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父亲的仪仗渐远,长恭仰起小脸,不解地望向母亲。
“阿娘不是已经不恼阿爷了吗?”
蹙着眉头问道:“为何不随阿爷归家呢?”
问完便再抑制不住,小嘴一瘪,眼泪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秦姝默然,只俯身将长恭抱上马背。
远处忽传来悠扬埙声,是高澄吹起的西洲曲。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东魏兵卒倚在土山上昏昏欲睡,一个激灵惊醒时,抬头望了一眼星河璀璨。
再迷迷糊糊地望了眼前方的颍川城廓,紧了紧怀里的长戟,又沉入了梦乡。
忽听得“铛——铛——铛——”铜锣骤响,惊得一个激灵跳将起来。
“西贼袭土山!全军戒备!弓手放箭——”
嘶吼声未落,只觉胸口剧痛,低头时,一杆长枪已贯胸而出。
他踉跄着栽倒在地,最后的视线里,是漫天箭雨划破的夜空。
“将军!将军!西贼偷袭土山!”
亲卫仓皇闯入军帐,将醉卧榻上的薛孤延摇醒。
“请将军速速点兵!土山就要失守了!”
薛孤延猛然坐起:“什么?”
宿醉未消的头颅阵阵发沉。
踉跄着抓过铠甲胡乱披挂,拽起大刀便冲出帐外,王思政似算准他纵酒,早已攻陷西北土山。
东南方箭如飞蝗,破空之声愈来愈近。
醉眼惺忪的薛孤延终于赶到阵前:“冲回高点,给我放箭。”
“擂鼓,擂鼓......”
只是任凭怎么指挥,西魏军早攻上了土山坡顶,东魏再想攻回去举步维艰。
亲兵连滚带爬地扑来哭报:“薛将军...土山...土山全陷了!攻不下来了!”
西人的箭阵越逼越近,薛孤延挥刀劈挡箭雨,最终不甘下令:“撤,全军后撤至营堡......”
翌日,烈日灼人。
中军辕门前薛孤延袒背跪在炙热的沙地上。
军杖破风与皮肉撞击的闷响交替回荡,他后背早已血肉模糊,汗水混着血水在后背上洇出片片暗红。
薛孤延指节深深陷进膝上,咬紧着牙关也不肯泄出一声痛呼。
待最后一道杖影落下,慕容绍宗连忙上前搀扶。
高岳声音沉痛:“大将军本就恼恨颍川战事迁延,你身为左厢大都督竟敢值守纵酒,如今致土山失守......”
“唉......”
“这五十军杖已是法外开恩。还不速去修书,自向大将军请罪!”
说罢重重拂袖离去。
薛孤延也是恼恨不已,望着慕容绍宗:“慕容行台,我不过昨日贪杯,怎就这般凑巧,王思政偏选此时来袭?”
慕容绍宗拍了拍他肩膀沉声:“两军对垒,细作无孔不入。你身为大将,更当谨言慎行,往后万不可大意!”
顿了顿,声音转低:“昨夜大都督已经连夜修书,已经为求你情,但该有的陈诉还是不可少......”
薛孤延沉沉点头。
高岳重重拍案,烛台的火光在他眉宇跳动:“近来昼夜土山攻城,十万大军已折损近万。如今土山又失——”
环视帐中诸将,声音焦灼沉重:“这颍川城该怎么攻?怎么打?诸位可有好主意?”
帐内一片沉默。