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夸她手巧,裴母却觉得儿媳妇现在嘴太甜,就一个烧柴火还手巧上了?
一共六张纸,小鹤年两张,小珍珠两张,她和裴长青两张。
小珍珠不要,直接给了小鹤年。
她要写什么会让弟弟写的。
小鹤年看着麻皮纸,眼睛都亮了。
这是纸!
曾经他摸摸裴成业的描红本都要挨骂呢。
沈宁:“我问过了,写毛笔字是有要求的不能自己瞎写,要是学错了养成坏习惯以后不好改,等你们去学堂拜了正经先生再写毛笔字,现在咱们先用自己烧的炭棍儿。”
小鹤年点点头,满脸都是笑,“娘,我知道。”
沈宁想让裴长青教小鹤年练毛笔字。
前世他为了拿下一个政府工程,要投某领导所好,特意去学软笔书法。
因为脑子活络,动手能力强,又拜书法协会主席当老师苦学了一阵子,最后写得像模像样交好了某领导也拿下工程。
说实话沈宁可佩服他了,学什么像什么。
但是裴长青拒绝了,他自认是功利性学习,就类似平时不学习考试抱佛脚,熬几个大夜也能考得很好。
但是,考完就忘了。
书法也是,后来不坚持练笔,手早就生了。
写书法这事儿吧,也是唯手熟尔,得保持手感,没有手感就写不好。
他怕给裴鹤年教歪了,回头去学堂要被先生说。
沈宁对书法不在行,下意识觉得炭笔比毛笔好写,不需要特意学,只要认真写就行。
等他们盖好房子就有余力了,到时候给小鹤年送去学堂拜师。
明儿他们可以自己把麻皮纸剪裁装订起来,不管记账还是做什么都可以。
炭笔就要用粗麻布缠紧,方便写字,不脏手也能保护炭笔心。
裴母也只下意识心疼了一下纸贵,随即又觉得小孙子比大孙子委屈太多,又恨自己没本事,不能给小孙子更多。
沈宁当场就从墙缝里摸出铁匠送的刀片,把属于他们的那两大张剪裁成适用的大小。
要给裴长青一份,让他画新家的施工图、装修效果图。
还要留一份当家里的记账本。
虽然没几个钱,但是每赚一文钱,每花一文钱,以及来往的人情,学做豆腐的人各用什么交换,都要一一记下来。
好脑子不如个烂笔头嘛,万一忘了可不行。
现代人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在几乎没离开过村子的当地人来说,身边的人情往来就是他们的全部社交。
你不还礼,可能忘了,在他们看来就是你眼里没他们,是要结仇绝交的。
同样他们不还你,也绝对不是忘了,因为他们把这看得和脸面一样重要,就是故意的。
小鹤年认真规划几张纸的用途,“爹,娘,我先把三字经写出来吧,这个我基本都会写。”
沈宁笑道:“那可太好了,这样咱们全家就能学识字了。”
最近甭管再忙,她和裴长青每天也学俩字。
小珍珠和裴母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
沈宁戳戳闺女,“你俩啥表情呢?”
裴母:“啊,还有我的事儿呢?”
沈宁:“对呀,娘你想想,阿年以后要读书科举,他肯定会考上秀才和举人的,还会一路中进士、做官。以后你就是老夫人,不识字咋帮他管家,咋应酬那些前来拜访的人,咋帮他筛选别有用心的人……”
小鹤年脸唰的红了,娘也太能吹了,他都不好意思了。
他虽然聪慧,但是自小被打压也没有太多参照人选,并不觉得自己非常聪明。
娘说他考秀才就行了,他发誓要考个秀才的。
举人也……可以使使劲?
进士是不是就别想了?进士非常非常非常难考的。
柳家好像都没进士?
裴母则直接被儿媳妇一筐话给灌醉了似的,满脸通红。
就她?还老夫人呢?
哎呀,儿媳妇可真敢想啊。
再说了,就算孙儿做官,家里也有爹娘管着,哪里用她一个笨吧咔嚓的老婆子啊?
沈宁非常自信,有两个现代人跨越千年的学识打底,怎么可能不给本就聪慧好学的儿子托举成进士?
“肯定可以的,等家里没那么紧张了你们爹也得读书的。”
裴长青:“……”
我宁愿喝药呢。
虽然他前世被很多人追捧,说他浪子回头,一举高中,可其实他并不是很爱学习好吧。
小珍珠叉腰哈哈大笑,“爹,你可别偷懒哟。”
沈宁:“闺女,没你什么事儿?”
小珍珠:“娘,我是女孩子,女孩子不用读书,我大伯娘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
沈宁嗤笑:“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要没才就行了,那天下女子都有好德行,怎么不让天下女子都由官府养着吃香的喝辣的别逼着干活受苦?”
除了裴长青其他人均是一愣。
沈宁继续道:“你大伯娘那是哄你,她自己还为认识几个字洋洋自得呢,还偷偷教宝珠识字呢。大户人家娶媳妇儿,都不要睁眼瞎,都要能写会算的儿媳妇,要是不识字,那不是要被别人糊弄?家里有多少钱都管不好。”
虽然大户人家和他们很遥远,裴母却立刻附和:“你们娘说得对。”
我一个老婆子都要学,孙女咋能不学?
小珍珠想了想,“好吧,那我学学看,反正不能当睁眼瞎。”
她不想被人家笑话了。
裴宝珠总笑话她,对她的伤害还是很大的。
她扭头看小鹤年,“免得你写字说我坏话。”
小鹤年惊讶地看着她,“我何曾说你坏话了?”
小珍珠哼了一声,“里正爷总跟你说悄悄话,他当我是小孩子,虽然你们没说我的坏话,可你们当我面说悄悄话,我不要面子的嘛?”
要是以前她断然不敢如此理直气壮地表达自我。
但是现在爹疼娘,也疼他们,娘更爱他们。
她就很敢。
小鹤年一怔,立刻给她道歉,“对不起,我就是跟里正爷请教摆摊儿的事儿,他年长见多识广,懂很多的。”
小珍珠立刻笑了,“我本来就没生气,我就是唬你呢,要拿捏你,让你听话。”
两小只又立刻和好了,吵架不会超过两秒钟。
沈宁和裴长青相视一笑。
裴母则摸摸俩孩子的头,“你们是亲姊弟,有话就要这样说开,可别闷在心里。”
她这话是对小鹤年说的。
小珍珠从来不藏话,即便以前她有委屈也会对奶说。
小鹤年却是小小年纪藏一肚子心事。
裴成业说他压力大,那只是能力不配待遇的压力,小鹤年却是把爹娘的婚姻、家庭前途的渺茫等等都藏在心里。
即便现在也没全部释放,时不时也要担心一下爹娘会不会哪天突然变回去。
别人不知道,裴母却知道他晚上睡觉会时不时抽动一下,好像要跑又好像要挥手做什么。
那时候她就抱住他,让他安静下来。
吃过饭还不困,需要消消食。
庄户人消食不需要散步,干农活就成了。
搓谷子、摔稻子,一边干活儿还要集体跟着小鹤年背三字经。
直到俩崽儿打哈欠一家子才洗漱上床。
裴长青照例要举着烧火棍儿巡逻一圈。
院子里堆满了谷子稻子,灶房还有两口铁锅,还有泡发的豆子,这是他们家里最重要的家当,可不能被偷了。
这几天裴长青和裴母睡觉都是警醒的。
裴母年纪大睡眠浅,上半夜她警醒着,下半夜睡着以后裴长青就会起来看看。
虽然本县治安好,村里也没发生过大型盗窃,但那是村里,他们现在等于住在村外。
自己村碍于里正以及沈宁要教做豆腐,可能不会生歪心思,外村可难说。
外村人当然不会凭空知道他们家的情况,那肯定是有本村的当眼线。
满村将近两百多户人家,难说没有坏心的。
所以买大鹅是必须的,狗以后也是要养的。
凌晨一两点左右是人最困的时候,裴长青却在这个时间警醒了。
他轻轻起身下地,穿着短裤直接披上上衣,也没套裤子,就那么赤着脚摸黑儿慢慢走出去。
轻轻打开门扇,凉津津的夜风扑面而来,他却不怕冷,只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风声飒飒,拂过树梢、草棚子、粮食垛。
不知道是自小对危险的敏感还是裴二郎自己的天赋,裴长青感觉自己的耳力和视力格外好。
古人很多夜盲的,他却没有,甚至在没有月光的夜晚,仅凭星光也能把外面的轮廓看清楚。
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唰唰……”
裴长青身体瞬间紧绷,他将门扇后面的柴刀捏在手上,故意用力开门扇,发出吱呀一声。
瞬间,外面粮食垛处好像有人影动了一下。
裴长青拎着柴刀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故意从另一边开始巡逻,还去新宅基地那边看看。
待回来时再往粮食垛那边去,果然原本整理好的粮食垛被弄乱,还有一大捆散在地上。
这是有人想偷,却没来得及偷走?
这人是单纯想偷稻子还是别的?
裴长青心里有数,溜达一圈便回了屋。
裴母也醒了,小声问:“二郎?”
裴长青低声道:“娘,没事,睡吧。”
他自己没睡,而是在堂屋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启明星闪烁再也没有贼来他才进屋轻手轻脚上床再迷瞪一会儿。
睡得酣沉的沈宁睡梦中摸不到他,还有些不爽,这会儿一翻身正好钻进他怀里,又睡得心满意足。
裴长青抱着爱人,也是心满意足。
第二日一早,裴长青照旧醒来,先去院子里检查一番,灶房一切完好,就粮食垛那里散了一抱,他出现得及时,并没有被偷走。
看来贼人也是等他们睡熟才下手,没想到他会警醒。
他暂时没说什么,而是去宅基地那边。
很快就有男人们扛着大镢头和铁锨过来帮忙。
他们介绍自己身份,免得裴长青忘了。
裴长青笑道:“我都记得呢,咱一个村的,不会忘的。”
虽然是一个村的,但是平时大家各忙各的,很多人是不走动的。
有些人一在村里出生在村里死,到死都没去过某些人的家里,也不熟悉。
裴长青看来了十几个汉子,不让他们扎堆磨洋工,而是单独给安排活儿,这样各干各的还有竞争力。
照这个速度,他觉得不几天就能刨完。
没一会儿沈宁和裴母也起来磨豆浆。
沈宁一开始不习惯如此早睡早起,渐渐地现在也适应了。
主要是秋收农忙加上盖房子、做豆腐,她也不可能心安理得地睡大觉。
尽管裴长青和婆婆无所谓,更乐意她多睡,可他心疼她,难道她就不心疼他和家人了吗?
只要心里想着要做什么,晚上早睡,早上也就起来了。
两人一边推磨,沈宁顺势抽查裴母昨晚背的三字经忘了没。
裴母一开始张不开嘴,害臊,不好意思说文绉绉的词儿。
被沈宁带了几句也敢张嘴说了。
婆媳俩正一边干活儿一边学习,就见黑壮妇女跑过来。
“二郎媳妇儿,给我留两斤豆腐啊,豆子给你搁这儿。”
沈宁笑道:“嫂子,咋这么急呢。”
黑壮妇女笑道:“我家孩伢子多,等他们起来我就没功夫,现在跑一趟也不费事,免得到时候人多我抢不着。”
沈宁便拿了炭笔在一块石板上记下。
宅基地那边挖出来不少石头,其中也有石板。
裴长青就冲洗干净拿过来给沈宁和孩子们写写画画。
其中有一块形状不错,石头材质也不错,裴长青还说等有工具自己雕刻砚台呢。
黑壮媳妇儿见沈宁会写字,惊讶得不行,探头看:“你写的啥?”
虽然对方不识字,沈宁还是尴尬了一下。
村里妇女多,她不是都认识,而且一时间乱糟糟也记不住,她就只记叫嫂子还是婶子,然后记个特点。
比如这位就是黑壮嫂子。
黑壮媳妇儿也不认识,却毫不吝啬地一通夸,“二郎媳妇你真能耐。”
说完就跑了,怕家里孩子尿床。
就这么着,等太阳升起来豆腐压好的时候已经全订出去了。
后面跑来的没换着,又是一阵懊悔,直接把豆子放下,“二郎媳妇儿,我预订明儿的,豆子我先放这里。”
有位温温柔柔的荷花嫂子,做事却利索,她原本就多带了两碗黄豆,见状直接都放下,连后面两天的也预订上。
反正直到自己学会做豆腐前,她是要每天来换豆腐的。
沈宁也没拒绝,都给记好了。
看到大家对学做豆腐热情高涨,她越发有信心可以早点把房子盖起来。
裴长青那边也没声张昨晚来贼的事儿,他连裴大伯几人也没告诉,只暗暗观察琢磨。
要散场的时候还没等到沈宁分豆腐,裴四叔胃里好像有手在挠,一直往灶房看。
裴三叔扯了他一把,让他别太明显。
裴四叔笑道:“我就是吃上瘾了,一天不吃就馋。”
这时候沈宁喊他们过去吃豆花儿。
她一喊,裴四叔和裴二柱就管不住脚,蹬蹬往那边去,裴大伯倒是也没说他们,和裴三叔笑了笑,一起往那边走。
只要是能还的人情,他们并不怕。
他们现在吃了二郎家的豆腐,回头自家做豆腐也会送的。
沈宁已经用小铁锅调好了酱汁,又用槲叶包豆渣团给他们。
裴母还挺舍不得呢,觉得她现在做小豆腐挺好吃,她和老头子吃这个可以省粮食。
而且她都想好了今儿再磨小米浆子和豆渣一起发酵,做小米豆渣煎饼试试好不好吃。
沈宁一人分了一个豆渣团子,“要是伯娘婶子做得好吃,也教教我们。”
男人们纷纷笑着答应,呼噜呼噜喝着可口的豆花,赞不绝口。
裴三叔:“二郎媳妇,你这做豆腐还能做豆花,还有别的不?”
沈宁笑道:“那可多了,可以压豆干,还可以揭油豆皮,还能做千张。”
“啊?这都是啥?”男人们很好奇,没听过没见过啊。
沈宁就简单说一下。
她没有说全部,比如油豆腐、腐乳、豆豉、腐竹、素鸡这些。
豆腐豆花这些是各家做了吃的,有些就是用来做生意的。
她要给自己留几手。
裴三叔当即道:“二郎媳妇,这个揭油皮做千张啥的,能不能别教他们?”
说着笑起来,这样他们几家能多学几样,回头说不定真能靠这个赚点小钱呢?
他还想拿这个跟大舅兄帮二郎砍砍木材的价儿。
沈宁:“当然啊,我说了只教他们做豆腐,那就是做豆腐。”
多教自家长辈揭油皮、做千张,也是感谢他们,而且以后还要互相帮助呢。
当然有那聪明手巧的,做豆腐多了保不齐就琢磨出怎么做豆干、豆皮、揭油皮了。
这下连裴大伯都高兴得合不拢嘴,也不说二郎媳妇儿不过日子了。
这摆明二郎媳妇还会其他的啊。
虽然不知道她怎么会的,也不耽误他佩服啊。
他们回去一说,家里人自然又是好一个激动。
裴三叔跟老妻商量今儿就去一趟舅兄家。
舅兄家前年砍了一些树,有高达十丈的松木和杉木,好像一直没卖掉。
本身舅兄啥也不给,他也是要教的,这么多年他有什么好事儿都没瞒过舅兄,但是二郎需要木头,那能便宜就便宜些呗。
裴三叔临走前找裴长青商量一下。
裴长青笑道:“三叔,给别人什么价儿给我什么价儿就行,要是愿意分次付钱更好。”
他们现在没钱,买什么都恨不得分期付款。
实在是好木头难买,像做房梁的好松木杉木只能从木材商手里买,一般人家没有。
偶尔有那么几棵长成就没了,不是自用就是被人买走,轮不到他。
恰好三叔亲戚家有,就挺好。
裴三叔:“那行,我跟他说好,要是做豆腐赚钱了,第一年也得给你分红抵那个木头钱。”
裴长青:“千万别,三叔,谁靠豆腐赚了钱那是自己的本事,我和媳妇儿不眼馋的。”
他和阿宁毕竟是现代穿越者,觉得现代都吃够的东西这里明明也有,怎么还藏着掖着不给老百姓吃?
豆腐又不是什么高科技,不给老百姓吃就太过分了。
所以他们要教大家做豆腐,还能顺便盖自家的房子。
一举两得。
裴三叔见他如此也松口气,二郎是敞亮人,拍拍裴长青的肩膀,“二郎,你仁义,我这就去问。”
他丈人家距离裴庄差不多九里路,他小跑去用不了太长时间。
裴长青干活儿累了就进堂屋歇歇脚,免得把伤腿累复发。
不干体力活他也不闲着,就开始设计房子。
标出尺寸,计算石头、青砖、土坯砖、房梁、檩木、椽子以及麦草等的数量。
甚至还算了瓦片的数目,预备以后有钱了好换。
为了以后能换瓦片,这房梁和檩木就得粗一点,檩木排列也得密一点,免得经不住。
虽然早就心中有数,可越算他眉头越紧缩。
15檩那样十来米的大进深他就不想了。
九檩六米开间七米进深在他看来房屋大小正好,既能盘大炕还能靠墙添置家具,也有足够的空间活动。
可惜,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盖不起。
于是房梁檩木不断缩短,减少数量,改为7檩,调整间距变成五米开间六米进深。
可即便如此,依然盖不起。
因为好木头太贵,长出一尺,可能就贵上两百文,而粗上一寸可能就得贵一两银。
沈宁和裴母刚帮裴大柱又卸下一车稻子摆在院子里晒着,她回屋喝口水,就见裴长青坐在堂屋桌前眉头紧缩,一副我穷我真穷的表情。
她噗嗤笑起来,凑过去,“裴总为钱犯难呢?”
裴长青飞快地亲了她一下,叹气,“打脸了。我算了算,即便减少到7檩,三间就得21根,一尺出头胸径的房梁得三根,共10.2两,另外18根可以细一些,2.1两一根,总共也需要……48两。”
这是之前跟高里正询问的。
他这都省略了所有柱子,地面承重全用墙壁。
沈宁:“⊙▽⊙”
恐怖如斯!
怪不得即便泥草屋子,很多人家也要攒十年之久!
木头不易得啊。
裴家之前住的屋子,正屋三间算不错的,房梁檩木也没那么齐整。
其他人家就更别说了,檩木都用自家攒的榆木、槐木、榉木之类的,檩木甚至都不直,根本没条件讲究风水美观。
沈宁抬头瞅瞅谭家这屋子,为了防止夯土墙开裂不能一直承重,他们做了三角形屋架,用的木头多,但是好木头、长木头少。
为什么房梁被虫蛀了,自然是本身木头就不好,容易招虫子,又没舍得用够桐油大漆这些。
像高里正家盖房子用的松木和杉木、樟木、香椿木这些,不但有香味,还防虫,又刷够了桐油大漆等防腐防水防虫的材料,那自然扛用。
别说一百年,五百年都不待坏的。
城里那些好房子,一个小院子动辄数百两,这么一算也合理。
当地木头贵,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没有山林,不产大量做檩木的松木和杉木。
大户人家可以从木材商手里买,普通人家就是有什么用什么。
他们家……不想那么将就凑合,又没有人家的经济实力。
这就不上不下的难受了。
难道真要先盖两间?
可他们要盘火炕的,那外间的灶台直接连着炕?
这样的话……也不是不行?
西北很多窑洞式民居不就是锅灶砌在炕头么?
只要不爆炒激起油烟,单纯蒸煮炖的话应该没关系。
想炒菜的话可以在外面草棚子那里起锅。
不不,还是不行,不管多注意卫生,烧柴火还是烟熏火燎,没有隔墙直接连着炕的话不两年屋子就黑乎乎的。
沈宁看他眉头紧锁就帮他减压,“你刚开始是不是想盖15檩像宫殿那么宽敞来着?”
裴长青:“媳妇儿,别笑话人,咱还是好朋友。”
沈宁笑得更大声,15檩变成11檩,又变成9檩,现在成了7檩,结果还是不行?
她认真道:“我觉得开间不用五米,进深也不需要六米那么大。开间四米……连墙四米,实际三米三左右就行,进深五米足够了。”
一个房间15平方,似乎也能接受?
两米宽三米长的炕足够睡的,房间还有三米的余地呢,放一米的柜子桌椅,还有两米的动线以供活动。
裴长青伸手环住她的腰,她总是这样体谅人,从来不主动加码提要求,反而想办法减轻他的负担。
沈宁笑道:“这就跟我小时候和奶住的屋子差不多大了,挺好的。”
裴长青想了想,“进深缩小,这样还是7檩,但是两个檐檩可以用细一些的,胸径10公分足够,能便宜不少。”
因为小鹤年不在,他俩尽情说现代尺寸单位,等落在纸上再换算成现在的丈、尺即可。
被沈宁这么一说,房檩变短变细,就省了不少钱。
三根脊檩也就是最顶上的房梁,这个不能省,因为它们责任最重。
四根精檩因为缩短了尺寸,受力要求就降低,可以适当缩减胸径尺寸,檐檩就更好说。
当然裴长青还是考虑以后改泥草为瓦片,瓦片重量大得多,房檩承重就大,所以木头不能太细。
但是开间改小,房檩变短,一根大木头也能多锯一根檩木出来,单独买檩木也便宜。
“如此三根房梁一共8.4两,12根精檩就是15.2,再有6根檐檩5.4一共29两。”裴长青写出这个数字,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咱们只需要赊账十五两就够。”
虽然家里有二十两左右,但是不能花光,手上一文钱都没有于他来说比裸奔还不安全。
过些天还要交朝廷的秋粮呢,虽然正税地租不多,但是杂税不少,有些要兑钱,有些还得加损耗。
七七八八的也不轻省。
沈宁:“希望三叔给力点,能帮咱们买两根大木头。”
裴长青:“三叔这里两棵树就能解决一半问题,另外再跟里正家买几根。”
里正家的就得看尺寸了,长度若是太大就浪费了。
他们去里正家的时候裴长青观察过了,里正家正屋进深有六米,开间有四米多不到五米的样子。
不过正房一般更高大宽敞,厢房和耳房会小一些,那木头估计就是他们需要的长度。
如果里正家能帮忙凑几根,那缺口就很小了,裴长青瞬间看不上自家那些杂木了。
他分的几棵都是杨树槐树柳树,这些木头容易被虫蛀,不适合当房檩。
其他人家用杂木是不得已,他这不是能凑凑么。
如果还不够再跟村里人买香椿木,最次也要用榆木。
香椿木虽然容易开裂,但是他有防开裂的法子,就是得花点钱。
而且香椿木防腐防虫防潮,也是挺好的檩木选择。
榆木则软硬适中,又韧性又能承重,是普通人家喜欢用的檩木。
榆树全身是宝,除了用木材,春天可以吃榆钱,饥荒年月可以吃榆树叶、皮,所以家家户户都会种上棵。
至于自己家的树,可以和别人家换同等木材做门窗桌椅什么的。
这种能更换的家具,材料凑合一下无所谓,有钱了再换更好的。
定好了开间和进深,他便继续画设计图。
窗户不要那种只有窗棂没有窗扇的,太死板,他要设计推拉方便还美观大方的。
沈宁情不自禁地坐在旁边看他画图,裴工徒手画图的本事真不错,横平竖直,连圆柱体都画那么到位。
看着设计图又看看他修长的手指,虽然裴二郎皮肤没裴长青本来的白,但是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是一双刚劲有力的大手,手型也漂亮。
“嘎、嘎!”
外面大鹅的叫声打断了沈宁的注意力,她欢喜道:“高里正送大鹅了。”
还不到中午呢高里正就送大鹅来了,效率真高!
这样的里正放现代也是非常高效的村官。
沈宁让裴长青继续忙,他已经站起来,跟她一起迎出去。
院子里正摔稻谷的裴母见里正过来,下意识就要缩起来,却被沈宁拉住。
沈宁:“娘,里正伯送大鹅来了,看看给养在哪里。”
裴母:“先给它们围起来,认认家,记住了再放出去就行。”
高里正是骑着骡子过来的,骡屁股上驮着一个藤编篓子,里面放着一大一小两只鹅。
大鹅雪白的羽毛,那只小鹅还呈灰褐色,估计正在换毛中。
大鹅嘎嘎嘎,小鹅呱呱呱,瞬间热闹起来。
裴长青上前帮忙把高里正扶下来,又把篓子解下来。
沈宁笑道:“里正伯辛苦啦,一大早就去给我们换大鹅。”
高里正笑道:“我舅兄家的,我正好也有事往他家去呢,顺手的事儿。”
这年代姻亲是很重要的资源,小时候是姥娘家,等母亲和舅舅等人去世以后,和外家渐渐就会疏远起来,然后又会跟自己的岳家亲近起来。
关系好的时常资源互换。
高里正说他舅兄是南边荷花沟儿的,水源多,所以养了一些鸭子大鹅啥的。
“咱们龙庙镇这一片,或者说咱们成阳县地界,就他们家养这种水禽。”
潜台词就是他们有关系能把蛋肉卖掉,其他人养多了没用。
沈宁和裴长青自然听懂了。
沈宁和裴母去量豆子。
家里有木斗,是根据官府核定的容积做的,大家一致。
大鹅两斗豆子,小鹅半斗。
沈宁把豆子装得高高的,然后用木板刮平,再将豆子倒进高里正带的麻布袋里。
高里正都看在眼里,这夫妻俩就是公道公平,一点便宜不占。
裴长青把大鹅小鹅拎出来。
高里正想起什么,忙提醒:“二郎,小——心。”
不等他说完,就见大鹅“嘎”一口就朝裴长青手腕叨去。
裴长青眼疾手快,一把捏住它的嘴巴,抬手给它俩嘴巴子,眼神凶狠地瞪着它。
“嘎。”大鹅的叫声弱了两度。
裴长青松开它,大鹅“咄”迅速叨过来。
结果自然没逃过裴长青的铁拳,几拳下去,大鹅彻底老实了。
旁边的小鹅小豆眼瞪得溜圆,盯着裴长青,缩了缩脖子都没乱跑,乖乖站在原地。
第37章 防人心 木头有着落
高里正惊讶道:“二郎好身手啊,这大鹅虽然能看门,但是蠢笨蠢笨的,自家人也叨。”
他舅兄每次抓鹅都是一场战争,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冲进鹅群,还得拿着棍子驱赶呢,否则就容易被群起而攻之。
大鹅的嘴里有小牙齿,叨着你的皮肉会转圈拧,那个疼啊,绝对让你终身难忘。
暂时没地方圈养他们,裴长青直接让裴母拿了几根麻绳过来,给大鹅拴着腿脚直接系在一根木头上,又丢了一些豆渣给它们。
“咄咄”一大一小两只鹅迅速抢食起来。
高里正心道没想到人家养鹅也有一手呢。
栓好大鹅,裴长青和沈宁请高里正屋里坐,说说买木头的事儿。
肯定得赊账一段时间。
因为高里正之前抛出了橄榄枝,说过可以借二十两银钱,所以他们也敢大方开口。
如果人家没主动露口风,他们是不会借的。
高里正原本想去路边看小鹤年摆摊儿呢。
刚才看见俩孩子在那里忙得不亦乐乎,他忍不住勒住缰绳看了一会儿。
哎呀,真好看,比看戏有意思。
这会儿看裴长青夫妻俩有话说,他便按捺住心思,进堂屋落座。
裴长青就说起买木头的事儿,询问高里正家有多少闲置房檩,他愿意以市价买。
高里正笑道:“说什么买不买的话,你们先用,等以后宽裕了再说。”
他家里还有一根能做房梁的松木,长一丈四尺,还有五根檩材。
这都是他盖厢房剩下的。
裴长青快速计算一下,大松木是2.8两,其他的是1.3两一根,一共9.3两。
对方愿意赊账,这就帮了自家大忙。
裴三叔舅兄那边最好也可以先付一半,争取分三四次付完。
端看三叔谈得如何。
买现成的木头还有一个好处,这些木头都是阴干了一两年以上的,可以直接用,不怕含水率以及热胀冷缩变化。
高里正原本还想说家里还有些板子,也可以先给你使着,刚要说又想起大儿媳说她爹想做台木板车,要跟家里借些板子使,他就把话咽回去。
他又问:“木头可凑齐了?”
裴长青:“三叔那边顺利地话能买来九根十根的样子,里正伯这里有六根,再凑个五六根就行。”
这几根可能没那么容易凑到松木杉木了,他考虑榆木、香椿木。
高里正略沉吟道:“要不我帮你联系一下县里的木材商?”
他听木材商说过读书人最好不用榆木槐木椿木这些,因为榆=愚,槐带着鬼,椿木=蠢。
以前他不觉得木头的名称会影响孩子的成绩,毕竟他儿孙普通,都不是读书的料,也没妄想科举中什么功名。
可小鹤年不一样啊。
如此聪慧有前途的孩子,万一……那万一会影响呢?
他就上心了。
若是沈宁知道这说法,指定要笑木材商为了赚钱忽悠人。
商家为了卖货,总是生造出诸多吉凶说法,什么吃这个壮阳,吃那个生子,又什么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说什么女人对自己好点就要巴拉巴拉。
普通人家用不起松木,他们就用榆木,人家还说榆树做梁,家有余粮呢。
椿树还是长寿之树呢。
老百姓说“榆木梁枣木柱,没有椿木不盖房”。
裴长青婉拒了,“木材商离咱远,脚力也贵,还是罢了。我跟村里凑点榆木、香椿木也好。”
高里正笑起来,“你们要是不介意,我知道哪几家有阴干好的木头,帮你凑凑?”
这有什么介意的?
夫妻俩高兴地道谢。
高里正又觉得这夫妻俩实在,没有那些龌龊心思。
有些人家盖房子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处处都要提防的,防着别人给自己房梁使坏下咒,防着别人往自家地基、墙壁里使坏下咒啥的。
主要这些事儿是真实存在的,也不得不防。
高里正就见过好几起。
村里人嫉妒眼红,帮人盖房子的时候给人地基里埋穿心箭,结果那家人果真接连出横祸。
甭管碰巧了还是真的有因果,反正高里正也觉得不可不防。
他还是隐晦提点一下裴长青,“那些人干活儿,你要盯着,尤其是外人,人心隔肚皮,对吧。”
裴长青立刻明白了。
说起盖房子装修给人家使坏这事儿,别说,他在现代也常见。
比如有些装修工小肚鸡肠,对工钱或者什么不满,也可能心生嫉妒信了邪想借运什么的就会使坏,往水泥里撒尿、往门槛石下埋符、往瓷砖底下抹臭鸡蛋等等。
曾经就因为有装修公司的工人这么干,被业主逮了正着,生生把一个高档小区的业务送到他手里。
这就是公司不舍得花钱培养工人的坏处了。
裴长青笑道:“谢里正伯提点,我以后留意着。”
高里正见他领情心里也高兴,他起身告辞。
裴长青和沈宁送他出去,却见他把骡子一拍,自己往另外方向去了。
里正在自己村,那就是说一不二的,没人敢偷他东西。
他借人粮食或者什么,也从来不怕人赖账。
毕竟这年头户籍制度严格,人不能随便走动,进个城都得找他开进城文书,能跑到哪里去?
别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是连和尚也跑不了的。
所以在县令不下乡的地方,里正就是村里的土皇帝,待遇高,受尊重,且乐呵着呢。
高里正背着手往官道那边去,他心里还有一个好事儿要告诉裴二郎夫妻俩。
不过刚才已经给他们买了大鹅,还答应借木头给他们,今儿的人情到位了。
另外的好事儿就过几天成了再说,保管让裴二郎夫妻俩越发感激他。
这会儿已经快晌天了,高里正晃晃悠悠到了路边儿,就见俩崽儿在收拾东西了。
这就……卖完了?
看到高里正,小鹤年原本要问好,犹豫了一下,又拍拍小珍珠,“里正爷来了。”
小珍珠立刻站起身,甜甜笑着打招呼,“里正爷爷好,我们今儿卖完了。哈哈,托您的福,一上午就把一天的卖光啦!”
今儿他们带来的还多呢,一共卖了63文!
高里正也很惊讶,“这么快呢?今天过路的人很多?都很大方?”
小珍珠:“那没有的。大部分还是很抠搜的,但是有一群特别大方。”
小鹤年说那是一个商队,还有镖局跟镖的呢。
他们大队货物前头走了,后面几个骑马的年轻人就溜溜达达玩耍,看秋收的风景,然后就看到他们俩卖吃食。
那些大哥哥们好能吃啊,一个人喝一大碗豆花还能吃好几个小米煎饼。
一下子就给他们吃完啦。
哈哈。
以后多来几个长得又俊,又有钱,又大方,胃口还大的哥哥就好啦。
小珍珠今儿扎着新买的红头绳,鲜艳夺目,把她最近被沈宁养得气色粉/嫩白净的小脸都更红润几分。
也因为这红头绳格外衬她白净的皮肤,清亮的大眼,所以才更吸引人驻足歇脚吃点什么。
高里正都不由得心里夸了一句这丫头变俊俏了呢,之前干干瘦瘦的,脸色发黄,这会儿变得越来越白了。
他心里说裴二郎夫妻俩大变样都说腻歪了。
他又看见小鹤年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捏着一块粗麻布在那里比比划划。
他好奇道:“阿年,你作甚?”
小鹤年笑道:“我记账啊,我娘说好脑子不如个烂笔头。”
高里正:怪有道理的。
他忍不住弯腰去看小鹤年写啥了。
年纪大了还有点老花眼,又不能凑太近。
他发现小鹤年的粗麻布里竟然缠着一块黑炭?细细的,还能在纸上写字。
写字?
高里正惊呆了。
阿年这是用炭写字?
他、他、他,这也太另类了。
他突然想起年轻时候看过的一本闲书,上面好像提到老祖宗有用这玩意儿写字的记录?
好像叫什么铅……铅什么来着?
铅椠,对是这个!
高里正又暗暗夸自己记性好。
他好奇问道:“阿年,这个铅椠是从哪里买的呀?”
小鹤年眨眨大眼,“里正爷,什么是铅椠?”
高里正简单解释一下,就是一种用铅做的笔,是硬笔,不是毛笔那种软笔,古人也用过的。
只是因为硬笔书写器物要求更高,不像毛笔蘸墨能在竹简、布帛、纸张以及石碑等材料上写字那么容易,慢慢地大家就不用了。
小鹤年又学到了一个词。
小珍珠却笑起来,“里正爷,我们这不是铅笔,铅椠,这是炭笔,我娘和我奶用柳条烧的。”
小鹤年心里叹息,他没打算直接告诉里正爷什么做的呢,万一能卖钱呢?
小珍珠不存事,之前还抱怨里正爷爷和小鹤年嘀嘀咕咕,现在看高里正对她更和气,她又不介意了,对他也热情起来。
高里正忍不住借用一下,可惜没用过硬笔,习惯了毛笔一时间不会拿,就像拿筷子一样捏着写了个字。
炭笔落纸发出沙沙的声音,不习惯,但是感觉也不赖?
说实话他上了年纪,加上常年干活儿,手腕也有伤,类似腱鞘炎之类的。
定期要敷膏药的。
写字要悬空肘腕,他这个年纪就更累,所以现在不爱写字,都是让别人代笔。
用这个炭笔写字的话手可以接触纸张,倒是省力。
就是……竖着写下来,写第二列会弄脏手吧。
这年代读书人讲究端正清雅,要整洁,卷面必须干净,哪怕穿着大袖写字也不能将袖子拖上墨迹。
高里正虽然读书不行,但是也受了十来年的写字规矩训导,第一反应自然是整洁。
他对小鹤年道:“阿年啊,你以后要读书吧?”
小鹤年点头:“要的。”
高里正:“那还是要学毛笔字,不能用这个。”
小鹤年笑道:“没关系的,这个画画很好用。”
高里正忍不住借了他的本子看,发现小鹤年还画了几副简单的画。
他画的是商队和镖局,画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帅小伙儿。
虽然只有寥寥几笔,连轮廓都没画全,可那神情却栩栩如生,有一种写意的潇洒韵味。
这孩子,真是有灵气。
小孩子真是出奇迹呢,也没人教。
高里正越发心痒痒了。
这要是自己的崽儿,自己必定给他送聚文书院去!
说了几句,高里正就帮忙收拾东西,又帮忙搬运回去。
今儿他们带的东西多一些,其中一半是以清洁、挡灰为主的。
沈宁说了宁愿少卖些,也要让客人形成一个他们干净讲究的印象,这样无形中会提高他们的可信度,以后卖别的人家也会买。
小鹤年觉得有道理的就会执行,而且执行得很到位。
他甚至还让奶帮忙打了一桶水,准备了一个水瓢,专门给客人洗手呢。
不等晌天他们就回家了。
裴母正在做饭,沈宁和裴长青在帮裴大柱卸稻谷。
听高里正夸俩孩子,沈宁也很惊讶,“这就卖完了?”
小鹤年微微笑着,一副深藏功与名的谦虚内敛。
小珍珠却笑得很是开怀,跟沈宁分享看到可俊的大哥哥的事儿,“娘,可俊可俊啦。”
沈宁眼睛也亮了,“真的?哎呀,你们咋不喊我去看看呢?”
高里正:“!!!”
裴母:“……”老二家的真是能耐,现在可敢说了,嘴上也没个插销,这要是二郎又生气咋整?
高里正是惊恐,这二郎媳妇儿现在咋这般、这般……他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词儿。
毕竟她就是说看看,也没别的。
可这年头哪个大闺女小媳妇儿能明目张胆地说去看俊小伙儿?
尤其还当着别的男人的面?
别把他老头子不当男人好吧?
他还是里正呢!
里正的职责之一就是教化,纠正不良风气。
他看向裴长青,就见裴长青正拿眼瞅他媳妇儿呢,脸上神情不是生气反而是……委屈?
裴二郎,你委屈什么?
你还不训她!
他忍不住开口了,得暗搓搓提醒二郎媳妇儿,要注意影响。
“珍珠啊,那大哥哥俊还是你爹俊?”
小珍珠一怔,仰头看看爹,对上爹清冷冷的眼神她眨巴眨巴眼睛,求生欲爆棚地道:“当然是我爹俊啦。我爹是天底下最俊的!”
小珍珠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吴秀娥和爹。
现在她有点不怕吴秀娥了,但是还怕爹呢。
她都不拍里正爷的马屁,却要拍爹的。
这样爹才会摔稻子给他们焖大米饭啦,她要享受大米饭配红烧肉的幸福感觉。
嘿嘿。
小珍珠这不够真诚的马屁的确取悦了裴长青,他清了清嗓子,压下勾起的唇角,轻声道:“小孩子不要乱说,女孩子要注意,不能在外面说看男人的话。”
裴长青不是爱说教的人,但是当着高里正的面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再说这是古代,女孩子还是得注意,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人扣上一个不检点的帽子,那是要命的事儿。
小珍珠用力点头,“恩恩,我知道啦。以后我就悄悄说。”
不说是不可能的。
她还朝沈宁挤叽咕眼睛。
沈宁也朝她挤咕。
娘俩哈哈大笑。
高里正也被感染了,原本寻思要严肃,要好好说说她们的心思也没了。
晌天了,人家要吃饭,他也不好意思蹭饭,就先告辞溜达回家了。
下午他还得去看秋收呢。
这时候小鹤年发现了大鹅,惊喜地跑过去,小珍珠也跑过去开始捅咕大鹅。
她一把抱起小鹅,“小鹅小鹅,你乖乖。”
小鹅不知道是被裴长青吓破胆还是怎的了,就在她怀里乖乖的。
沈宁:“闺女,快放下,小心它拉你身上。”
闻言小珍珠没有一丝犹豫,瞬间放手,给小鹅丢回去了。
小鹅立刻跑去大鹅身边,把它当成妈妈一样往翅膀底下钻。
这家人太可怕了!
小鹤年从旁边撸了一把野草种子喂大鹅,“大鹅大鹅,你要好好给我们看家啊。”
大鹅一边吃一边嘎嘎。
小鹤年就当它答应了,“真乖。”
他跑去洗手,然后去灶房帮奶端饭去堂屋。
结果堂屋房梁也往下飘木屑灰尘,他们又忙着清理了一会儿才踏实坐下吃饭。
裴母现在心情愉悦,也难得开玩笑道:“木屑不要紧的,饥荒时候都吃这个。”
木屑能消化,可比土好。
俩孩子以前即便没吃过好东西,但是也没饿到吃木屑和土的程度,少不得又进行了一番“我们当年如何如何,你们现在好时候巴拉巴拉”的流程。
俩崽儿喜欢听奶讲古,所以一点都不烦,听得津津有味。
吃过饭沈宁和裴长青继续摔稻子,裴母泡上明天做豆腐的豆子又去做小米豆渣煎饼。
不能再做纯小米面煎饼了,俩孩子太能卖,万一把家里小米都卖光怎么办?
裴母还是那种思维,除非实在困难不能粜粮食,粮食得留着自家吃。
就算外面能买,花钱买的哪有自家这些好?
还是多卖豆子吧,家里豆子多。
沈宁对小珍珠和小鹤年道:“怪累的,你俩在家歇歇吧。”
豆浆豆花煎饼都被他俩卖完了,也没什么好卖的了。
小鹤年却还是招呼小珍珠往瓦罐里装水。
小珍珠惊呆了:“咱卖水?一文一碗吗?”
小鹤年笑道:“不卖。咱可以免费给口渴的路人喝水,还能趁他们歇脚的功夫聊天呢。”
聊天不是闲聊,可以打听消息,可以长见识。
书上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见识多其实和读书多是一个道理的。
小珍珠不懂这些,但是她觉得好玩儿,就拎着瓦罐,让小鹤年拿勺子碗一起去路边儿。
知道俩孩子不去远处,就在家门口也没危险,沈宁就不多管。
当地都是平原没有山,即便拍花子的都不容易抢孩子。
这会儿秋收呢,到处都是人,随便喊一嗓子他也插翅难逃。
村里人可能会跟邻居计较一根葱一把柴的,但是遇到这种事儿却正义感爆棚,是绝对会管的。
正忙着,就见裴三叔一路小跑着回来,跑得一头一脸的汗,衣服都湿了。
裴长青跟三叔说话,沈宁去灶房端水给三叔解渴。
她往水里捏了一丢丢盐。
裴三叔咕咚几口喝光了,又拿起地上裴母用来扇谷糠的蒲扇呼啦呼啦扇风。
裴长青心微微一沉,“三叔,你头午就去了,咋这会儿才回?”
是木材没谈拢?
裴三叔笑道:“舅兄留我吃饭呢,抹不开脸就留下了。”
当然吃饭前一直在地里帮忙收稻子来着,饭也是在地里吃的。
他大舅兄这人勤快,闲不住,连带着也看不得别人闲一会儿。
每回他去丈人家,大舅兄说不两句话就拉着他干活儿。
他的名言就是“说话不用手,咱边做活儿边说话,一点不耽误。”
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甚至每次去了都主动找活儿干。
这一次也不例外,说着话割着稻子,可手里有镰刀呢又不能太分心,聊得话题呢又牵扯钱、豆腐方子、木头等,也得费脑子。
结果就是说话忘了割稻子,割稻子不知道怎么说话,费了很多功夫才说清楚。
不过舅兄和嫂子对他不抠搜,给他炖的虾皮鸡蛋,舅兄端起碗来直接将多半碗鸡蛋都倒他碗里,让他多吃。
舅兄对他从来都不抠门儿的。
裴长青适时恭维了舅伯的大方,能用合理价位买到木头就好。
裴三叔高兴道:“我舅兄答应了,本来木材商给15两一根的大松木,他愿意13两给咱。
我又说了豆腐的事儿他又给降到12两,另外一根杉木也是。
那根大松木你起码可以锯三根房梁和两根檩木。
他让你有空过去看看,给他个房子的尺寸,他早晚的就给你把木头锯了,争取早点送过来让你找木匠干活儿。
至于钱吗,拉过来的时候你给一半,剩下的等过了年再说。”
裴三叔觉得这个可操作,过了年如果二郎不凑手,他会帮着说和的。
舅兄学了做豆腐的本事,若是开了豆腐坊赚钱,那还计较啥?
再过年给也成的。
裴长青挺满意的,毕竟那么大的松木可以锯五段,剩下的可以做椽子、锯板子做家具什么的。
沈宁和裴母也高兴,直夸三叔舅兄厚道人。
木头有着落,裴长青一块石头落地。
还有那五根檩木好说,自己凑凑都差不多。
傍晚时候裴大伯几个过来,听闻买到木头都很高兴,当然少不得又是一阵感慨贵。
不过想想那树长了几十年,似乎又不贵,只是咱没钱罢了。
裴四叔:“二郎,我家里有根榆木,得有四丈多长,正好当檩木,多的锯板子打家具。”
大伯家也有根榆木,原本想把自家一根坏掉的檩木换掉,就是自己没那技术,找木匠瓦匠又太贵,没舍得,就先对付用,顶多就是容易漏雨,倒是不会塌房。
自家人不急用钱就先赊账,先还完外人的再还自己的。
很快另外几根也有了着落。
高里正下午去监督秋收,傍晚就溜达回村跟有木头的几家说了。
他做了二十年里正,对村里的人和事儿,谁家有什么家什儿那是门清的。
他给裴长青寻摸到两根榆木两根香椿木。
这种木头也根据粗细、长度算价格。
四根木头又欠了三吊零着五百钱,不过木头也很大,裴长青觉得很划算。
木头除了截房檩,还能做椽子、锯板子做家具等。
尤其是香椿木,防腐防潮防虫,做饭橱、食盒是极好的。
即便夏天饭菜放一夜都不会坏,大户人家都用这个,高里正家都有。
香椿木常年给他养猪的那户人家的,男人留着给自己和老婆子做寿材用。
高里正说他比自己还年轻呢,这么早置办寿材干啥?放着白瞎了,拿去给裴二郎家盖房子用。
那男人日常就给里正家干活儿、养猪,并没有学做豆腐的念头,所以一直跟裴家没什么交集。
但是高里正发话,他就愿意把木头让出来。
这基本就是村里符合裴长青要求的木头了,其他的不是阴干时间不够就是品相不好。
虽然多了一根,裴长青也都要了,家里还得打门窗呢。
主要是村里人不急着要钱。
反正里正打包票呢,再说裴二郎又跑不了,人家还那么有能耐,哪会差他们这几百钱?
他们今儿给裴二郎个人情,以后裴二郎能耐了都得高看他们一眼呐。
庄户人虽然穷,没文化,却又最好面子,喜欢有本事的人夸他们。
傍晚时候男人们继续垫高夯平基地,沈宁这边帮裴大柱卸车。
院子里现在一垛垛的稻子,都要没地下脚了。
裴大柱:“弟妹,这么堆着可不成,别捂坏了,万一下雨啥的该发芽了。”
沈宁:“那我给站起来吧。”
她招呼裴母一起把稻捆三五一群互相靠着站起来,只要没人碰就不会倒。
农民经常这样把麦捆稻捆插在地里晾晒。
等把稻捆都站起来天也黑透了,点着火盆吃过饭也没摔谷子他们就洗漱上床。
今夜沈宁都没力气跟裴长青夜聊,躺下就睡了。
裴长青闻着她身上浓浓的稻子秸秆的清香,从她头发上摸索出好几根稻杆儿。
他忍不住笑了笑,搂着媳妇儿也睡了。
晚上睡得早,第二日天不亮沈宁就憋醒了。
她迷迷瞪瞪趿拉着草鞋出去上厕所,一开门给自己吓一跳。
“哎妈呀!”
她拍拍胸口。
天光未亮,黑乎乎的却又能看清点轮廓,一打眼好像院子里站满了人。
她侧身穿过稻捆,上完茅房赶紧回屋再睡一会儿。
早上沈宁打着哈欠出门,对同样站在门前失声的裴长青小声道:“人家撒豆成兵,咱家插稻捆站岗,没人敢来偷稻子了吧?”
还有那两只笨鹅,小的钻进去就出不来了,急得嘎嘎叫唤,大的就横冲直撞,咄咄地撞来撞去,跟走迷宫一样。
反正有它俩嘎嘎叫着,晚上没人敢来偷稻子。
裴长青也是忘记了,昨晚上满脑子都是木头、地基、青砖啥的,根本没留意院子里的稻捆。
这会儿一出门可不就吓一跳?
裴母倒是没吓一跳,但是也觉得这样不行,“大柱还要送稻子过来呢,放不下了。要不让他放地里晒,咱们去地里摔谷子。”
以往他们也去地里摔,今年这是二郎受伤不便才拉回来的。
裴长青:“太多了,咱先搭个晒禾架,把稻捆摆上去。”
现代农村不少这种粮食架子,甭管晒稻捆还是高粱穗、编起来的玉米串,不占地方。
原本家里没木头,可搭不了这种架子。
现在不是有外村人换的杂木么?
选粗的最好带树杈的四根埋在地下当立柱,将次等粗的用麻绳牢牢绑在立柱上,做出一个个梯子。
绑完就可以把稻子一捆捆交错搭在上面,稻穗朝外方便晾晒。
若是阴天下雨,就在上面搭上麦草苫子。
即便稻穗被雨打湿也没关系,只要不是长时间连阴天,稻穗的水滴答下来,太阳出来很快就会晒干。
很快跑来帮忙整地基的男人们看到,就问要不要帮忙。
裴长青让裴二柱他们帮忙,其他人继续去夯地基,绝不浪费劳力。
裴三叔也拉着四叔过来帮忙。
一早上裴长青领着他们搭了两个晒禾架子。
裴四叔看得很是惊奇,“这个好哎,不着急的庄稼先这样挂着,回头空了慢慢收拾。”
二郎现在可真聪明啊,干啥都和他们不一样,处处透着股子机灵劲儿。
裴三叔也说不错,回头家里也搭上一个,农忙晒粮食,农闲晒被子衣服都行,再也不怕娘们儿吵吵院子小没地方晒被褥衣服了。
起床的小鹤年和小珍珠也跑过来瞅。
小鹤年转圈观察。
小珍珠则抓着两根横梁打悠悠,“荡秋千咯。”
裴长青忙制止她,柱子埋在地下不深,而且也没有攀线辅助,挂挂粮食没问题,要是这样一直晃悠可就不安全了。
什么东西都怕反复横跳不是?
小珍珠立刻乖乖地下来,“爹,我以后都不会晃了。”
裴长青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寻思自己可能有点严肃?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小揪揪,“新家那边回头给你们做个秋千架。”
阿宁可喜欢荡秋千呢,散步的时候经常拉着他去玩小区的秋千架,还喜欢带他去游乐园玩海盗船。
小珍珠立刻星星眼,“爹,真的?”
裴长青神情温柔,“嗯。”
小珍珠就拉着小鹤年在院子里跑,最后跳到稻谷堆上打滚儿。
裴大伯等人见状,纷纷觉得二郎现在真是大变样,以前对孩子不咋搭理,现在又太惯。
闺女可不能惯。
闺女以后要出门子,你给她惯坏了,去婆家那不是遭嫌弃,遭罪么?
【作者有话说】
大伯们:不能惯女孩子,会惯坏的,婆家嫌弃。
沈宁:没事,到时候找个不敢嫌弃的。
第38章 高粱红 我们都有简单快乐的权利
他们帮着把稻谷捆搭上去,时间也差不多,该回家吃饭下地了。
沈宁和裴母也已经把豆腐压上,照样把豆渣分给几人。
宅基地那边儿干活儿的男人们见状越发心头火热。
这豆腐真好啊,不但能吃豆腐,还有豆渣吃,一点都不浪费。
量大管饱!
今儿跟昨天一样,要吃豆腐的妇女们一起床就跑来定豆腐,有的让男人干完活儿拿回家,有的打发孩子来取。
毕竟便宜,几乎不赚钱,自然不需要费劲卖。
小鹤年拿出小账本翻翻,对沈宁道:“娘,昨儿下午客流少了很多,今儿上午会更少,就不用带那么多了。我们带半罐豆浆,一小盆豆花,另外带几个小米豆渣煎饼。”
昨天喝水的远路客人只有三个,其他都是附近干活儿的。
沈宁夸他,“阿年你真细心,想赚钱就是得了解市场和客流量,不能脱离市场。”
小鹤年:“娘,这个市场不是赶集那个市场吧?”
沈宁笑道:“差不多吧,就是代指咱们的目标客户,会买东西的人。”
小鹤年暗暗琢磨一下,点点头,记住了。
他俩吃完饭就去路边儿,就跟玩儿一样。
沈宁对裴长青道:“家里没柴火了,我去割谷秸回来烧火,娘去摘摘那点绿豆。”
裴长青立刻道:“你在家,我去割谷秸。”
沈宁:“割谷秸又不累,俩孩子在路边儿呢,还有这两大摊子,你得在家看着。”
裴长青现在真离不开,因为他们和村民的交易,这两天时不时有人来报名。
有些人报名顺便就把东西带来了,可能扛着几根做椽子的木头,可能挑着一担土坯砖,也可能拉着一车土什么的。
这些都需要裴长青记下交付多少还欠多少,也筛选一下可不可用,免得被人糊弄。
裴长青同意了,让她不要累着,太阳太晒就回家,别中暑。
虽然已经七月底,但是白天日头还是热辣辣的。
吃过饭沈宁和裴母出发,裴母也带了镰刀,摘完绿豆再去帮忙割谷秸。
绿豆和其他庄稼不一样,绿豆不是同时成熟的,熟了不摘遇到雨天会烂掉,遇到大太阳会炸掉,所以隔两天就得去摘一摘,等都成熟直接拔掉绿豆藤就好。
摘绿豆要全程弯腰,很辛苦,农人们喜欢让个矮的小孩子去摘。
沈宁家就种了一分地的绿豆,也不交税粮,就是自家吃的。
量少摘摘也快。
沈宁让裴母去摘绿豆,她先去割谷秸。
分家那点柴火已经烧光了,附近也没大的树林子能随便砍柴,只能指望庄稼杆儿。
这年代还没有玉米,农民就少了很好的柴火。
玉米秸上半截是很好的草饲料,下半截就是很好的柴火,玉米芯也是生炉子的好材料。
现在只能烧谷秸、豆秸以及棉花柴。
高粱秸也很好,但是高粱秸用处非常大,既可以劈篾子编席,又可以绑成把子代替椽子盖房子,还能夹障子、钉晒粮食的箔、围粮食囤子,所以很少人舍得直接烧火。
沈宁去割谷秸的时候正好碰到裴二柱去割自己家的谷秸。
知道沈宁要割谷秸,他道:“二郎媳妇,你只管割,割了捆在地里,一会儿我用木板车给你送家去。”
甭管背驮还是肩挑,那都不如木板车。
一车顶她背两天的。
沈宁也没拒绝,因为她的确干不了大力气活儿,就笑着道谢。
落后的农耕时代和现代社会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这时候的单个家庭是没有办法平安存活的,必须和其他人互帮互助才行。
甭管是盖房子、准备材料还是种地收庄稼,亦或者伐木,就连出个远门都得有人作伴照应,遇到事儿也得族里人一起出头。
个人的力量在这里是非常渺小的。
裴二柱帮她,她也心安理得,不会觉得是占便宜,因为回头她和裴长青就能还回去。
不用往家背谷秸,沈宁就没了心理负担,唰唰割得很快。
等裴母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割了一大片。
裴母:“二媳妇,你今儿咋割得这么快?”
沈宁笑道:“二柱哥说一会儿他帮忙用木板车拉回去,我就想着多割点。”
裴母也笑起来,“我带了镰刀,和你一起割。”
沈宁:“娘,你去看看高粱地吧。”
那块高粱种在洼地里,光照少,比正常熟得慢一些。
但是那块洼地种别的不行,只能种高粱,因为它存水,不足以种水稻,种别的又容易烂根。
裴母寻思也行,她把绿豆放在谷地里,直接去高粱地割高粱穗了。
高粱穗带着挺杆儿,割多少她直接扯根苘麻皮捆捆背回家就成。
家里没有正经笤帚,分家就得了个笤帚疙瘩,今儿把高粱穗背回去,脱粒完了就能扎几个笤帚用。
高粱米也是很多人家的主食,不管熬米粥、捞干饭还是磨面做窝头、发糕都行,就是单吃高粱面不好吃,酸涩发苦,最主要吃了便秘。
所以他们家多种粟米和豆子,只有需求的时候才种高粱。
沈宁割了半天,裴二柱就拉着木板车来了,因为晌午大哥要给二郎家拉稻子呢。
两人装车快,装差不多高度,直接用麻绳拦腰一系。
沈宁把装绿豆的口袋也放到车上让他帮忙捎回去。
裴二柱帮忙往家送谷秸,沈宁就继续割。
这块地离家不远,路上不费多少功夫,裴二柱两趟儿就把她割的都拉走了。
沈宁没继续割谷秸,而是去高粱地和裴母一起割高粱穗。
火红的高粱沉甸甸地挂在秫秸稍儿头,看得人心里也喜洋洋的,对生活都格外有奔头儿。
等晌天她俩才背着高粱捆回家。
小鹤年和小珍珠已经回来了,裴长青给做上粥,让俩崽儿坐在灶前看火。
每次添两三根谷秸,小火慢熬不会糊锅底。
沈宁舀水和裴母洗手洗脸,随口问崽儿今儿生意如何。
她从不轻视俩孩子,即便是很小的路边摊儿她也当正儿八经的生意尊重。
小珍珠笑道:“娘,今儿生意惨淡!”
惨淡是小鹤年说的,她没感觉,因为她照旧玩得很开心呀。
沈宁笑道:“昨儿阿年就预料到了,没什么。”
他们这么远还能沾光隔壁县的商会赚到一百多文,已经够幸运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小鹤年还是很失落。
赚过40、60多文,他感觉很难再接受12文了。
上午他们居然只卖了12文,还是没刨除本钱的。
还是小米豆渣煎饼便宜,他们只卖一文一个。
今儿没有怜贫惜弱的老太太,也没有又俊又大方的大哥哥,只有一毛不拔的过路人。
沈宁笑道:“怎的了,怎么还垂头丧气的?
阿年,我不允许你这样贬低自己,你知道你俩有多厉害吗?
满村的大人要想赚几文钱可不容易呢。
你看你大伯,给咱割稻子,那么累呢一天才21文,还有很多人想赚这个钱都赚不到,只能去卖鸡蛋和粜粮食。
你赚的可比他们多多了!”
沈宁说得真心实意,让人感觉到她的真诚,并不是单纯安慰人。
小鹤年感受到了,低落的心情立刻回升。
他自己不满意,也怕爹娘对他失望,嫌弃他没用,如果爹娘不嫌少,他也就没那么失落。
笑容重新爬回小俊脸上,“娘,这就是由奢入俭难吧?”
沈宁:“诶,你啥时候奢过了?”
小鹤年:“就是打比方,赚过更多的钱,就不能忍受再赚那么一点点。”
要是每天比昨天更多更好,那该多好啊?
这样日子就会蒸蒸日上,越来越红火。
沈宁:“阿年,不管做生意还是啥,都是有淡旺季的。
夏天草帽卖得好,雨天斗笠卖得多,过年时候小商贩也多赚点呢。
你看这天地万物也是,花开花谢,秋去冬来,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那都是不断改变的。咱们不能因为外物变就内心跟着难受,咱们要以不变应万变,随他们怎么变,咱们就过简单快乐的日子。”
院子里小珍珠追着小鹅嘎嘎乐,又被大鹅追着嗷嗷逃窜。
简单又快乐。
沈宁笑着对小鹤年道:“你看珍珠,就是简单快乐,阿年,你还是小孩子,你也应该这样简单快乐。赚钱啊,盖房子啊,那是爹娘的责任,不是你的。每个小孩子都有简单快乐的权利,你们去摆路边摊儿,也应该是奔着好玩儿去的,而不是为了赚更多更多的钱。”
即便长大了,她也不想俩孩子因为生活、婚姻、钱财等等去犯愁。
她和裴长青多活了一世,就会看破很多东西,放下很多东西。
比如他们现在执着于盖房子,是因为他们急需,等他们有了温暖安全的屋子,目标也不会是盖更大更华丽的宅子,而是其他改善生活的东西。
是让他们活得更加真实、扎实的东西。
对自己要求太高,太苛刻,就会不断地用一些物质的东西来衡量自己的成败得失,就会被外物拿捏住,终身不得自由。
这是她前世磕磕绊绊中自己总结出来的,希望对小鹤年有用。
旁边裴母听得眼泪汪汪的。
她就从小没得过简单快乐的机会。
自打开始学话记事,奶和娘教的就是乖、听话、干活儿、嫁个好男人、讨好婆婆等等。
看着二儿媳不同以往的神情,裴母想,或许现在她已经开始了简单快乐的日子?
每天磨豆腐、做饭、干活儿,一家子说说笑笑,不会再有压在头顶上的黑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打雷下雨。
被沈宁这么一开导,小鹤年果然轻松起来,放下那些失落吃过饭就和小珍珠开开心心地玩耍了。
等两人玩累了,躺在谷秸草垛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翘着二郎腿看天上云卷云舒。
小鹤年:“云彩也有简单快乐的权力,所以它们随便往哪里飘。”
小珍珠:“才不是!云彩没有权力,云彩是风指使的,风让它去哪儿它就去哪儿!”
小鹤年:“……嗯,很有道理。”
小珍珠:“哎,啥时候让我发笔财啊,这样咱都不用那么累,还能住大房子,穿新棉衣,盖厚棉被,天天吃红烧肉配大米饭!”
小鹤年:“……”
说好的小珍珠简单快乐呢?
小珍珠笑起来,“我想过怎么发财,可能明儿走路就捡个金元宝,也可能哪天跑来个贼人被咱们抓住,正好是县太爷要抓的大盗,赏咱几个大元宝!”
小鹤年:“……”
嗯,的确是简单的快乐。
他出溜从草垛上滑下来,“走啊,继续摆摊儿去,说不定下午能卖15文呢。”
小珍珠:“走走走,坐在路边儿可好玩儿了,能看不一样的人。有人走路像大鹅,栽歪栽歪的,有人走路像猫,蹑手蹑脚没动静,还有人像狗子,闯哒闯哒的。”
她可喜欢观察这些好玩的了。
两人又快快乐乐地去收拾东西,自己拿不了就让裴母帮忙送过去。
实际下午他们只卖了8文,小米豆渣煎饼赚大头。
虽然比上午更少,小鹤年没有再失落。
他和小珍珠坐在路边,小珍珠观察行人的姿势,他也把感兴趣的画下来,还写了两页三字经。
他学着娘的样子画日记。
沈宁晌午吃完饭还写了一点手账,纯粹是一时兴起,画了简笔画加简单介绍,内容就是两小只摆路边摊儿,她和婆婆割谷秸,裴长青在家整地基,还有一个画外小裴父吭哧吭哧收稻子。
小鹤年觉得好玩,自己也画了自己的心情。
写上:简单快乐一家人。
下午沈宁和裴母继续去割高粱穗了,裴三叔见着,拉完谷秸帮她们一趟拉了回来。
裴母做饭。
沈宁把高粱穗挂在晒禾架上,剩下的晚上脱粒,明儿扎笤帚用。
傍晚时分裴长青那边收获颇丰,来了一群外村人,有用木板车拉着土坯砖的,有抬着木棍子或者木板子来的,还有人拉了一车可以打墙基的石头。
麦草虽然需要,但是裴长青说过暂时不收,要等上梁的时候才收。
麦草轻快占地方,自家没地方放,要是堆在外面很容易下雨烂掉,还是化整为零放在各家存着吧。
他只需要说多少数量即可。
裴长青拿了炭笔和小本本给他们记下,为了节省纸张他记得很简单,主要记叫什么,介绍人是谁。
介绍人就是裴庄村民或者裴庄村民已经来报过名的亲戚,一户介绍一户这样来报名。
这是沈宁和裴长青商量出来防止那些大聪明的办法。
这时代不管做什么都流行具保、引荐,科举要秀才具保、买房子买地要村人、里正具保,去大户人家做工更需要引荐,进城都得有村里正作保呢。
主打一个出事就能查人,一查就一个准儿。
他们照葫芦画瓢。
这些天沈宁换豆腐可没少给村民们洗脑,给他们灌输一种我这豆腐亏本换、亏本教你们,就是想让你们改善生活、节省粮食,自然收获了村民的感激。
然后她就进一步引导村民们发散:人家二郎夫妻差不多是白教咱做豆腐,咱就出那么点力气或者东西,已经占人家大便宜,要是这样都舍不得那得多抠门儿?
谁要是耍小聪明几家凑一点材料,只想占便宜不想给人家换材料,那是欺负老实人,也是占咱们的便宜。
那样可耻!不要脸!
咱们大家一起唾弃他!
于是他们告诉亲戚也这个态度,要求亲戚必须出东西,不能白占便宜。
亲戚再引荐亲戚,也是这个路数。
今儿就来了两户陌生人,说不出引荐人,只说是南边某村的。
裴长青就不肯收,“没有引荐人,我不收的。”
那俩男人急了,瞪眼嚷嚷:“这是干啥啊,你自己说的送材料教做豆腐,怎么又不收?”
裴长青:“谁跟你说的你找谁去。”
那俩男人不干了,缠着他要说法。
这时候旁边送材料的几个男人也不干了,直接怼那俩男人,“你俩哪个村的?有引荐人不?我们都是裴庄亲戚介绍来的,没人介绍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一个村就凑这么点东西?”
“可不咋的,咋恁不要脸呢?我们和实在亲戚都是一家出一份,你们一村出一份就想学?”
“又不是真让你拿二百文来,几根做椽子的木头总有吧?”
“没有就赶紧晒土坯,一天晒个几十块,三天也够了,就是懒,想占便宜吃白食!”
“这不只占二郎家便宜,还想占俺们便宜呢。”
“不行不行!”
都不用裴长青怼,送材料的、干活儿的男人们就直接怼上了。
那俩男人登时气焰矮了半截,不敢再吵吵。
一个男人闷声道:“俺、俺亲戚是二蔫巴媳妇儿。”
裴长青冷淡道:“不好意思,你这个亲戚自己都没报名呢。”
“噫~”
“亲戚都没报名,咋能引荐你?别是合伙儿来占俺们便宜的吧。”
大家七嘴八舌群起攻之,直接把那俩男人臊得灰溜溜地拉着木板车又走了。
而躲在远处瞅这边儿的二蔫巴媳妇儿见状也赶紧跑了,生怕被裴二郎找上门。
男人们纷纷道:“二郎,你别怕,咱们定好的规矩就得这样,绝对不让人占你便宜。”
“就是,这么点东西都舍不得,二郎家房子猴年马月才能盖起来?”
人家要凑材料盖房子,你们耍这个心眼子让人家凑不齐盖房子的材料,那人家就不能开工,不能开工就不教点豆腐呀。
这不是连累他们不能尽早学做豆腐吗?
沈宁闻讯也赶过来,连声跟大家伙儿致谢,“多亏了你们,要不是你们俺夫妻俩保管让人骗成傻驴子。”
众人的情绪越发高涨了,感觉他们团结一致保护了自己的利益。
就,胸前的红领巾更鲜艳了呢。
手里的大镢头挥舞得更有力气了。
沈宁继续回去搭搞两捆,裴长青给其他人记录完,又打听一下石灰的事儿。
“几位大哥大叔,你们可有生石灰?或者其他人家有没有?可以拿石灰来换。”
地基刨得差不多了,他得开始准备三七土。
三七土就是三分石灰七分土,混合夯实,地面会非常坚硬,而且能防潮,防止地下水渗上来。
古代宫殿庙宇、城墙、陵寝、防御工事以及大户人家的宅子都用这个。
如果石灰不够,院子可以不要,三间正房却必须用。
有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抹抹刚才甩膀子跟俩人理论出来的汗珠子,他平时也给村里人盖房子,略懂一些,“裴二郎,你要石灰干啥?你又不盖砖瓦房,不用石灰和泥抹墙的。”
普通人家都是夯土、土坯砖、黄泥,哪里需要石灰?
只有大户人家才用那玩意儿。
裴长青笑了笑,“要的,有石灰砌墙更结实。”
众人纷纷道:“那俺们回去给你说说,就是估摸着够呛,你要买石灰不如去镇上杂货铺子问问。”
裴长青见他们也不知道更多信息,也只得回头去镇上杂货铺问问,高里正那里也可以打听打听。
等众人走后,他略盘算一下,目前需要大量石灰,这个普通农户家没有,没法用豆腐方子换,必须花钱买。
石灰应该不贵,但是石灰重,这年代运输脚力就是很大的费用。
想到要预备好几两银子裴长青原本微扬的嘴角瞬间压下去。
多少年不曾为钱发过愁的裴总又双叒叕品尝到了穷的滋味儿。
另外木头也得提前备好。
木头不是锯开就能用,还得根据需要进行处理,比如两头要搁在山墙上就不能圆溜溜的,要把圆面修平。
椽子不是直接搭在檩木上,还得做椽花,搭头等。
他需要童家早一些帮忙把木头锯好送过来。
童家有牛车,送木头方便,他可以付脚力……嗯,最好先赊着。
木头到位就得请木匠,先请专门盖房子的大木匠,这是粗作木匠,乡下一天三十文左右。
回头再请专做门窗、家具的小木匠,这是细作木匠,乡下一天得四五十文。
实际他也能干粗作木匠的活儿,但是他没有工具。
去借木匠工具是不可能的,木匠轻易不外借自己的工具,尤其趁手的斧头、锯子、刨子。
租也不现实,便宜了人家不肯,贵了和请木匠差不多,他可舍不得。
等他有钱了,一定要置办全套木匠工具,到时候给阿宁做炕寝、衣柜、梳妆台。
很快裴大伯、三叔几个过来帮忙。
裴长青跟三叔说明儿一早去一趟小童庄,他亲自看看木头,没问题的话就先付一半银钱,然后告诉童舅兄尺寸。
童家愿意帮忙锯木头,裴长青挺感激的,毕竟请锯匠也要花钱呢。
裴三叔犹豫了一下,“二郎,你自己能去不?我得过来帮你夯地基,咱不能耽误活儿。”
他也怕去了大舅兄又留他干活儿,他家里的活儿还没干完呢。
裴长青笑道:“可以的。”
三叔打过招呼,他不算贸然上门,没什么。
请大伯他们帮忙盯着干活儿,裴长青去找高里正咨询买生石灰的事儿。
高里正这会儿正在家训孙子们,“你瞅瞅你们一个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柳家、霍家、陈家的公子哥儿呢。咱啥家庭呀,啥条件儿啊,你们没个数儿是怎的?一天到晚不知道好好读书,整天给我弄幺蛾子。有这么好的读书条件不珍惜,你们瞅瞅人家裴鹤年,没机会读书人家偷偷跟着大伯学,学得也比你们强百倍!”
几个孙子从高到站成排箫,低头耷脑却很不服气。
裴鹤年那个傻子怎们能跟我们比!
这时候外面传来裴长青的声音。
众孙子们就见他们严肃冷酷的爷爷瞬间笑开花,竟然颠颠地亲自出去应门。
众孙子:“!!!”
就夸张。
他们互相挤咕挤咕眼睛,趁机散了。
裴长青见高里正亲自应门,还挺意外呢,寒暄两句就说明来意。
高里正:“二郎,屋里坐。”
裴长青婉拒了,“里正伯,时候不早了,我就不进去打扰大伯娘歇息。就想问问哪里能买生石灰。”
高里正一怔,他就说裴二郎胸有丘壑,不同凡响。
他还知道盖房子要用石灰。
满村泥腿子,没有一个自家盖房子想用石灰的。
即便他时常跟人家说打地基和泥砌墙啥的加点石灰,更结实,没人听。
裴二郎真是有见识有想法啊。
不愧是裴童生盖章的深沉有城府!
他笑道:“咱们成阳县东边的连庄就有石灰矿,他们全村以烧石灰为生,去那里买最便宜,一车也就二三十文吧。”
裴长青问了问连庄距离裴庄多远,竟然要小一百里路!
比去沈宁娘家那边都远了。
一来回雇车顾牛加上人牛的嚼用都得一两半银子。
买不起!
高里正立刻明白,即便自己肯借牛车给裴二郎,只怕对方也不好意思。
他道:“要不就去镇上杂货铺看看。杂货铺卖石灰一斗差不多9文钱,买得多8文也是可以的。”
裴长青:“……”
单位从一车二三十文,到了一斗九文,这落差忒大。
无奈只有这俩地方可以,另外就是药铺可以买,但是药铺人家卖药,那石灰也只是少量的,价格更贵,一斗得划12文。
不但砖瓦买不起,木头买不起,甚至……最便宜的石灰他都买不起呀。
高里正瞅着裴二郎挺拔的身影,都心生怜爱了,多好的后生啊。
咋不是他儿呢?
这要是他儿子,倾家荡产他也得扶持啊。
哎。
这时候躲在影壁墙那边探头探脑的田氏撇着嘴直啧啧,本身她就看不上裴二郎和沈宁,现在公爹还拿裴鹤年那个小傻子贬低她儿子,她焉能不气?
她用自以为别人听不见地小声嘲讽,“穷得叮当响还想盖石灰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趁几个钱儿,穷鬼!”
高里正年纪大略有点耳背,没听见儿媳妇嘟囔什么,裴长青却听得清清楚楚。
他面色如常地跟高里正告辞。
离开高家的时候他心绪有点浮动。
多年不曾为钱犯愁,再度陷入贫困让他有些难受。
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到西河边,看看静水流深,卷着落叶载浮载沉。
生活如这深水,凡人如落叶。
外公从小就跟他说:生命如过关,关关难过关关过。
小时候他每天都为钱犯愁,早饭炒面要三块钱,他只有两块。
外公说他妈就是吃饱了撑的作妖,所以人不能吃饱,饿着才没空想有的没的。
于是他从小挨饿,一直缺钱。
是的,生命如过关,从出生起,他就在过关。
亲爸是个游戏人间的渣滓,尚未成年的妈妈把他生在公厕,扔进垃圾桶,能活下来纯属他命大。
七岁那年她彻底跟渣男分开,不敢跟渣男决裂的她把所有怨恨发泄在他身上,骂他:“你为什么不去死”。
那时候他不懂大道理,只有深深地自我怀疑和厌弃。
十五岁那年没死透他就找到了答案:那么多人渣都活的好好的,我凭什么去死?
从此他再也不软弱。
一年又一年,他越来越坚硬,如山石如厚土。
再大的困难也打不倒他。
其实他也想要简单快乐的权利,所以当初他对单纯美好的阿宁一见钟情。
眼下不过是缺钱而已,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
他没和阿宁分开,也没有穿成老头子,更没有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残疾。
不过是缺钱而已。
这只是暂时的。
他有信心赚钱,更有信心会给阿宁和家人更好的生活。
坚定了心里的想法,他不再低落,转身回家。
一路上他大步流星,要早一点看到阿宁灿烂的笑脸,看看娘和孩子们开心的模样。
在这个世界,他是完整的。
有爹娘,有爱人,有孩子。
虽贫犹安。
院子里燃着火堆,裴母慈祥的面容格外恬静。
小珍珠的笑声飘出老远,夹杂着大鹅嘎嘎小鹅呱呱的声音,还有小鹤年提醒她小心的惊呼声。
阿宁甜美的声音穿过晚风送入耳中,说不出的熨帖,“去看看你们爹回来了没,要开饭啦——”
俩孩子就赶着大鹅小鹅嘎嘎地往外跑,小珍珠还喊着:“爹,爹,你回来了没?”
小鹤年:“爹要是没回来,你喊有什么用?”
小珍珠:“我这么一路喊着,爹不就听见了吗?”
裴长青心里暖暖的,扬声回答:“回来了。”
小珍珠立刻欢呼起来,得意道:“瞧,爹听见了!”
两小只就飞快地朝高大的身影跑过去,“爹!”
裴长青伸出大手,一手一个牵住了一双儿女,“走,回家吃饭。”
男人领着孩子回家。
大鹅领着小鹅回家。
孩子哈哈笑。
大鹅嘎嘎叫。
【作者有话说】
那天和朋友聊天,说莫欺少年穷。
小说里,男主:莫欺少年穷。
转身就发家致富。
现实里,我们:莫欺少年穷,莫欺青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然后活到老穷到老。
哈哈哈哈哈哈。
没事,我们只要简单快乐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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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扎笤帚 找个好手艺的老木匠
第二天沈宁醒晚了,外面传来婆婆和俩崽儿一边背书一边吱呀吱呀磨豆浆的声音,西边传来男人们喊着号子刨地、夯土的声音。
她一骨碌爬起来,要亲命了。
昨晚上裴长青抽风了,跟蜜月期那么腻歪,让她招架不住。
昨儿他从高里正家回来就有点不对劲,也是她对他非常熟悉才能觉察出来,他表面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对孩子们和婆婆比以往更亲近两分。
吃过晚饭她和婆婆给高粱脱粒,想收集笤帚苗明儿扎笤帚,结果他说头痒,要烧水洗头。
他虽然勤洗澡,但是头上有伤,她怕伤口没好利索再感染了,每次只给他洗垂下来的发丝以及后脑勺,不肯碰他伤口的地方。
现在伤口结痂的确没问题了,她也就没拦着。
洗头这个事儿就是自己原本不痒,可看人家洗便也觉得痒。
白天她和婆婆会晒上两瓦盆水,再掺点温水,晌午她俩能擦洗身体,俩孩子也能洗洗澡,男人都是晚上去河边洗澡,所以他们身上不脏的。
头发就不行了。
本身头发就长,又没有吹风机和洗护用品,白天干力气活儿出大汗,她都只能三四天洗一次。
不痒才怪呢。
于是她也说洗,孩子们有样学样,也要洗头。
沈宁就把婆婆也拉上,一家子集体洗头。
七月底的夜晚凉飕飕的,洗了头又怕感冒,裴长青又点了火盆烧了两块木头给他们烤头发。
等头发烤差不多他也不让婆婆干活儿了,催着回屋睡觉。
睡啥啊。
他可能折腾了!
沈宁穿衣下地,还寻思找个什么借口跟婆婆解释自己起来晚了,结果裴母压根儿没有异样。
裴母笑道:“二郎媳妇,豆腐都订出去啦,阿年记得账。”
沈宁凑过去看看石板,小鹤年写字还怪好看的呢,“我宣布以后阿年是咱家的小账房,这些账归你管。”
小鹤年笑着点头。
小珍珠帮忙拍拍小鹤年的胸脯:“娘,放心吧!”
小鹤年:“……你轻点,给我骨头拍碎了。”
小珍珠:“你可真娇气。”
吃过早饭,小珍珠催着小鹤年赶紧地去摆路边摊儿。
裴母要去割高粱,顺路帮他们把东西搬过去。
裴长青帮沈宁把豆腐切成块,等会儿他去小童庄,村里人要来拿豆腐。
他的视线追着沈宁的身影,冷不丁对上她嗔怪的眼神,不禁笑了笑。
沈宁朝他做了个鬼脸,笑什么笑!
裴长青哈哈笑出声,“阿宁,上午好好休息,别摔稻子了,等我回来做。”
沈宁:“我上午要扎笤帚呢。对了,大民哥说他舅喜欢拉人干活儿,你去了板着点,别太上赶着。”
童大舅见不得人闲着,但凡去他家做客都会被安排活儿这事儿,可给几个外甥留下不小的阴影。
谁去姥娘家不想歇歇?
在家里干不完的活儿,走亲戚还干活儿,谁愿意去啊。
关键家里一堆活儿,裴长青可没时间在童家干活儿。
裴长青点头,“我晓得呢。走了呀。”
沈宁摆摆手,“快走吧,突然黏黏糊糊的。”
她觉得裴长青这人后反劲儿,谈恋爱时候端着板着,不那么黏黏糊糊的,结婚之后反而黏糊得厉害。
关键她俩在一起都十年了,现在还黏糊啥啊。
晚上睡觉还得搂着,都影响她睡相发挥。
她继续给高粱脱粒。
高粱穗尺长,还带着二尺多长的挺杆儿,这是扎笤帚的好材料,不能直接摔或者敲,怕弄坏。
农人针对不同的庄稼有不同的脱粒办法。
将铁锨放倒用两只脚夹着,然后一手攒着梃杆儿,一手摁着高粱穗,“嗤啦”一拽,就把高粱粒给刮下来。
攒够了做笤帚的苗苗就开始扎笤帚。
腰上捆着尺长的棍子,脚上再蹬一根棍子,两根棍子中间有结实的麻绳,一把把的笤帚苗顺着绳子勒进去,卷几圈就用脚蹬着,直到笤帚头扎出来,然后把梃杆儿归拢在一把,一圈圈扎起来。
用手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就得脚蹬腰挺,这样才能扎得足够结实,不散架。
沈宁不会扎笤帚,但是原主很擅长,她靠肌肉记忆就能做这活儿。
沈宁在家忙的时候裴大伯家的门也被人敲响了。
大伯娘朱氏正在家搓谷子呢,闻声去应门,就见来人是娘家村里的王木匠。
她惊讶道:“木匠老哥,你咋来了?”
王木匠笑道:“我找大柱呢,他在家不?”
大伯娘笑道:“大柱给他堂弟割稻子去了,得晌午回来,你要是有急事我打发小子去喊他。”
王木匠忙摆手说不用,“我去南边儿干活儿,路过看看你们。”
大伯娘请他进屋坐坐。
这王木匠是她娘家村里的,虽然两家交情不深,但是有一年服徭役他和大柱在一个地方,他就选了大柱当助手,大柱也跟着学了点皮毛。
原本大伯娘想让大柱拜师的,但是木匠收徒要免费干三年,大柱不肯。
再者大柱觉得王木匠也挺抠搜,一点儿东西都不肯点拨。
实际他一个人领着自家两个儿子,一年不间断也就做那些活儿,别人学也不会影响他的活儿。
甭管拜没拜师,是娘家村的,还照顾过儿子,大伯娘自然要招待。
王木匠也没拒绝,进屋在院子里坐坐,喝碗水。
然后就聊到了二郎媳妇要教人做豆腐的事儿。
“大柱娘,是真事儿?”
大伯娘笑道:“对啊,我们这几天呀天天吃豆腐。”
王木匠:“他们家还要盖房子,没找好木匠吧?我干这行几十年了,甭管盖房子的大木头粗作还是做家具的细作都手拿把攒,这个大柱都知道。县里老爷们还总请我去家里干活儿,我说年纪大了,眼神儿不好,腿脚也不大好,不想走远路就拒了,只想在家门口给乡亲们干干木工活儿。”
大伯娘明白他是来找活儿干顺便学做豆腐的。
她笑道:“我侄子去小童庄买木头了,晌午等他回来我去帮你问问。”
王木匠点头,起身,“那我晌午再来听信儿。”
大伯娘客气地挽留两句,就给他送出门去。
她让大丫二丫看着弟弟,也打着鸡,别让啄谷子,她去沈宁家说一声。
看到沈宁在房门前扎笤帚,大伯娘夸道:“二郎媳妇儿,好齐整的活计。”
一般人扎笤帚,不是笤帚头歪扭不齐,就是笤帚把儿绑不紧。
她家的笤帚就一般,不如人家外面卖的好。
沈宁笑道:“做多了就好了,大娘要是喜欢就拿一个去,我这些笤帚苗能扎三个呢。”
大伯娘不占这个便宜,“你大伯也扎呢,原想给你们带几个。”
问问裴母和俩孩子大伯娘就说了木匠的事儿。
沈宁:“二哥正好要找木匠呢,他要是活儿好人品好,那咱就用他。”
甭管什么时候找人干活儿人品和手艺一样重要。
有些人品不行的,干到一半给你磨洋工,让你涨价,要么挑剔吃喝,让你给做好饭。
这都很膈应人。
大伯娘:“这人丁是丁卯是卯,些微有点抠搜,倒也不多占人便宜,给人干活儿也没半截要涨价要吃喝什么的。”
沈宁笑道:“那就挺好的。等二哥回来我跟他说,到时候让他和木匠聊聊。”
家里吃什么她说了算,盖房子是裴长青的主场,她不越俎代庖。
大伯娘又说了两句,家里还有活儿就先走了。
等沈宁扎完三个笤帚,正扫地的时候裴长青从小童庄回来。
看她正握着一把半人高的笤帚扫地,他笑道:“这么快就扎好了?”
普通笤帚不够高,大人扫地得弯腰。
沈宁就给绑上一根儿臂粗的棍子,这样可以站着扫地。
她转身看向他,笑道:“多亏娘以前得空就搓麻绳,分家她都给带过来了,要不还得先搓绳子呢。”
说笑两句,沈宁告诉他木匠的事儿。
裴长青:“行啊,只要手艺好,不事事儿的就行。”
时间差不多了,沈宁做午饭,裴长青拿着小账本再去宅基地那边清算一下材料。
三间正房的宅基地已经垫高夯平,就等着开墙基沟,再将地面和墙基沟铺三七土夯实了。
院子还差得远,不过院子不着急,今早他先让人挖了一个大坑,回头烧石灰筛石灰用。
其他材料都堆在宅基地旁边的空地上,石头是石头,土坯砖是土坯砖,木头也归类放好,井然有序。
如今已经有一座小山似的石头。
这些大石头都是南边几个村的人送来的。
南边荷花沟儿那儿有一条自西向东的大河,叫地龙河,河底以及两岸遍布碎石。
有人说那边原先有一条山脉,不知道什么年代大地震山塌地陷,山脉夷为平地,巨石散落,出现了一条大河。
荷花沟儿石匠多,很多村民喜欢拿石头盖房。
经过多少年的开采,简单易开采规整好用的石头已经少了。
再要开采就得消耗极大的人力物力,不划算,开采的也就少了。
现在主要是石匠开采青石做磨盘,普通人就没法挖石头了。
当然周边还散落着一些形状不规则,不能直接盖房子的石头。
他们听闻裴庄二郎愿意用豆腐方子换盖房的材料,立刻跟着亲戚跑来打听,问那样的石头要不要。
裴二郎说要,他们就乐颠颠地往这边拉。
对他们来说纯粹白捡,毕竟石头不要钱,还是他们不稀罕用的石头,顶多帮忙拉过去而已,真是占大便宜。
他们以为占便宜,裴长青也觉得自己占大便宜。
这里面有打墙基上好的大理岩、花岗岩,大部分是青石、泥岩。
个头有大有小,受限于村里人的力气,大的菠萝蜜那么大,还有西瓜、榴莲大小,小的也有不规整的椭圆体,南瓜头那么大。
石头很重,他们能给拉过来真是帮大忙。
不过数量有限,石头墙基的高度就有限,达不到他的预期。
希望这几天那几个村子给力点,多拉些石头过来。
晚上有人送材料的时候他会再说一下。
另一边码放着好些土坯砖。
各家做的土坯砖大小不一,不过基本都有一尺长半尺宽半尺厚,用来砌墙刚好。
除了土坯砖还有一些大的土坯,要薄一半,但是长一倍,宽一倍,这种是用来挂山墙的。
为了保护山墙不被风吹日晒雨淋过快老化,会在土坯砖外面挂一层大土坯,再用黄泥抹平保护一层。
这层坏了方便修,承重的土坯砖坏了可就麻烦。
这种大土坯需要的数量少,已经够数,甚至超了不少。
多出来的正好用来盘炕,不会浪费。
火炕的框架用土坯砖,但是炕面需要用大块薄一些的土坯板,类似现代的预制件水泥板。
但是水泥板不能用来盘炕,导热太快,又不保温,烧点火就烫屁股,一会儿又拔凉。
这种黄泥土坯板就很合适,导热均匀,保温性极好。
土坯砖已经凑了不少,堆了两大方堆,但是还不够,总数需要上万块。
因为还得起围墙,加上盘炕、砌锅灶,一万可能都不够。
杂木椽子也有一大堆了,但是不用数也不够。
椽子要密密地排在屋顶上,需要很多很多。
清点完材料,他转回院子,对做饭的沈宁道:“阿宁,明儿多做一锅豆腐,我去远处一点村子换。”
沈宁立刻明白怎么回事,“材料还不够?”
裴长青:“要是时间久一些,肯定就够了,我想速度再快点。”
争取地基夯实就开工,不耽误太多功夫。
沈宁:“行,我现在就去淘洗豆子。”
她做东西干净,豆子一定要洗过再泡。
裴长青看缸里水不多了,就把剩下的水都倒在大瓦盆里,用炊帚把缸底和缸沿刷刷干净,然后去挑水。
原本扁担在裴父那里,他往家挑稻谷,现在吴秀娥不让往家挑他就在地里晒,回头去地里摔谷子。
因为裴端是童生,他家的地倒是没人敢偷。
这也是上层对读书人的维护,谁敢欺负读书人官府一定追究到底,维护读书群体的利益,不让百姓看到读书的优待,怎么能安文人的心呢?
普通庄户死了人可能一年半载都破不了案,但是士人圈里谁家庄稼被偷那绝对三天破案,而且要对盗窃者游街、鞭笞,绝对是严惩。
当然他们自己圈子里作案又当别论了。
毕竟一般百姓是不敢得罪读书人群体的。
裴长青挑完水沈宁让他去高粱地接一接裴母。
裴长青特意绕到东南边去看看俩崽儿,结果发现一群人围在那里,瞅着有些神情激动的样子。
裴长青立刻大步走过去。
短短几步路,他脑子里转过好几个念头。
路人欺负俩孩子,抢吃食?
看俩孩子摆摊儿眼红?
快步到了跟前儿,却听围着的人们七嘴八舌地道:“真的吗?真的吗?”
然后就是小珍珠脆生生的回复:“对啊,拿盖房子的土坯砖、木头、大石头就能换做豆腐的方子。要换请早啊,晚了我爹可能就不收了。”
很快又响起小鹤年的声音,“这豆腐泡一斤豆子就能做三斤多豆腐,还有一斤多豆渣呢,吃豆腐省粮食。你们要是学会了,不管自己做豆腐吃还是跟村里人换点豆子,那都是很好的。”
“是挺好,我要学!”
小鹤年:“不过我有要求啊,咱们说好你们就不能骗人,找我爹报名的都得有村里人引荐,陌生人送东西我们不收的,就怕他们好几家凑一点东西糊弄人。我引荐你们,你们可不能坑我,否则你们要倒霉的。”
“放心吧,俺们说话算话,绝对自己家凑材料,不教给别人,别人要是学就得让他们自己凑材料来。”
有人说着就开始发誓,然后往地上吐唾沫。
这时候的人朴实,约好了吐三口唾沫在地上,就表示一口唾沫一个钉,老天爷在头顶上看着,说话要是不算数就被无形的钉子扎脚扎舌头,会舌头生疮脚底流脓的。
越是牵扯的利益小,越是没什么文化见识的人,越是遵守约定。
因为他们信这个。
小鹤年便开始记录他们的名字、哪个村、里正叫什么,回头让他们直接报名字送东西,他会给他们报名的。
“除了土坯砖、做椽子的木头,那些不要钱的大石头也可以送,盖屋子的不能太小,你们肯定比我懂。”
众人纷纷笑道:“懂的懂的,俺们知道。”
很快李铁牛、赵东山、王麻子等名字就报出来被记下,然后他们就兴高采烈回去筹措材料了。
材料不够的可以借,只要不免费教别人做豆腐就不算糊弄人。
这些村子离裴庄远,估计一时半会儿还没传到他们那里去,今儿正好路过就被俩孩子给宣传了。
裴长青忍不住笑起来,这俩孩子的确很能干,比他小时候都能干。
小珍珠看见他,立刻喊道:“呶,我爹来了,我们说话算话的,你们也要算话。我爹可厉害了,你们谁骗人他一下子就知道。”
裴长青:“……”
我又不是测谎仪,我怎可能知道?
但是不耽误俩崽儿吹他很厉害。
而庄户人也敬畏有本事的人。
人家会做豆腐啊!
他们这么些人都不会!
他们里正都不会!
有些人村里就里正家会做豆腐,但是人家也是一斤豆子换一斤豆腐,根本不给多换,他们可舍不得。
以后自己能做豆腐,一斤豆子出三斤多豆腐,爽死了!
小鹤年还怕裴长青责怪他自作主张,着急给爹解释他给人报名的事儿。
裴长青:“挺好。”
小鹤年仰头看他,爹夸他?
裴长青再次肯定,“你们做的很好,帮了家里大忙,原本材料还差一大截,我挺着急的。”
小鹤年立刻笑起来,“爹,那我下午继续招呼人报名。”
小珍珠的高兴更加外放,又跟裴长青嘀咕他们卖了多少钱,碰到什么抠门儿事儿。
俩崽儿今上午没卖多少豆花和豆浆,可能商会带来的大客流已经结束,现在的路人就是平常的路人,舍不得随便花钱在路上吃东西。
尤其豆浆他们自家可以磨,豆花虽然不会做,但是三文一碗太贵。
倒是小米豆渣煎饼,一文一个,他们觉得划算。
一笸箩豆渣煎饼都卖光了。
好吃不好吃的,便宜管饱啊。
裴长青帮他们收拾东西,给他们送回家,他去接裴母。
等他和裴母一人背了一捆高粱穗回家,裴大伯也领着王木匠来了。
正好裴大柱拉稻子回来。
几人就在院子里聊聊。
王木匠又把他那套磕儿说了一遍,“我这人喜欢老实干活儿,不喜欢吹那些虚的,甭管盖房子的大木匠还是做家具门窗的小木匠那套活儿,我都手拿把攒,你请我就不用再另外请旁人。我以往去县里做工人家一天给我七八十文,咱是实在亲戚,我只要你七十文。”
裴长青还没说话,裴大伯先不乐意了,“王老弟,你也说那是县里,县里卖力气的小子一天还三十呢,在咱们乡下就只有二十。”
王木匠:“那我给便宜十文,六十一天。”
裴长青笑了,城里三十,乡下二十,这个差价是直接减十文算的?
不知道的还真能被忽悠。
他道:“王大叔,乡下木匠活一天就是四五十文的价儿。您是老手艺人,活儿做的不错,我给五十文。”
五十文是公道价儿,以往村里人找也是这样的。
王木匠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他觉得自己老手艺人,咋也得一天六十。
裴二郎居然只给五十。
虽然大家都是五十的价儿,但是有点手艺的人都自信,都觉得自己比周围的同行更厉害。
如果人家五十,他六十,那也是面子,能出去吹。
裴长青却不肯松口。
他家这点钱来之不易,每一文都必须花在刀刃上。
你是五十的价儿就是五十,一文不待多给的。
王木匠:“那,一天管三顿饭?”
要是管三顿饭,五十文也凑合。
裴长青:“王伯,我是喜欢把话说开了的,好听不好听现在说透,回头干活儿的时候不疙疙瘩瘩。大家请木匠,都是管一顿晌饭的,如果加急,木匠留宿,早晚也起来干活儿的话,那是必须管三顿饭的。”
即便管三顿一般也是随主人家吃,顶多隔两天给打二两散酒,炖个鸡蛋或者煮个咸鸡蛋下酒啥的。
毕竟不是那些大户人家,要想天天喝酒吃肉是不可能的。
王木匠眉头紧皱,觉得裴二郎这人不好说话。
但是他想学做豆腐。
虽然他以后可以想办法从别人那里学,但如果没经过裴家的同意,会被周边人指指点点,笑话他占人便宜,会丢人。
他是附近村里大家都知晓的木匠,是有身份的人,要脸面。
他看向裴大柱希望能帮自己说好话。
裴大柱咋可能帮他说话,谁远谁近还搞不清楚?
见裴大柱不肯帮忙,王木匠心里有气,觉得这小子不厚道,幸亏自己当初没点拨他,只也让他偷学了一些粗浅手艺。
“行吧,你这个后生厉害,我服了。”王木匠低头同意。
裴长青笑道:“那王伯看看哪天开始?我这里攒了不少椽子,这两天能拉回来十几根檩木,过几天再拉十根回来。”
王木匠也想早点开工赚钱。
他和老婆子最宝贝的小闺女要相亲了,基本就是这冬天的事儿,来年就会出嫁。
他想多赚点钱给小闺女当压箱底。
原本家里不至于这么缺钱,主要是前年小儿子刚成了家,去年他和老婆子接连生了病,看病花钱,他病好了以后身体也大不如前,有些精细活儿做不了了。
都说木匠动动手,养活七八口”,以他以前的手艺别说七八口,再多几口也养得活。
可惜现在年纪大了,又病了两场,眼花手抖,大户人家那种雕花的细作家具做不成了。
儿孙又不成器,手艺学得不到家,也做不了特别精细的,只能和其他木匠一样。
一样就赚不到大钱。
所以他急着接活儿,急着磨炼儿孙。
他道:“明儿我把南边儿的活儿结了,后儿一早吧,好算天数。”
裴长青自然同意。
他之所以愿意请王木匠就是冲着对方既能粗作,也能细作。
在乡下没有什么手艺纯粹卖力气的一天顶多二十文,能收庄稼、种地的有23文左右,大木匠粗作就是三十文,而做门窗家具的细木作,工钱就是四五十文。
像王木匠这种手艺好的一天就是五十文。
裴长青没给他说粗作三十细作五十,而是全都五十,因为他也存在偷师的心思。
裴大柱偷学不会,不代表他不会。
这种偷师纯粹就是个人悟性,看别人怎么做,自己有样学样。
当然普通人不知道原理,偷学是学不会的,尤其一些绝户活。
而裴长青在现代本身就是干这个的,之前也跟着舅舅跑工地,不管是建筑工地还是装修工地,都跑了很多。
现代大工种,水电工、泥瓦工、油漆工、木工他都很熟。
而他大学读的又是建筑系,还利用课余时间修了第二学位土木工程,可以说从设计到施工到装修,他可以一手包的。
他知道搞建筑工程最重要的是安全性,他不相信别人,他必须自己懂,这样别人休想糊弄他。
有些建筑设计师设计了五花八门的建筑外观,压根儿不考虑安全性以及实用性,甚至只是为了建起来冲个奖而已,之后就闲置甚至毁掉,在他看来纯粹浪费。
关于古建筑的卯榫结构他也研究过,因为公司承办过政府的古建筑修复、仿造项目,所以他恶补了两年,专门训练了一支这样的队伍。
不过现代工具齐全,即便是古建筑的卯榫结构和纯古代人的做法也不同了。
更别说古代家具的细作,尤其那些压箱底的绝活儿了,很多都失传了。
现代他做古典家具少,毕竟只是装修公司不是家具公司,即便有所涉猎研究,也纯粹是出于工作需要,并不精通。
他请王木匠做家具,自己从旁观察,就能补足一些实践的缺陷,将实践和自己学到的理论对照起来。
根本不需要对方教,也不算偷师,纯粹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看到施工过程就能学会。
这些自然不需要告诉他们。
要是裴大柱能帮他问问“二郎,那盖房子的木匠和做家具的木匠工钱不一样,你都给五十?”就好了。
这样他就能告诉王木匠自己尊重他,所以都给他五十,这是很大的人情了。
一天多给二十文呢。
别不当回事。
也不看看他现在多穷呢。
裴大柱压根没想到这个。
倒是沈宁在一边听得忍不住小声问他这个问题。
裴二郎瞅着媳妇儿,不愧是他心有灵犀的亲媳妇儿!
他用稍微大点能让别人听见的声音给沈宁解释,“一般盖房子的木匠一天三十就够,可王伯不是手艺好嘛,我寻思与其找俩木匠不如就请王伯一人儿干了。”
得让王木匠知道,自己不是不懂木匠有别的门道儿。
果然,王木匠闻言耳朵动了动,神色倒是缓和了。
他道:“既这么着,我也不占你便宜,椽子太多了,一个人干费功夫,我前两天带儿子过来帮忙,让他们帮忙把椽子处理一下。”
椽子有长短,不是所有椽子都从脊檩直接通到檐檩下面的,而是分段,有上面的脑椽,中间的长椽子,底下的檐椽。
这样可以防止打滑,也能分散压力。
像讲究的人家会在檐下搭立柱,立柱间再搭檐檩,这样檐椽就能探出一米左右,既能挡雨又能保护墙壁。
可对于裴长青来说木头更难得,而且立柱要用枣木等硬木,但是枣树又难成材,价格很贵。
还是算了。
他打算采用现代硬山屋顶的方式,不只是东西山墙承重,前后墙也承重,这样椽子一头搁在脊檩上一头搁在南北墙上。
这就需要墙壁够厚足够坚固。
普通人家的房子大风大雨乃至大雪都容易压塌,就是墙壁不够承重,木头又不够牢固,经不起大风大浪。
他不能对付,他必须都考虑到。
所以他必须得买石灰。
王木匠也没留下吃饭,谈完又赶着回南边儿雇主家干活儿了。
下午裴长青吃过饭以后去镇上杂货铺问问买石灰的事儿,又拜托裴大伯三叔他们傍晚帮忙把村里的木头拖过来。
大伯四叔家两根,村里有四根。
高里正家的明儿再去也行。
裴长青:“大伯,必须注意安全啊,宁愿不干,干就安全第一。”
这是他一直以来跟员工强调的基本原则。
裴大伯:“二郎,你只管放心,俺们不会马虎的。”
裴长青就放心去了镇上。
结果不等到镇子呢,正好遇到赶车送媳妇儿回娘家的小妹夫。
宋福瑞瞅着裴长青,远远地就挥手喊:“二舅兄!”
又忙不迭回头对车厢里的裴云欢喜道:“阿云,是二哥!”
裴云眼圈儿还红着,为了能回趟儿娘家,她可太不容易了。
跟婆婆哭了好几次,婆婆都不松口。
然后她就病了,男人就替她去求婆母。
婆母好不容易答应了,却不许她带孩子,不许早上去,只让下午去傍晚回,更不许在娘家过夜。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嫁了好人家就不要爹娘了呢,明明就五六里路,却几个月回不了一趟娘家。
二哥被打破头,差点没命,她都是现在才知道。
宋福瑞见她又抹泪儿,忙安慰道:“阿云,娘这不是让咱来了嘛,你别哭,伤了身子自己个儿遭罪。”
裴长青瞅着不远处的马车,大步上前,看看这便宜小妹夫和妹妹,“你们过去吧,我要去镇上买石灰。”
这宋家真有意思,又不让儿媳妇住娘家,还不让早早回,非得这会儿才回,待不一会儿又得赶回去。
宋福瑞忙跳下马车拉着他,“二哥,别呀,我和阿云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你咋能不招待我们呢?”
裴长青面无表情:“我急着呢。”
下午这会儿瞅着阴天呢,风里也冷津津的夹着雨气,说不定这两天要下雨。
地基还刨在那里呢,要是被雨泡了又得晒好几天才能继续干活儿。
宋福瑞:“买石灰呀?二哥,你甭急,明儿我和你一起去,我认识杂货铺禚家二小子,他娘和我娘关系也好,我让他给你便宜。”
闻言裴长青的冷脸才缓和几分,“那倒不用,你们管自己去吧。”
让你帮忙,回头你娘不定得怎么讲咕我们打秋风呢。
车里的裴云也顾不得哭得眼睛肿丢人害臊了,撩起帘子,“二哥,你就听他的吧,他真能帮上忙。”
【作者有话说】
写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小舅子了,检查错字也没觉得有问题,就一点没觉察到!谢谢宝子们提醒,改了。
第40章 小姑回门 二哥二嫂现在变化也太大了吧?
裴长青犹豫了一瞬,便和他们一同回村。
如果宋福瑞肯帮忙,当然是好事,不只是便宜的问题,还有送货。
自己去卖,人家不会送货的,熟人帮忙讲讲,对方应该会送货上门。
宋福瑞让他上车他也不肯。
宋福瑞就牵着马和他并行。
裴云坐在马车里,撩着车帘子和裴长青说话,问他伤势可好了,爹娘二嫂孩子如何,大哥大嫂等人如何。
裴长青不是喜欢与人闲聊的,尤其和便宜妹妹不熟,所以只是简单回答了两句。
裴云眼泪汪汪的,二哥这是怪她了,都不爱搭理她了。
小时候她和二哥感情最好。
宋福瑞瞅着媳妇儿伤心的样子,心疼了,赶紧多问几句,好让二哥多说说。
要拐进村的时候裴长青站定回头对车里的裴云道:“你想去大哥家还是去我家?”
裴云一怔,对呀,大哥二哥分家了,不在一块儿了。
她喃喃道:“我去看看爹娘。”
裴长青:“你想看爹还是娘?”
宋福瑞忍不住了,“二哥,你咋这样问呀,我们肯定爹娘都想看啊。”
裴长青:“娘跟着我,爹跟着大哥。这会儿娘在家搓谷子,爹应该在帮大哥家收稻子。”
裴云忍不住啜泣起来。
宋福瑞忙道:“阿云,你别难过,咱、咱去二哥家,把爹叫来成不?”
说实话他不爱去大舅兄家,不喜欢看大舅兄摆活。
裴云:“好。”
裴长青帮着把马车牵进自家那边的路,忍不住摸了摸马鬃毛。
古代甭管什么朝代马匹都贵,能做战马的就得七八十两,甚至几百两,大户人家拉车的马自然也不差,也算战马那一级别的,只是战马中的下等马,一匹也得六七十两,这是门面,大户人家少不了。
次等马就是驽马,可以用来驮运长途跋涉,也可以耕地,不过乡下用马耕地的极少,即便大户人家也不多。
毕竟耕地还是牛更好用。
可甭管什么马,这年头有马就是有钱人的象征。
可能比现代的大奔还珍贵,得用宾利、保时捷来类比。
虽然早就做好二哥搬家没地儿住的准备,可看到眼前院子没院子,大门没大门,正房都是破破烂烂的样子,裴云还是掩口失声哭起来。
宋福瑞也很是唏嘘,不敢说话。
他娘强势,他却一向性子和气,从也不曾瞧不起岳家过。
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二舅兄,毕竟他想支援几两银钱也拿不出。
别看他家有钱,可那都不是他的,他想要钱,超过二十文都得跟爹娘要。
他还不如侄子们有钱呢。
沈宁正在院子里和裴母摔稻子。
瞅着裴长青和一辆马车过来,两人还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什么。
裴母停了手里的活儿,眼巴巴地瞅着,“阿云,是阿云回来了?”
沈宁:“对,肯定是小妹回来了。”
这里人习惯叫小姑子为小姑、他小姑,用身份来称呼,沈宁觉得有点别扭,就叫小妹阿妹。
裴母见二儿媳对闺女态度不一样了,心里高兴,也感激,她是真的怕二儿媳还和闺女掐架,那样她这个当娘的难做。
以前原主不敢跟大哥大嫂吵,又吵不过裴二郎,就朝裴云发泄,结果搞得裴云也和她崩了。
姑嫂俩上一次还闹了个不欢而散。
原主更是不提裴云,提就是她、他小姑,是断然不叫妹妹的。
裴母迎着闺女走了几步,抓着闺女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怎么又瘦了呢?”
裴云笑道:“娘,看你说的,每次见我都说瘦,那我不得瘦成骨头了?”
裴母忙对宋福瑞道:“女婿别跟我一般见识哈。”
宋福瑞:“娘,说啥呢,我知道你是记挂阿云。”他又跟沈宁打招呼。
沈宁笑道:“外面阴天风大,快,屋里坐。”
裴云看向沈宁的时候略有点不自在,却也主动叫了嫂子。
裴母急着问女儿好不好,孩子好不好,虽然总共也没见外孙两面,却就是记挂。
裴云都说好,又让宋福瑞和二哥把马车上的东西都拎下来。
宋母虽然瞧不上裴家,可只要让儿媳妇回门,就会把礼数做到位,给爹娘的四样点心,给孩子们的糖,另外还要拿上六斤细面。
当然布啊棉花啊是不能让儿媳妇带的,她不能让裴家养成指望她家给布做衣服给棉花絮被子的胃口。
点心么,好看,上档次,但是吃完就拉倒。
有时候还会给裴父带两小坛子酒。
反正都是消耗品,不会让人养成依赖性。
东西满满当当堆了一桌子。
裴云瞅着破旧的绑着麻绳的桌子,有条腿修了,不知道哪里换来的烂木头,桌子腿做的别别扭扭的,瞅着就不顺眼。
她坐这里都怕冷不丁塌了。
心里又酸得很。
大哥也太过分,咋就给二哥赶到这里住?
就算分家,等二哥起了屋子再分不成?
她又偷眼瞧沈宁,发现二嫂真和以前不一样。
夫君回家给她说在街上看见二嫂,还说二嫂现在顶厉害,自己去铺子买棉花,还会背三字经云云。
她很是惊讶,有些不信,但是男人信誓旦旦的,还说书肆谢掌柜作证,由不得她不信。
这会儿和二嫂说了两句话,虽然就两句,可二嫂的态度、神情、气度,还真是不一样。
虽然衣着还是以前那般寒酸,洗得褪色发白的麻布衣服,没有裙子,只在裤子腰臀上围了一块自己用槐米还是艾蒿染得颜色不均匀的麻布。
可头发,脸颊都洗得干干净净,头发梳得很整齐,没有发簪就在脑后随意绾了个垂髻,用头发缠几圈再用布带系紧。
朴素得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可她面色白净透亮,还泛着一点红润,双眼清澈明净,透着智慧。
智慧?
她一直觉得这词跟二嫂不搭界的。
现在却觉得很衬眼前的二嫂。
眼前的二嫂,仿佛年轻了十岁似的,说她十八/九都行,上一次见面还邋里邋遢,瞅着有三十的样子呢。
沈宁:“小妹,妹夫,你们和娘聊着,我去喊爹过来。”顿了顿,她又道:“是喊大嫂过来,还是你们一会儿过去?”
裴云犹豫了一下,回娘家不去大哥家看看也不对。
她道:“就去看看吧。”
沈宁点点头,“那你们把带来的礼物分一半过去,说说话再回来吃饭。”
裴云答应了,却又明确对沈宁道:“点心分两份,我带来的面就不用了,二嫂你晚上做这个就行。”
她婆母知道娘家穷,没有细粮,不想自己儿子来岳家受委屈,所以每次都大方地带上几斤面。
足够他们吃一顿的。
当然这个面也得当天做了吃掉,否则婆母回头要发作的。
相公是个实心眼,哪怕她跟他商量好,他也答应好的,回去也能给他娘糊弄过去,但是过几天,冷不丁什么时候他娘还会抽查,那他忘记了就肯定会露馅儿。
与其为这点事儿让婆婆发作,不如不耍那心眼子。
沈宁笑了笑,就出去了。
裴长青要和她一起去,沈宁让他在几家陪妹夫。
古代讲究男女之别,即便是岳母也不好陪女婿,得等岳父或者兄弟过来。
有时候为了以示尊重,还会请族老过来吃饭陪客。
沈宁先拐去路边儿给卖力宣传让人吐唾沫发誓用材料换豆腐方子的俩崽儿喊回来,告诉他们小姑和小姑父来了。
俩孩子挺喜欢小姑的,闻言立刻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沈宁帮他们把家什儿搬回家,然后去喊裴父。
大房现在七亩地,都是裴父自己在管。
先割了两亩谷子,又收两亩稻子,还有三亩豆子。
这几天他天不亮就下地,带饭在地里吃,天黢黑才回家,累得回家倒头就睡。
这样儿子媳妇埋怨他和老二的话也就听不见。
他今儿已经把两亩稻子割完,打算明儿开始摔稻子。
就是瞅着天有点不大好,又祈祷千万别下雨。
他把稻子一捆捆扎起来,然后三五成群靠在地里。
稻子站起来,即便下雨也没事,大太阳出来一晒就好了。
要是躺在地上,晒不透的那些会烂掉、发芽。
他感觉有点晕,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幸亏一双手扶住了他。
“爹,你没事儿吧?”沈宁担心地看着他。
裴父之前就瘦,现在瞅着真是干巴瘦。
裴父稳了稳,见是二儿媳,顿时臊得慌。
这男女授受不亲,尤其公爹和儿媳妇,他忙走远几步拉开距离说话。
“二郎媳妇儿,你和你娘还割高粱呐?你们割了放地里,一会儿我帮你们挑一担。”
沈宁:“爹,小妹和妹夫回来了,请你过去说说话了。”
裴父一听小闺女回来,忙点头要过去,随即又看着地里的稻子犯愁。
这么多稻子还没站起来呢,要是下雨可咋整。
他看看沈宁,说不出让二郎媳妇帮忙的话,便道:“你先过去,我这就去。”
他先站一些,等晚上再来把剩下的站起来。
沈宁:“爹,要黑天了,他们一会儿还要回去呢。”
裴父立刻道:“哎,那走吧,我这就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还忍不住站几捆稻子。
走出地头了,又恋恋不舍地回头往地里躺着的稻子。
家里裴云和娘、二哥说话,中间借机解手儿,让男人陪着说话,她出去溜达一圈。
瞅着这满院子的稻谷、高粱,连个围墙都没,不知道有没有人偷。
还有灶房只是个草棚子,没有墙和门,刮风下雨咋做饭?
这灶房也没个桌子台子,盆里泡满了豆子,就那么堆在地上,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
这要是外人进来,都容易绊倒扎盆里去。
旁边好像是新的宅基地,挖得乱七八糟的,有的地方垫高夯平了,有的地方还是一个大坑,里面还有水。
倒是便宜了两只大鹅,在里面凫水。
这杂七杂八的材料,瞅着都不一样,这些支楞巴翘的石头能盖房子吗?
还有这些土坯砖,大小不一样,能用吗?
这些烂木头。
哎,她二哥真不容易啊。
想想宋家甭管是宋庄老家的大院子,还是县城的两处小院子,还是镇上的宅子,那都是青砖灰瓦,地面都铺着青砖,下雨脚上都不沾泥儿的。
再看看二哥家,满地都是泥土,一下雨还不得拔脚啊。
她心情沉重地回到屋里,洗了洗手,进裴母屋里用娘的手巾擦手。
视线落在床上,只有一条被子,没有褥子,只铺着草垫子。
她眼泪刷就下来了。
她可怜的娘啊,真是遭不完的罪啊。
她记得男人说二嫂买了五斤棉花,可没奢望二嫂舍得给娘絮被子,却还是上手摸了摸。
想试试被子的厚度,住在这透风的屋子里,冬天能不能扛过去。
一摸之下,她愣了,被子软和和的,是新棉花的手感。
难道二嫂把新棉花给娘了?
再一想,娘和俩孩子睡这屋,不给娘孩子也没被子盖。
她抿了抿唇,到了堂屋,又说借嫂子的梳子拢拢头。
裴母:“我屋里不是有嘛。”
裴云故意道:“我不用你老婆子的,我要用二嫂的。”
裴母也不生气,笑道:“珍珠和阿年都乐意用我的呢。”
小珍珠和小鹤年乖乖坐在桌前吃小姑带来的点心,都美滋滋的。
大伯也会带点心回家,但是只给宝珠姐姐吃,即便给他们爹也不让他们吃。
只有小姑回来,会主动分点心给他们,不管大伯娘和爹说啥都不好使。
小姑说这是她带的点心,就是给侄子侄女吃的,珍珠和阿年难道不是她的侄子侄女?
大伯娘就黑着脸不好说啥了。
嘿嘿。
小珍珠笑道:“小姑用我娘的吧,我娘香香的。”
裴云笑道:“好,等小姑下次回来,也送你一把梳子,你是大姑娘了得有自己的梳子。”
她抬脚进了二哥二嫂屋里,顺手摸了摸床上的被子。
不摸还好,这一摸是真真心酸透底了。
这被子里絮了啥啊,厚薄不匀不说,还沙沙作响,这里面估计蒲绒、芦苇、鸡毛、稻草都有。
果然,为了验证她的猜测似的,有根鸡毛钻出来。
她收回手,拢了拢头发出去。
裴母嗔道:“就你事儿多。”
裴云笑起来,“嫂子屋里真香香的。”
小珍珠立刻邀功,“小姑,是我给娘采的花。”
她和小鹤年采了很多野菊花、还有其他五颜六色的野花,路边有啥就采啥,回来插在一个破罐子里。
那个破罐子本来是她和小鹤年小时候的尿罐,现在他俩不尿了,就洗干净给爹娘当花盆。
哈哈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沈宁和裴父一前一后回来。
裴云和宋福瑞忙迎出去,一起叫爹。
裴父一叠声应着,“女婿,坐,坐。”
叫他来,其实他也没话说,就是个礼节,也看看闺女。
看一眼知道闺女好就行了。
裴云让他吃点心,瞅着他黑瘦的脸,再瞅瞅娘,气色倒是比以前好,身上也见长肉。
咋一分家,娘变好了,爹变差了?
这……代表什么,她不用猜也知道。
“爹,你吃点心,这个是红枣糕,这个是鸡蛋糕,这个是麻饼,这个是……”
她一个接一个往爹手里塞。
裴父舍不得吃,“哎呀,行啦,我吃不了这么多。我牙不好,不爱吃甜的。”
裴云就不知道怎么着了。
女儿和父亲总是隔一层的,就是害臊,不好意思,而且父亲甭管是不是忠厚善良的,对女儿总是没什么话的。
她想对爹好,却总觉得隔着什么,说话都费劲。
好像力道和感情都被什么隔着,传不过去。
小珍珠和小鹤年才不管那一套呢,上手就往爷爷嘴里塞。
娘说了,没人不爱吃甜的点心,说不爱吃那就是舍不得,你只管往他嘴里塞。
果然,裴父一边笑一边躲,也没辙儿,只得拿着吃起来。
裴母也笑,嗔怪老头子,“就你能拿捏,闺女给你你就吃,再这样,以后不给你。”
裴父就笑,朝裴云道:“闺女自小就孝顺,你多管自己和孩子,还有女婿。”
裴云心里舒服一些,又把点心盒子都推给沈宁,“二嫂,你吃。”
若是从前,原主要生气,觉得小姑子多事,怕她把点心藏着不给爹娘吃,非得当他们面儿吃掉。
沈宁自然不会,她笑着捏起一块桃酥,先喂给一边的裴长青,“好吃的,你尝尝。”
家里有好东西,大人孩子都尝尝。
这年头人人都缺营养,好东西也不能只给孩子吃。
裴长青原本还想说不吃的,但是被塞进嘴里也只得接了。
沈宁又让裴云夫妻也吃,“一起吃得更香。”
她自己捏了块桃酥慢慢品。
桃酥重油重糖,在现代是保持身材的大忌,在这里却是穷人家的热量圣品。
这一块的油和糖,顶他们吃几天的。
不过这点心师傅的手艺一般,桃酥有点糊,略带一点焦糖苦味儿,不如她做的好吃。
这肯定是点心铺子里最普通的那种,反正打发儿媳妇的穷娘家么,不必用心。
当然,对于咱们来说,人家不入眼的东西也是好东西,咱得了实惠自然高兴的。
也感激,以后记得回礼。
这不是给宋家回礼,是给孩子小姑做脸。
吃着吃着小珍珠就说起了豌豆黄,“娘做的,可好吃呢。”
小鹤年补了一句,“可惜太少了,娘要送人情,就没给小姑送。”
宋福瑞挺好奇,“豌豆黄?二嫂会做?咱这里的师傅都不会做呢,要北边的师傅才会。”
沈宁笑道:“我也不记得哪回听人说的了,回家试了试,不麻烦,你们要是想学……”
“不。”宋福瑞摆手,“二嫂,我们不学,我们家也不做点心,想吃就去街上买。我就是觉得二嫂厉害。”
裴云看了二嫂一眼,眼中有惊异。
吃了两块点心,时候不早了。
沈宁:“我去做饭,你们去大哥大嫂家说说话,一会儿回来吃饭,我给你们做炸酱面吧。”
宋福瑞不挑,连声道谢,扶着裴云起身,一起去大房那边儿。
已经傍晚,裴端和儿子也该回家了。
裴父看向裴母,示意她去不去。
裴母想到要回大儿媳那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我……就不去了吧,你们说说话,早点回来吃饭。”
裴父就没再说什么,就陪着闺女和女婿过去。
裴长青也没去。
宅基地那边一会儿还有人来干活儿呢。
裴父带着闺女和女婿回家,路上遇到村里人都纷纷打招呼。
“哎呀,阿云带着男人回来了。”
“是镇上宋家的少爷,长得真气派啊!”
“真是有钱人呀,瞅瞅人家穿的衣服,滑溜溜的发光呢。”
“他腰上还戴着个环环,是玉佩?”
裴父骄傲得很,裴云略有点尴尬,宋福瑞却坦然处之,还示意娘子不用难受,他一点都不生气。
裴云朝他笑了笑。
到了大房,裴端正在家里生气,训儿子,“这篇文章先生给你讲过吗?”
裴成业低着头,讲过,可他就是听不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裴鹤年比他聪明,比他出息,他本来读书就吃力,现在不想学,就瞬间大滑坡儿。
裴端还火上浇油,“你瞅瞅你什么样子?我辛辛苦苦地供你读书,从小亲自给你启蒙,你就学成这个样子?人家裴鹤年就在你窗外玩耍,都比你学的好!”
裴成业头低得厉害,眼中却是愤怒的火焰。
裴宝珠在东厢听见,也不敢出声。
吴月娥在灶房做饭,摔摔打打,也没个开心样子。
就在这时候裴父领着女儿女婿进来。
吴月娥没看到后面的小妹和妹夫,就看到裴父,不满道:“爹,你今儿咋空手回来的?家里柴火没了,你没往家挑谷秸啊?没柴火明儿我们要嚼生豆子了。”
裴父:“他小姑和小姑父来了。”
吴月娥啊了一声,这才看到后面俩人,如果只有裴云她无所谓,可还有宋福瑞呢,她瞬间满脸通红,又把公爹怨上了,这是故意带着妹婿回来下她脸的吧?
过来也不先说一声,让她出丑丢人!
她立刻笑起来,“他小姑父来了呀,快屋里请,你大哥正领着成业读书呢。”
她扬声喊道:“他爹,成业,宝珠,看谁来了。”
说着她就往裴云和宋福瑞手里看。
见他们拎着两匣子点心,那点心一看就是镇上点心铺子买的,可贵了呢。
她立刻高兴了,随口问道:“你们咋才来呢?都黑天了,留下吃饭吧,我焖了豆饭。”她又朝外看,“爹,马车卸了吗?马栓哪里了?快给喂上草料,我给抓把豆子。”
裴云听着撇撇嘴,如果只有自己,大嫂就摆架子,如果夫君也来,她就格外亲切热情。
她道:“大嫂,不用忙活,我们进村拐去二哥家坐了坐,马车放那边儿了。”
闻言,吴秀娥的笑容立刻僵硬了。
好呀,合着回娘家不先回大房,先去了二房,那带来的好东西是不是也都给了二房?
就带两盒子破点心来糊弄她?
如果只有裴云,她立刻就会掉脸子质问,但是有妹夫,她不敢。
怕给男人和娘家丢人,怕宋家说吴家没教养。
她不冷不热地往屋里请。
裴端已经收了教训儿子的嘴脸,但是也没脸上堆笑,反而有点高冷的样子。
这是他一贯的做派,觉得小妹夫是商户,没有他童生高贵。
士农工商,他现在是半个士,一脚踏进去了!
看他这熟悉的样子宋福瑞都有点萎了,笑容也不真诚了,裴云也没了回娘家的喜悦。
有点后悔过来了。
算了,走个过场,就是一个礼数。
要是不来,会被人说礼数不周到,回头传到婆婆耳朵里又要发作她。
裴端拿着架子,吴秀娥满怀怨念,裴父本来就没话,宋福瑞是典型的随环境发挥,环境舒服他就温和无害,环境不舒服他就缩成个海胆。
他从来不会逆境而上的。
因为大哥大嫂的表现,裴云也不像在二哥家那么轻松热情,只是看侄女眼巴巴地瞅着,还是主动打开点心匣子拿给她吃。
吴秀娥:“哎——”
她阻止的晚了点,眼瞅着小姑子把点心给了闺女。
原本她寻思这两匣子点心瞅着挺高档的,留着她中秋节带回娘家走礼,或者给男人中秋走礼用也行。
就这么直接吃了,多浪费呢。
随即她又想小姑子是不是送二房的礼物更多,点心更高档。
一旦心里有了这么一个怀疑,她就越发不高兴,不满意,看这点心也越来越差。
这肯定是镇上最差的点心,小姑子不会给自己送好点心的。
几人尬聊了几句,裴端拿着架子,吴秀娥带着怨气,裴云没忍住就说了二哥家的窘状。
“那屋子四面漏风的,哎。”
吴秀娥顿时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应得的。你二嫂作天作地非要分家,拿着刀去我娘家威胁,还要去柳家洼你大哥的学堂闹腾,我们不分家怎么办?看她抹脖子呢?我和你说他小姑,你二嫂二哥吃再多苦,那都是他们自己找的,别人同情不来。”
还有婆婆也是,自找的。
裴云见状就没说什么。
以前她也知道二哥二嫂过得什么日子。
二嫂不乐意那也是应该的,问题不全在大哥大哥,是二哥自己主动的。
现在二哥不那样了,二嫂倒是也和气起来。
所以当初二嫂找她闹,她就说自己做不了主,主要在二哥。
那时候二嫂以为自己不肯帮她,现在应该想通了吧。
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的苦谁知道,谁的日子谁自己熬。
等孩子吃完一块点心她就起身告辞了。
裴端和吴秀娥只送到院子就不再往外走,没送出院门。
沾不上光的亲戚,有没有、穷富什么的对他们没区别。
他们才不上赶着巴结呢。
裴父给闺女和女婿送出去。
裴云:“爹,走,去二哥家吃饭。”
裴父忙道:“不了,你大嫂做好了。”
裴云:“爹,分家了,你怕我二嫂不给你吃呢?”
裴父忙道:“可别乱说,你二嫂现在可好呢,整天让我去吃饭,不去就让你娘给留着。她做豆腐、做煎饼,就是那个可甜的豌豆糕,我也吃了的,啥好吃的都落不下我。”
裴云听得心里舒服,“爹,我二哥和以前不一样了,二嫂也变好了。”
宋福瑞:“真真的,二嫂和二哥现在说话文绉绉的,像读书人。”
裴云也惊讶,问怎么回事,什么时候学识字了。
这事儿裴端视为奇耻大辱,提都不提,所以也没跟小妹两口子抱怨。
裴父也不详细说,就说小鹤年小时候学的东西都想起来了,没忘,两口子现在也跟着学。
裴云很惊讶,“真的?阿年这么厉害呢。”
宋福瑞:“我以前就觉得阿年不像说的那样,瞅着挺精神的。”
裴云让宋福瑞拉着裴父一起去二哥家吃饭。
路上碰到带着小珍珠和小鹤年来接他们的裴母。
裴母:“怎么这半天呢?你二嫂让我来喊你们吃饭了。怕面坨了。”
她看老头子一起来的,挺高兴,就道:“以后这种时候你要主动跟着来,二郎媳妇儿没单独叫你,是觉得你本身就应该一起来,不用单独叫。”
裴父笑道:“哎,我晓得呢,二郎媳妇心善,一点都不疼我吃喝。”
每次他去吃饭,都是和孩子们吃一样的,二郎媳妇不给二样饭。
裴母想问是不是大儿媳做二样饭给他吃,又不想当着闺女和女婿的面,就咽下去了。
这时候裴云和宋福瑞突然回过神来,想起刚才爹说的二嫂做豆腐。
做豆腐?
夫妻俩对视一眼,看向裴母,“娘,我二嫂会做豆腐?啥时候的事儿?跟谁学的?”
他们家都不会做豆腐呢,都是从柳家豆腐坊买着吃。
裴母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骄傲,“前几天呀,你二嫂小时候在娘家跟人学的,我现在也会了。”
裴云和宋福瑞真是惊讶得不行。
二嫂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以前大嫂总骂她泼妇,现在却彬彬有礼,还会做豆腐!
宋福瑞都觉得与有荣焉了。
小珍珠和小鹤年就更骄傲了。
他们快步回家,太阳落山,天色都要黑了。
沈宁做的手擀面,六斤面粉全做了,一点不留,让大家伙儿都沾光吃顿好的。
她没给裴大伯等人分,毕竟这是小姑子带回来孝敬爹娘的,也不多,就不分了。
人家也懂,不会有意见。
没有肉,原本她想跟大伯娘家借几个鸡蛋的,回头用鹅蛋还。
原本大白鹅是会下蛋的,可能水土不服,也可能被裴长青吓得,这两天没下蛋。
小珍珠和小鹤年听见娘要去大伯娘家借鸡蛋,就围着大白使劲。
小鹤年鼓励它下蛋,小珍珠用拳头威胁它不下蛋就挨揍。
结果大白也是争气,真就咕噜下了一个大鹅蛋。
可能憋了两天,这鹅蛋比其他鹅蛋都大。
可给沈宁高兴坏了,直接让俩崽儿洗干净磕在大碗里,做了一碗鹅蛋炸酱。
因为鹅蛋比鸡蛋腥味大,所以她多放了葱调味儿,有油爆香的葱油炸酱,所以鹅蛋那点腥味也就变成了独特的美味。
满屋满院子的香气。
香气随风一个劲儿地往外飘,又给村里几个得空就挤在路边闻沈宁家豆腐香的孩子馋哭了。
裴母小声对裴云道:“你二嫂对你可上心呢,分家就得那么一点油,自己就吃了两回,还有一点罐子底儿,今儿都给你炸酱了。”
虽然知道娘肯定是给二嫂说好话,裴云也熨帖,又盘算怎么从家里给二嫂弄点油来。
以后让夫君晚上吃宵夜,每次多要点香油?
这样一次次也能攒半瓶吧?
夫君肯定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