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他们对小鹤年那群孩子的对账能力记忆犹新,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他们恨不得立刻带着自家账房也来学习,以后也用这样简单快捷的方式记账对账。
杨妻猛点头:“愿意,我们愿意的,至少在琏儿能主事儿钱我们都需要。”
若是人家管的好,儿子以后也不是非得管生意,也可以读书,若是人家管得不行,那就让儿子管。
有第三方帮忙监督查账,也不怕聘请来的大掌柜捣鬼。
听说沈老板的人特别会查账,没人能骗过她,没看杨四叔的假账都被戳破了么?
她看婆婆一直不表态,就哭求道:“婆母,琏儿是您的亲孙子,是长孙啊,儿媳妇和您以后都要入杨家祖坟和祠堂的啊,您想想以后谁来供奉我们呐?”
赵家会供奉一个出嫁的姑姑?
怎么可能?
唐朝女皇都要把皇位传给她儿子呢,她传给侄子的话即便皇位还是武家的,可跟她有什么关系?
皇帝姑姑?
皇帝母亲?
死后哪个有用?
人家女皇都这样选,你一个商户太太难不成还要选个二样?
你把家业给了赵家,等你死了,你侄子也不会给你祭祀的,因为你是杨家的太太了。
还是得靠孙子祭祀。
赵舅兄呵斥道:“胡说八道,我们是帮你们打理家业,又不是抢夺你们的家业。”
可杨太太到底是被儿媳妇说动了。
杨妻又道:“婆母,琏儿明儿还小,在家需要婆母悉心教导,也需要婆母帮他物色好先生教授学问呐。”
她推了推,俩孩子就跑过去抱住杨太太的腿,奶声奶气地喊奶奶。
杨太太搂着俩孩子,也哭了。
她同意了。
赵舅兄还想当大掌柜,反正你要高价聘请,那请我有什么不对?
自己人更可靠。
杨妻却不点头,之前公爹都不看好他,夫君也不看好他,他就不是做生意的料,做大掌柜只会更糟糕。
保不齐还不如杨四呢。
坚决不行。
而杨二吃里扒外跟外人一伙儿争自家的产业,更不是个好东西。
即便杨二是杨大一母同胞的兄弟,可她更想为自己和一双儿女考虑。
可以分家,可以分给杨二应得的产业,可大头还是大房的。
她加上一双儿女和婆母,自然占大头。
她当即就跟杨太太商量,请沈老板和商会推荐好的大掌柜,请商会以后帮忙监督账目,他们愿意出钱。
这时候靳老板走上前,对着曾知县、沈宁以及杨太太等人拱手,诚恳道:“既然好运来愿意出分红,那我八方酒楼倒是愿意帮衬。我做酒楼的时间比杨老板还长,做得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我比外地人更懂咱们成阳县的风土人情,我觉得我有余力管着两家酒楼,若是杨太太和小杨太太乐意,咱们可以磋商进一步的细节。”
闻言杨四爷、杨二还有赵舅兄等人纷纷呛声,指责他早就觊觎杨家酒楼。
时辰已然不早,曾知县早就不耐烦了,虽然处理案子杨家和麦家都有谢银给,可他……饿了啊。
喝了三杯奶茶上了几次茅厕,这会儿越发饿,他想去后院儿陪太太吃牛油火锅。
冬天和火锅绝配。
他不动声色地摁了摁干瘪的腹部,沉声道:“此事尔等退堂后再议论。”
众人忙起身行礼,向曾知县致谢。
曾知县原本想留沈宁和裴长青吃饭来着,不过因为杨妻的请求,估计得拉着沈宁拿主意,他暂且按捺住了。
退堂后天色已晚,靳老板邀请众人去八方酒楼边吃边聊。
他酒楼院子大,专门开辟了三间屋子待客用,很方便。
杨二几个还嚷嚷这个不行那个不行,杨妻却示意俩孩子用力牵着奶奶的手,一起去看。
原本她们作为杨家的女眷,轻易不会去男人跟前露脸,可现在连公堂都上了,似乎也没什么好更介意的。
关键商会会长是沈宁,她带着一帮子女人,这给了她和杨太太很大的依仗,不害怕、不心虚,也敢直腰抬头站在人前。
杨太太原本还有些犹豫,见沈宁身边的女人们一个个神态自若,谈笑风生,便也同意儿媳妇的意思,跟着一起过去。
赵舅兄一看有些着急,若是妹子能随意出入男人堆,哪里还要他们这些兄弟出面办事儿?
他立刻低声劝阻。
杨太太:“大哥,我得去看看,杨家偌大的家业不能就败在我手里。”
杨妻小声道:“娘,今儿不能让靳老板请客,该咱家请。”
她跟着杨大在淮州,日常没有婆婆压制,也会出入一些场合,杨大也会给她讲一些经商的门道儿。
杨二又反对,这是他的钱!
杨太太却同意了,扭头想让赵舅兄去跟靳老板他们说,可赵舅兄却因她不听自己的话儿气恼,故意扭头不看她。
杨太太又看杨四叔和杨二,想让二儿子去说。
杨妻已经快走两步,朝着沈宁几个行礼了,先跟众人致谢、致歉,又打感情牌请众同行多多帮衬,然后再表示耽误大家的时间多有惶恐,今晚上他们请客,又劳烦靳老板酒楼整治酒席,待事情了了,好运来重新开业,他们再整治像样的酒席感谢。
他们酒楼这些日子歇业,就没有常备的菜蔬肉类了。
众人见她说话条理,虽然有些胆怯害羞,却也把意思说明白,都觉得她是个有成算的。
即便原本有人想趁着杨老板死了算计杨家产业和生意,现在有成阳商会镇着也不敢了。
至少不敢太明目张胆,算计也得暗搓搓来,还得足够聪明才行,否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杨妻说完,往沈宁身边靠了靠,可能因为对方是同性,让她觉得更可靠。
沈宁率先道:“小杨太太不必太客气,咱们同为成阳商会的会员,自然要守望相助,一家有难八方支援。”
众人纷纷说是。
靳老板有心要跟杨家合作,就请大家去酒楼详谈。
靳老板自打和沈宁合作以后,生意越做越顺,他原本想另外开家分店,但是算了算,成阳县里只能开一般的馆子,没意思。
要去其他县里开酒楼,他要两地跑,精力又不够。
成阳县酒楼饱和,也不需要再开一家酒楼。
他就暂时歇了心思,专心搞新菜、搞沈宁研发的酱料、牛油锅、方便面等吃食。
这会儿杨家需要人合作,他觉得自己可以把好运来酒楼一起接手,这样就能让他大展拳脚。
酒楼是俩风格,他也还用好运来的大厨和伙计们,麦掌柜不愿意留下,但是二掌柜还在,他照用。
只要他们服从管理,他可以一点不改。
账目当然也是各算各的。
到了酒楼接待室落座,靳老板先作一圈揖,笑道:“大家伙儿放心,我老靳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是现在也小有家产,够养妻儿老小的,不需要昧着良心算计别人的酒楼。我如果接手的话,就跟对待我自己的酒楼一样上心,毕竟好运来酒楼赚钱了,我也有分红不是?”
他一番侃侃而谈,最后向沈宁和杨太太等人拱拱手,又请同行们点评。
了解他性格的纷纷点头,笑道:“靳老板愿意的话那倒是不错。”
麦掌柜和康老板离开县衙以后也没自行离去,而是一起跟来。
麦掌柜虽然不想继续做杨家掌柜,却也不想看着好运来酒楼倒闭,那毕竟也是他的心血。
他也点头,赞同靳老板接管。
靳老板笑道:“我不要工钱,就看分红了,若是经营不好就没脸分红,总不能照以前差。”
他还朝着麦掌柜笑笑,让老麦别恼他。
麦掌柜笑道:“靳老板为人磊落,又不计前嫌,想必会经营得比我好。”
杨太太和儿媳妇又看沈宁,想让她拿意见。
沈宁却不帮人拍板,商会只帮忙分析、出主意,却不帮忙定夺。
她道:“我们商会保证一旦接受对方的聘用,会保护主顾的隐私,只要主顾家不是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绝不泄露主顾的账目,也保证如实对账,绝不弄虚作假。”
有这个底线在,甭管谁管其实都没什么。
做的好不好,利润能说话。
杨太太看看儿媳妇。
杨妻点头,觉得可以。
只是……成阳县的酒楼可以请靳老板接管,那其他地方的生意呢?
他们在淮州还有一家酒楼和一家饭馆,在四海府还有一家,另外县里也有生意呢。
最后沈宁给了一个建议,淮洲府的生意,原本归杨大管的,可以让小杨太太管起来。
不会?
那就学。
在淮州花大价钱请有经验有见识的大掌柜指点。
淮州地靠运河,可是仅次于苏杭扬州的商贸城市,人烟埠盛,商铺林立,厉害的大掌柜也多得很。
其实花钱请蔺家一位掌柜都够使的。
不过沈宁和蔺家关系好,自然不会主动推荐,杨妻跟着杨大在淮州那么久,自然也听说过谁谁的盛名。
只要对方人品过得去,生意做得不错,那就可以合作。
至于其他地方的生意,对杨家现下的情况也是用熟不用生。
就用杨老板以前安排的人手,至于第一负责人,可以从杨家选一个跟杨四叔没那么对付,也小有能力的兄弟。
定期对账查账,他也没法弄虚作假,而为了保住这份高薪的工作,他也会卖力气的。
至少短时间内他不敢搞鬼,如果以后有什么想法那时候杨妻估计也学差不多了。
杨太太不太有主意,可好歹听进去“她是杨家妇,以后要埋在杨家祖坟,靠儿孙后代供奉,守住杨家产业就是守住她的后半生”这句话。
所以她没有反对儿媳妇,这会儿娘家不得依靠,老二是个混球,杨四爷虎视眈眈,儿媳妇是她长孙的娘,她们的利益才是一致的。
最后他们就采取了沈宁的建议。
虽然时辰不早了,可沈宁给杨家的建议是众人从未预想过的办法,说不定自家也能学习。
人有旦夕祸福,谁也不能保证意外不会降临自己家。
若是自己出了意外,家里有商会帮忙操持后事,即便暴毙也能瞑目的。
所以众人一点不嫌晚,反而谈兴很浓。
席间杨太太示意儿媳妇多替她敬沈宁,她们孤儿寡母的,起码十年得仰仗商会和沈宁了。
众人吃饱喝足,又继续聊这事儿。
沈宁又给靳老板出主意,“靳老板,我瞅着嫂子颇爽利,善决断,你不如让她去好运来坐镇。如此,日常杨太太也能常去酒楼,聊天也好,跟着学学管酒楼也好,对酒楼总归是有好处的。”
若是从前有人这么提议让自己娘子抛头露面坐堂酒楼,那男人得掀桌子咆哮当场。
现在么,沈宁领着一帮女人抛头露面,生意做得好,账目盘得顺,哪里还有人敢说女人不行,女人不能抛头露面的?
靳老板也觉得好。
若是他坐镇,杨太太婆媳必然不好去,得避嫌啊。
可如果他娘子去就没问题啦。
杨太太婆媳也觉得这主意好,以前杨老板在的时候女人不得插手家里生意,可其实她们也想知道自家生意做得怎么样,哪里赚钱多哪里亏钱。
麦掌柜跟康老板感慨道:“沈老板真乃奇女子,不管什么问题到了她的手里,必然迎刃而解。”
这一晚上他和聂氏不断地跟沈宁道谢,给裴长青敬酒,犹自觉的不够,还要让一双儿女代他们敬。
可惜时间太晚,未成年容易困乏,他们吃饱喝足跟着阿年珍珠等人回铺子了。
等三更天的梆子敲响,众人还意犹未尽呢。
沈宁起身示意该散了,“今儿是因为两位杨太太家的事儿,平常可不能这样,县衙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虽然县城不像大城市那样有严格的宵禁,但是三更以后也不许闲杂人在街上晃悠的,那不是盗贼就是偷情的了。
今日情况特殊,县衙也有备案,倒是不用担心。
商定以后,后续大家都很忙。
要进腊月,大部分生意进入旺季,得备足货应付居民年货大采购。
另外他们还要紧急抽调人手,安排去豆腐村学数字记账法、算珠算术法等,还得火速跟谢炜他们定阿年等人用的新式算盘。
县衙六房也欢欣鼓舞,虽然是工房接的私活儿,但是很多工作六房通气,是要互相协作的。
工房赚大头,其他几房也能跟着喝汤的。
今年年底大家都能拿点外快过个肥年,岂能不快活?
靳家和杨家也紧着商量合作事宜,要尽快开业,冬至月、腊月和正月可是酒楼生意最好的时间,绝不能错过。
杨太太和小杨太太决定采纳沈宁的建议,把淮州的生意跟蔺家合作,毕竟短时间内她们自己是担不起来的,找外人那不如找个最厉害的。
如果没有引荐人,她们贸然跟蔺家联系,人家也不会搭理,自然要请沈宁帮忙说和。沈宁和蔺承君关系好,也是有目共睹的。
沈宁帮她们给蔺大掌柜写了一封陈情信,将事情说清楚,至于愿不愿意合作,决定权还是在蔺大掌柜。
这种事儿蔺承君都是交给蔺大掌柜的。
蔺大掌柜极其尊重沈宁,接到信百忙中来了一趟成阳县。
他先带着丰厚的礼物上门拜会沈宁一家,从裴父裴母到沈宁裴长青、小珍珠阿年宝儿甚至二蛋石榴高进禄和宝珠都照顾到,也一一送上礼物。
他也不急着谈正事,即便是百忙中抽时间出来的,也先和沈宁一家叙够交情。
他淮州学习班的情况、甚至陆裕大哥家陆昭的学习趣事儿也都告诉他们。
陆昭毕竟得小珍珠他们帮助过,对他记忆深刻,也颇为关心,所以很乐意听听。
蔺大掌柜神情温柔,声音清润柔和,时时刻刻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托诸位的福,咱家孩子们学了新的记账本事,如今各铺子货栈作坊都用两套记账本子了,一套自己看,一套给外人看,方便得很。就连家里,都这样学起来了呢。”
不等沈宁几个谦虚,他又道:“听闻沈老板和二郎做出了全新好用的算珠,那我们可得跟上。”
言下之意请沈老板和裴二郎教教珠算方法。
沈宁笑道:“蔺大掌柜客气,想学什么跟阿年请教就好,阿年是我们家的小先生。”
谢恒跟阿年通信,现在就经常说“阿年,你不是我师弟,你是我先生,连先生都说你虽年幼,堪为人师呢”。
阿年一边害羞一边又窃喜,暗搓搓骄傲,小小年纪就练出一副波澜不惊的高人表情,其实心里乐开花儿呢。
他笑道:“蔺伯伯,珠算很好学的,我们总结了不少口诀窍门,你们只要掌握了进位退位的窍门,照着口诀表就可以打算盘的。”
蔺大掌柜没忍住,伸手臂给他抱在怀里,不无羡慕道:“我们老板怎么没有这样好的孩儿呢。”
阿年正端着高人范儿呢,一下子被人抱孩子般抱进怀里,当即一张玉白的小脸爆红。
小珍珠几个哈哈大笑。
小珍珠:“让你不认真习武,你要每天都跟我练,腿脚就会格外敏捷,蔺伯伯根本抱不着你。”
要是她,蔺伯伯一伸胳膊她就咻躲开了好吧。
蔺大掌柜忙给阿年道歉,“实在是爱极阿年这般聪慧能干,又是羡慕又是欢喜,一时激动,阿年不要介意啊。”
阿年红着脸,站直了身体,抻了抻衣摆,很是大度道:“我不会介意的,蔺伯伯可以去办正事,留下俩学生学珠算就好。”
蔺伯伯带来的肯定是聪慧伶俐的孩子,学东西比很多大人都快的。
蔺大掌柜先和沈宁一家加深了感情,第二日才去好运来商量合作事宜。
沈宁被邀请出席了会议,蔺大掌柜、靳老板、大小杨太太三方会谈。
小杨太太很紧张,这些天就没睡好,想着要如何谈、如何合作的,结果会议一开始,蔺大掌柜只是寒暄两句,随即就给出了合作方式。
他虽然看起来神情、语调都温和无害,可处理方式却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压根儿不和他们商量。
他掌握了主导权,合作自然要按他的方式来,当然,看在沈老板和成阳商会的面子上,他也不会让杨家吃亏就是。
合作,不是吞并。
“为了保证合作顺利,诸位可以考虑把淮州杨家酒楼变为君高升酒楼的分店,当然装潢菜式风格依然延续从前,毕竟杨老板也做出一定名堂的。既然两位杨太太想挑起担子,那不如一起掌管酒楼。我会派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掌柜和一个记账熟练的小账房过去,加上小杨太太,你们三人负责酒楼事宜,大事儿直接向我汇报即可。”
虽然强势,可合作方式却考虑了杨家,还让小杨太太参与管理,很能让人接受。
小杨太太微微颔首,又悄悄看沈宁,想问分成方式。
蔺大掌柜自然知道她的意思,见她们接受合作方式,便继续道:“至于分成,我们建议四六分……”
他顿了顿,又道:“杨家六,我们四,毕竟酒楼和一应器物是原来的。我会给你们一个保证,来年酒楼盈利必然超过从前,若是不能超过,你们可以随时节约另请高明。”
这话一出,杨太太和小杨太太都松了口气,紧张的神情也松缓下来,带上笑意。
不是说她们预备着另请高明,而是蔺大掌柜当众给了这个保证,说明人家有这个自信和能力,而且也足够光明磊落,不会背地里算计他们。
蔺大掌柜虽然被淮州生意场上众老板忌惮,以前杨老板也总说他坏话,可他的诚信却是毋庸置疑的。
“我们同意。”婆媳俩点头。
合作方式和分红方式确定下来,细节就让小杨太太自己去和掌柜账房碰了。
蔺大掌柜事务繁忙,沈宁这边也忙,所以谈完合作他也没有久留,众人一起吃了顿午饭他便带人回淮州。
自然也留下四个聪慧的孩子跟阿年学珠算。
给丰厚学费的那种。
阿年还有些不好意思收,毕竟蔺大掌柜给他很多贵重礼物,蔺承君这一次来也给他一笔不小的银钱呢。
那四个孩子笑着劝他收了,这是他应得的。
第176章 大姑姐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蔺大掌柜走后沈宁又投入到成阳商会的事务中去。
新成立的商会也有诸多事务,拟定商会章程,什么入会标准、会费缴纳、商会制度、委员会的评选、开会频率、会长制度、商会活动等等。
沈宁有现成的经验,却没有照搬现代知识,而是让大家自己碰。
大家碰出来的规矩,最有感触,也最贴合需要。
这期间阿年、二蛋和高进禄就不跟着珍珠他们去成家堡习武上课,而是带着几个学生跟着沈宁出入成阳商会,全程参与商会事宜。
蔺大掌柜他们在听说成阳商会的消息以后都密切观望,打算学习经验,以后也成立淮州商会。
四个孩子除了学珠算,就跟一跟商会成立流程。
阿年虽然小,但是生来早慧,又受爹娘、谢恒、萧先生等人启发,读书又多,称得上见多识广,不但能听懂沈宁和众老板商量的事儿,还能帮忙提出建设性意见呢。
他又领会到一个知识:没有一个组织的规章制度是完美的,都是时移世易的,根据现实情况来调整。
二蛋和高进禄也是获益匪浅,高进禄差点,二蛋却学到不少当掌柜、副手的经验和知识,跟小老鼠掉进米缸一样不亦乐乎。
石榴跟着沈宁也大开眼界。
虽然才跟着沈宁不久,她竟然有一种自己脱胎换骨的感觉。
再回首一个来月前的自己她感觉那不是真正的自己!
自己竟然蠢到想靠勾搭陆裕给他做妾来改变生活状况!!!
这么蠢的货竟然是她?
不可思议!!!
她拒绝提及自己黑历史,也拒绝讨论找婆家的问题。
她现在给沈宁做助理,做得得心应手。
倒不是她有多高的天赋,而是沈宁要求低且耐心指导,充分给与她成长的空间,让她体会到进步的快乐。
在沈宁的引导以及香蒲二蛋等人的刺激下,她严格要求自己,一天天进步,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了。
一眨眼便到了年底。
老百姓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因为这时候生产力的低下物资的匮乏以及交通不便,家家户户都要提前准备年货,以往这时候各家早就忙活起来,今年因为沈宁生意蒸蒸日上,县城的铺子生意红火,张氏、阮荷花等人都不急着回家过年。
以往她们年年在家过年,日子不也就那样?还有什么特殊的?
现在终于得着赚钱的机会,她们要把生意做到除夕前一天去。
毕竟不管穷富都要过年,忙活一年就图年底松快一下,只要不是揭不开锅的人家都会大方一下。
他们的生意高中低三档都满足啊,没钱的买米粉、腐乳、各种酱料,过年炖个萝卜白菜都能吃出肉味儿来。
有钱的那选择可多了,新开的铺子里有高档针织品、高档糖果、高档洋货,还有陆续上架的洗护用品。
腊月中的时候香皂还没皂化完毕,但是熬制的洗发液、润肤霜、口脂陆续上架。
沈宁并没有让人宣传,顺其自然,做好了就上架。
铺子里平时顾客不断,每天都有人来铺子里溜达,不是买把糖回家哄孩子就是买个发网买双袜子什么的,顺便打听一下那高级香皂什么时候上货。
谁要是碰巧赶上洗发液、润肤霜这些上货,当即就觉得捡了大便宜。
比如霍老爷子,如今几个儿子得力,他就很轻松,为了跟裴家搞好关系,见天儿往这里来找裴父聊天。
靳老爷子就更不甘落后了,他更近呢。
赶上润肤霜上架,他俩当即试用。
靳老爷子豪放,挖了就往脸上抹,给自己抹得滋润润、香喷喷的。
霍老爷子矜持,仔细辨别了味道,发现有喷香的,有味道清淡的,他用指尖挑了清淡的在手背手腕上涂抹,觉得非常滋润,很好。
他们当即就要把为数不多的货给瓜分了。
又不多,也就一百二十罐而已,他们自家一人一罐,还要送给亲朋当年礼呢?
他们可都是大家口呢,亲戚多。
好在沈宁早就预料到了,限购!
高档品定价也不低。
有钱人总是需要花钱来标榜身份的,不买她的润肤霜和洗发液也买高级香胰子和番商的花露、香料香丸什么的。
而且她的东西质量更好,性价比更高呢。
她保证后续不会断货,会定期供货,几位老爷子才刹住手,只买个十几罐回去分。
靳老板在老爷子买完以后自己又来买了一批,说的是“我家开的可是酒楼,跟饭馆不一样,酒楼就得给客人最好的享受。天冷人家洗个手净个面的,总不能让客人面皮紧绷绷的吧?这高档润肤霜一擦,还有个不满意的?”
不只是八方酒楼,好运来也要安排,毕竟现在都归他管嘛。
他买走三十罐。
麦掌柜和康老板也不甘落后,火速为客栈安排上。
客栈当然更需要啊。
麦掌柜离开杨家以后,没有直接给康老板打工,而是合作,他开发新业务。
这不,麦掌柜一场官司扬名,直接跟官家驿站谈了生意,只有他可以承接驿站外包的客人。
同时,因为他的加入,康老板客栈大有鸟枪换炮的架势,伙食水准都上去了!
有那些很忙,没闲工夫逛街的客人,就可以在客栈点餐。
简单好吃的快手饭菜客栈自己做,讲究的就从好运来订餐。
订餐自然要比去酒楼吃贵一些,要给客栈抽成的嘛。
这样客人节省了时间,酒楼卖了餐,客栈赚了差价,皆大欢喜。
反正被他们一抢购,沈宁铺子里的高档品就成了成阳县乃至周边县府走年礼的抢手货了。
太抢手,所以下下批都被预订出去了。
那张氏、阮荷花等人还能放着钱不赚?
必然不肯放假的。
他们忙,沈宁也忙。
先是商会诸多事宜需要她亲自参与,她强硬地规定商会会长各家轮流做,若是有人以权谋私、对其他商户不公,委员会加半数会员可以弹劾他,那么他家就轮空一届。
这样就能避免一家独大。
一个职位,但凡有人想霸占着不放,那必然是对他有极大好处呗。
没有好处,大家避之唯恐不及呢。
沈宁不贪恋这个职务,作为商会发起人自然要带个好头,免得十年二十年以后商会就变了味儿,成了某些人谋私利的工具。
铺子新货陆续上架她倒是没怎么耗神,这就是培养得力干将的好处,她把做法教给女孩子们,她们心细手巧又肯花功夫琢磨,熟能生巧,就可以推陈出新,做出比她教得更好、更多花样。
沈宁除了忙商会事务就是年前走礼。
以往家贫,也没走礼的需要,现在富裕起来,有生意有身份,自然要和县里这些交情到位的人家走起来。
日常见的商会同仁可以不管,但是知县太太、成家、丁教谕、程先生、陆家等得走动一下。
人家给她和裴长青送年礼,她自然也得给人家送。
好歹现在有钱,市面流行的年礼四样八样的他家也能轻松配齐,不过他们更喜欢她铺子里的高档品,买不到多少,就指望她走礼送呢。
这么一忙,就到年底了。
腊月二十八了,沈宁和裴长青不再等张氏等人一起回村,让他们自行安排休假,他俩先坐骡车带着石榴和二蛋回家了。
珍珠阿年宝儿几个小年前一天就跟着爷奶、裴云宋福瑞回村了。
珍珠虽然在县里和成家玩得开心,可她也想村里小伙伴儿啦。
陈琦、陈玉箫、谭姨、宫嬷嬷等人,她都想的,要是不回家玩几天,那陈琦他们就要回县里过年了呀。
这日傍晚,沈宁和裴长青几人坐着骡车回到村里,刚到村口就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一大群人夹道欢迎,纷纷笑道:“二郎回来咯,沈老板回来啦。”
人太多,沈宁余光瞥着吴秀娥竟然也在,她旁边还站着个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女人。
众人围着两人,显得异常热闹而亲热。
这两年他们跟着沈老板赚钱啦,去年过年就没那么寒酸,今年过年就算得上丰盛啦——鸡鸭鱼猪羊肉齐备,哪个能说不丰盛?
这全赖沈老板呢,当然要感谢。
沈宁和裴长青交换了一个眼神,按理说裴家人和村里人都不至于这么高调,主要是不会这么破费。
这时候鞭炮老贵呢,不只是珍贵的火药,还有纸张呢!
公婆、大伯大伯娘他们应该不会这么高调铺张,他们了解自己,他们不带头,村里人也不会这么张扬外放地表达感激之情。
那就是……
沈宁视线在吴秀娥脸上顿了顿,又落在旁边那衣袍簇新,头插金钗银簪的妇人脸上。
妇人见沈宁目光有些疑虑,没有她想象的亲热,登时有些不爽。
她伸手扒拉,想凑到夫妻俩跟前说话,可惜大家太热情,她又自诩太太身份不能和泥腿子硬挤,所以被挤在后面,只能气恼地看着一群人给沈宁夫妻簇拥回家。
她抬手理了理被挤乱的发丝,又摸了摸头上的金钗银簪,可贵呢,千万不能掉了。
吴秀娥也被挤得大喘气,恨得不行,对妇人道:“大姐,你可瞧见了吧?老二两口子现在张狂了,眼里根本没有咱们这些哥哥姐姐的。”
裴大姐抻了抻自己起了褶皱的衣摆,“咱们买的鞭炮,这些狗腿子倒是会沾光,走。”
两人急忙回身往裴家去。
回到家的沈宁和裴长青也明白怎么回事了——裴二郎的大姐和大姐夫带着小儿子来了。
裴家姐弟四个,裴大姐和裴端感情更好,裴云和裴二郎更亲。
裴端少年读书有才名,也结识了不少年纪相当的青年才俊,大家一起称兄道友,一起读书研习文章。
其中有个叫许行的家境和才情都不错,裴端想借力,便把自己大姐介绍给对方。
裴大姐生得白皙俊俏,面若银盘,一副福气相,许行一眼就看中了。
三媒六聘,结为亲家。
起初两家走动频繁,后来许家二老离世,许家几兄弟便分了家。
许姐夫只分到少部分家产。
其一许行是次子,其二他和裴端一样,读书多年也只是一介童生,一直没通过院试。
兄嫂本就对他多年读书花费大量钱财不满,若他中了秀才,能给家里带来好处便也罢了,他偏生不争气,兄嫂自然不肯忍让。
许姐夫跟裴端一样低落了两年。
因为久考不中,他大姐夫就劝他多务实,不要总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考不上秀才如果能进县衙做个书吏也是好的。
大姐夫作为县里大商户,愿意拿钱给他活动,如此他在县衙有关系,许姐夫也能有份事业。
最后许姐夫同意,带着妻儿搬去遂县。
裴大姐跟着丈夫去了遂县,已经有几年没回来了。
今儿突然回来,那自然不是因为单纯想爹娘弟妹。
宫嬷嬷一眼就能看穿这夫妻俩的打算,但她是外人,自然不会多嘴,只私下里提点裴父裴母。
裴父裴母虽然老实,不爱主事儿,可他们不是傻子,在大闺女两口子上门的时候就隐约有猜测。
这是冲着老二两口子来的。
以往家里那么艰难,爹娘二弟两口子被大弟两口子拿捏欺负,也不见裴大姐回来心疼爹娘,这会儿说想爹娘什么的,又有什么可信的?
若是别个父母,保不齐更偏心自己儿女,会为了他们给儿子和媳妇施压呢。
可裴父裴母自来就没捞着当家主事,年轻时候有爹娘压着,爹娘没了大儿子两口子又当家,和大儿子分家又是老二两口子当家。
虽然老二两口子尊重他们,让他们管家,可他们见识能力有限,也就管管家里吃喝啥的,生意以及场面儿事儿他们哪里懂?
自然不乱插手。
老夫妻最大的好处就是有自知之明,还听劝,这个家是老二两口子的,他们就是来养老的,坚决不插手家里大事儿。
大女婿不管来求什么,他们不帮腔,都让老二两口子决断。
“二郎、弟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呀,咱们才多少日子没见,你们竟然这般能耐了,我在遂县都听说你们的事儿了。”许行说得很是感慨。
其实他早就听说淮州府差役案以及育种司的事儿,只是他作为县衙书吏,两只眼自然是盯着上官的。
裴长青和沈宁在成阳县这边儿有名,去了外地沈老板名气更盛,至于那些案件以及传奉官的细枝末节,许行这些书吏关注的是书吏、知县等人的信息和反应,以此来判断如果这件事儿发生在自己县,他有没有机会捞好处,要用什么手法来捞,压根儿是不会去探究当事人是什么样的。
所以他虽然知道事儿,却不知道知县、县丞等上官们整天议论羡慕的“成阳奇人”“曾知县副星”竟然是自己小舅子。
还是吴秀娥悄悄写了封信去他们知道。
这不,他就火速带着妻儿过来了了。
裴长青和沈宁是穿越的,虽然有原主的记忆,但是那种记忆和自己亲身经历不同,一开始清晰,后面不常温习记忆里的某些人也会生疏的。
他俩就没第一时间认出许行来。
裴长青似笑非笑,“许童生,你说的能耐应该是我媳妇儿,她现在是成阳县商会的会长,我么,现在正头悬梁锥刺股地苦读书呢,还没有任何成绩。”
沈宁说他现在对这个身份越来越有归属感了,对儿女爹娘也有亲人的感觉了,可那不包括原主的姐姐和大哥。
神马玩意儿,你二弟从前被欺负不见你出面关心一句,刚有点能耐就来吸血?
甭管借势还是借钱,他都懒得搭理。
许行面色有些懊恼,以前他年轻就是童生的时候喜欢人家叫他许童生,现在他年过三十,还是一介童生,再听就觉得刺耳,感觉是裴长青故意讽刺他。
他虽然懊恼,可求人自然得放低姿态,顺着话茬儿夸沈宁能干,“咱家娶了弟妹,可真是娶对了人。”
沈宁坐在裴长青身边儿,作为上辈子就非常有默契的夫妻俩,这辈子不需要说话一个眼儿就知道对方意思的伴侣,她当然知道裴长青的意思。
她笑了笑,“许童生也会夸人了呢,以前我大姑姐总跟我大嫂抱怨我晦气,命硬,不是个好弟媳,说不得会给裴家带来霉运呢。”
原主年轻轻守了望门寡,被前夫婆家闹上门坏了名声,爹娘跟着丢人,怕耽误下面弟弟妹妹婚事,也怕丢家里颜面,就给她远远地嫁过来。
从桃源县沈家庄到成阳县裴家庄,原本不该有外人知道她的过往。
可大姑姐仗着自己身份和婆家有点家底,就喜欢回娘家当话事人,教训她这个不听话想闹分家的二弟妹。
原主和裴二郎的悲剧,他们自己要负最大责任,可施暴者也不是无辜的。
作为穿越者,她和裴长青不会主动复仇,但是也不会给施暴者提供助力。
亲兄弟姊妹又如何?
他们又不是春节大舞台,不管开始怎么鸡飞狗跳,最后都包团圆饺子。
她和裴长青对裴端几人是终生不原谅,也不会伸手帮扶的。
沈宁和裴长青如此不友好不客气的言行,瞬间让许行尴尬无比,他求救地看向裴父裴母。
宫嬷嬷拉着裴母:“厨房的饭菜应该好了吧,阿宁和二郎他们肯定饿了,先吃饭。”
裴母这才回过神来,“对对,我去端饭。”
话音刚落,谭秀和苏婆子以及大伯娘几个就摆饭来了。
她们早就在下面等着呢,听见动静立刻摆桌子、碗筷、饭菜。
陈家小年前就给谭秀送信,让她早点回家过年,她一直拖着,就想等沈宁回来再走。
原本她想和沈宁说会儿话,然后带着俩孩子回镇上,明儿就回县里的。
只是裴大姐和许行搞这一出,她下意识又留下来,虽然沈宁未必需要她,可她觉得自己和沈宁是一伙儿的,自然要留下来撑场子。
见炕上摆饭,挤在沈宁和裴长青中间的小珍珠、小鹤年和宝儿也立刻聊起来,之前爹娘刚回来,大人们要寒暄说话,孩子们靠在沈宁和裴长青身边儿也没插话。
小珍珠:“阿琦、二蛋、高进禄,开饭啦!”
宝儿:“高哥回家了吧?”
小鹤年:“他说吃完饭再走的,奶给做拔丝山药。”
陈琦、二蛋、高进禄加上蒜苗、锁头几个学习班骨干也被喊进来一起吃饭。
小珍珠现在有爹疼娘爱,自己武力值高,周围人都喜欢她,非常自信,只要在孩子堆儿里就敢挑头儿,她张罗道:“大家都辛苦了,都不要客气,过来一起吃。”
若大姑父一家受爹娘待见,小珍珠会主动张罗去西间另开小孩儿桌的。
现在么,她和阿年都知道爹娘不待见大姑家,自然也不给面子。
她这么一打岔,许行就无以为继,不知道怎么继续之前的话题。
在外面被三婶儿几个拌住的裴大姐和吴秀娥这会儿也挤进来。
裴大姐一副大姑姐约等于婆婆的架势,理直气壮的,半点不像吴秀娥那么虚。
她笑着张罗,“人太多了,一桌子坐不下,爹娘、二弟弟妹,要不我们男人一桌,女人孩子一桌吧。”
她又扭头对吴秀娥道:“成业娘,你去把大弟还有成业、许涵都叫来吃饭。”
又对沈宁和裴长青笑道:“二弟、弟妹,你们别怪我说话直,咱们才是一家人,有出息了要先紧着拉拔自家人,可不能撇下亲兄弟姊妹。你们别嫌我这个大姐说得多,我也是为你们好。”
裴母脸色瞬间沉下来,“老大!”
老二两口子不搭腔,也没直接给她撅回去,那就是给爹娘面子,大闺女还拿大姐架子呢。
裴大姐一副自己很会安排的模样,笑道:“娘,你甭操心,都有我呢。”
她开口就点兵点将,安排人做这做那,看看桌上菜色又要人再去做两道新菜:“我们许涵喜欢吃豆芽炒肉,豆芽要脆脆的,肉要五花肉呀,先干煸出油脂来。你大姐夫在县衙吃过那个福气锅,一直说想来你家吃吃正宗的味道。二弟妹啊,我们可盼了你们好两天了,你赶紧给我们张罗起来吧。”
这话一出,满屋子人除了许行都震惊了,愕然地看着她。
裴大姐却觉得天经地义。
他们高高在上习惯了,以前回娘家对老二两口子都是颐指气使的,现在即便有求于人也不想低头,就想最好自己不用开口老二两口子就知道自己的诉求主动给办好了。
不得不说,他们和裴端的想法特别一致。
裴母裴父以及裴大伯和大伯娘等人都十分无语。
裴母:“大女婿,走吧,咱们去你们大弟家。你大弟和你一样是童生,你们有话聊。”
许行笑道:“娘,二弟现在也读书呢,我们也能聊,我可以指点二弟做学问。”他又自来熟地问裴长青,“二弟,你四书可都读熟了?我跟你说,只读熟不行,必得要背诵的,这样才能轻松破题写文章。学好了四书,才能选习一经……”
他虽然没考上秀才,但是童生,他也做过先生,也有点好为人师的习性,张口就侃侃而谈,根本不管对方爱不爱听。
裴长青压根儿不接他话茬儿,急着赶路,饿得很好吧?
他先给沈宁夹菜,然后自己也动了筷子,又让孩子们赶紧吃,早点吃饱下去玩儿,免得睡觉太早积了食。
许行闹了个没脸,很是尴尬,想找人给自己挽尊,看看裴父。
裴父被裴大伯拉着说编席的事儿,麦掌柜如今自己做生意,红席生意加倍扩大,订单任务重。
裴母已经给大伯娘使眼色,几个老妯娌会意,帮衬着裴母要把裴大姐夫妻俩给弄到裴端家去。
大伯娘几个簇拥着裴大姐,和蔼地笑着,“大侄女,走,咱们去童生侄子家说话。”
她们又回头招呼许行,“侄女婿,快当的,一起来。”
许行没想到小舅子两口子这么不给面子,岳父岳母竟然也不帮衬他们,着实恼火。
可裴长青和沈宁不接他的话茬儿,他死赖在这里也没用,又见裴大姐被岳母几个推出去,他无奈只得起身。
裴长青这才给了他一个眼风,“许童生好走,不送。”
许行气够呛,你哪怕说句慢走呢?
待出了院门,裴大姐就抱怨上了,“娘,你可是我亲娘,你咋不帮衬你闺女和女婿呢?二弟两口子如今有这般造化,合该拉拔大姐大哥两家啊?”
裴母没好气道:“你们有造化的时候也没想着拉拔他俩。”
裴大姐:“娘,你说这话闺女可不爱听,我们咋没拉拔他们?那不是那时候二弟没本事,弟妹又整天作妖闹腾吗?要不是我们拉拔他们,他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吗?”
那时候沈宁那般蠢,若不是二弟休了她没钱娶妻,真是该休了她的。
即便如此,二弟两口子有大哥大姐夫这样的童生亲戚,那也面上有光的。
咋享受了他们的好处不说,现在发达就不认大哥大姐了?
裴母不想说话,“你二弟他们从县里回来,人口多,家里住不开,你们还是去你大弟家住。”
裴大姐急了,拉着裴母的手,声音带上哀求和委屈,“娘,你也疼疼大闺女,别只偏心小闺女。我嫁过去连生了俩闺女才生了涵哥儿一个,就这么一个儿子,多不容易呢,好不容易在婆家站稳脚跟,现在我兄弟有能力拉拔我男人一把,却不肯伸手,你说我婆家那些人得怎么挤兑笑话我呀?”
裴母:“阿芳啊,你二弟两口子不欠你们的呀。”
裴大姐又气又恨又怨又屈,真想说狠话掉头就走,作为大闺女她从小看着裴母怎么狼狈过来,怎么被婆母磋磨怎么被大儿媳欺负,她能说出最挖苦亲娘心肝的话。
可说了,怕是就要绝交了,毕竟旁边还有大伯娘等人呢。
若是被二弟知道,那更不肯帮她了。
裴母也不管大闺女乐不乐意,让大伯母、三婶儿和四婶儿几个帮忙把裴大姐夫妻俩一起送到裴端家去。
吴秀娥原本想趁机缠上二房,只要老二管大姑姐,那就不能不管自家的。
谁知道她婆婆又跳出来坏她好事儿!
怎么就这么见不得她好?
她刚想发火,裴母就往堂屋主位上一坐,跟裴大姐一样点兵点将,让吴秀娥去拿鸡蛋,让家里婆子去杀鸡,要裴端拿酒……
不是喜欢使唤人么,那她作为老母亲,就使唤使唤他们好了。
第177章 年尾宴 人间清醒
裴端愕然。
他这些日子颓废得很,除了跟老友喝喝花酒连吹牛、酸文假醋的兴趣都没了,只要聚会人家就要问“子正兄,令弟与曾知县交好,何不让他为你筹谋功名?”要么就“子正兄,令弟媳生意红火,赚得大把银钱,何不让她花钱为你延请名师?秀才功名指日可待呀”。
等等,诸如此类的。
搞得他从前那些热闹的聚会都没了。
他难道不想沾裴长青的光?
当然想!
可裴长青和他闹得僵,半点情面不给他留,他如何开口让二弟帮忙?拉不下脸,再者也怕对方拒绝让他难堪。
他只想对方主动帮忙,的好免教他尴尬。
可惜左等裴长青不主动右等也没消息,好歹大姐和大姐夫来了,也是找老二两口子帮忙的。
他虽然表面清高,说不稀罕找老二如何如何,却也期待大姐和大姐夫能降住老二两口子,届时他自然也能沾光。
说实话他对大姐和大姐夫也有些不满,从前大姐夫在他面前秀优越感就算了,后来他被二房强行分家,他是给大姐写信说明此事的。
他了解大姐,她喜欢摆大姑姐的架子,以往只要他说老二媳妇儿如何闹腾分家,娘如何偏心,大姐就会回来主持公道。
那这一次他说了家里的事儿,她自然也该回来吧?
结果大姐不但没回来,信也没回。
后来爹娘偏心,竟然都不管他,全都去给老二家忙活,他气不过又给大姐写信,暗示她赶紧回来主持公道。
大姐又没回信。
他心里就又气,觉得大姐大姐夫不厚道,他们的亲事还是他给介绍的呢。
现在大姐和大姐夫突然过来,一副要给他主持公道的样子,虽然他知道他们其实是来找老二帮忙的,可有人为他出头,他还是很期待的。
只要大姐事成,那他不也就顺利了?
方才吴秀娥回来叫他们都去二房吃酒,他心中狂喜,还竭力压抑着上扬的嘴角,寻思不能让老二得意,是二房请自己吃酒,而不是自己主动要去。
结果他衣服还没换完,就见他娘带着一群人冲进堂屋,指名要这个做那个。
竟是要在他家吃席!
凭什么!
日日夜夜的期待化为虚无,让他说不出的愤慨和失望。
裴母坐在那里,稳如泰山,她也不是当初唯唯诺诺被儿媳妇拿捏的老太太了。
即便她依然心疼几个儿女,也盼着大闺女和大儿家跟二儿子和小闺女家一样蒸蒸日上,可她也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
她自来没捞着当家做主,不是被婆婆就是被大儿媳打压,她也生不出“劫富济贫”,逼着小儿子补贴大儿子大闺女的念头,相反,她受过那种委屈,觉得人就要知足。
她被人压得抬不起头来的时候,也没想着找谁来给自己撑腰,也没谁给她撑腰拉拔她一把啊。
那谁规定老二两口子发达了,就得提携哥哥姐姐?
没这个道理的。
以前她没帮手,吴秀娥可以欺压她,现在她有靠山,吴秀娥等人就不够看。
裴母摆摆手,“都别杵着了啊,你们大娘婶子们还等着吃饭呢。阿芳,你是个能张罗事儿的,陪着你大弟媳妇去置办酒菜去吧。”
“娘——”
裴大姐、吴秀娥异口同声喊她,大姐夫和裴端也是震惊得回不过神来。
老太太变了,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跟以前判若两人,怀疑她被什么上身了都比老太太转性了更让他们好接受。
裴母瞥了他们一眼,“行啦,我知道你们舍不得请爹娘大娘婶子们吃顿饭,那我们也不讨人嫌,这就走。不过——”
她顿了顿,看向裴大姐和许行,“兄弟分家了,各过各的,你们不会去亲家大哥家指手画脚要东要西,自然也不能去二郎家这样。
你们弟妹的作坊是跟好几位大老板合开的,还要做贡品,那作坊是不能随意让人看的,平日里也不让寻常人进去。
你们虽然是亲戚,却也得避嫌,有事儿先让人打个招呼,不要自己冒冒失失地冲过去,万一被官府的差役们抓了,那好说不好听。”
说完,她朝大伯娘几人笑笑,“算了,还是回去吃吧。”
什么家丑不外扬,什么为了家庭颜面多忍让,不存在的。
在她一次次被儿媳妇欺压的时候她就把脸面丢下了。
现在?
更不怕的。
大伯娘几人笑了笑就簇拥着裴母往外走。
裴大姐跟遭雷劈一样,怎么也想不通她娘怎么变得这样陌生,她脑子里嗡嗡的,不知道怎么办。
她看向许行,许行也尴尬又羞窘,有一种被人嫌弃上门打秋风似的,确切说应该是指责他捧高踩低、势利眼?
他受不了这样的羞辱,瞪了妻子一眼。
裴大姐一个激灵,扑上去抱住裴母,气急败坏道:“娘,你还是我娘吗?你是不是被黄皮子附身了?你咋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是老二两口子逼你说吧?”
吴秀娥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可不么,要说老二两口子记恨大哥大嫂,不肯帮衬我们就算了,怎么连大姐也记恨?大姐大姐夫又没对不起他们,当初他俩成亲老二家的连个娘家人都没有,大姐还送她一块红布呢。”
裴大姐越发觉得委屈,“娘呀,你这是咋滴了?怎么不管儿女了呢?女婿和儿子考上秀才,不也是你和爹的脸面吗?”
她又不是来找老二打秋风的!
不过是看着老二和知县大人关系好,想让他帮忙活动活动,看看把许行的生员身份给安排上。
怎么就不肯呢?
裴母:“阿芳,那你让女婿考啊,谁使坏拦着不让他考了?”
许行脸上火辣辣的,大有被人扇巴掌的羞辱感,他阴沉着脸,对儿子道:“许涵,收拾东西,咱们走。”
他好歹也是遂县吏员,何必自取其辱?
裴端拉住他,叹气,“姐夫,别生气。”
读书人还是要体面的,除非真的万念俱灰,否则不会撒泼耍赖。
他也看出来了,老二两口子确确实实心机深沉,带着族人发家致富,收买人心,自己和他起冲突,族人也只会向着他。
原本老二孝顺,可以让爹娘给他施压,谁知道爹娘也被他收买了。
逼迫老二、二老,这条路行不通了。
再闹腾,也只会得罪老二两口子,让他们指使村里人越发孤立他。
从前他是裴家庄唯一的童生,不稀罕和泥腿子打交道,可满村泥腿子包括高里正都孤立他的时候,他又非常难受。
他、的的确确拿老二没办法了。
待裴母等人离去以后,裴大姐坐在凳子上扯着帕子哭得伤心欲绝,“大弟呀,这是怎么了呀,我滴亲娘哎——”
怎么两年多没回来,娘家就翻天覆地了啊。
吴秀娥也不劝,反而在一边添油加醋,把这两年老二家怎么欺负他们絮叨了一箩筐。
那边儿许行对裴端道:“子正,俗话说天大地大娘舅最大,岳母的兄弟过年该走动的吧。”
外家、岳家,是一个男人最亲近的两门亲戚,也是最大的助力。
很多时候兄弟分家、吵架等,都会找娘舅来评理。
许行觉得既然裴二郎飘了,不认大姐大哥,那就得找娘舅来教训一顿。
裴大姐也像找到了救星,“对,大弟,要过年了,该去舅舅家走动。”
裴端:“……”
他们家早就和舅家断亲了,大姐不是不知道。
说来话长,事情呢却也简单,无非就是利益。
当初裴家祖母相中了丁家女,丁家祖母很会教女孩子,从闺女到孙女都温婉顺从、以夫为天、沉静能干,说白了就是好拿捏,
两家结亲以后,丁家为了凑钱给儿子娶妻,就把裴家给闺女的彩礼留下大半,胡乱凑了一些不当用的破烂儿给闺女当嫁妆带去婆家。
纸里包不住火,裴家祖母很快就知道,毕竟她为了撑面子给儿媳妇送了不少彩礼,是预备着儿媳妇都拉回来的。
儿媳妇嫁妆进门她第一时间就检查过,少了还能没数?
三日回门她没让儿媳妇回去,而是让儿媳妇在家织布。
丁家自然觉得没面子,又不是山高路远赶不及,哪有不让新婚儿媳妇回门的?
丁家就打发儿子侄子一起去接闺女回娘家,却被裴祖母好一通挤兑。
丁家兄弟没脸,只能铩羽而归。
自此丁家也怨上裴家。
裴家祖母也不是省油的灯,为了试探丁家,她让儿子和儿媳妇回娘家借钱,想着如果丁家要脸,就把贵重的彩礼给补回来,那她也就不再计较,如果丁家不要脸,那她以后也不当亲家伺候。
不出意外,丁家没借钱,还把闺女和女婿好一通挖苦。
裴家祖母又给儿子和儿媳好一个说,自此更不让裴母回娘家。
乡下人过日子,谁还没个不凑手的时候?
丁家也是接连倒霉,老得生病还没好利索小的又生病,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四处跟亲戚借钱,最后不得已借到裴家门上。
那时候裴老太太尚在,不但不借,还说了一箩筐的风凉话挤兑人。
丁家气狠,也说了狠话。
裴家和丁家就彻底交恶,断了亲。
裴家祖母更是放狠话,只要她活一日,裴母就甭想往娘家倒腾一粒米,等大孙子媳妇进门她也年纪大了,宁愿让孙媳妇当家也不让裴母管。
临死更是留下遗言大孙子有出息不许帮衬丁家。
反正自打裴丁两家交恶,就没了来往,裴母再也没有回过娘家,丁家人更是没上过门。
这种情况,你说找娘舅来撑腰?
没可能的。
许行思量道:“或许可以一试?岳母几十年没回娘家,她必然是想念的,爹娘见不到了,见见兄弟侄子侄女也是好的呀。”
裴端摇头,冷漠道:“大姐夫,你不了解你岳母,自打我祖母去世,又无人再阻拦她回娘家,可她都没要回去看看,那自然是没感情的。”
若是有感情,即便被骂那也是要想办法回去化解恩怨的。
她什么都没做,那不是凉薄是什么?
裴端觉得他娘就是凉薄,对亲生爹娘没感情,对公婆更没感情,对亲生儿女也不亲,她就是自私,只想她自己,哪里有饭吃就去哪里。
许行见他语带怨气,劝道:“子正,岳母她定然是害怕、畏惧,怕娘家不接纳她。这种时候我们做儿女的应该多为母亲分忧,替她走出那一步。”
否则怎么办呢?
裴二郎两口子油盐不进,他们贴不上去,除了让爹娘帮忙还能找谁?
岳父在儿子家似乎说话没分量,什么也不上凑,整天不是编席就是去地里盯着。
只能走岳母的路子。
岳母不是多聪明坚毅的人,直接说不通,就只能迂回劝说。
这自然没有比娘家兄弟姊妹更管用的人了。
他们也想过找裴云夫妻的,可吴秀娥说宋福瑞就是裴长青的狗腿子,裴云就是沈宁的大丫鬟,这两口子什么都听老二两口子的,找他们压根儿没用。
裴大姐也抵触找裴云,因为年轻时候她没少跟裴云吵架。
祖父母偏爱大孙子,裴大姐为了自己好过,自然要想办法和大弟交好,家里没那么富裕,他俩要想过得舒坦,自然要二弟和小妹过得辛苦。
二弟当初是个老实的,裴云私下里却跟她吵过很多次。
现在找她?裴云只会看她笑话,怎可能帮她?
她心里忍不住有些怨祖父母,老人家偏心得太明显,你好歹嘴上描补一下,也哄哄老二和小丫头,让他们心甘情愿为大哥付出。
否则大家的关系也不至于恶化到今儿这个地步。
少不得又怨怪裴端两口子忒没用,连二弟两口子都拿捏不住。
当然,她最怨的还是爹娘、二郎和沈宁。
爹娘不帮她,裴二郎发达了不认她,太让她失望了。
亏得她一直惦记他们,想着怎么劝二弟妹别闹腾,好好跟二弟过日子。
白眼狼!
裴端不愿意去丁家,裴大姐为了男人的前途着想,到底是厚着脸皮带上礼物,第二日和吴秀娥一起去丁家庄。
结果自然是被亲舅、堂舅以及舅娘们、表兄弟们以及好热闹的知情大娘们围着好一通数落。
当初丁家接连死了三口人,他们怨恨裴家不肯借钱,认为如果裴家肯借钱给他们求医问药,自家就不会死人。
裴大姐和吴秀娥再三说不是自己,自己不知道上一辈的恩怨,却还是被骂得狗血淋头差点被打,只能落荒而逃。
实在拿捏不住裴长青和沈宁,裴大姐和许行也着实没招儿,只能怀着怨恨离开豆腐村,回老家过年去。
沈宁和裴长青虽然没关注,可全村都是他们的耳目,什么消息都瞒不过他们。
四婶儿因为闺女跟着沈宁当助理,特留意这些消息,见缝插针告诉石榴,让石榴说给沈宁听。
沈宁笑了笑,“不用搭理他们,我早就说过,但凡伤害过我们的,甭管是亲爹娘兄弟,我们就六亲不认,帮过我们的,我们也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没帮过也没伤害过的,只要不做出伤害之举,那大家就是好乡亲,一起劳动致富没问题。
周围人听了并不觉得沈宁凉薄,反而都吃了颗定心丸,同时也紧了紧自己的皮。
跟着沈老板和裴二郎好好干,别想有的没的,别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若是得罪他们那就会被踢出队伍,再也没机会一起发财。
瞅瞅裴端和裴大姐,他们瞬间幸福感爆棚!
干劲十足,来年、后年、五年、十年,他们能跟着干一辈子!
还得教育儿孙们干好自己的本分,有话直说,有意见就提,别背地里搞鬼,只要踏实肯干,沈老板家是不会无视他们的。
至于裴大姐和许行夫妻俩,沈宁压根儿没用费心思,只是做出冷淡的态度,裴母和大伯娘等人就解决了。
这种事儿都不用裴长青出手,她不想让任何人耽误裴长青读书,分他的心神。
她也并不怕伤害裴母裴父的感情,因为在原主记忆里,裴大姐和裴端是一类人,极端自私利己。
亲娘被奶奶磋磨的时候他们冷眼旁观,想的是别打我就行,有事儿让娘担着就行,甚至自己做错事也会因为害怕就推到亲娘身上。
爷奶偏爱他们,他们也没因为自己受偏爱帮亲娘说句话,反而怕替亲娘说话得罪爷奶,失去原有的好处。
爷奶相继去世以后,他们也没尊重亲娘,反而默许纵容吴秀娥当家继续欺负她,裴大姐甚至会劝亲娘“你什么都不懂,你就听弟妹的好了,不要太计较”。
种种过往让沈宁觉得裴母对大闺女也没多少感情,至少在穿来的这两年里她没听裴母说想念大闺女一家的话。
裴母对裴云可不是那样的。
裴母立得住,沈宁也放心,以后自己和裴长青不在家裴母也能管得住。
裴母自然也感受得出沈宁对她的亲近。
今年沈宁和裴长青在县里待到过年才回来,沈宁是直接把家里钱箱的钥匙交给她的,让她全权置办年货、年礼,年尾宴请客也交给她负责。
宫嬷嬷恭喜她看得开,拎得清,“咱就得这样,甭管爹娘还是子女,只要不把咱当人,咱就没必要贴上去,各自安好。”
裴母小声道:“不瞒老姐姐你,我这辈子从记事儿起,也就自老大老二分了家才活得像个人样儿呢。”
小时候还不怎么记事,自己还走不利索,就得趴地下给年纪差不多的兄弟当板凳,让他们踩着上床。
年纪相仿的兄弟尿了床,结果是她挨骂,骂她不警醒点,回头还得她跟尿床的兄弟换地方睡,她睡湿漉漉的尿窝子让兄弟睡干爽地儿。
在娘家那些年,她一口纯粮食没吃过,不是掺着米糠就是掺着麸皮。
哎,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说不完,她都忘了,懒得回想。
现在日子过得好,比什么都强。
以前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死在老头子前面,现在?
她就想和老头子好好活着,老二和阿宁孝顺,她活个七老八十也不满足呢。
宫嬷嬷笑得眼里有泪花儿,隐约的又好似想起自己小时候,不过年纪大记忆差,很多事儿都忘啦。
没必要去想,现在过得舒坦,比什么都强啊。
有宫嬷嬷帮衬,裴母准备请客宴根本没压力,她直接跟大伯娘几个道:“阿宁说她和二郎回来的晚,没请大家吃年尾宴,索性攒到大年三十下午摆酒,把高里正和作坊管事儿、运输队管事儿都请来吃一顿,吃完再各家回去过年。”
裴大伯一算那得多少人,多少东西?
他就推辞,他们跟着阿宁和二郎没少赚钱,二郎请客请外人意思意思就行,自己人算了。
裴母却道:“外人都请,哪能落下自己人?你们还得来陪客呢。阿宁说了,现在家里不缺吃的了,就图个热闹,把家里人都带上。”
大伯娘知道沈宁的意思,之前沈宁透露过,有话想趁着过年跟大家说说。
她笑道:“行,就是那么多人来吃饭,咱们今儿就得准备吧?”
裴母、宫嬷嬷和大伯娘几个老太太们又一起商量。
本家几户,加上高里正一家,加上宫嬷嬷和学徒们,还有作坊各管事带着家里人,得小一百人呢。
家里摆不下,得去作坊那边儿摆,把各家最大的饭桌搬来拼起。
至于锅沈宁家没问题,但凡有炕必然连着灶,有的还是双锅连灶,加上作坊那边儿的锅,足够用的。
今天就可以把大骨头汤、牛肉、羊肉、下水等需要久炖又不怕放的先炖上,明儿就煎炸炒、烤。
裴母拉着宫嬷嬷的手笑道:“有老姊妹帮衬,我半点不慌。”
宫嬷嬷几个都喜滋滋的,感觉今年过年格外有滋味儿有盼头。
裴母又趁机招呼孩子们过来点菜,“明儿下午咱们请客,好些人来吃饭呢,你们都能点一道自己爱吃的年夜菜啊,快来点。”
小珍珠最先跑过来,“奶,我点拔丝山药。”
拔丝山药现在是孩子们的最爱,百吃不厌。
宝儿:“我要吃虾皇饺儿。”
虾皇饺是孩子们听蔺承君口述,央求沈宁做的,后来去县里厨房也做,却没有沈宁做的水晶皮那么薄透有韧劲,馅儿也没有沈宁调得鲜香味儿美。
在县城沈宁极少下厨,孩子们懂事也不缠着要,现在回家让点年夜菜,他们就不客气啦。
而且这一趟回来,各酒楼饭馆和其他老板送了好多年货,里面就有比巴掌还长的大海虾。
小鹤年点的是鱼丸。
若是亲娘做饭,小鹤年是舍不得点复杂菜式的,不能让娘受累。
可现在有好几个人帮忙,不用娘动手,他就无所谓了。
鱼丸是用刀将大鱼片成两片,拿掉主刺,先用刀背轻轻敲松鱼肉,然后开始一点点刮鱼茸。
刮下来的鱼茸加调料和蛋清等顺时针搅拌上劲儿,再攒出一个个丸子。
二蛋点的是凉拌菜,焯过的菠菜加油豆皮,再加点绿豆芽也可以,还可以加皮蛋碎、木耳什么的,甭管拌什么菜,“要加婶子新教的那个椒盐粉。”
今年冬天四海府那边儿虾子泛滥,除了做虾酱、晒虾皮还往成阳县这边儿运。
蔺家、杨家、成家在四海府都有生意,也都买了不少干磷虾,比虾皮大且有肉,不管做汤、炒菜都可以放,非常鲜美。
沈宁就教着厨娘们把干虾子继续炕干,然后和花椒一起用小碾子碾成粉末,再加上适量盐就成了鲜麻味儿的椒盐。
这椒盐粉不管蘸肉还是烧烤、做凉拌菜都非常鲜美。
尤其做汤、清汤面什么的,哪怕一滴油不放,清水煮菜面再加两勺椒盐也非常鲜美。
有了这个孩子们也爱吃菜了。
小珍珠又嚷嚷点别的,“大丫二丫姐他们还没回来,我替他们点好。”
嘿嘿,他们喜欢的也是她喜欢的。
小珍珠要把自己爱吃的菜全都点一遍。
可惜谭姨他们今儿回县城了,否则她还能多点两道呢。
当天入夜时分,张氏领着孩子们坐运输队的骡车回来,孩子们扎堆自然又是一番热闹。
半夜开始下雪,等早晨就变成小雪。
下雪不冷,反而使得年味儿更浓。
今年人们把祭祖往后放放,先忙着去福气娘子牌坊下面叩拜皇帝一家三口。
同时瞻仰皇帝今年赏赐给沈宁家的新字,御笔亲题的福、寿、敏、勇字。
沈宁和裴长青把御赐字请出来,给大家瞻仰叩拜过,又收起来。
他们不想独占这些字,打算过了正月安排石匠将这四个字刻在大石碑上,将石碑立在牌坊旁边儿。
石碑正面刻御笔大字,背面就刻拼音识字法和数字算术法。
男人们去祭祖上坟的时候女人们就在沈宁家这边儿准备下午的年尾宴。
虽然裴母早就得沈宁授意今年要请客,让曾屠户多送肉,牛羊猪鸡鸭鹅什么的都有,可高里正、裴大伯等人还是紧着往这边儿搬东西。
除了各种肉,甚至还有鱼虾黄鳝,自家发的豆芽,自己种的韭菜、蒜黄、菠菜,也都毫不吝啬地端过来。
七八口大锅齐忙活,除了昨儿炖好的,今儿又是烤,又是煎炸蒸,整个作坊上空都是袅袅白气,落下来的雪花都被这热气和热情直接融化掉。
还没离开的针工局学徒也在这里帮忙,厨下不用他们,他们就和孩子们围着沈宁忙活。
沈宁被孩子们央求做零嘴儿,正给他们熬糖做琥珀山药豆、糖山楂、糖橘子、糖梨之类的。
因为满村大人基本都勤劳能干,孩子们也勤学听话,所以今年他们都能跟着小珍珠和小鹤年一起拜年、讨零嘴儿吃。
沈宁很奢侈地给他们做硬糖,放不同的干果,什么瓜子、核桃、榛子、松子、栗子等,这些糖是用现成的饴糖做的,也就是麦芽糖,黏牙,有嚼头,正适合加干果。
“宝儿,宝儿,你爹娘来接你回家了。”虎头和锁头跑过来,对踩着板凳正挨个试吃糖果的宝儿喊。
宝儿一个趔趄,差点掉下来,大丫忙扶住他。
小鹤年:“安啦,小姑和小姑父是来吃年尾宴的,吃完饭再接你一起回去过年。”
宝儿:“真的?我爹娘告诉你的?”
小珍珠笑道:“傻子,阿年一直和咱们在一块,你爹娘哪有单独和他说话?”
若是单独来接人,就不要大肚子的小姑受累啦。
小鹤年笑了笑,继续品尝各种糖果,这个瓜子糖香而不腻,松子糖就太腻,榛子则不够香,核桃即便炒熟也有点色味儿,还是瓜子好。
明年一定要种很多很多瓜子,有了足够的种子,后年就能各地都种。
玉米也是。
他带人做过实验,玉米也是可以和小麦一样催芽熬糖的,虽然没有小麦芽糖份那么多,但是熬过糖以后也可以做饲料。
还是喂牲口的精饲料呢,喂马也可以。
如果能普及种玉米,那以后大庆的牲口就可以翻数倍不止。
小鹤年一直在想瓜子玉米等新作物的普及,没回答宝儿复读机“你怎么知道的”问题。
这时候宋福瑞和裴云也过来了。
裴云肚子挺大了,走路下意识往后挺脊背,一手托着肚子,宋福瑞则在一边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身后跟着旺财和另外一个小厮,每人手里都挂满了礼物。
沈宁被孩子们围着腾不出手,裴母和宫嬷嬷等人在后面指挥做饭,小珍珠和小鹤年就负责待客。
小珍珠:“小姑、小姑父,之前宋奶奶送了一车年礼了,你们怎么还拿呢?”
宋福瑞笑道:“这不是年礼,这是给你们几个孩子的。”
裴云也笑道:“今儿我们要在这里吃饭,吃完饭再回去。”
往年别说年三十回来吃饭,就回娘家也不可能。
今年公婆主动让宋福瑞陪她回来,还让他们不用急,家里会等他们回去吃年夜饭的。
瞧瞧,啥叫娘家给力,这就叫给力。
只要娘家厉害起来,以前甭管公婆多不待见自己,现在也捧着哄着。
“二嫂,你们做什么呢?我来帮忙。”
沈宁笑道:“你都这个月份儿了,可别进厨房。几个和你一样的嫂子妹子的在屋里包饺子,你去跟她们聊天。”
被邀请来吃饭的人,要么自己来帮忙做饭,要么就打发自己婆娘过来帮忙。有几个孕妇,正在屋里包饺子、剪窗花儿,见裴云过来都招呼她。
裴云:“二嫂,那我进屋躲懒啦。”
至于裴大姐回来的事儿,她连问都不惜的问。
沈宁塞给她一小笸箩糖果,让她拿去和孕妇们吃。
第178章 一家亲 那个更美好的未来,正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宋福瑞见屋里一堆孕妇,他给裴云送到门口就去混孩子帮儿,跟宝儿几个孩子抢糖果吃。
宝儿就找小珍珠告状,“姐姐,快,堵住我爹,他把我们给阿琦哥哥留的糖果抢走了。”
于是小珍珠为首的孩子们就追着宋福瑞忙街跑,欢声笑语响彻村庄。
小珍珠跑着跑着看见苏婆子和几个男女说话,立刻停下脚步,对小鹤年道:“有情况!”
他们丢下宋福瑞,朝着苏婆子那边儿跑去。
“娘,是儿子们错了,儿子们接你回家过年。”
“对,娘,儿媳妇一起接你回家过年。”
苏婆子冷笑,“我现在好腿好胳膊的,还没动不了呢,等我动不了了你们再来接我。”
自打几个儿子知道她没死,而是在沈老板这里做工,就想把她接回去。
接回去是假,想要钱是真。
啊呸,做梦吧!
苏婆子老早就对他们死心了。
从她背着破铺盖卷儿离开家那天起,她的心就死了。
现在跟着沈老板,虽然每天也编席,却能吃饱穿暖睡足,还有骨头姜汤喝、有肉吃、有人陪,她的身体日益好起来,愣是不死了。
人家救了她,她当然不能做白眼狼,她要活一天就给作坊干一天活儿。
哪天干不动了再死。
这些儿子,甭管亲生的还是收养的,她早就放下了。
“娘,你不能不要爹了啊,儿子总梦见爹说……”
苏婆子打断他,“甭叽歪啦,等我死了,你们把我和他埋一块儿就行,现在我还能动弹就不必了。”
她现在编席又快又好,可是编席组的骨干呢,麦老板都夸她编得好。
几个儿子也正惦记她这个呢,老太太编席又快又好,听说还混上小组长了。
虽然表面沈老板包吃住穿不给工钱,可他们听说沈老板给存起来了。
一天至少得二十文吧?
白得的二十文啊,不用出粮食、衣服、房子!
去县里干活儿才能赚多少?
这钱要是给他们,回头给儿子娶媳妇儿多好。
一个儿媳妇捏着着嗓子哭道:“娘,你咋能不认儿孙呢?我去问问沈老板,她咋能不让娘回家……”
“呸呸呸!”小珍珠见有人胆敢想质问她娘,立刻跑上前开喷,“哎呀呀,这是谁啊?原来是全成阳县最最孝顺的苏大郎兄弟几个呀,你们可真孝顺,可真不是白眼狼,亲的养的都可孝顺!你们可没有亲爹一死就给生病的亲娘赶出门,你们也没想让亲娘死在外面给你们省丧葬费,你们更没看着亲娘身体硬朗了,能干活儿了,又想把她抢回去,是吧?大孝子们!”
苏大郎苏二郎几个被小珍珠个小孩子挤兑得黑脸都红了。
“小丫头别胡说!”几个儿媳妇立刻呵斥。
小珍珠哼了一声,跺脚,“有本事你们去御赐牌坊那儿下跪赌咒发誓你们没有不孝顺,要是撒谎天打雷劈,让皇帝砍你们的头!”
虽然她就是随便说说的,却给苏家儿子媳妇们吓得俱是脸色一变,纷纷呵斥她。
虎头、锁头、蒜苗等孩子见他们敢骂小珍珠,那还了得?
他们可是学了文化和功夫的孩子,最会打架、骂人了,于是一个个扎马步、气沉丹田、双手叉腰,深吸气,然后——开喷!
“不孝顺爹娘,天打雷劈的玩意儿!”
“看着吧,儿女有样学样,等他们老了就给他们也丢河沟子里去喂狼。”
“想接苏奶奶走,先把这些日子的口粮送来!”
“过年了,你们给苏奶奶做新衣裳了吗?看你们人模狗样的,咋不做人事儿?”
“做人不孝顺爹娘,生不如狗!”
……
孩子们越聚越多,声音越来越大,村里大人百忙中还能探头出来看看,见孩子们没吃亏就拉倒了。
苏家人被骂得浑身发麻发紧,还嘴都来不及,只得丢下狠话推开围堵的孩子们就离开。
小珍珠:“初一要来给苏奶奶磕头啊,隔三差五要给苏奶奶送钱花啊——”
“送钱花——”
孩子们一起大喊。
苏家儿子媳妇们落荒而逃。
孩子们哈哈大笑。
小鹤年看苏婆子眼眶红红的,安慰道:“苏奶奶,你不用难过,如果你想回家,我可以帮你拿捏他们,让他们乖乖孝顺你。”
苏婆子破涕为笑,擦了擦眼角,“我没有想回他们那边儿,我就是心酸,我和老头子好不容易给他们拉扯大,咋就给他们养得这样不通人性,肯定是我和老头子小时候没教好。”
小珍珠:“苏奶奶,孩子该打还是要打的。”
虎头等孩子立刻惊恐地看着她,异口同声道:“珍珠!我们还是孩子!”
你咋能帮大人支招儿呢?
小珍珠嘿嘿笑,“反正我爹娘不打我们。”
至于你们爹娘,嘿嘿,该打还是要打的!
这时候作坊那边儿响起鞭炮声,是裴长青和唐钜几个在放。
小珍珠几个立刻喊起来,“爹,怎么不等我们!”
他们立刻嗷嗷往家撩,要回家一起放鞭炮。
裴长青看他们跑得气喘吁吁的,大冷天,还飘着雪花儿呢,他们愣是鼻尖见汗。
他立刻让他们进屋先擦身上的汗去,“鞭炮还有很多,等会儿给你们点几支香,鞭炮拆了做炮仗,一个个放。”
小鹤年牵着裴长青的手,小声道:“爹,你是不是会做火铳?”
裴长青脚步一顿,垂眸看他,“不会。”
他顶多就是从小喜欢军械,能手搓搓弓箭、简单的弩以及……好吧,有阵子他确实热衷研究枪械,加入过一个国际手搓群。
不过后来忙创业,结婚后工作更多,还得陪阿宁,顶多去打靶过瘾,手搓的兴趣就放下了。
现在让他手搓,那也不行,没有机床等工具,顶多改造一下现有的火铳火枪。
听顾千里说大庆目前有火枪,什么鸟铳、三眼铳的,不过操作复杂威力小,使用起来不那么方便,而且容易炸膛,不如火炮稳妥。
像顾千里,战斗时候宁愿用冷兵器也不喜欢用火铳。
不过即便如此,裴长青他们也没见过火铳。
小鹤年见爹否认,也没再纠缠,又聊火药了。
“爹,你说要是把火药装在鸣镝上,会不会声音更响?若是像鞭炮一样发出火光,是不是传信号的距离也更远?”
大过年的,裴长青不想跟儿子聊“信号弹”是怎么做的。
现在做不了信号弹,顶多……做个二踢脚、魔术弹之类的试试吧。
不过这东西研究起来既复杂又危险,他要专心科举没时间弄,也不放心阿年个小孩子做实验。
裴长青:“阿年,你还小,不要摆弄火药,太危险。”
他不敢想阿年若是受伤他和阿宁会如何难过,尤其阿宁,会很伤心自责的。
裴长青果断掐灭儿子刚萌芽的火药兴趣。
小鹤年学着小珍珠的样子嘿嘿笑了笑,“爹,你放心吧,我不会乱研究的。”
他可惜命呢。
裴长青松口气,拍拍儿子的肩膀,“知道就好,去跟他们玩鞭炮吧。”
这时候鞭炮火力一般,小孩子拿长香点几个还是可以的,反正有唐钜和宋福瑞看着。
下午雪停了,浓云慢慢散开,露出一块块蓝色的天空。
雪不算厚,也够孩子们打雪仗、滑雪的。
“哈哈,小姑父,看招儿!”小珍珠带着一帮孩子朝宋福瑞发起攻击。
宋福瑞和铁头几个大孩子一起反击。
沈宁和裴长青站在院门口,袖着手笑微微地看着,她轻声道:“裴总,不虚此行吧?”
裴长青笑了笑,抓着她的手一起揣在自己热烘烘的袖笼中,“只要和我的阿宁在一起,去哪里都不虚此行。”
沈宁心里甜蜜蜜的,两人靠着说了一会儿私房话,见毛蛋爹娘抱着小闺女过来,立刻笑着招呼,让他们赶紧入席。
紧接着是黑壮嫂子夫妻和张本力爹娘。
阮荷花和张本力夫妻没回来,县城需要人看守,关键张小河没回来。张小河跟蒜头学得好,各自的师父喜欢他们,过年酒楼特别忙,正好带着他们学习。
沈宁就特意打发铁头几个去请老两口过来。
虽然儿子媳妇和孙子不在家过年,可老张头儿和张母不见半点低落,反而乐呵得很,嘴里紧着说喜庆话。
再来的是高里正的二儿子和三儿子,各自带着媳妇儿和孩子们,另外还有运输队的几个主力。
高里正和陶氏早就来了,但是高老大和高进升在县城没回来,田氏则被安排看家。
谁让她嘴贱,总喜欢蛐蛐人,高里正和陶氏才不会让她来裴家扫兴呢。现在高进禄跟在阿年身边儿,老两口别提多高兴,可不能被田氏坏了孩子的前途。
沈宁跟他们寒暄两句,就让他们赶紧入席。
众人都满脸笑容,发自内心的喜悦,东家看重他们,以后生意做到南边儿、京城、海外去,也不会落下他们。
真期待呀!
客人来的差不多了,沈宁就双手拢成喇叭朝孩子们喊:“开席啦!”
闻言,小珍珠和宝儿立刻丢下雪团,转身就往家跑。
二蛋高进禄等孩子立刻跟上,呼呼啦啦的总有二十多个。
沈宁和裴长青进屋的时候,宫嬷嬷站在门口,笑着道:“阿宁二郎过年好,万事顺畅。”
两人笑着还礼,“嬷嬷过年好,顺心如意。”
宫嬷嬷心里欢喜,我已经顺心如意啦。
她和水嬷嬷曾经的愿望是能顺利出宫,有人养老。
夫妻俩早就承诺过只要她和水嬷嬷愿意来,裴家就会像奉养双亲一样奉养她们,让她们一直跟裴父裴母做伴儿。
即便以后老人都不在了,裴家子孙也会像祭拜祖父母一样祭拜她们。
那么远的事儿她不想,有人养老就非常满意啦。
众人浩浩荡荡去了作坊院儿入席。
屋里热气腾腾,跟仙境一般,还混着勾人的饭菜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作坊院儿的房间大部分都是通着的,没有隔断,里面摆了好几条长桌,每一张长桌都是四张饭桌拼起来的。
众人看清桌上的菜肴以后,纷纷倒抽冷气,是惊讶的,随之而来的就是巨大的幸福!
二丫虎头蒜苗锁头等孩子眼睛闪闪发光。
太丰盛啦!
什么炖牛肉、红烧羊肉、炖牛肋排、烤羊肉、红烧肉、火锅、卤大肠、腊肠、腊肉、血肠、叉烧肉、秘制烤鹅、烤鸭、大虾、鱼丸、蒲扇大的鱼……
但凡他们想过的、馋过的、见过的没见过的,饭桌上都有!
曾经他们觉得吃口炒鸡蛋就是好饭,敞开吃顿大肉就是最奢侈的,而今炒鸡蛋他们都不稀罕看,炖鸡、炖鱼什么的都无所谓,牛羊啥的都敞开吃呢!
听说镇上曾屠户家拉了两车肉过来卖,半头牛、六只羊、四口猪,二奶奶都让留下了呢!
哈哈,果然,信豆腐娘子有肉吃!
而且是吃不完的吃!
孩子都互相挤眼睛,然后抿嘴幸福地笑。
众人纷纷举杯,让沈宁和裴长青说两句。
裴长青笑了笑,握住沈宁的手,“阿宁,你说吧。”
前世他在公司各种会议上说了太多套话,说够了。
沈宁与他十指交叉,右手举杯,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公婆、大伯大伯娘、三叔三婶儿、四叔四婶儿、张氏裴大柱……
她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小珍珠和阿年脸上,她微笑道:“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做好自己的本分,不骄不躁不飘,我们裴家乃至整个豆腐村,也会成为影响一方的大族,不管谁走出去,外人都会敬重三分。”
众人万分激动,个个眼里有光,纷纷说就要如此,“为了我们自己,为了子孙,我们一定好好干,绝不能骄傲。”
小孩子们也纷纷表态:“我们也要好好学习,勤快习武,以后做自己擅长的活儿!”
沈宁朝他们赞赏地微微颔首,随即笑容微收敛,严肃道:“借着年底盘点的机会,我今儿说一个事儿。很多人穷困潦倒的时候能互相扶持,共度危难,却不大能共富贵,一旦日子好过起来就容易闹矛盾。我希望不管哪一家,有矛盾都能开诚布公地沟通,合不来就好聚好散,不管兄弟姊妹分家还是夫妻和离,都如此。
我不希望听见谁有钱就变坏,背刺家庭或者嫌弃发妻想纳个小的话。
怎么穷的时候不见嫌弃,有点钱开始嫌弃媳妇儿不俊不温柔了?
能背刺家人的在我看来更容易背刺咱们大家伙儿。
这样的人,我是不敢用的。”
这话一出,有两个男人脸色就讪讪的,他们心虚地看看周围,见大家没特意看他们又赶紧装没事儿人一样。
那点小心思也被狠狠地掐灭在心底。
女人们都很高兴,尤其几个男人动了花花心思的女人更是扬眉吐气,哼,有阿宁给她们撑腰,以后就不怕男人出去不老实了。
谁敢在外面动花花肠子,就是想和离,想被踢出去!
踢出去就别想再跟着发财,没财外面女人也看不上他。
沈宁看了众人的反应,心中有数。
这些话她早就想说,因为私下里听大伯娘等人说有在作坊和运输队赚了钱的汉子开始嫌弃婆娘丑、不温柔什么的,话里话外拿“纳小”“买个灶上的”挤兑媳妇儿。
平时说这事儿他们未必往心里去,今儿是过年盘点的大日子,他们听了会记忆深刻的。
她笑道:“大过年的说这个不太应景,不过以后咱们生意越来越大,生意不只是去成阳县、桃源县,还要去京城、苏杭、海外,谁要是管不住自己被人利用,那岂不是害了大家伙儿?”
众人纷纷称是。
沈宁又半开玩笑道:“当然,若是有夫妻实在合不来,影响生活和工作也可以和离,正常和离不算人品问题,即便和离的女人也可以继续在作坊做工。”
这年头女人如果没有强有力的娘家撑腰,是不敢和离的,因为和离后她无处可去,没有房子住,没有粮食吃,根本养不活自己,甚至没有基本的安全保障。
所以乡下只有被男人打死的婆娘,没有和离的婆娘。
沈宁这个决定等于给在作坊做工的女人一个保障,如果跟男人实在过不下去,和离以后也有办法养活自己。
在座的也有女人神色都轻松了几分。
有退路,就意味着有底气。
她们真心诚意地跟沈宁道谢,恭维她,“阿宁开这个作坊真是功德无量,比我们亲爹娘还让我们有底气呢。”
众人笑起来。
沈宁又谦虚两句,便宣布开席,“吃饱喝足以后,咱们再请高里正、作坊管事、铺子管事们讲话做年终总结。”
要不是警告几个心思浮动的男人,她也不会吃饭前讲话。
沈宁一声令下,大家开动。
一开始来做客的众人还挺矜持,怕自己吃相不好看、丢人。
结果旁边小孩子们不断传来不矜持地夸赞声、抢吃声,他们也受到感染,逐渐放开手脚,筷子加速,嘴巴加速,眼光八方,“香、真香!”
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酒菜!
酒是霍家赞助的,高里正亲自拉回来的,都是不掺水的好酒。
高里正举着酒杯,微醺又带着得意,对运输队众人道:“即便一样的酒菜,自己在家吃和跟沈老板与大家伙儿一起吃,那滋味儿还是不一样滴。”
“嗯嗯。”众人赞同,嘴里嚼着鼓囊囊的肉,嘴角流着幸福的油汁,心里大声地附和:对,就是这样,这一顿格外香!
我们要紧跟沈老板,一辈子不掉队!
一顿酒席,菜肴凉了再加热,吃个七八分饱又开始做年终总结,一边听又吃了从没吃过的点心、干果,众人足足吃了两个半时辰松了好几次裤腰带才散场。
临走的时候沈宁带着石榴大丫等女孩子给来客分发了伴手礼,一人一把糖果、一条肉、两块香皂、一捧山楂。
裴长青带着小鹤年等男孩子放了鞭炮。
小孩子们围着小珍珠问:“珍珠,几时拜年,你带我们一起。”
原本定好吃过年夜饭小珍珠就带他们满村转悠过年的,可这会儿大家都吃撑了,再吃要吐了,但是拜年的时候有好吃的不炫两口又亏了,所以他们挺纠结。
小珍珠把拳头一挥,“赶明儿的,一早起来不要吃饭啊,先集合再去拜年。”
各家甭管穷富都做了过年的零嘴儿,有炸年糕、糖糍粑、汤圆、炸果子、糖炒豆子、糖栗子、糖包儿等等。
虽然别家的没有自家的好吃,没自家的种类多,但是孩子喜欢热闹,谁嫌多呢?
众孩子们欢呼一声,纷纷说记住了。
这会儿时辰不早了,说是各家回去过年,实际也到了平时睡觉的时间。
他们回家收拾一下,消消食儿,基本也就睡了。
往年吃不饱,很少有人会守岁,守岁干嘛?挨饿啊?
现在吃得饱,睡不着,就会围着火炉或者坐在火炕上聊聊天,说说闲话。
送走裴云一家三口,沈宁和裴长青也没急着睡,先带着孩子们家里家外溜达一圈,检查一下烛火、灯笼,不要有安全隐患。
回来的时候再看看东屋,苏婆子不胜酒力已经呼呼大睡了。
沈宁往灶膛里添了两根细干柴。
这年代没有暖壶,冬天想喝口热水都得现烧,锅里留热水灶膛里埋灰烬,水就能温乎到半夜。
检查完,几人回屋聚在东间炕上聊天。
小鹤年先给大家伙儿读读谢恒和萧先生的信,听谢恒隐晦地吐槽一下他某位同学的奇葩事迹,还有京城的热闹事儿、新鲜事物以及宫里的美食。
还有水嬷嬷以及几个小德子、小顺子、小全子、小才子的信。
他们回去以后虽然恢复本名,写信却习惯用这个名字。
听他们说怀念在这里无忧无虑的日子,裴母笑了笑,“让他们得空就来玩儿,现在咱家条件好了,他们再来也不会受委屈了。”
想起来裴母还怪不好意思呢,人家是宫里人,自家使唤人家做饭、做工,一点都没客气。
高里正说村里的窑厂会继续摔砖坯继续烧窑,开春以后要继续盖房子,除了把育种司完工还要再盖一片作坊、糖坊,等这边儿都盖好以后还要按照功劳大小轮流给员工们盖房子呢。
哎呀,这日子……真是没谁了。
裴母喜滋滋。
读完信,裴母裴父和宫嬷嬷又乐呵呵地发压岁钱,不止孩子有,沈宁、裴长青和唐钜都有呢。
唐钜都愣了,“我、我就不用了吧。”
他都多大年纪了呢。
裴母笑道:“你是我的小辈儿吧?是咱家里人吧?是就有。过去我没钱,现在有了当然要发。”
她犹自记得二郎和阿云小时候看着大哥大姐从爷奶手里接压岁钱的羡慕样子,那时候她没钱也没能力给孩子发压岁钱。
现在她和老头子还能干,阿宁给他们分了钱,她也能发压岁钱了。
她特意给他们包了大红包,用红布缝的口袋,里面装了两个银角子,一大把铜钱。
裴长青原本也想说不要的,前世因为渣爸妈的行为连累他被姥爷嫌弃,小时候别人有压岁钱独他没有,后来舅舅悄悄给他他也装倔不要,装着装着就揭不下来了,一直不好意思要。
等他能赚钱以后就给别人发红包,更不惦记别人给他发了。
他人生第一个压岁钱红包是结婚那年阿宁给的。
那份关心和爱意让他感动好久,也彻底让他放下小时候那些委屈和怨怼。
对穿越后的爹娘,他自然是没有半点埋怨的。
沈宁却用胳膊肘拐了拐他,示意他高高兴兴地收下。
裴长青会意,笑着接过,挨个道谢。
旁边小珍珠伸着小手仰头望着爹,寻思爹不要的话她就要了,看裴长青接走红包她失望地收回小手。
哎呀,爹咋不坚持呢?
宫嬷嬷发完红包乐得合不拢嘴,在宫里鲜少有这样轻松又真心的时刻,如今她不用怕人家算计,也不用算计别人。
真好。
唐钜心里也是滚烫的,他把收到的红包塞进怀里,珍而重之地收藏起来。
他也给小孩子们准备了红包,用红纸包着几个银豆子银葫芦。
沈宁和裴长青也没说他给孩子太多了,不用这么多之类的话,古代讲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唐钜就是小珍珠和小鹤年的义父,他们是一家人。
家里待唐钜就跟裴母裴父差不多,吃穿用度、人情往来都给他打点好,一个月还有五两工钱,有其他花销也都可以报账。
他现在都没花钱的地方,除了给孩子们买零嘴儿,钱都攒下了。
小珍珠抱着六个沉甸甸的红包,挨个颠了颠,然后抢过小鹤年的颠了颠,随即对唐钜道:“师父,我爷奶爹娘不偏心就算了,你咋也不偏心呢?你是我师父,难道不应该给我红包大点,给阿年稍微小点嘛?”
她也想享受偏爱的感觉。
在家里,她和阿年是双胞胎,没分家以前捞不着讲究,分家以后双胞胎的特性就开始暴露,阿年有的她要有,她有的阿年也要有,实在喜好不一致的话也得换价钱差不多的。
反正不能让对方搞特殊。
她觉得唐钜是自己的师父,得对自己更偏心一点,毕竟阿年给蔺老板写书,蔺老板就对他更好!
还有县学那些教谕训导的,他们对阿年比她可好。
偏心!
唐钜笑起来,“那怎么没偏心呢,我带着你去卖艺、抓贼,咱们赚的钱阿年是没的。”
他又不傻,才不会当着阿年的面做偏心之举,毕竟阿年也是他徒弟嘛。
珍珠这么一想也对,就是……哎,给官府抓贼的赏钱好少啊。
抓个贼才给几……还没有五十文,那种很凶的杀人犯师父又不许自己去。
不过这个钱她也没分给阿年是真的,但是也买礼物给他了呢。
好吧。
师父对自己确实比对阿年更好,更多时间陪自己呢。
小鹤年焉能不知道小珍珠的那点心思?
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早就预备好的红包,递给小珍珠,“珍珠,我给你和宝儿也准备了红包。”
小珍珠瞬间满脸惊喜,眼睛亮得像夜空水洗的星子,“哇,阿年,你太好了。可是……”
她没给阿年准备哎。
小鹤年:“我是你兄弟嘛,兄弟要给姊妹撑腰的,我从现在开始每年都给你红包。”
他有钱,爹娘又不要他的,都让他自己攒着呢。
小姑今年可没少念叨“娘家兄弟有出息,就是给姊妹撑腰,我现在开始腰杆子梆硬了”之类的话。
小鹤年听过就记住了。
小珍珠感动地抱住他,“阿年,你放心吧,以后你去考试,我就给你当保镖,绝对不会让嫉妒你的人有机会使绊子。”
她跟着师父出去溜达,可听了不老少的故事,还听陆裕讲过不少案子,就有那表面好兄弟的书生,一个嫉妒另一个优秀的,在人家赶考的途中把人害得残疾甚至害死。
两小只你感动我我感动你的,头对头说了好一会儿体己话,直到困意袭上大脑,不知不觉睡着。
夜聊散场。
沈宁和裴长青回西间。
炕烧得太热,两人就睡炕尾。
沈宁窝在裴长青宽厚滚热的怀里,心里是无法言喻的满足和幸福。
裴长青搂着香软的媳妇儿,没有丁点儿困意,小声道:“阿宁,我现在越来越有底气,咱们的计划是可行的。”
目下皇帝尚且勤勉,朝廷吏治还算清朗,土地兼并不算严重,总体是国泰民安的。
他们努力配合皇帝把权贵的视线转向海外,想办法让大家从海外发财,对国内百姓的压榨也能松一松。
百姓活得松泛些,大庆皇朝或许就能多苟几十到一百多年?
而想要出海发财,就必然得提升航海技术、海船武器装备、水师素养等等,如此他们才能跟日益猖獗的海盗斗、跟外国势力斗,这其中我方会有损失,但是也会成长、强大。
最关键的是朝廷能以开放的眼光看世界,能了解广阔的海洋上有其他强大的帝国,能培养危机意识。
随着出海自家也要不断发展势力,培养人才、积累财富、扩大影响力,等等。
两人低声私语,商量着五年计划、十年计划……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
商量着等有钱有势力以后,也要在山里、海上建立自己的安全基地,给后世子孙们当庇护所。
他磁性低沉的声音有催眠功效,沈宁听着听着便睡熟了,唇角挂着甜美的微笑。
裴长青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将她环在怀中,也满怀希望地睡去。
那个更美好的未来,正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正文完结啦。后面跳时间写一写番外哈。么么啾~
第179章 番外一 高里正视角,豆腐村新貌、新作物
过了中秋节天气就凉快许多,早晚风凉露重的还得穿小棉袄呢,不过下地忙活上个把时辰就能热一身汗,等太阳升到头顶依然火辣辣的,脱了棉袄穿单衣都成,在地里刨玉米秸的男人光膀子还嫌热呢。
金秋八月,正是庄稼成熟收获的季节,农人们没日没夜的在地里劳作,虽然辛苦却笑容满面——今年丰收,吃饱肚子还能有点余钱儿啦!
王永穿着育种司司正的官服,带着两个副手和四个豆腐村学校的学生,坐着木板骡车四处巡逻,他们要取样儿,做数据记录,要跟往年的玉米产量以及品质比较,还得及时发现不足,来年补正。
虽然朝廷对试验田收税比民田还低,但是他们交的玉米里还包括优选的种子呢,今年三千亩玉米田差不多要给朝廷缴纳十万斤玉米,包含三万斤优良种子。
裴二郎上个月就带着家人去应天府备战秋闱了,将育种司和试验田的事儿全权交给他管理,他可不能出任何纰漏。
“蒜苗、毛蛋,你俩去甲号地,锁头、来福,你俩去丁号地。咱们分头行动。”
玉米试验田有的在豆腐村,有的在其他村,有专人负责看守,当地里正带领全村对试验田负责,看顾不好是要被问罪的。
几个少年答应一声,背着自己的工具箱利索地往试验田跑去。
王永带着俩副手,瞅了一眼不远处骑驴的老头儿,挥手招呼一声:“高爷爷,来看庄稼呐。”
高里正拎着拐棍儿,骑着毛驴,朝王永几个摆摆手,大声:“哎,王司正辛苦啦。”
裴长青去年就给朝廷上折子卸任育种司司正一职,朝廷一直拖着没批,今年他要去参加乡试,折子就准了。
王永聊了两句,又急着去往下一片试验田。
瞅着王永清俊修长的背影,高里正还怪遗憾的呢,“恁好的青年,非是个公公。”
虽然王永冯彬初来豆腐村的时候有些倨傲,可人家确实生得唇红齿白、身量修长,这些年过去也长成眉目清俊的男子了。
可惜,是个太监,不能介绍给自家孙女侄女啥的。
遗憾了一会儿,高里正拍着驴走过玉米地,经过葵花田有两个妇女正在砍葵花盘,倒插在杆子上晾晒。
葵花和芝麻一样算油料作物,为了不夺庄稼田不会大面积种植,田地多的人家会种两亩,少的只能种几十棵自己吃。
也得亏二郎聪明,他告诉大家伙儿葵花可以种在豆子、谷子地里,一亩地间作几十棵完全没问题。
这个油葵花的种子本身就不错,经过六年的优中选优花盘大了一圈,结的瓜子也多了一倍,瓜子更大,出油量更高,不管榨油还是炒五香瓜子都非常受欢迎。
一粒种子就能得上八.九百粒瓜子,优选一下也有四百种子,所以油葵花的传播非常迅速,当初裴家种了一年,第二年就在豆腐村附近大面积种植。
一传十,十传百的,第三年就传遍南直隶。
听王永说如今两京十三省都有种葵花的了呢。
如今过年、平时聚会啥的,五香瓜子都是必备零嘴儿了呢。
夏天高里正才去县里参加了商会委员扩大会议,桌上零嘴儿里就有各种瓜子小吃。
这里面还有他和阿宁的份子呢,她和点心铺子合作,跟干货炒货铺子合作,都会带他一份。
嘿嘿,他这辈子最聪明的事儿就是交好了阿宁。
高里正哼着小曲儿,手指有节奏地拍打着拐棍儿,他和俩妇女招呼一声,又往其他试验田去。
试验田都有专人负责,入秋以后陆续成熟,也有人检查、分批收获。
除了最初的玉米和瓜子,两年前顾大人和蔺老板从海外回来,又给育种司带来二十几种作物,有庄稼有瓜果蔬菜。
不过大部分种子发芽后没长成,大部分幼苗也没成活,有些倒是长成了树。
活下来且成功结果的只有地葫芦、地豆子、地丝瓜、大南瓜、辣椒等七八样。
哎呀,说到这里高里正又要夸夸大南瓜了,真是个懂事的瓜。
阿年说它是南边来的,就叫它南瓜,大家也跟着这么叫。
南瓜很好养活,田间地头、沟沿、墙根随便种几棵就能活,不用特意施肥,很好侍弄,有水就疯长,开花时候阿宁还教村里人打花蕊、掐南瓜藤、劈南瓜嫩叶,这些都能吃,夏天开始结果子,哎呀,那叫一个恬呼人,果子结得又大又多,吃不完的吃!
南瓜是宝贝,既能当菜又能当饭,秋天收了还能窖藏过冬,冬天跟萝卜白菜一起吃,别提多给力。
这个季节的南瓜已经变黄,有些被采摘运回家,有些要留作种的就依然挂在藤上,黄澄澄的特别喜庆。
“哎,大南瓜,委屈你了呀。”因为好养活,阿宁说不用拿正经地种,随便种种好了。
高里正都有点为它抱屈呐。
他爬下驴背,嫌弃地瞅着试验田里的几样作物,分别是地葫芦、地豆子、地丝瓜。
这几样产量很低,口感奇差,依着他和王永的意思压根儿不需要种,不过二郎说好好培育它们会争气的,还是拨了四亩试验田给它们。
原本也有专门的负责人,可它们实在不争气,组长留下两个人采挖,其他人都去帮忙收玉米了。
高里正拄着拐棍儿往地里走,问那俩村民,“二蔫巴,这地葫芦今年咋样?”
二蔫巴两口子捞不着去作坊,如今老老实实种试验田,极其负责。
二蔫巴将几墩枝叶开始发黄变老的花生拔/出来给高里正看下面的果实。
高里正捞了几颗,搓掉泥土,捏破外壳,瞅着里面皱巴巴瘪约约的果实嫌弃地“噫”了一声。
地葫芦,二郎和阿宁叫它长生果、花生,可它产量太低,果实又瘪瘪约约的,大家伙儿瞧着它小气巴拉的哪里像长生果?
因为它模样像小葫芦,长在土里,就叫它地葫芦果。
如果不是二郎坚持种它还让人尽量优化它的种子,王永估计就给它丢了。
这是种的第三茬儿,果子还是这么小,真是没出息啊。
“长不大了,二郎走前儿说十五左右就可以拔了,你们这几天就拔地葫芦,找几个孩子老婆子来挑大果儿留着做来年的种子。”
二蔫巴答应了。
高里正又说看看地豆子和地丝瓜。
地豆子,二郎说它叫马铃薯,可他瞧着还没蚕豆大呢?
比蚕豆大都算出息的,大部分也就比黄豆大点。
第一年种下去,因为果子太小,小珍珠那丫头笑得不行,说“哎呀,叫马铃薯呢?咋好意思呢?跟个蹦豆子一样,也就和山药豆差不多大吧,土了吧唧的,就是个地豆子,哈哈。”
于是大家伙儿就管马铃薯叫地豆子或者土豆子。
阿宁说它之所以这么小,是因为这边儿气候不行,种子退化了,得去冷的地方种,这样一代代优化才能大起来。
行吧,只要二郎和阿宁说行,他也觉得肯定能行,给它个成长的机会。
高里正拿拐棍儿戳了戳旁边儿的土垄,这个地丝瓜,来的时候是一个小孩巴掌长的细细的红皮瓜,二郎说叫红薯,如果是白色的瓤就叫白薯。
他以为那个小瓜是种子。
第一年栽下去,红薯的藤蔓跟南瓜一样疯长,阿宁还带着大家伙儿掐嫩藤叶炒着吃,还让大家割藤蔓喂猪,给大家伙儿稀罕得不轻。
大家都以为它要结个南瓜那么大的地瓜好一鸣惊人呢。
结果?
呵呵,人结出来的果子也没比刚到时候的种子大多少,嗯,也大一点,有大人巴掌那么长,依然细细长长、弯弯曲曲,也就比手指粗点,还没有丝瓜粗呢,吃起来丝丝络络的像又细又老的丝瓜。
连阿宁这个最会变废为宝的厨神都束手无策,说给它个机会,再养几年,兴许地瓜就变大、变甜、没丝络了。
这也第三茬儿了,结果咋样?
高里正挖出一个来,嗯,倒是比一开始粗点了,第一年像手指粗,第二年也就那样,这第三年瞅着是略粗点了。
算了,二郎说它的藤蔓、叶子、地瓜晒干碾碎,冬天可以喂猪的。
嗯,那个南瓜藤、地葫芦秧子也能喂牲口。
虽然花生、土豆、红薯不给力,但是那个辣椒倒是不错。
在高里正看来虽然它结果也小小的,可人家劲儿大,那叫一个辣!
什么葱姜蒜茱萸花椒胡椒的都被比下去了。
人家是纯辣!
而且人家不止够辣,还俊呢,跟葵花一样可以看。
辣椒小时候是绿色的,熟了就变成红色,挂在枝头好看,摘下来穿成串像玉米、大蒜扁豆那样挂在墙上红彤彤的格外好看。
所以裴家种了一年,第二年本村和四外村的都来要种子。
家里窗外、墙根儿或者菜园边角的种上两棵,又不招虫子,结果也多,摘回来调味儿格外下饭。
要不说阿宁就是厉害呢,大家伙儿把辣椒当看果的时候,人家阿宁就开发了它的美味价值。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不少人迷上了那个味道,一日不吃就跟没吃饭一样,想得慌。
阿宁在天下奇货铺子里又开了一个辣味儿专柜,卖辣椒酱、剁椒、油泼辣子、辣椒面儿什么的,还跟酒楼饭馆合作,一起开发辣味美食。
当然,也要进贡给皇帝和朝廷,之后就开始在皇庄种植,听阿宁说辣椒以后是军需物资,优先提供给军队,帮他们驱寒除湿呢。
哦,那个牛油火锅的配方自然也优化了,减少茱萸的比例,增加了辣椒。
那味道,堪称一绝,牛油锅子和牛油锅底料更受欢迎了,卖得太猛导致去年冬天今年春天直接断货。
蔺大掌柜、靳老板、麦老板加上阿宁几个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走官方途径扩大从草原交易牛油的量才解决了这个问题,今年冬天就不会断货了。
想着又油又辣的滋味儿,高里正咽了口唾沫,馋了呢。
天已经凉了,可以吃牛油锅子了,不知道二郎他们几时回来呢?
二郎肯定会中举的,到时候合村都要给他庆祝,就吃牛油锅子。
高里正正盘算着要杀几头羊几头猪多少鸡鸭鹅来摆裴长青中举流水席呢,就见一个小子骑着骡子跑过来,在地头喊他。
“里正爷爷,那个小笸箩要退房,还有一拨人要租房,等你去签文契盖章呢。”
高里正喜滋滋道:“来了来了。”
真是的,虽然他老了,干不动活儿了,也不负责运货了,可这村呀还是离不开他。
阿宁和二郎他们非让他负责豆腐村所有的公有房产。
这六年里他们可没轻了盖房子,自己有建筑队、窑厂、木匠石匠队,那可真是一刻不停,只要气候允许就在盖房子、摔砖坯晒砖坯,天气冷了就开始烧砖窑、处理木头和石头。
这几年里他们先盖了一片作坊院儿,如今作坊足够用的,又沿着官道那边儿盖了几排房子当做客栈、货栈用。
以前来往桃源和成阳的客商得去龙庙镇投宿。
龙庙镇就两家客栈,容客量有限,随着沈宁家作坊影响力扩大,来往客商越来越多,那两家客栈无法满足投宿需求。
供不应求的情况会滋生商家的傲慢心理,不想着及时扩大客栈规模,增加服务人手,却只想把客人分三六九等,服务阔绰客商多赚钱,不想搭理普通客人,还合伙儿排挤其他想开客栈的人家。
沈宁就和高里正商量在官道附近挑贫瘠的土地盖一些房子,以供前来进货的合作商住宿歇脚。
有了客栈之后就有客商请求寄存货物,他们又开设了货栈,派专人帮客人保管货物。
当然,是有额外保管费的。
比起货物受潮发霉烂掉或者鼠啃虫咬,有人帮忙晾晒、保护自然是好的,交钱大家也乐意。
很快豆腐村的货栈就美名远扬了,如今几乎日日爆满,一位客人退房立刻就有人接上。
高里正骑上毛驴,一路小跑儿去了货栈区。
要退房的是一个胡商,红棕色的卷头发,一脸的卷毛胡子,脸皮瞅着脏兮兮的,一双眼睛却又深又亮,鼻子尤其高挺,还带勾儿呢。
搁以前高里正见到这种胡商只会敬而远之,背后蛐蛐,断然不会上前搭腔的。
现在么,沈宁在县里开着天下奇货,铺子里卖高档番货,也有番商前来兜售宝石香料等名贵货物,也会从铺子里进货,高里正见得多了也习以为常。
他还学了几句胡话呢。
说起来他也分不清番商、胡商有啥区别,也不知道他们语言有什么区别,毕竟他见的那些番商胡商都像野人,说着叽里咕噜的鸟语,他学的胡话其实也是几国不同的语言,只是他不知道。
“小菠萝,这就走呀?”高里正亲切地跟人打招呼。
小波罗的爷爷叫老波罗,爸爸叫大波罗,他叫小波罗,祖辈行商这样称呼也是一个记忆点,儿孙可以走老祖父的老路,事半功倍,还可以迅速聚拢人脉,遇到点难事也有人帮忙。
这不五年前小波罗来大庆国以后就通过爸爸的老朋友认识了蔺承君,蔺承君又给他引荐了不少大商户,他一路向北,见过蔺大掌柜以后就来到成阳县成了沈宁的番商朋友,在大庆流连两年半才离开。
这一次是去年到的,特意来成阳县天下奇货进货,他给沈宁带了不少香料、矿石、药材、宝石,也从沈宁那里进了不少高档针织品、洗护品以及辣味儿椒盐粉、各种高档糖果。
他还从南边儿进了不少黑茶砖、茉莉花茶、红茶等,打算往北边儿走一趟儿,跟草原那边儿再交易一番,然后往西从河套走敦煌回到欧洲,清掉货再从欧洲乘船走南海线一路交易、进货,再自泉州或者福州上岸。
这是他此行的规划路线。
在爷爷和父亲的基础上他又结识了不少新朋友,获得了更多帮助,比如成阳商会组建的货运局就能护送他和货物一路北上,让他无后顾之忧。
他夏天就到了成阳县,跟沈宁这边儿待了个把月又去其他地方考察,这会儿才回来,打算和商行一起北上。
他有灵敏的商业嗅觉,知道大庆和草原各族现在贸易频繁。
前几年大庆往草原去的货物里加了黑茶砖、茉莉茶、牛油底料、椒盐粉等,去年到今年又增加了辣椒粉、油泼辣子、剁椒、豆豉、豆瓣酱几样,这些在草原很受欢迎,能给大庆换回更多的马牛羊、牛油、酥油、奶酪、羊毛、毛毡等。
正好沈老板他们的货运局跟北边儿也做这方面的生意,他就想搭顺风车也赚一笔。
成阳货运局是沈宁牵头,成家镖局、曹家船队、豆腐村运输队加麦康两位老板合伙儿组建的商行货运,如今主要跑南北线,带着也跑一下附近的东西线儿。
生意极好,大大的加速了南北货物的交流和兑换。
高里正从自己的斜挎包里摸出随身携带的工具盒,打开拿出印章和印泥,咔咔几下就把戳儿给卡上了。
小波罗汉文学得不错,认识常见字,也会说官话和几地的方言,把文契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放心地折叠揣进怀里。
番商在大庆境内走动,投宿之处都要盖章备查,让官府知道他的行动轨迹,若是他日有什么纠纷或者被人陷害冤枉,这些文契也是他的证明。
待货运队和小波罗的车队离开以后,裴大伯和陶族长以及童大舅几个老头儿一人拎着一辫子黄灿灿的玉米往育种司衙门去。
路过货栈就喊高里正。
高里正也不骑驴了,拎着拐棍儿小跑着过去。
陶族长又是关心又是打趣他,“腿脚不利索就慢慢走,别崴了脚。”
高里正这两年断崖式衰老,腿脚突然没以前利索了,龙庙镇徐大夫说是年轻时候使力太过,以前不觉得年纪大了毛病就发出来了,让他好好养着别再出大力气了。
陶氏就给他配了拐棍儿加一头温顺的毛驴,让他出门拄棍儿、骑驴。
高里正美滋滋道:“虽然我腿脚不利索,我心滚烫着呢。”他打量裴大伯手里拎着的玉米,夸道:“啧啧,瞅瞅这金黄的大棒子,真稀罕人呀。玉米大丰收,又能活多少人和牲口呢,阿宁和二郎功德无量呀。”
虽然地是农人种的,可农人祖祖辈辈都种地,到死也没个吃饱饭的日子,现在阿宁和二郎得皇帝青眼,又交好蔺老板、顾大人以及知府知县等大人们,得了这金贵的种子,还带着大家伙儿改进良种,让玉米长得更高,更抗旱,结更大的棒子。
玉米秸养更多牲畜,玉米养更多人,这不是功德无量是什么?
虽然玉米吃起来没有小麦粉香甜,可几个农民能吃得起小麦和大米?种麦子和水稻的农民吃的是杂豆高粱和小米,如今有玉米换着吃也挺好的。
玉米不像豆子那样容易涨肚,更好消化。
童大舅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玉米往前送了送,打断高里正的骄傲,“高大哥,今年试验田的棒子收成比去年更好啊,比我们村种的也好一截,我想换新玉米种子来年种。”
高里正:“你不得问问王司正?”
现在王永管育种司了。
童大舅:“我换咱村里的,不用找他吧?”
裴大伯:“咱村今年收成都不错,好种子能有不少,尽够的。”
高里正就同意了,不过还是让人多尊重王永,虽然人家是太监,可人家现在是育种司司正,是做正事儿的官儿。
傍晚时分负责收割玉米的村民就开始一车车往育种司衙门前的空地上拉玉米,村里老人孩子也在这边儿剥玉米。
还有专人负责将男人们刨出来的玉米秸用牛车拉回来,一捆捆垛在空地上晾晒着。
大家早知道玉米秸是好东西,不但青绿的时候牲口爱吃,干了牲口也爱吃,牲口吃剩下的还能用来烧火、沤肥。
为了让牲口吃得细、吃得多、不浪费草料,他们还用铡刀将玉米秸铡碎。
现在老人孩子嘴里都能唠叨一句“寸草铡三刀,无料也上膘”,只要把草铡碎,不加精饲料牲口吃了也容易长膘。
反正自打种了玉米,豆腐村的牲口就养得更加膘肥体壮,家家户户也不用从嘴里抠粮食给牲口。
回家的路上高里正例行洗脑:“吃饭的时候多摸摸心口窝啊,想想谁让咱吃饱吃好的。”
“老憨,这好日子以前你可敢想?”
老憨笑得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却洗刷得挺白,“不敢想不敢想,七八年前儿我和老婆子守着三间破屋子还犯愁老三老四怕是要打光棍儿呢,不曾想现在不光老三老四娶了好媳妇儿,大孙儿也定亲啦。哈哈,这好日子,真是做梦一样呢。”
从前的困难户,现在也是外村争抢的香饽饽呢。
豆腐村的闺女小子,嫁娶都不愁。
高里正满意地点头,“我是顶知足顶感恩的,我知道以后的日子肯定更好,可我也不贪心,不会住着砖瓦房还想大别院,这就挺好,知足。”
众人纷纷附和,“里正,我们知足呢,如今小子丫头们都去学堂识字,出来了都能有活儿干,娶媳妇儿找婆家都不犯愁,俺们还有啥不满足的?满足得很!”
高里正心满意足,“那啥,这几天抓紧收庄稼,忙完这茬儿接着去上扫盲班学农书哈。”
“好嘞,肯定去。”
如今豆腐村的学习班越办越大,除了自己村的适龄孩子也接收附近村的孩子来读书,还利用空余时间由孩子们开办大人的扫盲班。
学习班的孩子们轮流当老师,他们的爷奶、父母、叔伯、兄姐的那必须得来,不来支持那不是扫自家面子?
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抵触,主要是脑子不灵光,学识字忒慢,有些人学会拼音和数字算术就想打退堂鼓,结果阿年拿出一本农书大全。
这一下子会种地的都来了精神,男女老少得空就去上扫盲班,生怕落下功课。
最近秋收大忙,高里正就做主暂时停了扫盲班。
众人还挺惦记呢。
六年前皇帝下令成立育种司,还在豆腐村盖了育种司衙门,划拨了周围三千亩良田做试验田。
这六年里裴长青一边带着孩子们读书科举,一边带着阿年几个帮育种司衙门培养人才,还带着阿年几个编写了一本《新农书大全》。
这本书教人们怎么高效种田,内容丰富,涵盖了堆肥、整地、改良土壤、选种、育苗、灌溉、施肥、虫害、间作、轮作、混作、收割、应付恶劣环境,还有嫁接、授粉、杂交等知识。
有些东西高里正这个老农人都没听过,但是不妨碍他学得认真。
如今农书大全已经增补了第三版,增加了不少新内容,育种司的试验田也扩展到六千亩,除了三千亩的玉米试验田,还有一千亩的小麦试验田,一千亩的棉花试验田,一千亩的水稻试验田。
至于没出息的那几样,一样一两亩试验田足够用的。
这几年育种司一直给朝廷提供玉米种子,如今已经到了第三代。
玉米亩产量从原本的一百斤到一百五十斤,如今水肥足的话能有将近400斤,不过这只是试验田的理想数据,大田种下去也就250-300斤产量。
即便如此,朝廷也觉得相当高产,这已经超过小麦约等于水稻的产量。
可玉米浑身上下都有用啊,玉米秸喂牲口,根茬儿烧火,玉米既能当牲口的精饲料,也能养活人口,甚至遇到饥荒那个玉米芯也能磨碎掺在粮食里果腹,总比树皮有营养呢。
而且玉米喜水但是又不需要很多水,它一定程度上比小麦更耐旱,哪怕土地贫瘠一些也能收获。
所以它很适合北方一些地区。
而成阳县这里无论气候、降水等也都适合玉米,所以更容易丰收。
南直隶将原本不适合种水稻,勉强种了小麦谷子的农田都拿来种玉米,收获翻两倍不止。
连带着各地知县、知府都跟着受益,政绩考评基本都是优。
一个玉米给大庆带来很大的变化,真是从上到下都欢喜,高里正自然也喜欢得很。
你说说你地瓜土豆花生就不能像玉米南瓜这么出息?
二郎听番商说那个地瓜土豆的在海外亩产可达千余斤,来这里是暂时水土不服,习惯就好了。
哎呀俺滴老娘哎,要是那样,谁还愁没饭吃?
这天底下还能饿死谁?
“得相信二郎和阿宁!”高里正郑重其事地给祖宗上了三炷香,让他们不用保佑家里人平安发财了,平安指望商行货运队,发财指望阿宁,“你们保佑一下那地豆子、地丝瓜、地葫芦的争气点就行了,要是天下无饥馁它们功德无量你们也积阴德了。”
跟陶氏躺下的时候高里正还嘀咕呢:“今儿十八了,二郎昨儿就考完试了,十天顶多半个月就该出成绩的。嗯,二郎肯定能高中。”
陶氏笑道:“那肯定的,去年曾通判和几位大人不是特意将二郎叫去试了试他的学问,说他火候到了么。”
高里正:“其实三年前也差不多的,说中是能中就是名次会靠后,二郎说不如再等等,待他学得更加通透些,届时乡试之后直接上京参加会试,否则勉强中举也没把握参加会试,还是要等。”
他是真佩服二郎和阿宁这夫妻俩,怎么就那么胸有成竹,那么气定神闲,真是不骄不躁,不得不说一派高人风范。
那气度和涵养,高里正觉得见过的知府大人也比不得他们。
大人们终究是盼着高升,醉心仕途、权力,可这俩人你没法说,他们不慌不忙,却把该做的都做了,该得的也都得到了。
嘿嘿,二郎中举以后再中进士,哈哈,高里正乐不可支。
他们村要出个进士啦!
在这种心情的支配下高里正每日里乐乐呵呵,转眼进入九月,秋高气爽,风清雾凉。
这日高里正骑驴去田里监督种冬小麦呢,傍晚准备回家吃饭再去扫盲班巡视,就见一行人骑快马飞奔而来,马蹄声脆,卷起滚滚烟尘。
高里正心头一颤,“哎呀,来了!”
果不出他所料,来人正是前来报喜的,自己村的运输队青年和应天府报喜的差役们碰头结伴儿一起回来了。
“喜——报——
捷报贵村老爷裴讳长青高中南直隶乡试第一名解元——”
解元什么的老农民不懂,但是第一名懂啊。
不等高里正从惊喜中回过神来,附近干活儿的人已经纷纷跑过来,“二郎高中啦!第一名啊!”
“哈哈,我就说二郎肯定行,真厉害,第一名哎!”
“来年不得考个状元回来?”
“保准儿的!”
众人高兴得很,一番激情无处发泄,就给高里正抬了起来。
高里正惊呼连连,“放下,快放下!是二郎高中解元,又不是我!”
他还得招待几位差爷呢。
裴大伯三叔四叔等人已经闻讯飞奔而来,帮忙把报喜的差役和沈宁打发回来送信的青年一并迎回家。
而此时沈宁和裴长青带着裴父裴母、珍珠和阿年等人已经坐船离开应天府,傍晚抵达桃源驿站,在此投宿歇息。
一下船,二蛋和二丫就各有分工地去安排食宿事宜。
前两年沈宁去南京开了铺子,把张氏母子,以及大丫二丫和香蒲、二蛋调过去负责。
如今铺子一切正常,张氏完全应付得来,沈宁这一次就另外送俩学习班的学徒过去,把二蛋和二丫带回来,打算带他们进京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