接,但却说不出一句话,尤其是对着莫家。

他心里复杂的很,明知儿子之所以死的这么不体面,全是因为他自己的原因,如情跟春水同时下药只不过是引子。

可就算明白这些,他依旧恨啊。

如情肯定留不得,春水也只能先容她苟活。

除了这两人,顾侯对莫家也是情绪复杂。

早知道顾舒枫有今日的结局,他说什么都会把莫书清留下来,由她规劝管着,顾舒枫不敢这么放纵。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顾侯拉着莫父的手,哑声道:“颜鹤。”

才开口,眼泪就掉下来。

顾温瑶扶着虞氏出来,远远就瞧见莫书清朝她这边看。

莫母不管怎么不喜欢虞氏,这时候都会上前扶着她说点聊胜于无的宽慰话。

虞氏哭个不停,话都说不利索,心底怨恨,死的又不是周氏的儿子,她当然不伤心了,死的要是她家的莫卿安,自己这会儿上门吊唁也会体面端庄的很。

不管心中如何想,现在两家大人站在一起,全然没了当初两家和离时的怨气,还算彼此搀扶。

莫父甚至能拍着顾侯的手说道:“好在舒枫还留了个孩子。”

顾侯沉默点头,同时抬手咳嗽。这也算是他最后的慰藉了。

他们说话时,顾温瑶只安静的站着,这会儿才红着眼眶劝父亲下去歇息,“前厅这边我勉强可以招待,爹爹还是保重身子要紧。”

莫父跟着劝,“是啊则成,你得撑住啊。”

他跟莫母扶着顾侯虞氏下去,扭头对莫书清叮嘱交代,“顾家这会儿忙成一团,你帮温瑶打打下手。”

莫家兄妹姐妹之间和睦,以至于莫父觉得顾温瑶没了兄长心里多少也会难过,有个熟人帮忙会好些,尤其是莫书清在顾府里管国家,对顾府上下也熟悉。

莫书清轻声应,“好。”

莫父跟顾侯并肩离开,顾侯脚步明显已经跟不上他了,还是莫父惊诧之后反应过来,特意等着他慢慢走。

顾温瑶静静的看着父亲的背影。

她记忆里,自己差点被淹死的那一次,他就过来看了她两眼,那时候他的眼神顾温瑶虽看不懂,却本能感受到爹爹是真的不爱她。

顾温瑶挑唇笑起来,低声同身边的莫书清说,“原来真正的丧子之痛是这样的。”

她险些溺毙的那次,父亲也只是口头关心了两句,别说眼泪了,连个公道都没替她讨。

莫书清看向一袭丧服白衣的顾温瑶,抬手轻轻将她环到怀里,“没事的阿瑶,至少这次我在。”

顾温瑶靠在莫书清怀里,低低的问,“姐姐你说,哥哥没了,他会将小侯爷的爵位传给我吗?”

上书替女儿讨封号这事在本朝并不少有,只不过有儿子的情况下肯定先紧着儿子来。

可顾府不同啊,顾府就顾舒枫一个儿子,现在他没了,轮也该轮到她了,这是顾则成欠明家的,是他欠她母亲的。

莫书清轻抚顾温瑶清瘦的肩背,“顾侯会给春水腹中的孩子讨封。”

那才是顾侯唯一的指望跟希望。

顾温瑶从莫书清怀里直起身,抬手在自己毫无水痕的眼尾抹了一把,幽幽感叹,“爹爹若是执意如此,那就不能怪我先礼后兵了。”

顾温瑶笑得乖巧无害,“商人重利,这话还是他跟哥哥说给我听的,我可一直记着呢。”

【作者有话说】

这本终于快要完结啦!!!!

番外的话,写完小时候,我再看看要不要写个现代篇[撒花]

第70章 070

◎“姐姐一看就没做过坏事。”◎

顾舒枫葬礼办了三天,前来吊唁的人极多。

虽说如今顾家侯府风头不如以往,现在又死了儿子,更是后继无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该给的敬重还是要给的。

就连江南明家那边都来了人。

只是事发突然,明家大伯赶来的时候,顾舒枫头七都快过了。

“兄长,你说咱家出事,明家来人做什么?”先开口的是顾家老三。

顾侯同父同母的胞亲只有大顾氏一人,其余几房都是当年老侯爷的妾室所生。

就像顾老三,他就是老侯爷生前最宠爱的一个妾室生的,除了顾老三,那妾室还生了顾老五。

这两兄弟一母同胞,年少时都自命不凡,曾在争夺爵位上跟顾侯起过冲突,他母亲也跟早已亡故的老夫人不对付,以至于顾家兄弟三人面和心不和了几十年。

顾侯当年也是怕了妾室跟庶子,这才只娶了虞氏,碍于侯府困境又许了明氏做平妻,私下里并没有纳妾。

要是早知道有今日,他的确该多生两个儿子的。

这样的话,舒枫死后,侯府的爵位也不至于被老三老五甚至明家惦记。

见顾侯不说话,顾老五跟顾老三对视一眼,叹息着说道:“二哥,舒枫已经没了,你也该为顾家的以后多做打算,不能只沉浸在眼前的伤痛里。”

顾侯这才看他,“你想说什么?”

顾老五一听有戏,立马说道:“春水到底是个妾室,生出来的孩子也不过庶子,就算给她脸面抬她为正妻,谁又能保证她腹中孩儿是男是女。”

后面的能不能生出来以及能不能顺利长大,这些话顾老五还是忍住了没讲出口。

他屁股从椅面上往前蹭两下,恨不得坐在顾侯跟前,膝盖怼着膝盖教他做事,“以我所见,二哥不如从后辈子侄里先挑一个好孩子过继到你名下。”

见顾侯侧眼沉脸看过来,顾老五又往后坐了回去,讪讪着道:“我这也不是劝二哥将爵位请封出去,只是想让二哥以防万一,有个双重准备。”

顾侯直接砸了手里的茶盏,“啪”的一声,盏壁四分五裂,堂上也彻底安静下来。

顾侯情绪波动,手握紧椅子把手,咳的脸色发红,“舒枫才过头七,你们就打起爵位的主意,是当我死了不成?”

“还双重准备,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背后在算计些什么!”顾侯冷声道:“你们年轻时没做成的梦,如今更别想做。”

顾老三直接站了起来,虽畏惧顾侯威严,但又硬着头皮问,“难道大哥真要请封顾温瑶袭爵?这才让明家人前来奔丧!”

顾侯几乎脱口而出,“这爵位是舒枫的,生是他的死是他儿子的,要是春水没这个福气,我顾家就是不要了,也没有你们任何人的份!”

这爵位要是给顾家其他几房,那他年少时受过的算计跟屈辱算什么?他又如何跟他含恨而终的母亲交代?

要是给了顾温瑶,更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他对明家以及明氏有所亏欠,这才给顾温瑶一个女娃请封。

顾侯宁愿顾家没了这爵位,都不肯过继子侄以及顶着非议让顾温瑶袭爵。

顾老三指着顾侯,“你——”

顾侯直接冷声撵人,“滚!”

眼见着陈管家带人进来,顾老三跟顾老五才夹着尾巴从正堂里出去。

陈管家叫人将碎茶盏打扫了,走到顾侯跟前,担忧着道:“侯爷犯不着跟他俩置气。”

顾侯靠坐在椅背里,闭着眼缓气,“我要是真跟他俩置气,顾府里早就容不下他俩了。”

他之所以留着这兄弟二人,不仅是为了做出所谓兄友弟恭的模样图名声上好听,更是为了让他俩看清谁才是侯府里真正的主子,让他俩乃至他们的儿孙们都夹着尾巴在他眼皮子下讨生活。

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

顾侯手指摩挲椅子光滑的扶手,缓缓睁开眼睛,“你说明家人为何而来?”

陈管家抬头对上顾侯布满血丝的眼睛以及日益干瘪的脸庞,低下头不敢乱说。

小侯爷没了,顾侯身子明显不如以往,最近都开始喝汤药了。

顾侯冷笑一声,话不知道是说给陈管家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明家人最好不要有其他心思,温瑶要是懂事些,就不该惦记不属于她的东西。”

陈管家垂眼低头,“侯爷说得是。”

但不管明家人为何而来,明日人就到京城了,无论是碍于什么,顾家都不能表现的太冷淡。

顾侯摆手,“既然是她母亲那边的人来了,就让她去迎吧。”

顾侯想起什么,抬手抵唇咳了两声才问,“书清还留在府中?”

总算不是严肃要命的事情了,陈管家这才敢直起腰,语气轻松些许,“是啊,大……莫大姑娘这段时间都在府中客房住着,帮夫人跟姑娘招待客人。”

不得不说莫家人真是太体贴大度了,就算跟顾家已经和离,就算顾舒枫生前对莫书清做过那么多的荒唐事,现在他死了,莫家能舍得让女儿留下来帮忙简直是仁至义尽。

要是换做旁的人家,能来吊唁露面就是全了两家情分,哪里会做到这一步。

也是因为莫书清留在顾家,外头对顾舒枫的评价都好了不少,认为两人和离前应当是有些情分的,要不然莫书清也不会心甘情愿暂留顾府。

顾侯心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毕竟书清跟顾舒枫情分如何,外头人不清楚尚且能揣测一二,可他却一清二楚。

莫书清要是真对顾舒枫有情,在闹出如情跟春水有孕这事的时候,也不会除了和离不给顾家其他活路。

只是这会儿顾家的事情的确多,虞氏又不顶用,书清能留下来自然是最好的。

顾侯,“让温瑶多照顾着些,莫要怠慢了她。”

陈管家,“是。”

陈管家到青棠院的时候,并没见着自己姑娘。

丫鬟上前回,“姑娘近日操劳身子吃不消看不下账本,所以去请莫家姑娘帮忙看账去了。”

顾温瑶本就体弱,这些日子全是她前前后后替虞氏撑着,如今丧事已过,虞氏都倒下来了,何况是她。

陈管家没多问,只同丫鬟说了顾侯的意思,一是让顾温瑶明日接待明家人,二是让顾温瑶好好招待莫书清,别在吃穿用度上委屈了人家莫家大姑娘。

丫鬟心里腹诽,莫家大姑娘是自家大娘子时都没见顾侯对这个儿媳妇真正上心过,要不然也不会纵着小侯爷闹出如情这么不体面的事情,如今两人和离了小侯爷死了,顾侯知道人家的好了。

丫鬟低头回,“我这就去同姑娘说。”

陈管家左右看,“姑娘回来了?”

丫鬟,“姑娘没出院子。”

陈管家疑惑,想起什么,“莫家姑娘住在青棠院中?”

丫鬟,“自然。”

莫家姑娘从前几日就一直住在青棠院的客房里。

丫鬟想起自家姑娘的说词,“前些天府上人多,姑娘说别处都住满了,只得委屈莫家姑娘同她住在一个院里,这些天虽说人都走了府中客房空下来,但莫姑娘也懒得再搬住处。”

她这么一解释就合理多了。

见陈管家离开,丫鬟才朝客房那边去。

易芸端着针线筐坐在房门口屋檐下的廊柱边,秋季日头也不晒,她闲着也是闲着,坐在外面守门的同时做点针线活。

见丫鬟过来,笑着起身将她拦下,两人站在台阶下说话。

屋里窗户没关,易芸跟丫鬟的对话房中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莫书清坐在窗边书桌前看账本,听到声音才停笔侧眸。

易芸打发走了丫鬟,自己走到窗边,低声同里面的人重复丫鬟的话,最后担忧的问了句,“我家姑娘还没醒吗?”

莫书清朝后看了一眼,顾温瑶已经从她床上坐了起来。

莫书清,“刚醒。”

顾温瑶操持丧事的确是累着了,人从昨日起就昏昏沉沉头重脚轻,昨夜更是起了低烧,今早虽退烧了,但精神极差。

可府里积攒的事务不能拖,于是她抱着账本过来了。

账本塞进莫书清怀里,她则一头扎在莫书清床上,睡过无数次似的,熟稔的脱了鞋裹上被子,倒头就睡。

莫书清坐在床边伸手摸她额头脸颊跟脖颈,看看是不是又起烧了,她却哼唧着昂起脸,拉着莫书清的手往下,一边往怀里放一边说,“嫂嫂快些,我好困。”

莫书清,“……”

顾温瑶以为莫书清是想那事,困的眼皮黏在一起,还要莫书清动作轻些,她还病着不太好弄的太剧烈。

莫书清扯着被子一把盖到顾温瑶脑袋上面。

她留下来帮忙纯属是心疼顾温瑶,两人都半个月没有越界的肌肤之亲,她却把她往那里想。

见莫书清木着脸看自己,顾温瑶赖皮讨好的笑笑,然后被熟悉的气息裹着,没多久就睡过去。

等她睡熟,又让胡大夫来看了一遍诊,确定她没事就是累着了,莫书清才安心的坐在窗边替她处理账务。

也是怕人多想,所以房门没关,窗户也没关。

顾温瑶打着哈欠起床,踩平鞋跟,趿拉着绣花鞋走过来。

双臂无骨藤蔓似的从背后攀爬到莫书清肩上,双手往莫书清身前交叉一搭,整个人都贴在莫书清背后的椅背上,下巴搭着莫书清的肩。

她满头长发披散身后,随着倾身弯腰的动作,乌黑发丝滑落肩头,落到莫书清身前,像是她的长发一般。

顾温瑶抬眼扫了下大开的门跟窗户,眼睛弯弯的笑了。

她唇瓣若即若离贴着莫书清的耳后,垂着眼,低低的提醒,“姐姐一看就没做过坏事。”

莫书清疑惑的侧眸瞧她,“嗯?”

顾温瑶唇瓣正好印在她侧脸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妖精想吃人似的,“所以才会这般此地无银三百两。”

莫书清,“……”

莫书清的确没做过坏事,所以两人共处一室时下意识开了门窗,全然不知道正常情况下,她跟顾温瑶在外人眼里不仅是前姑嫂,更是极好的姐妹。

这样的关系,就是躺一张床上盖被子说话,旁人都不会多想。

反而是门窗大开才更有股欲盖弥彰的意味。

莫书清垂眼,看了下搭在身前的双手,又顺着素白的衣袖看向顾温瑶那张素净清丽,又憔悴虚弱到惹人怜惜的脸蛋。

她也许没做过坏事,但她这会儿却能一眼看清顾温瑶的“坏”心思。

感情阿瑶刚才睡前拉着她的手往怀里放,不是想说她想那事了,而是顾温瑶她自己,想要了。

【作者有话说】

阿瑶:人累了就会想放松一下~~~[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