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54(2 / 2)

隋蓬仙升起几分好奇,迦蓝亲自引着她来到椒房殿,见她目光清亮,没有四下窥伺,微微一笑,推开那扇镂刻着凤栖梧桐的殿门:“娘娘正在里面等您,夫人,请吧。”

殿里十分安静,庭前翠盖亭亭的梧桐树透过纱窗投下道道绿痕,秋香色的帘子低垂,隔着朦胧的纱影,隋蓬仙看见右次间坐着一个人。

“不必请安,坐吧。”

谢皇后抬了抬手,声音很好听,语气散漫随意。

隋蓬仙依言坐下,视线轻轻落在这位深居简出的皇后身上。

她明明与景顺帝、崔贵妃等是一般年龄的人,银盘似的脸上却不见多少岁月的痕迹,眉眼飞扬,浓密发髻间一支凤凰衔珠步摇随着她敲核桃的动作微微晃动,那颗硕大光润的东珠垂在她眉心,让人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她犹如幽花未艳的脸庞上。

“喜欢吃核桃吗?”

谢皇后冷不丁开口,隋蓬仙一怔,摇了摇头。

赵庚有时候会剥上一盘核桃仁递给她,她嫌生核桃味道奇怪,总不爱吃,赵庚哄了又哄才意思意思吃上几颗。有一次两人说着说着就滚到榻上去了,再想起那碟核桃时,才发现早已被觅风偷偷吃了个精光。

谢皇后抬眼,看着年轻女郎脸上露出的温软笑意,将那碟核桃往她面前推了推:“那你帮我敲核桃。”

顿了顿,她又道:“安心在这儿待着就是,到了时辰我会让人送你出宫。”

说完,谢皇后施施然起身,绕过屏风,应是去了东次间。

隋蓬仙不明白谢皇后为什么会主动帮她,又或者她其实落进了几位人物斗法的圈套,不过现在多想无益,隋蓬仙从不是喜欢为难自己的人,拿着小锤慢悠悠地砸核桃,累了就歇会儿,摸出镜子来瞧一瞧自己的脸,想着过两日去探望郭玉照时梳什么头发,穿什么衣裳,一下午的时间竟也就这么飞快度过了。

诚如谢皇后所言,直到她派人送她出宫时,也没有嘉德殿的人过来打扰。

迦蓝亲眼看着她登上马车,才转身回了椒房殿。

“人送出宫了?”

谢皇后正在挑碟子里的核桃仁吃,见迦蓝点头,她皱着眉开口:“赵庚这人太有心机,惯得她连个核桃都敲不好。”

谢皇后有个毛病,喜欢吃整块儿的核桃仁,表面棕褐色的分心木也得全部撕下,方才能入口。

迦蓝顺着她嫌弃的视线望去,碟子里的核桃有些碎,但个个嫩白如玉,分心木都被人细心剥下了。

她笑了笑,上前替谢皇后斟了一盏新茶:“定国公夫人还年轻。”

谢皇后嚼着核桃仁,半晌才道:“便宜那小子了。”

迦蓝低垂眉眼,拿起小锤想再给她敲些核桃,却被谢皇后拦下:“罢了,我吃不下那么多。”或许是还了欠下许久的人情,她心情不错,“今日的事传出去,少不得有许多闲言碎语,你明儿替我走一趟,给那丫头送些东西。”

迦蓝面色平静,点头应是。

……

皇后疑有重新出山的打算,这件事很快在汴京各大高门间流传开来,将原本聚集在隋蓬仙身上目光精力转移去了许多。

儿媳难得回来,赵母十分欢喜,亲自下厨煮了一锅茶叶蛋,又做了一桌子菜,拉着她一块儿坐下吃。

灯烛照映下,年轻妇人面庞华若桃李,双颊带着健康的晕红,赵母怜惜地看着她,嘴上不住地让她多吃些。

可怜她一朵娇花似的儿媳,跟着铁树去云州吃了三年的苦。

赵母一向待她很好,这次见她独自回来,又是扯着生母病重的筏子,赵母担心她吃亏,说是要跟着她一块儿去探望郭氏。

隋蓬仙摇头拒绝了,挽着老太太的手臂笑吟吟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赵母见她心情的确没受什么影响,放心了许多,叮嘱她这时节山里蚊虫多,让她多带几个香包,又说庵里伙食太素,她怕是吃不惯,让她把今日煮的茶叶蛋都带上。

絮絮叨叨,却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觉得烦躁。

隋蓬仙埋在老太太散发着皂角清香的臂弯里,点了点头。

郭氏如今在京郊一座山上的尼姑庵里静修,庵里香火稀薄,她居住的院落也十分素净简朴。隋蓬仙走进去,看着陋室清舍,沉默了一下,想起了昔日忠毅侯府花团锦簇,美景不绝的花园。

“大娘子?”坐在门口择菜的老妇人见到来人,揉了揉眼睛,几乎疑心自己看错了。

但那人静静立在那儿,华容婀娜,身型高挑,不是隋蓬仙是谁?

慈姑激动极了,连忙把膝上的竹篮拿来,上前几步,不知想到什么,她脸上笑意一滞,脚步顿住,轻声道:“夫人在屋里睡着呢,前不久才喝了药,说来也怪,夜里喝了药睡不着,白日里却时常睡不醒。”

她絮絮说了许多郭氏近来的事,迟钝地反应过来,隋蓬仙的视线落在庭院里那棵银杏树上。

过了几年,银杏树长高不少。或许是注意到有人的视线久久地落在她身上,翠绿的枝叶无风拂动,发出簌簌的声响。

隋蓬仙神情很平静,慈姑心中悲痛,低声道:“世子就埋在那树下……他要是知道您来看他,一定高兴。”

隋蓬仙收回视线,屋子的门没有关严实,她依稀能闻到屋里飘荡而出的苦涩药味和腐朽的气息。

红椿会意地上前一步,把带来的人参鹿茸等物递了过去:“这是大娘子的一片心意,慈姑代夫人收下吧。”

慈姑抹着泪点头,紧接着又反应过来:“您、您不进去瞧瞧吗?”

隋蓬仙摇头:“从前她说过,我们不必再见面。你好好照顾她。”说完,她转身出了小院,步子迈得很快,红椿把装着补品和银子的包袱一股脑儿塞给慈姑,也跟着追了上去。

慈姑看着她们的背影,讷讷说不出话。她想叫住隋蓬仙,告诉她郭氏病中昏睡,口中时常出现她的名字。

这个念头才出现,又被她犹豫着按了下去。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是小时候的隋蓬仙,她知道这件事或许会很高兴,慈姑眼前浮现出小小粉团儿似的女孩翘着下巴,眼眸发亮的样子。

五六岁时期盼着却又迟迟无法得到的母爱,对二十岁的她来说食之无味,弃之亦算不上可惜。

隋蓬仙低头走得很快,红椿气喘吁吁地在后面追,直到她看见那抹石榴红的裙裾猛地停了下来,随着力的惯性微微飘荡,像一捧旖旎的云彩。

红椿喘着气望去,一抹颀长身影映入眼帘。

乌发高束,面容如刀,那双静默眼瞳里流露出的情绪却很温和。

“谢揆!”红椿有些惊喜,她连忙上前,打量他一转,对着隋蓬仙笑道,“几年不见,谢揆真有当官儿的样子了,要是在街上遇见他,我都不敢认呢。”

隋蓬仙配合地点了点头。

见她竟然也表示赞同,青年瓷白俊秀的脸庞上露出些许无措的表情。

他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他准备了很久的荷包,递给她。

见隋蓬仙不解,他低声解释:“之前说好的,我的赎身钱。”

当初她径直把他的卖身契投进炉子里烧了个精光,又允诺他入宫当值,谢揆静默良久,对她说会将得来的晌银攒起来给她。

隋蓬仙没当回事,直到他提起,她才想起仿佛他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谢揆将荷包又往她面前递了递,腕骨清挺,透着一股执拗劲儿。

隋蓬仙只好先接过,掂了掂,里面团着不少银票,竟然有些沉。

“你不会下了值之后还去接替人杀敌的活儿吧?”金吾卫的晌银有这么多吗?他平日里不吃饭买衣吗?

或许是她脸上的笑意太生动,谢揆也忍俊不禁,常年板着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

一闪而逝。视线没有长久停留在他身上的人不会发现。

见他摇头,没有解释的意思,隋蓬仙知道他的性子,哼了一声,把荷包又塞回他怀里:“你自个儿收着吧,就当作日后我给你的贺银了。等你成亲、孩子满月、做寿……的时候,你就从里面抽几张出来,什么时候抽完了,再来问我要吧。”

谢揆垂着眼,他想把荷包给她。

她说的那些事,根本不会发生。

隋蓬仙没有和谢揆久聊的意思,自然,是因为她和谢揆根本聊不起来。

她要去春霎街逛一逛,多买些东西,好去一去这些时日来积累的邪火。

谢揆点了点头,没再说让她收下的话。

到了春霎街,红椿先跳下马车,还没站稳,远远抛来一个荷包,她下意识接住,紧接着才反应过来,急忙回头叫隋蓬仙。

玄衣青年早已不见踪影。

隋蓬仙无甚所谓地让她暂时保管。

春霎街的各家铺子久违地迎来了她们熟悉的大主顾,个个喜笑颜开,恨不得把脸笑出菊花样儿,逗得她再开心些,大手一挥买下更多。

隋蓬仙一人战绩斐然,东西送到定国公府,门房跑了好几道,鞋底儿都磨薄了一层,才把那些东西尽数送到了主母的院子里。

小丫头们都很高兴,大娘子逛街的时候也没忘了她们,那满满一匣子绢花和胭脂水粉都是给她们的,她们可以随便挑。

黄宝缨她们递来的帖子堆了许多。人人都在为她回汴京的事高兴。

隋蓬仙躺在拔步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兴许是因为暮春的夜晚,风里还漂浮着湿润的凉意,她拢了拢身上轻薄的纱衣,有些挂念她热乎乎的汤婆子。

他身上总是暖的,冬日里无需他发话,隋蓬仙一见到他就要腻到他怀里,恨不得长在他身上。

夏日里她不喜欢靠着他,他察觉到她的嫌弃,每次都等她从他面前走过时伸手来拦,把人困在他腿上,得了她一阵捶打也不放手,笑着看向她的眼瞳里有灿若星辰的笑意闪烁。

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

庭前那几丛牡丹已经开花了,她今年却没赶上花期。

有些人一旦想起来就止不住,隋蓬仙烦躁地又翻了个身,小牡丹花也在跟着哀哀叹气。

自成婚以来,他们鲜少分离。连带着小牡丹花也习惯了时常被灌溉得饱胀的日子。

现下已有一月多不见他。就算等到他回京述职,也得等到年末。

现在才五月初,距离霜雪满天的时候还很远,很久。

隋蓬仙皱着眉头,烦恼间不知何时就睡沉了。

……

今日要去探望郭玉照,隋蓬仙醒得很早。

还有些朦胧的眸光在看到压在妆台上的那封信时倏然亮了起来。

是赵庚给她的信。

隋蓬仙推开窗,果不其然,觅风正舒舒服服地蹲在美人靠上,享受着小丫头们给它上供的肉食。

看到信的抬头,隋蓬仙脸一红,‘卿卿吾妻’这种话,赵庚当着她的面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信封有些厚,有好几页纸。

往日雷厉风行,果敢坚毅的男人在写信时一反常态地变得十分啰嗦,叮嘱她照顾自己的话占了大半篇幅,直到最后,才落下隋蓬仙最关心的事。

他说,他们不日就能重逢。

等见面之日,任她责罚,他绝无异议。

“心机深沉的老东西。”她嘟哝,把几页信纸轻轻贴在心口上。

别后重逢,她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不是怪他让她久等。

他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肆无忌惮地写出来哄她。

坏东西。

他就是仗着她也喜欢他。

……

大皇子去年被封了信王,出宫别居,郭玉照也得封王妃,他们的女儿作为如今唯一一个皇孙,也得了景顺帝的额外恩宠,小小年纪就有了郡主的封诰。

但郭玉照过得并不开心。

她们说话间,来了许多仆妇,隋蓬仙忍着不耐听了几耳朵,越发愤怒:“宇文寰要纳妾?还要你上上下下替他操持?”

仆妇复杂地看了隋蓬仙一眼,心中暗道定国公夫人果然如传闻中所说,十分善妒。自个儿生不出孩子也不许定国公纳妾,这会儿听到别家夫婿要纳妾,反应还这般大。

郭玉照睨了仆妇一眼,让她们都先下去。

她递了一个拨浪鼓过去,坐在隋蓬仙怀里的小女娃紧紧握住,自顾自地晃,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着清脆的鼓声响起。

郭玉照沉默了一会儿,秀美婉约的脸庞上露出几分苦涩:“……他志在大业,我帮不了他什么。随他去吧。”

那两个侧妃是王淑妃一手安排的,个个出身高贵,所能带给宇文寰的助力比她大得多。王淑妃对这个儿媳早有不满,觉得她父兄自诩清贵之家,不肯襄助女婿/妹婿,宇文寰少了妻族助力,举步更加艰难。她又只生了个女儿,眼看着二皇子妃即将临盆,若她抢先一步生下皇长子,宇文寰在景顺帝面前又少了一个优势。

再者,她与宇文寰之间的关系总是很奇怪,没好上几日就要吵上一阵子,郭玉照很累,她现在只想好好照顾女儿。

宇文寰再娶十个八个,都碍不了她的眼。

见郭玉照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隋蓬仙皱了皱眉,很快又被怀里的小女娃逗笑了。

白白嫩嫩,像一只粉团儿。

郭玉照见她低头逗弄女儿,眉眼柔和,那份咄咄逼人的艳色都随之收敛了些,想起坊间那些流言,小心翼翼地问她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她这儿有许多调理身体的方子,她若要的话待会儿给她带回去。

隋蓬仙漫不经心地摇头,紧接着又抬起眼:“我记得你身体一直不差,那么多方子哪儿来的?”

她眼神太锐利,郭玉照吓得心跳了跳,到底没敢说谎,低声把王淑妃让人送了许多有助得孕的药方子给她,让女官盯着她喝下才罢休的事说了。

隋蓬仙听完下意识就要发火,但看着郭玉照怯怯的神色,她生生忍下,把她与赵庚之间一直用的避孕法子告诉她,又低声告诫道:“你都是当娘的人了,我本不该这么疾言厉色地和你说话,但有些事你自己不立起来,连带着团姐儿也要跟着你受苦!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要脸,你摆出不好惹不配合的架势,她除了呵斥你几句还敢做什么?让你跪下捡佛米抄经书你就装晕,最好次次都叫来太医,留个档才好。出去做客时装得柔弱些,有人问起就说是有心侍奉婆母,无奈身子不争气,让淑妃娘娘跟着担忧,你又愧又叹,夜里都睡不着觉。”

她说得认真,郭玉照连忙点头,又挽上她手臂,软声让她不要再生气,她之后一定改。

隋蓬仙想叹气。这么好的表妹,怎么就嫁给了那条风流的白斩鸡。

两姊妹许久未见,说了许久的话,直到暮色西垂,两人约好了几日后带着团姐儿去淮山小住几日,郭玉照这才依依不舍地把人送走。

宇文寰回来时,看见妻子倚在门边,似乎是在等他,沉闷了许久的心霎时明亮起来,快步上前,握住她柔软的手:“在等我?”

郭玉照使劲儿抽回自己的手:“没有。”

被妻子不咸不淡地顶了一下,宇文寰面色一僵,冷笑道:“你还在生气?”

郭玉照转身朝屋里走去:“王爷多心了。”

他多心?

宇文寰大步上前,紧紧攫住她的手腕,力道很大,痛得郭玉照眼中下意识聚起泪花。

“你的好表哥都死了三年了,你还不肯收心和我好好过日子,现在却说是我在多心?”宇文寰质问的语气又沉又高,吓得在罗汉床上睡得正香的小女娃醒了过来,哭声震天。

郭玉照让他放开自己,宇文寰却执拗地不肯放手,任由女儿哭得声嘶力竭,那双眼紧紧落在泪流满面的女人身上:“你说,要我怎么做,你心里才能有我?”

郭玉照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啪’的一声落下。

半晌,宇文寰脸上顶着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怒气冲冲地出了院子。

郭玉照抱着哭泣不休的女儿低声哄着,秀美脸庞上一片荒芜。

……

一转眼,隋蓬仙回到汴京已有三月,赵庚信中所说的不日见面,却迟迟未来。

她改了主意,让红椿把她那柄金丝软鞭翻出来,等见到赵庚,她一定要先抽他一鞭出气。

近来不知怎地,他已有半月余没有送信给她了。隋蓬仙想起等待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滋味,情绪更加烦躁。

廊下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她抬头望去,珠帘缝隙里露出茜草因为跑得太急而发红的脸。

茜草喘了会儿,急忙把把刚刚听到的消息告诉她。

“先兆惠太子的儿子没死,手上还有先帝册他为皇太孙的圣旨?”

茜草点头,忧愁道:“河东离咱们这儿并不远,他们怎么就挑了那地儿起事呢?”

隋蓬仙没说话,她的心怦怦直跳。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她其实不太关心顶上的龙椅由谁来坐。她只知道,赵庚信中的契机,已经来了。

很快,随着叛军高举匡扶正统的旗帜,直指当今圣上得位不正,风波之下,汴京风声鹤唳,宴饮喜事全停,直至一支军队势如破竹,将叛军从河东打得节节败退,生擒所谓的皇太孙进京,被压抑了许久的汴京这才拨开云雾,看着兵士进城,振臂高呼。

隋蓬仙正在春霎街闲逛,她想给赵庚挑一块儿玉佩,放在佛前供奉一段时日再给他。说是这样能够消弭血气,让人的心境安宁。

隋蓬仙不知道这是不是秃驴高僧诓她多给些香火钱的胡乱之语,但她想做便做了,一大早就拉着红椿出了门。

外面响起阵阵喧哗声,一浪高过一浪。

隋蓬仙不以为意,直到选到一块儿称心的玉佩,才分出心神关注外面的动静。

“这是怎么了?”

喜欢看热闹的侍者连忙道:“今日大军凯旋呢!刚刚才从隔壁街过去。”

隋蓬仙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提着裙摆往外走。

她以为自己会错过。

但是一出去,就看到一匹熟悉的高大骏马,那双骄傲的大眼睛里映出她此时紧张到面庞发红的样子。

两人许久未见,隋蓬仙看到他的第一眼,竟然觉得有些害羞。

她下意识挽住身旁红椿的胳膊,想借她怀里躲一躲。

骑在马上的英俊将军看着她难得露出的呆样,轻夹马腹,奔霄会意地提着脚步上前。

红椿顶着姑爷颇有威压的眼神,默默往后退了退。

隋蓬仙只觉腰间一烫,一只手搂了过来,随即身上一轻,她坐在了马背上,和他四目相对。

“不是说了,只能往我身上扑?”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小别胜新婚

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隋蓬仙眨了眨眼,来不及嘴硬,最先浮上的羞涩和欣喜骗不得人。

染着霞晕的柔软面颊蹭过他胸前坚硬的铠甲。

赵庚满身的风尘疲惫都被她撞散了。

“谁要扑你了……一身硬邦邦的,烦人。”

嗔怪的话也被她说得像撒娇,语气软绵绵,像是一团被春水浸得湿透了的云彩,风吹得猛一些,云雾消散,露出她酡红娇艳的脸。

风声把他的笑声送进耳廓,钻得更深,化作条条细藤,挠得她心尖儿发痒。

“我很想你。”赵庚慢慢收住笑,下巴枕在她乌蓬蓬的发间,冰凉的珠玉蹭过肌肤,他满心沸腾的爱意却没有丝毫冷却的迹象,他近乎贪婪地呼吸着萦绕她周身的幽艳香气,感受着她此时就坐在自己怀里的柔软触感。

隋蓬仙没有说话,赵庚低头吻了吻她发顶,不疾不徐地追问她:“阿嫮呢?”

八月末的汴京仍顶着一轮烈烈骄阳,洒下的日光带着令人头晕的热度,隋蓬仙想,她可能也是被晒得头脑发晕,要不然怎么会对赵庚说出那样羞人的话?

她攀在他双肩上的手还没收回来,而铠甲下那具健硕身体的温度正在飞速攀升,阵阵热意涌出,将她包围,她抿着唇,想要摆脱那阵醺醺然般的晕眩感,腰肢却被人猛地一握,烫得她下意识颤栗。

“这是在外面……”隋蓬仙闭上眼,浑然不觉这样的姿态让她看起来更可爱、更可怜。

赵庚只能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她,目视前方,坚毅俊美的脸庞微微绷紧,先前她说的那句话仍萦绕在耳,像是在秋日草原上丢下一把烧得极旺的火把,轰地一声,瞬间燎原。

她刚刚说——“待上了床榻,我再告诉你。”

说得这样直白大胆,话音落下却又觉得羞,低着头不肯看他,任由红得发烫的耳朵尖可怜无助地落在他眼底。

他伸手拨了拨白嫩耳垂上挂着的珊瑚珠。

“好,我等着回去,慢慢听。”

一字一顿,意味深长。

隋蓬仙持续头顶冒烟中。

靠在赵庚怀里,她被浓浓的安心感包裹着,渐渐生出几分困意。

她喜欢像山岳一样的男人。

……

隋蓬仙睁开眼,橙黄的天光透过翠色窗纱落在地砖上,泛出模糊的金光。

她猛地坐了起来,环视发现屋子里就她一个人,静悄悄的,偶有风吹起竹帘一角,把外面的动静漏一些进来,庭前那几棵树上趴着的蝉叫得越发欢。

隋蓬仙揉了揉眉心,正想叫红椿进来问一问,却听见门口竹帘轻碰发出的噼啪声。

她循声望去,男人峻挺的身影很快绕过屏风出现在她面前。

原来不是梦。

赵庚从书房过来,想着来看看她睡醒没有,一进屋,就注意到东次间投来的视线。

“睡得有些久,头疼吗?”

说话间,赵庚自然地坐到罗汉床边上,伸手替她揉捏眉尾。

熟悉的温度,连他指腹上的茧意都让她怀念。

隋蓬仙摇了摇头,绵软面颊蹭过他掌心,是很依赖的姿态。

赵庚笑着在她鼻尖上刮了刮,语气促狭:“嗯?怎么变得这么爱撒娇了?”

虽是揶揄,但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受用。

隋蓬仙一反常态地腻在他怀里,知道他在哄着她说出‘我也很想你’之类的答案,没说话,但也没有出声反驳,懒洋洋的,闭眼享受着久违的宁静与满足。

赵庚没有出声惊扰这份暌违的静谧。

半晌,他听见妻子不大高兴地嘟哝道:“……我还是很讨厌分别。”

“再见到你的时候,我会变得有些奇怪。”

喜欢抱着他,喜欢和他说话,哪怕什么事都不做,两个人抱在一起无所事事地虚度光阴,她也很开心。

听着她低低的嘟哝声,赵庚心里又酸又软,搂着她腰肢的手稍稍收紧,故作不懂:“奇怪?哪里奇怪?”

坏东西!

隋蓬仙拍他一巴掌,软绵绵的,不疼,反而勾人。

赵庚笑,低头亲了亲她饱满的额头:“我很喜欢。阿嫮变成什么样,我都好喜欢。”

男人嗓音低沉,醇厚的酒液随着他的话音掀起波浪,砰的一声,顶开了木塞,晕出一阵熏然欲醉的热气。

隋蓬仙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中暑。

要么就是像戏本子里说的那样,被男狐狸精呼出的一口妖气迷晕了心神。

她抬起头,手顺势勾住他的脖颈,却矜持地停在那里,不肯再继续。

两瓣嫣红柔软的唇,等他采撷。

赵庚低下头,吻上她。

正值暮夏,屋前的花架子被笼上一层橘橙的光晕,花草的芬芳随风潜入屋里,轻轻撞响珠帘。

等到赵庚放开她时,怀里的人面颊酡红,眼瞳迷离,心口处不断堆起起伏的波浪,茜红色的薄纱披帛滑落下去,露出雪地上几朵傲岸的朱砂梅印。

她一身肌肤几乎到了欺霜赛玉的地步,白得莹润,此时上面堆了一层香腻的汗,赵庚想低头吻去,稍一动作,就注意到她杀气腾腾的眼神,哑然失笑,转而拾起桌几上的一把团扇给她纳凉扇风。

“你进过宫了?”她睡了好一会儿,偏过头去看了看窗纱外迤开的霞晕光彩,应当快到傍晚了。

抱她进屋时,赵庚替她卸下了钗环,此时她一头乌顺的发尽数垂下,他漫不经心地拢着那些触感冰凉似玉的发丝,嗯了一声,简单将见过景顺帝的事和她说了一遍。

隋蓬仙对朝堂上的事不感兴趣,倒是对先太子遗孤突然举兵造反的事感到意外。

先帝子嗣众多,当时的景顺帝是兄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到了年纪封了爵位娶了王妃,出宫别居,到了下一任天子登基再被赶去封地就藩——谁能料想到,深受先帝宠信的太子会猝然暴毙。因为太子之死,先帝惊怒交加,那一年的汴京血流成河,午门前的那块砖地被血浸得都成了暗红色,怎么刷都刷不干净。

随着一个个登上皇位的有力对手倒下,不声不响的景顺帝成了最后的赢家。自他登基之后,更是以雷霆手段肃清了其余几个在夺嫡事变中支持其余皇子的朝臣势力,手段狠辣,令人悚然。是以景顺帝现在喜欢以温和可亲的天子形象示人,但经历过那段岁月的人才知道,当今陛下的心有多狠。

庶出是景顺帝的一块心病,他在批阅亲王侯爵各府递上来请封世子的奏疏时,更是毫不掩饰——嫡出子弟才可袭爵。一旦发现请立世子的人选乃是庶出,不说准奏,连送折子过来的人都要挨一顿骂。

可景顺帝自己却并没有嫡子。

这些时日谢皇后频频露面,上个月是她生辰,掖庭局十分卖力地举办了一场宫宴,朝中百官与命妇纷纷入宫,庆贺皇后千秋。

场面极为宏大,隋蓬仙得了谢皇后亲手写的帖子,自然位列其中,看到了那对天底下最尊贵的夫妻并肩而立的画面。

宴会中的热闹气氛随着景顺帝的到来被推向高.潮。

帝后仿佛和好如初。虽然不知夫妻间的龃龉从何而起,又因何事加深,更不知他们和好的契机是什么,但,谢皇后重新履行起了中宫的职责,荣宠不衰二十年的崔贵妃却悄无声息地落寞下去。

如今人人都说是崔贵妃当初以媚计夺宠,让谢皇后失意,致使夫妻离心,才偷摘了这么多年的桃。也有人持不同的意见,帝后如今再恩爱,也得看看彼此的年纪,就算谢皇后老蚌生珠,崔贵妃的两个皇子再过几年就能成婚立业了,中间十几年的差距怎么补?

赵庚问她:“你觉得谢皇后是个怎么样的人?”

隋蓬仙不假思索:“是个爱吃核桃的人。”每次传她入宫见面都要让她敲核桃。

见赵庚脸上笑意更浓,她指尖揪住他衣襟,无意识地绕了好几转,补充道:“和宫里的人不一样,她让我觉得,她不属于椒房殿,不属于这座宫城。”

但她偏偏又在沉寂了这么多年之后选择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谁知道这对天家夫妻背地里各自在打什么算盘。

隋蓬仙往盈满她熟悉气息的怀抱里钻了钻,把自己的猜想告诉他,末了又道:“你什么时候和谢皇后有过交集?”谢皇后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帮她。

托谢皇后的福,崔贵妃近来焦头烂额,除了之前叫她过去一次,不咸不淡地敲打了几句话,之后崔贵妃没有再传唤她入宫。

赵庚轻描淡写地把之前的事说给她听:“之前替皇后救过一个人。”

隋蓬仙见他点到为止,就知道他不会继续往下说了,轻轻哼了一声,扶着他的肩坐了起来,轻盈地跨坐在他紧绷如弦的腰腹上。

空气中依稀浮动着小牡丹花甜腻的花露气息。

赵庚不自觉仰长脖颈,喉结滚动。

石头也能做船,多么奇妙。

隋蓬仙亲身上阵体验了一番,不同于她们之前乘的木船小舟,石头船很有些别开生面的新鲜感,脚下踏着的地方硬邦邦的,看着稳定,但她的心总是忍不住随着涌上拍岸的波涛而惊慌摇曳。

暮夏时节,正是汛期,隋蓬仙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但或许是她这些时日太惫懒,少有骑马,腰肢依旧柔软,却少了几分韧劲儿,大浪袭来的时候,她有些艰难地控制着平衡,茜红色的薄纱被水浪卷得簌簌作响,金丝错绣的芍药花叶随着翻滚的裙裾摇晃出粼粼的波澜。

她耳垂上挂着的两粒珊瑚珠也跟着晃,细白的耳垂肉,艳红的石榴珠,落在眼底,美得动人心魄。

去年夏时,隋蓬仙跟着赵庚骑着马来到一处峡谷,受地势所限,峡谷里的河道被天然险峻的岩壁凿得犹如一条残缺的玉带,从山崖往下望,流水滔滔,极是壮观。这次她难得鼓起勇气,乘着石头船踏上另一条险峻河道,登时就被水浪裹挟而来的失重感吓了一跳,这一截河道下埋着嶙峋的怪石,水浪中隐藏着的巨大推力让他们不断向前,石头船偶然间碰到那些蔓着青苔的巨石,激起的水花就落在她裙边,洇开一阵水腥气。

紧张和痛快的情绪一同紧紧攫住五感。

即将靠岸,石头船也被淋透了,凹凸不平的石面上泛着淋漓的水色,被橘黄的日光一照,水亮亮的。

很久没有坐石头船,晃了半晌,她的心神和体力一块儿被摇散了。

隋蓬仙咬着唇,想要翻身下去,却被一节修长有力的手掐住了腰。

“阿嫮近来偷懒了?腰上没力气,抓握的力道也弱了。”

“上来,我替你矫正一下发力的姿势。”

男人英俊坚毅的脸庞上一片正经之色。

隋蓬仙的脸庞红到发烫。

透过窗纱落进来的霞晕落在那片雪白上,白得晃眼。

赵庚无声凝望着她,眉梢轻轻挑动。

他知道,小牡丹花很贪吃,一次不够。

朱红的唇被咬得微微泛白,隋蓬仙垂着眼,随着他‘再坐一回’的指令,缓缓覆了上去。

……

随着赵庚带着大军凯旋,那位煽动谋逆的前皇太孙宇文靖也被带回汴京,由景顺帝发落,动荡多日的汴京头顶悬着的天重又恢复晴朗,各家也试探着开始恢复走动。

宇文靖谋逆之事牵扯出了不少人,河东本就是大族云集之地,此次宇文靖能成功举兵,也少不得有雄厚的财力支撑。从宇文靖到一众前太子遗臣落网,坊间百姓窃窃议论之余,宫闱内禁军巡视的频率悄然加大。

渐渐有流言传出,宇文靖秘密策反了许多朝臣,言当今圣上得位不正,身为大胥臣子,理当匡扶正统,助先太子一脉重回紫宸殿。

如今宇文靖落马,谁也不知道被他策反过的那些臣子是否还藏着谋逆的心思。随着流言越传越烈,世家朝臣间少不得人人自危,更有甚者,知道有人曾于担任过前东宫使官,又或与先太子妃母族有联姻之举,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举报,一时间风声鹤唳。

信王府

隋蓬仙抱着咿咿呀呀对她说话的团姐儿,意外道:“是白……宇文寰主动去找王淑妃提的这事?”

郭玉照点了点头,步摇轻晃,翡翠青鸾在她柔美的脸庞上落下一道温润的光影。

近来局势动荡,宇文寰不欲在这时候纳妾——届时又要举宴,万一贼子抓住机会捣乱就麻烦了。

他摆出这个借口,王淑妃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之后又找来儿媳敲打了一番,让她不许学着那些善妒的妇人,宇文寰身边肯定不止她一个女人伺候,再者,在皇家,开枝散叶要紧,她肚子又不争气,更没有阻拦夫婿纳妾的底气。

王淑妃说什么,郭玉照都照常沉默,只当自己在听老和尚念经,但这次王淑妃提起她的表姐,言语间十分鄙夷,俨然是不喜隋蓬仙那套妒妇做派。

郭玉照忍不下去了。

看着一向温顺到懦弱的儿媳竟然敢反驳自己,王淑妃气得心口发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之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那晚宇文寰回来,站在床前,一言不发,高大的身影投下一团阴影,郭玉照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梗着脖子不肯认错,却被宇文寰抢先一步攫住了手腕。

“我听了母妃的话点头纳妾,你其实很生气,是不是?”

所以一向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妻子才会十分反常地顶撞母妃。

宇文寰意识到这一点,呼吸都发烫。

郭玉照皱眉,想摇头,却被突然兴奋起来的宇文寰重重堵住了嘴。

他今晚像是疯了一样,一会儿柔情蜜意,一会儿力大如牛,郭玉照快要喘不过气来。

回想起那些零碎的画面,郭玉照面颊微红,顶着表姐了然的视线,不好意思说起床榻上那些事,把那碟如意糕往她面前推了推,轻声细语地让她尝一尝。

隋蓬仙:……这转移话题的手段太拙劣了。

不等她出言调侃,表妹的脸已经红成了胭脂花,隋蓬仙哼了一声,逗弄着膝上坐着的小女娃。

这厢气氛正好,留在定国公府的茜草却突然急匆匆地过来,见到隋蓬仙的第一眼,她就没忍住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着急道:“姑爷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您、您快回去瞧瞧吧!”

赵庚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

隋蓬仙错愕间,一阵心神动荡,她很快反应过来,把怀里笑得天真可爱的团姐儿递给她的阿娘,疾步往外走去。

大理寺关押犯人的牢狱前,狱卒将她拦了下来。

“定国公夫人,您别为难咱们,这是……”狱卒手指朝上,指了指天,一脸无奈,“您且放心,咱们心里有数,不会苛待国公爷的。”

笑话,定国公一向深受皇恩,这回跌了跟头,说不定明儿就又出去了,他们吃饱了撑的故意去为难他。

但隋蓬仙的心还是无可抑制地沉了下去。

景顺帝如果真的相信赵庚,为何不传他进宫问话,而是直接将他下狱?

宇文靖手里掌握着的所谓策反赵庚的证据又有多少,是真是假,她都不知道。

好说歹说,狱卒才勉强点头让她进去探望赵庚,只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早些出来,万一被人碰见,他们都得惹上麻烦。

隋蓬仙心乱如麻,走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艳丽的裙裾泛起阵阵彩光。

赵庚站在牢房里,身型挺拔如松,侧影孤绝,他余光一闪,似有所感地望去,看到妻子紧紧抿着唇,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明明被关在牢狱里的是他。但她看起来比他还要委屈。

“没事。”赵庚低声安抚她,没说几句话,又催着她回去,“这里阴冷,你贪漂亮穿这么少,仔细着凉。”

隋蓬仙气得不想说话。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在唠叨她臭美的事。

“听话。”

赵庚伸出手,越过栅栏,摸了摸她的头。

掌心透着熟悉的热度。

语气却不容置疑。有些时候他很强硬,不许她反驳他做出的决定。

隋蓬仙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见赵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别开脸躲过他的手,嫌弃道:“臭死了,不许碰我。”

赵庚失笑。他才被关进来半个时辰都不到,能臭到哪里去。

“回去之后记得让红椿她们用柚子叶给你熬水沐浴,再喝一碗驱寒的汤药。”

见他还有心情叮嘱这个,面面俱到,十分妥帖,生怕她遗漏了正事的严肃样,隋蓬仙不耐烦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赵庚克制着再碰一碰她的冲动,低声道:“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之后可能会有人邀你过府做客,打听和我有关的事,你不必理会,想去听曲儿解闷就应下,不想去就直接拒绝。”

隋蓬仙点头。

她要走了。

赵庚静默地立在原地,看着那道背影渐渐远去。

她一走,整座牢狱霎时恢复幽沉,逼仄得他有些喘不上气。

赵庚垂着眼,眉眼间杀意一闪而过。

一阵脚步声忽地响起。

赵庚立刻抬起眼,是她去而复返。

“这个给你。”

赵庚接过她递来的玉佩,下面还坠着平安如意的丝绦。样式很熟悉。

她只会这个编法。他知道。

隋蓬仙不喜欢说煽情的话,尤其在这种阴冷的地方,她浑身不舒坦,但看着他孤零零站在那里,她心里难受,很不舒服。

“我让人折柚子叶做一把大扫帚,等你回来了好好给你扫一扫晦气。”

她说得认真,赵庚想到那副画面,忍俊不禁,注视着她的眼神柔软如水,颔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