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卖要是能做?那些盐枭还闹什么?”
老汉眯着眼:“那些盐田里泡大的主儿啊,私盐再贱也是自家饭碗。”
忽然压低嗓子,喉间滚出几声闷笑:“如今朝廷一道黄纸,倒要把豺狼变家犬?能不闹吗?说到底!”
“唉!以后苦的还是咱老百姓,等官家独掌了盐秤,唉......”
封子绘靴底碾过血渍混杂的泥地,地上横摆的十几具尸体散出一股血腥味,抬手止住持刀的部曲。
“过去,你们只能如鼷鼠窃行,如今朝廷特恩,准民煮盐,许你们堂堂正正支灶谋生。不想尔等倒敢跟着几个盐枭,作这诛九族的勾当!”
一老者微微叹气,佝偻着身子往前,颤巍巍地抬手压下官兵的刀刃。
“封大人,老朽念着您和令尊的恩德!可自打高氏父子掌权,这百年来祖传的盐田,一亩亩都成了官产。”
咳嗽着指向远处的盐田:“这盐碱地上长不出庄稼,老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今日若不敢争。来日只怕娃娃们都没得指望了!”
“支灶还要税钱,官收一钱,转手就卖三文,咱们这些煮海的,可不就成了官家的活灶台,煮盐奴了吗?”
封子绘缓步上前,伸手虚扶住老者,声音沉了几分:“老丈且听我一言!”
“若任盐田尽归私产,那些不产盐的州县百姓,难道就该淡食而死?”
说话间转向众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祖辈经营,不过是承朝廷恩典罢了!”
“一年一灶可产盐至少八十斗,五百钱灶税不占什一,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至于什么一文收三文卖?”
封子绘突然冷笑:
“都是那些盐枭哄人的鬼话,尔等也当真?朝廷若要盘剥,直接多收灶税便是,何须与尔等多费唇舌?”
“这盐,是天下人的盐!”手指划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庞,“尔等且睁眼看看,除了那些盐枭,还有谁在搅乱盐市?到底又是谁在祸害民生?”
“此刻弃械者,仍是朝廷的良民,照旧支灶谋生,养家兴业!”
封子绘话音陡然发狠:“若仍是执迷不悟,当与反贼无异!”
听到一人丢械的声音,一人,两人纷纷开始甩了身上的木棍,锄棒。
“往后,盐场受官府保护,一为防豪强圈占,二为绝盐枭垄断。就是为使这白盐,真能惠及天下苍生。尔等切莫再为小利作乱,也切莫再听小人唆使......”
自北境往邺京,途经信都。
高澄便服信步在街巷,几个嬉戏的孩童追逐着绕他转了一圈,又嬉笑着跑开。
望着那些远去的小小身影,想起儿时,秦姝当年也是这样跟在自己身后。为何如今竟能这般决绝地离他而去?
行至街角,忽见一青袍道士设摊测字。
高澄眉梢微挑,信步上前拂衣而坐。
那道士抬眼打量,但见:左侧立着一人抱刀气度森然,眼前人衣饰虽简却难掩贵气,腰间金扣玉钩。
心头骤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将宣纸徐徐铺开,双手奉上毛笔:“请公子闭目书字,心诚则灵。”
“哦?”
高澄唇角掠过一丝讥诮,暗道江湖伎俩不过是故弄玄虚。
横竖闲来无事,便阖眼挥笔写下‘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